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小白杨

2017-01-26 20:59李伟道
兵团工运 2017年2期
关键词:脚趾头军姿英俊

□李伟道

一棵小白杨

□李伟道

兵来到这个哨所的时候,刚满17岁。班长拿他开玩笑:小鸡雏就要在山里摔打成一只雄鹰噢!可别成为哭鼻子的软蛋!

兵其实有名字,但他不想让人叫他的名字,喜欢人家叫他“兵”。兵想着要当“兵”,就真过了几关,穿上了这身绿色的迷彩。

娘有些心疼,说:娃还小咧!去那么远,想家咧!

兵就上了犟劲,英俊的脸涨得通红,我就要当兵……

坐上接兵的车驶离村子,望见娘抹泪的时候,兵才觉得有股热流在胸腔中涌动。

一站接一站,停停又走走,兵就来到这个深山中的哨所。正是秋天,满目的焦黄,晃得兵睁不开眼睛。这是沙石、戈壁、衰草的颜色。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孤零零的哨所在界河不远处,奇怪的是界河边还种着庄稼。时间仿佛静止了,连绵的群山包容、吸纳了一切声息。太安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连天上的鹰都悄无声息地滑翔。

兵的心里“咯噔”一下,那股热流差点又涌上来。但兵还是忍住了,这就是今后3年要呆的地方呀!

出完早操,班长领兵第一次登上瞭望哨,指着那个方向说:看那,那里才应该是我们界碑立的地方……班长不说了,他指着对面的哨所说: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给我死死地盯住对面,眼睛都不能眨一下。刚长出胡茬的班长脸色铁青。其实,他比兵大不了几岁。时间过得真慢,兵刚练的军姿,经不住蚊虫和秋日午时烈焰的袭扰,渐渐就松垮下来。腰疼,腿酸,汗顺着脖子往下淌,眼也有些迷蒙。

“嘭…”一声闷响,兵的屁股上重重挨了一脚。

给我站直了,站成一颗白杨,让对面看看我没有孬怂的兵!班长一声厉喝,让兵立马惊醒过来。

兵见过家乡的白杨树,可眼前哪有啊!连低矮的灌木丛都没有,只有稀疏的衰草。转眼到了冬天。冬天就是雪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地就白成了一片。兵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雪,很兴奋了一阵。

一连几日的大雪和白毛风,让哨所断炊了。大家你望望我,我看着你,没人有力气说话。只有呜呜的风声催人,更加地饥肠辘辘。

不能再等了,给养估计堵在路上了,只有下山去取。班长不容置疑地决定自己下山。

推开门,天地一样白。没有界限,没有方向。天地的界限就在自己的脚下。脚踩下去,才能把混沌一色的天地分开。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家才把班长找到。兵们疯了般七手八脚把班长从深雪中扒出来,他已失去了知觉。好在天已放晴,抢救及时,班长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两只脚损失了不少脚趾头。

班长出院的时候,要求提前复员。少了脚趾头的兵就走不出飒爽的军姿,就没有了兵的威武。摇摇晃晃的班长来和大家告别。他蹒跚的步态像一只让人发笑的胖鸭,可所有人都哭了。他停住脚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站得像界桩一样笔直、刚劲。他对兵说:兵,好好给我站岗,我看着你呢!

班长走后,兵感觉一下子就长大了。英俊的脸让山里的风吹得黑中泛红,增添了不少的坚毅和冷峻。翻过年,兵就成了老兵。哨上又来了新兵,兵就学着班长的样子带新兵。

兵真成了一个老兵,终于有了一次探家的机会。娘搂着儿子看了又看,长高了,长壮了,也黑了。兵晒黑但依然英俊的脸上满是幸福和欣慰的笑容。临回部队的时候,兵带上了母亲的20棵白杨树苗。兵给母亲讲了好多班长的故事。

树苗栽下去的时候,是又一个秋天。一尺多高的树苗是那么柔弱,那么纤细,兵精心地呵护着。山上缺水,兵们就省吃节用,一口一口地喂养,真如喂养着20个婴儿。但不幸的事还是一再发生,幼小的生命一个一个地飞离这里,只有一棵奇迹般地留了下来,这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棵树啊!

兵离开哨所复员的时候,白杨树已长高了,成了一道风景。兵笔直地站在白杨树前,仿佛自己也是扎入这片热土的一棵树。

再后来,有个诗人来到哨所体验生活,听了这个故事,他久久地凝望着这棵树,和兵一样,也感觉自己成了一棵树。于是,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提笔写下了《一棵小白杨》这首歌,不经意间传遍了大江南北,神圣的氛围一下充溢了这个哨所。

那棵白杨树长得更加高大,两个人都抱不过来。也许是人们太爱她了,不舍得伤她一根枝条,从没有人对她进行过修剪,远远看不像一棵树,像一丛。的确,那里不再是一棵小白杨了。顺着白杨的根部延展过去,又抽芽、萌生了另一棵小白杨,是她的儿子。也有一群以小白杨的精神风骨自名的“兵团人”,在哨所前的界河边耕种着祥和与安宁。

兵时常回想,自己的人生中两件有意义的事:难忘那个烈日下的执勤,像白杨一样挺立,威严的军姿赢得了胜利。还有就是,不经意间,留下了一棵树,一个传奇,和一片葱郁的精神绿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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