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仕洪,冀开运
(西南大学 a.历史文化学院;b.伊朗研究中心,重庆400715)
论阿巴斯王朝时期阿拉伯伊斯兰文化与波斯文化的交融特征
母仕洪a,冀开运b
(西南大学 a.历史文化学院;b.伊朗研究中心,重庆400715)
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和波斯文化作为古代西亚地区的两种主流文化,二者在较长时期内彼此吸收,互汇互融。尤其是在阿巴斯王朝时期,二者的交融达到高峰。主要表现为波斯的伊斯兰化和伊斯兰的波斯化。伊斯兰文化和波斯文化在双向互动的涵化过程中得到长足发展。
阿巴斯王朝;伊斯兰文化;波斯文化;交融
公元751年,圣裔家族和波斯人的联盟建立了阿巴斯王朝。从沙漠中走出来的阿拉伯人既缺乏文化传统,又缺乏政治管理经验,制度建设更无从谈起。因此,学习先进的管理经验,加强制度建设,提升文化自信成为新王朝统治者急需解决的难题。由于波斯的地缘优势、萨珊波斯王朝的制度优势、波斯人在新王朝建立过程中的人才优势,阿巴斯王朝统治者乐于重用波斯人才、借鉴波斯制度、翻译波斯典籍,促进了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和波斯文化的交融。
1.阿巴斯王朝政治中心的东移
阿巴斯王朝建立后,艾布·阿巴斯以哈希米叶城(今伊拉克北部)为首都,曼苏尔兴建巴格达,定都“和平城”。这一举动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它标志着阿拉伯帝国的政治中心从此由西部的叙利亚转移到东部的伊拉克。新王朝统治者选择放弃阿拉伯人的根据地叙利亚,转而进入前萨珊王朝统治的伊拉克境内主要是基于两个原因:首先,叙利亚是倭马亚王朝统治的中心,倭马亚贵族在这里根深蒂固,势力庞大。新王朝以此为都,无疑会受到旧贵族的束缚。统治中心的东移使新王朝摆脱了倭马亚贵族的羁绊。更重要的是,阿巴斯王朝的建立得力于波斯人的鼎力相助,统治中心转入伊拉克境内,既符合波斯新贵族的利益,又有利于巩固阿巴斯家族和波斯人的联盟。其次,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和波斯文化的交融无疑会受益于阿巴斯统治者的这一策略,因为它为二者的交融提供了地缘优势。正如希提所说:“新都的位置,给东方思想的传入大开方便之门。”[1]P267
2.阿巴斯统治者实行文化开明政策,尤其重视波斯文化
阿巴斯王朝建立了东起中亚,西至大西洋的帝国。然而阿拉伯人缺乏管理帝国的经验,尤其缺乏制度建设。面对这一难题,统治者采取文化开明政策,广泛吸收波斯、印度、希腊乃至中国等民族的先进文化。尤其是在哈里发马蒙时代,他建立了集图书馆、科学院和翻译局三位一体的智慧馆。将波斯、印度和希腊的优秀著作翻译为阿拉伯文。更为可喜的是,这场翻译运动竟然持续了百年之久。
由于阿巴斯王朝亟需制度建设和管理经验,而波斯诸王朝的政治遗产,包括君主专制、复杂的官僚体制、赋税制度、邮驿制度和行省制度正好填补了阿拉伯人的空白,也满足了阿巴斯王朝的现实需求,这是注重哲学的希腊文化和着眼于数学的印度文化所不能比拟的。因此,阿巴斯王朝对波斯文化尤为重视。同时也因为在阿巴斯王朝的官僚阶层中“最初是波斯人占优势”,[1]P302不论是基于巩固新王朝的需要,还是他们对本民族的情感,最终的结果是“大部分萨珊王朝时代的波斯古籍在阿巴斯王朝初期被翻译为阿拉伯文。”[2]可见,波斯人并非只是被动地接受伊斯兰文化,他们也是伊斯兰文化和波斯文化交融的助力。
1.阿巴斯统治者巩固统治的客观需要
阿巴斯王朝建立后,统治者放弃大规模的军事扩张政策,转向国内建设。阿拉伯帝国幅员辽阔,而刚从蒙昧时代中苏醒的阿拉伯人“差不多都是文盲。”[3]对管理帝国缺乏足够的经验,制度建设几乎无从谈起。因而,此时阿巴斯统治者面临的最大难题在于如何加强制度建设,提升文化自信,巩固政治统治。而波斯文化则拥有波斯三大王朝遗留的政治遗产——完备的制度建设和丰富的管理经验。阿巴斯统治者迫不及待地重用波斯人才,如饥似渴地学习波斯文化,渴望从波斯文化中汲取管理经验,无疑推动了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和波斯文化的交融。
2.经济繁荣带来的精神文化需求
首先,阿巴斯王朝前期,政局趋于稳定,哈里发励精图治,社会经济繁荣。随着社会财富的激增,各阶层的精神文化需求也不断增长。而阿拉伯文化却只能为人们提供阿拉伯语和伊斯兰教,显然难以满足人们的需求。更为重要的是,面对处于被统治的波斯、印度等民族,阿拉伯人在政治和军事上显得极为自信,却在文化上比较自卑。毕竟,比起波斯拥有的上千年辉煌文明,阿拉伯语和伊斯兰教难免显得相形见绌。隐性的后果可能更恶劣,因为就文明发展的规律而言,总是先进文明对后进文明的融合,即使是后进文明的民族,征服了先进文明的民族,也会逐渐被先进文明所融合。正如马克思所说:“野蛮的征服者总是被那些他们所征服的民族的较高文明所征服,这是一条永恒的定律。”[4]P70如何走出文化“怪圈”,避免文化被征服,阿巴斯统治者不得不有所警惕。
阿巴斯王朝统治者为了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克服文化自卑,避免文化被征服,积极吸取波斯等民族的优秀文化,丰富阿拉伯文化的内涵,提升阿拉伯人的文化自信,也成为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和波斯文化交融的推动力。
阿巴斯王朝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和波斯文化的交融是一个“涵化”的过程,即“彼此双向相互吸取,彼此适应,互为变化的开放、包容、整合的过程。”[5]P512主要表现为波斯的伊斯兰化和伊斯兰的波斯化。
(一)波斯的伊斯兰化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内容
1.波斯人改宗伊斯兰教
波斯人大规模改宗伊斯兰教发生在阿巴斯王朝时期。波斯人改宗伊斯兰教发生很早,据载先知穆罕默德的弟子赛尔曼就是波斯人,但此时的改宗行为只是个别的、零散的,并且只可能发生在旅居外国的波斯人身上,而不是波斯国内。而在倭马亚王朝,即便改宗伊斯兰教,波斯穆斯林也无法获得同阿拉伯穆斯林同等的地位,“他们仍要缴纳异教徒才缴纳的人头税。他们的古老文化传统和民族优越感,也使他们对倭马亚人的统治愤愤不平。”[6]P139所以波斯普通民众对加入伊斯兰教缺乏热情和积极性。然而阿巴斯王朝建立后,这种情况发生急剧变化。波斯民族开始大规模改宗伊斯兰教,正如中国伊斯兰教学者金宜久、吴云贵所说的那样,波斯人改宗伊斯兰教“经历了约4个世纪的漫长过程,到11世纪后才大体完成。”[7]P200可见,波斯人改宗伊斯兰教几乎伴随了阿巴斯王朝的始终,绝大多数波斯人在这一时期皈依了伊斯兰教。
波斯人选择在阿巴斯王朝皈依伊斯兰教,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首先,阿巴斯家族将政治中心转移到前萨珊王朝统治的伊拉克境内,继承萨珊王朝的制度,接受波斯人的统治经验,沿袭萨珊王朝的传统,如采用叩拜礼等。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波斯人高傲的虚荣心和由来已久的民族优越感。波斯人从内心萌发了对新王朝和伊斯兰教的亲切感,这是前所未有的。更重要的是,阿巴斯王朝大量重用波斯人担任官吏,甚至是像维齐尔这样的重要官职。上层贵族改宗伊斯兰教为普通民众起到了示范性作用。新晋波斯贵族为维护统治,反过来号召普通民众皈依伊斯兰教,又具有助力作用。最重要的是,阿巴斯王朝仍然歧视异教徒,必须缴纳侮辱性的捐税以保全生命。但是阿巴斯王朝改变倭马亚王朝歧视非阿拉伯籍穆斯林的政策,制定了新的税收制度,穆斯林按农业收成比例缴纳赋税。异族穆斯林可获得实际的实惠,倾向于加入伊斯兰教。
2.波斯人融入阿巴斯王朝的统治
阿巴斯王朝的建立,是先知家族和波斯等各民族联盟的结果。因此,阿巴斯王朝从建立开始就不仅是阿拉伯民族的国家,而是一个多民族共同体。希提如是说:“阿拉伯帝国是比较具有国际性的,因为这个帝国包括新穆斯林的各种民族成分,阿拉伯民族只是其他许多民族中的一个民族。”[1]波斯人在新王朝建立的过程中立下了丰功伟绩。阿巴斯家族将政治中心转移到萨珊波斯的统治中心伊拉克境内,在政治上更多倚靠波斯人。此后,波斯人遍布阿巴斯朝野,波斯势力成为了左右朝政的重要力量。伯尔麦克家族在阿巴斯王朝前期权倾朝野,煊赫一时。哈立德·伊本·伯尔麦克受到哈里发曼苏尔的重用,成为伯尔麦克家族发迹的开端。哈立德·伊本·伯尔麦克死后,其子叶哈雅继续掌权。叶哈雅辅佐了阿巴斯王朝的三任哈里发。到哈伦即位后,他已经是三朝元老,成为帝国的实际掌权者。连哈里发也“称他为‘父亲’,授予他无限的权力。”[1]直到803年,哈里发意识到伯尔麦克家族的威胁,才一举铲除了它。即使是这样,伯尔麦克家族“从786年到803年,实际上统治了这个帝国。”[1]
波斯贵族不只掌权于朝堂之上,还掌握地方实权。逐渐演变为地方实力派,有时甚至敢与阿巴斯王朝中央政府相抗衡。其中最有名的是塔希尔家族。塔希尔家族是“一个自从起义开始以来,一直在阿巴斯王朝国事中地位显赫的伊朗家族。”[8]P73塔希尔家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阿巴斯王朝中失势。相反,在哈里发麦蒙时期,塔希尔家族再建功勋。在麦蒙与其兄艾敏争夺统治权的过程中,出身于塔希尔家族的塔赫尔辅佐麦蒙,攻陷巴格达。由于功勋卓著,受封呼罗珊总督。此后,塔希尔家族统治呼罗珊长达半个世纪之久,并逐渐脱离阿巴斯中央政府的控制,成为地方割据政权。“从根本上说,一个独立的塔希尔王朝实际上已经形成了。”[8]P73
3.波斯文化吸收了伊斯兰文化的核心元素
伊斯兰文化的核心是阿拉伯语和伊斯兰教。波斯文化吸收了伊斯兰文化的核心元素表现为两点:波斯人将阿拉伯语应用于官方用语、文学创作和科学研究;波斯人开始研究伊斯兰教,推动伊斯兰教的发展。
随着阿巴斯王朝统治的确立,阿拉伯语自然成为了帝国的官方用语。同时,阿拉伯语作为文学用语和科学用语在波斯高级知识分子中流行开来。我们可以看到,这一时期一大批波斯人使用阿拉伯语进行科学写作。“这些著作家,论血统都是波斯人,但他们都是用阿拉伯语写作的,例如:阿里·泰伯里、拉齐、阿里·伊本·阿巴斯·麦朱西和伊本·西那。”[1]其中最有名的要算拉齐和伊本·西那。拉齐最为人们熟悉作品有《秘典》和《曼苏尔医书》,尤其是《曼苏尔医书》中的一篇医学论文《天花与麻疹》成为传世之作。伊本·西那被称为阿拉伯百科全书式的人物,最著名的著作是《医典》,这是一部被誉为“医学圣经”的著作。阿拉伯语也成为波斯文学家的语言。波斯政治家和诗人屠格拉义用阿拉伯语写作了《土地税》;艾哈迈德·白拉左里用阿拉伯语创作了《各地的征服》和《贵族谱系》;波斯盲诗人白沙尔·伊本·布尔德用阿拉伯语创作了新体诗,为阿巴斯文坛带来了一股清流;艾卜·奴瓦斯留下了咏酒诗人的美誉,至今仍被人提到。上述这些人的著作至今仍被研究,美名仍被赞誉。但由于使用阿拉伯语创作,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实际上是波斯人。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尽管阿拉伯语是波斯知识分子的常用语,但对普通波斯民众的影响有限。波斯人的日常用语仍是波斯语,阿拉伯语“没有能够永远地取伊朗的口语而代之。”[1]
随着波斯民族逐渐地皈依伊斯兰教,他们中的部分人,不仅成为虔诚的信徒,还为伊斯兰教的发展做出了贡献。其中最有影响力的包括伊本·西那、穆罕默德·伊本·伊斯玛仪·布哈里和艾卜·哈乃斐。伊本·西那在他的著作《治疗论》中论述了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哲学、新柏拉图学派和伊斯兰教教义学的关系,将古希腊哲学引入伊斯兰教,丰富了伊斯兰教的教义。布哈里最大的贡献在于编撰了第一部《圣训实录》。这部实录在伊斯兰教中具有崇高的地位,“凭这部圣训集发誓,跟凭《古兰经》发誓同样有效。”[1]因为他的杰出贡献,他在穆斯林心中的地位极高,人们甚至认为“他在伊斯兰教中的地位,只比穆罕默德差一级。”[1]这种赞誉对于穆斯林而言,可谓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艾卜·哈乃斐是伊斯兰教教法学家,是伊斯兰教四大教法学派中哈乃斐派的创始人。他强调类比推理的重要性,使伊斯兰教法具有活力和弹性,得到多数穆斯林的认可。直到今天,“全世界逊尼派的穆斯林,几乎有一半是遵守他的教派的。”[1]可见,他对伊斯兰教的影响之大。
波斯人改宗伊斯兰教,使伊斯兰教由阿拉伯民族的宗教转变为各民族的共同信仰,扩大了伊斯兰教的范围,为伊斯兰教注入了活力。同时,为推动伊斯兰教理论的系统化和信仰的大众化做出了贡献。
(二)伊斯兰的波斯化表现为三个方面
1.政治制度、执政机构的波斯化
阿巴斯王朝建立后,模仿波斯机构建制,借鉴波斯制度。哈里发制度、大臣制度、驿道制度、赋税制度和行省制度都带有浓厚的波斯色彩。
阿巴斯王朝的哈里发制度深受波斯文化影响。最初的哈里发是由阿拉伯部落族长制演变而来。倭马亚王朝的哈里发并非出自先知家族,虽然是倭马亚政权的最高领导者,但缺乏合法性和神圣性,往往被视为“篡位者”。阿巴斯王朝的哈里发“是伊朗专制的复活”,[1]哈里发将哈里发制度与波斯的专制传统结合起来,将其打造成安拉在人间的代表,全体穆斯林的精神领袖,具有神秘性和至高无上的权威,接受全体穆斯林的祈祷和膜拜。
受波斯传统的启发,阿巴斯王朝设立了“大臣”这一官职。“大臣”又称维齐尔,相当于帝国的宰相,是哈里发的代理人。总揽行政、司法、税收等大权,仅次于哈里发。
阿巴斯王朝的驿道制度明显是继承了古波斯帝国的遗产。阿巴斯王朝以首都巴格达为中心,修建了能直达帝国边疆的多条大道。其中重要的是向东直达中亚地区的呼罗珊大道,大道将哈马丹、木鹿、布哈拉、撒马尔罕等众多名城串联起来。向西驿道的终点是叙利亚的大马士革,向南的驿道直达今天伊朗的设拉子。通过这些驿道,阿巴斯王朝差不多将整个帝国连接成一个整体。
阿巴斯王朝在赋税制度上也深受波斯的影响。“天课”是阿巴斯王朝赋税制度的基础,是全体穆斯林必须遵循的宗教义务。10世纪初,由于帝国的财政紧张,哈里发穆格台迪尔开始实行包税制。即各行省的税收,由行省的长官代为收取,以支撑地方的行政开支和军费需要,中央政府不再向地方发饷。众所周知,包税制度首创于波斯帝国。
在地方行政制度上,阿拉伯帝国自倭马亚王朝开始就沿袭波斯人的行省制。行省制发源于古波斯帝国,完善于萨珊波斯王朝。阿巴斯王朝基本继承了这一制度,大概把帝国划分为24个行省。行省的最高长官称为艾米尔,掌管行政、军事、税收等权力。
阿巴斯王朝的各项政治制度或发源于波斯,或由波斯制度改良而来,总之,都能在波斯文化中找到印记。阿巴斯王朝深深打上了波斯文化的烙印。
2.语言文字、文学艺术的波斯化
阿拉伯语是阿拉伯人的通用语言,直到今天仍是阿拉伯民族民族认同的标志。但阿巴斯王朝时期的阿拉伯语与早期阿拉伯语已有所不同,此时的阿拉伯语已日益波斯化。
由于阿拉伯人最初生活在沙漠,物质生活匮乏,因而所使用的阿拉伯语词汇较少,且词意简单。阿巴斯王朝时期,随着物质生活极大丰富,交往范围不断扩大,阿拉伯语词汇难以满足需求。阿拉伯人开始吸收外语词汇,波斯语则成为主要来源。据统计,阿拉伯语中来自“波斯语的借词共854个,源于希腊语的借词472个,源于希伯来语的借词42个”[9]P163范围涉及行政机构(如国王、总督、宰相、机关)、经济活动(条款、目录、文档)、日常生活(医院、旅社、水壶、盘子、绸缎、菠菜、肥皂)等众多方面。可见,波斯语对阿拉伯语的影响之大。
在文学艺术方面,阿拉伯人也深受波斯文化的影响。文学艺术的波斯化,表现为翻译波斯文化典籍和作品创作两个方面。早期的阿拉伯学者主要局限于语言和宗教,在其他方面缺乏研究基础,所以是从翻译典籍入手,吸收文化底蕴到自我创新的过程。翻译最多的是波斯的历史典籍。最著名的有《波斯列王纪》、《波斯诸王史》、《阿维斯塔》、《马兹达克》等。这些作品最大的特点在于它们并非是纯历史的作品,而是带有文学性质、文史结合的作品。这些文字优美、思想深邃的佳作对于启迪阿拉伯人的创作灵感具有重要作用。
在阿拉伯文学中,令阿拉伯民族最自豪,也令世人最惊叹折服的文学作品自然是《一千零一夜》,又被称为《天方夜谭》。但是很少为人所知的是,这部文学作品实际上来源于一部古老的波斯故事集。这部故事集通俗叫做《一千个故事》。《海扎尔·艾弗萨纳》(《一千个故事》)为《一千零一夜》提供了“主要情节、梗概和男女主角的姓名”[1]这部故事集最早流行于波斯民间,《一千零一夜》的作者哲海什雅里将这些故事加以整理、补充、修改,最后形成了阿拉伯文学中的不朽佳作《天方夜谭》。这与《荷马史诗》的形成颇为相似。
在诗歌方面,波斯文风对阿拉伯诗歌也有影响。早期生活在沙漠中的阿拉伯民族热情豪放、感情炽烈、生活朴素、性格坚韧。因此,早期阿拉伯诗歌的特点呈现为文风淳朴、结构简练、节奏感强。而在阿巴斯王朝时期,受到波斯文风的影响,阿拉伯诗歌转向辞藻华丽、注重修辞对偶、排比押韵等形式。在内容上,早期纯洁、朴素的文风不再,而是描写奢侈、浮华的世俗生活,表达对财富、权力和奢靡生活的向往。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波斯诗人艾卜·奴瓦斯。艾卜·奴瓦斯是哈里发哈伦和艾敏的座上宾,以描写爱情和酒而闻名,至今仍有抒情诗人和咏酒诗人的称号。他时常混迹于阿巴斯王朝的朝廷,和阿巴斯贵族一起饮酒作乐、纵情声色。过着奢靡浮华、放浪形骸的生活。因此,他的诗歌多描写阿巴斯贵族寻欢作乐、纵情声色的场面,甚至涉及到“娈童”这样的话题,显得粗俗不堪,却得到哈里发和贵族的推崇。
波斯文化对阿拉伯音乐和绘画也有影响。早期伊斯兰教不提倡世俗音乐,认为世俗音乐会消磨人的意志,削弱穆斯林的信仰。到阿巴斯王朝时期,随着宗教生活的淡化,音乐得到默许和支持,逐渐成为人们生活的必需品。这一时期阿拉伯音乐对波斯音乐有所继承。比如伊本·西那从波斯音乐中引进了主要的12种调式,后来成为阿拉伯音乐的主调。波斯人对推动阿拉伯音乐的发展也有重要贡献,其中的代表人物是易卜拉欣,他开创了阿拉伯古典音乐的时代。他的代表作《阿拉伯优秀歌曲100首》长期流行于伊斯兰世界。关于绘画,伊斯兰教禁止偶像崇拜,就连安拉、先知也不许描绘,所以伊斯兰文化自身缺乏发展绘画的土壤。这种培育绘画人才的土壤只得从波斯文化中汲取。由于缺乏本民族的画家,阿巴斯王朝只有重用波斯画家,这使得阿巴斯王朝的绘画无可避免地感染了波斯文化的风格。如在阿拉伯绘画和建筑中常见的“星月”就是起源于萨珊波斯。
3.生活方式、社会习俗的波斯化
饮食的波斯化。早期阿拉伯人生活在沙漠地区,生活艰苦,食材单调,饮食朴素。阿巴斯王朝时期,社会经济繁荣,世俗生活丰富多彩,人们开始追求饮食上的享受。由于和波斯人杂居、通婚、共同生活,波斯美食也进入了阿拉伯人的生活当中。比如鲜美的西克巴只(炖肉)、带有波斯风情的凉法鲁宰只(蜜糕)成为阿拉伯人的必需品。波斯饮食对阿拉伯人的影响也可以从这一时期阿拉伯语从波斯语中吸纳的词汇中窥探,其中与饮食有关的词语不在少数,如茄子、烤肉、点心、菠菜、糖果等。饮酒是波斯对阿拉伯人的赠礼。伊斯兰教原本是禁止饮酒的,随着和波斯人杂居、通婚,酒成为了阿巴斯王朝社会各阶层的青睐品,甚至哈里发也是嗜酒成性。波斯诗人艾卜·瓦努斯公开咏唱祝酒诗,得到哈里发和波斯贵族的推崇。上行下效,酒成为了阿巴斯王朝宫廷盛宴和市井小宴的必需品。
服饰的波斯化。波斯服饰也走进了阿拉伯人的社会生活。阿巴斯王朝初期,哈里发曼苏尔欣赏波斯式的高帽,甚至时常戴着波斯高帽走上朝堂,很快成为臣民们效仿的对象。后来,波斯高帽成为法官、侍卫的象征。直到今天,这种波斯高帽在阿拉伯人头顶时常见到。在下身穿一条波斯式的灯笼裤也是从曼苏尔时代流行开来的,至今也没有太大变化。
建筑的波斯化。萨珊波斯建筑的一大特色就是:卵形或椭圆形的圆顶、半圆形的弓架结构、螺蛳形的塔、锯齿状的雉堞、用瓷砖砌的墙和用金属板盖的屋顶。这种建筑特色基本被阿巴斯王朝所吸收。
节日的波斯化。阿拉伯人除了保留原有的宗教节日外,还过起了波斯新年,通宵达旦、昼夜狂欢。
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和波斯文化的交融是一个双向互动的过程。交融不是同化和消灭,而是二者取长补短,转化集成,宏观继承,综合创新。对二者的发展和进步都极具意义。
1.伊斯兰文化吸收了新血液,增添了活力
波斯文化融入阿拉伯伊斯兰文化,丰富了伊斯兰文化的内涵。波斯文化的传统与阿拉伯文化传统相融合,波斯文化遗产成为伊斯兰文明不可分割的部分,为伊斯兰世界注入了活力。伊斯兰文化成为以伊斯兰教为旗帜、以阿拉伯文化、波斯文化为主要特色的多元性文化。伊斯兰文化的多元性体现了它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使伊斯兰文化更易于接受外来文化,并对外来文化进行选择性地吸收,取其精华、推陈出新,不断适应时代发展的需要。这也是伊斯兰文化历经千年、经久不衰的重要原因。
2.波斯文化得以继承和发展
对波斯文化而言,萨珊王朝的灭亡,使波斯文化失去了传承的载体。波斯文化和伊斯兰文化的交融,并没有导致波斯文化的消亡。波斯人在阿巴斯王朝中占据重要官职,波斯的政治制度、语言文字、文学艺术、生活方式和社会习俗潮水般地涌入阿拉伯社会。波斯文化对伊斯兰文化有选择、有鉴别地进行吸收、融合和跨越。逐渐适应了伊斯兰文化文明的要求,并保留了自身的文化特色,并继续发展。正如希提所说:“在国际伊斯兰教的伪装下,伊朗民族主义耀武扬威地前进。”[1]
阿拉伯人对波斯的军事征服和政治征服,并没有伴随着文化上的征服。波斯文化凭借强大的制度优势和人才优势与阿拉伯伊斯兰文化进行双向互动的交融。波斯的制度为阿巴斯王朝所效仿或继承,波斯的人才融入阿巴斯王朝的统治,波斯的饮食、服饰、建筑风格和风俗习惯进入阿拉伯人的日常生活。伊斯兰教成为了波斯民族的信仰,但是波斯人并非全盘接受伊斯兰教,而是有选择、有鉴别地接受了与波斯文化传统、民族特性相适应的伊斯兰教什叶派,并促进了伊斯兰教的本土化、地方化和民族化。总之,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和波斯文化的交融是双向互动、彼此吸收、相互促进的过程。这个过程实际上是文明生命的延续,如同生命的过程是新陈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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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魏登云)
On the Blending Features between Arab Islamic Culture and Persian Culture in the Abbasid Dynasty
MU Shi-Honga,JI Kai-Yunb
(a.College of History and Culture;b.Iran Research Center,Southwest University,Chongqing 400715,China)
As the two major cultures in the ancient western region,Arab Islamic Culture and Persian Culture borrowed from each other, or blended each other for a long time,esp.,in the Abbasid Dynasty when the blending of the two cultures came to peak,the main feature of which is the Islamic culture in Persia and the Persian culture in Islam.The two cultures have gained rapid development in the course of blending.
Abbasid dynasty;Islamic culture;Persian culture
K373.32
A
1009-3583(2017)-0038-06
2016-12-1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两伊战争及其影响研究”(12BSS012)
母仕洪,男,贵州习水人,西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世界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