⊙王军利 吕 颖
[北方民族大学, 银川 750021]
从民俗宗教视角管窥现代性窘境——以马金莲与傅爱毛的作品为例
⊙王军利 吕 颖
[北方民族大学, 银川 750021]
通过比较马金莲与傅爱毛的作品,勾勒出宁夏西海固与河南中原不同地域文化的轮廓,对两地文化进行共时性研究;从民俗宗教视角切入,旨在展现现代性给不同地域文化带来的影响,强调现代性及其同质性带给普通下层民众的冲击,使人对不同地域的现代性困境产生一定的思考。
马金莲 傅爱毛 民俗宗教 现代性
马金莲是宁夏西海固回族女作家,傅爱毛是河南的汉族女作家,她们不仅创作数量颇丰,而且具有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堪称两地的代表性女作家。她们的作品不仅极具地域文化特色,也昭示着不同程度的现代性困境。她们从民俗宗教视角呈现现代性造成的地方文化独特性和多样性的削弱,由文化的同一模式体现出她们对现代性的反思和游离。笔者以空间向度为立足点探讨现代性,比较不同地域文化空间中的现代性问题。尤西林在《“现代性”及其相关概念梳理》中指出,“由于‘现代性’的变动不居性与矛盾运动性,对现代性的任何定义或本质概括都是不相宜的。”他认为“现代性”是指向主体心理结构的。波德莱尔说过:“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这种过渡的、短暂的、其变化如此频繁的成分,你们没有权利蔑视和忽略。”现代性的文化传播模式使得地方文化的独特性和多样性削弱,地方文化徒劳地反抗同一文化模式的侵入和改变,普通下层民众更是在这种文化变迁中惶惑和纠结,并付出着昂贵的代价。马金莲与傅爱毛的作品都体现了“文化寻根”意识,从不同侧面反映了地方文化体系受到现代文明的巨大冲击,呈现出民族文化心理结构微妙的嬗变,更为重要的是她们都希望通过对文化的批判与重塑提升民族精神。她们在作品中展现的地方民俗文化是民间的、大众的,是与上层社会主导的“精英文化”、主流文化相对的。马金莲在作品中呈现了宁夏西海固地区伊斯兰宗教文化统摄下人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受到的震荡,宗教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影响;傅爱毛在作品中呈现了人的思维模式、社会文化风貌受到的现代性的冲击,河南所代表的中原民俗文化以不可阻挡的趋势衰落和消失。
在宁夏西海固,伊斯兰宗教文化有不可小觑的影响力。马金莲作为穆斯林作家,在伊斯兰文化中耳濡目染,信仰已经化为她内在的品质,她的作品展现了西北回民的生活风貌和他们独特的精神品质。正如她在《以朴素的方式抵达灵魂的彼岸》一文中所说:“信仰是生活里的盐,从来都没有缺失过,我只要写这片土地上的人和生活就行了,这种影响自然就会流露出来,写作中的审美取向自然而然摆在那里。”作者敏锐地察觉到了现代性对自己民族宗教信仰的影响。在《坚硬的月光》中,作者描述了20世纪70年代破四旧、除迷信的风潮,一些积极分子剪头发、制止教民封斋。在伊斯兰教义中,“羞体外露等于失了伊麻尼(信仰),是很严重的事,关乎安身立命的大事”,这对奶奶来说,“是心底最虔诚的信仰被践踏后的无可奈何”。70年代破四旧、除迷信的风潮对普通民众施加的负面影响昭然若揭,底层民众不仅无力抵抗,甚至守护不了自己的信仰。在《庄风》中,扇子湾的女人走出了山沟,有私奔的,有做了妓女的,这让遵守伊斯兰教传统教义的村民无法接受。“这事要放在早些年,男人们早红了脸跳出来,拿上刀子逼上柯家大门了”“难就难在现在与过去不同了”。在地方文化与现代性的碰撞中,民众产生了自卑和困惑的心理,他们在贫穷中看到了自己的窘迫,同时看到了差异的可能性,并且在这种可能性中做出了沉重的选择。“这或许是”“在面对豁然敞开的世界时都必然经历的对自我文化的怀疑和反思,也是一种生存导致的必然结果”。根据埃里克·夏普在《理解宗教》一书中对原教旨主义的阐述,抛弃原有权威并试图追求新的权威,这是宗教和现代性矛盾运动的初期表现,这时候,现代性使宗教文化陷入窘境。当冲突加剧,进入试图恢复原状的阶段,原教旨主义可以看作是对现代性的负面冲击的回应,其对抗性和战斗性必然对现代性的进程造成威胁。只有平衡自身的“变动性”和原教旨主义的“保守性”,现代性才可能摆脱窘境,找到新的出路。
随着现代性的强力推进,河南地方文化逐渐具有开放性和多元性,而在商业文明的冲击下,一些民俗文化遭到不可避免的抛弃与衰亡。傅爱毛在传统与现代、保守与变革的夹缝中徘徊,抵抗以高效、理性为标志的现代性的负面影响,追寻没落的民俗文化。傅爱毛的很多作品采用非写实的手法叙写类似于故事性的民间传说,揭示了对本民族和社会集团的深层文化内涵的反思和期许。例如《桃花劫》中的刘瘸子,先是卖凉粉的手艺人,后来由于痴迷于夜来香而为她烧制泥塑,做得出神入化。《天堂门》中的端木玉在殡仪馆做遗体整容师,最终和做纸扎吹唢呐的手艺人走在了一起。“吹唢呐”“做纸扎”“烧泥人”这些民俗艺术包含了作者对特殊时代的记忆和情愫,体现了作者的文化保守主义倾向。这些民俗文化符号的内涵是丰富的,在某种程度上象征着底层民众独特的精神世界和情感需求,然而它们就像作品中处于都市边缘的小人物一样,逐渐被这个飞速发展的世界抛弃。作品中的主人公大都带有非理性的偏执坚守自己的精神世界,同时又被历史的车轮无情碾压。在《女儿嫂》中,“他们庄户人家,相亲也是极有讲究的,一般都要先暗相,再明相,这是对女孩儿的礼数和呵护”。“暗相”“明相”这样的民俗已经成为某种制约人们行为规范的仪式,甚至承担着合理性和道德感。傅爱毛笔下的乡土生活朴实踏实,而城市生活则充斥着孤独、茫然,不难看出作者的目光是游离于现代文明而回望乡土的,她把精神定格在温情的乡村社会中,以抗拒的姿态排斥现代性。傅爱毛将民俗文化的魅力叙写得生动感人,期间蕴含着对民俗没落的惋惜和对现代性的批判。然而,文化不可能以一种石态和固化的方式存在,一味地维护传统是不可行的,现代性恰恰窘在变动中维稳。
在社会经历剧烈变革的当代,现代化统摄下的主流文化以惊人的速度辐射处在边缘的地方文化。各个民族都在经受着文化风貌、思维模式、价值观念的震荡和冲击。现代性虽然给予不同地域的自身文化以改变的可能性,然而却带来了无法解决的问题。笔者对马金莲和傅爱毛的作品进行对比分析,从民俗宗教视角入手,揭示现代性在表面的辉煌下涌动的危机。人的日常生活被切割成碎片化的存在,现象世界和存在世界的分离使得意义和价值破碎、失落。因为民俗宗教文化与生俱来的“惯性”与现代性的“变动”交替作用,普通民众在抗拒中无可奈何地顺应。对西海固和河南地域文化进行共时性研究,能够发现同一时间不同地域所面临的现代性现状,“如果我们能够从这两种不同的文化现象之中看到原始认同的共同价值取向,那么对于其对抗现代性、拯救文明症患者的灵魂的实际功效,也就容易领会了。”建立不同地域文化的比较意识,为本土文化提供参照系;在与他者文化的交流互补中关注他者文化存在的积淀和优势,思考维护地方文化独特性的意义,为解决现代性的困境提供思路。根据两位作家在作品中的呈现,可以看出,要在前进和变动中建构并且维护地方文化的独特性,这样才能引导民众“稳中求变”,少一些惶惑和纠结,少一些撕裂和痛感。
① 尤西林:《“现代性”及其相关概念梳理》,《思想战线》2009年第5期。
② [法]波德莱尔:《现代生活的画家》,《波德莱尔美学论文选》,郭宏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485页。
③ 马金莲、火会亮:《以朴素的方式抵达灵魂的彼岸——就小说创作对话马金莲》,《朔方》2015年第1期。
④ 马金莲:《坚硬的月光》,《朔方》2010年第3期。
⑤ 马金莲:《庄风》,《民族文学》2009年第3期。
⑥ 林瑞艳:《宗教感与现代性的悖论冲突——〈尘埃落定〉叙事视角分析》,《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6期。
⑦ 傅爱毛:《女儿嫂》,《回族文学》2011年第3期。
⑧ 叶舒宪:《文学与人类学:知识全球化时代的文学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11页。
[1]王笛.走进中国城市内部——从社会底层看历史[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3.
[2]陈才忆.喧嚣与宁静——伍尔芙及其作品人物的精神世界[J].外国文学研究,1995(3).
[3]林瑞艳.宗教感与现代性的悖论冲突——《尘埃落定》叙事视角分析[J].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6).
[4]衣俊卿.现代化与日常生活批判——人自身现代化的文化透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5]叶舒宪.文学与人类学:知识全球化时代的文学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
作 者:王军利,北方民族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性别文化与性别诗学;吕颖,北方民族大学教授,研究方向:性别文化与性别诗学。
编 辑:张晴 E-mail:zqmz0601@163.com
《马金莲与傅爱毛作品比较研究》(YCX1615)北方民族大学研究生创新项目;《新时期以来的宁夏女性文学研究》(15NXBZW01);宁夏社科项目《产学研联合培养基地建设项目》(YDT201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