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在社会信息化技术治理的若干问题

2017-01-26 17:23刘永谋兰立山
哲学分析 2017年5期
关键词:专家政府信息

刘永谋 兰立山

· 哲学专题讨论 ·

泛在社会信息化技术治理的若干问题

刘永谋 兰立山

编者按:本期专题是第15届《哲学分析》论坛——“当代哲学视野中的信息文明”学术研讨会——的部分研究成果,也是上期专题的继续。本专题主要围绕泛社会信息化技术、量子信息技术、人机关系等问题展开讨论,将刊出四篇论文。刘永谋、兰立山的《泛在社会信息化技术治理的若干问题》一文主要分析了信息通信技术在推动泛在社会技术治理发展的同时带来的一些社会风险;吴国林的《量子信息技术及其意义》一文主要介绍了量子信息技术的内涵、本质与意义等问题;王治东的《人工智能风险性刍议》一文论证了无论人工智能技术如何发展,只要人类保持足够的理性,为人工智能技术划定禁区,人类的存在性地位就不可能被超越;陈鹏的《人机关系的哲学反思》一文指出,未来人机关系更接近于人际关系,人与计算机将彼此交互配合,共同奏响人类文明的交响曲。通过本期专题的研讨,以期对当代哲学视野中的信息文明问题有更深入的认识。

当前,以泛在网为基础建立的泛在社会正在形成。在泛在社会的社会治理中,技术治理发挥了重要作用,是泛在社会治理的基本特征。信息通信技术是泛在社会技术治理的关键,如物联网、大数据技术等很好地推动了技术治理的施行。但由于技术治理本身的局限,信息通信技术在推动泛在社会技术治理发展的同时亦带来了一些社会风险。如何利用信息通信技术在促进技术治理发展的同时规避其社会风险,对泛在社会的发展、技术治理模式的建构都具有重要意义。

泛在社会;信息通信技术;技术治理;社会风险

技术治理(technocracy) 思想可以追溯至培根和圣西门,在19世纪三四十年代北美技术治理运动(technocracy movement) 之后迅速传播,它的核心理念包括:“原则一:科学管理,即用科学原理和技术方法来治理社会;原则二:专家政治,即由接受了系统的现代自然科学技术教育的专家来掌握政治权力。”a刘永谋:《技术治理的逻辑》,载《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6年第6期。今天,技术治理业已成为当代政治世界范围内的普遍现象,芬伯格甚至因此把当代社会视为“技治主义社会”b刘永谋:《安德鲁·芬伯格论技治主义》,载《自然辩证法通讯》2017年第1期。。随着互联网、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等信息通信技术(ICT) 的迅猛发展,科学理论、技术方法和技术工具以及掌握它们的科技专家在社会治理中的作用愈发突出,政治领域科学化的现象愈加彰显,技术治理主义(technocratism) 近年来成为西方政治哲学和科学政治学研究的热点。总的来说,信息通信技术(ICT) 与当代的技术治理趋势之间存在着相当程度的一致性关系,这种关系可能会导致基于信息通信技术的泛在社会出现某些社会风险。

一、技术治理是当代社会治理的重要趋势

在互联网、物联网、云计算和大数据等信息通信技术快速发展的基础上,泛在网络正在呼之欲出,而我们的社会因此也正在步入建基于泛在网络基础上的泛在社会。泛在社会作为一个以信息通信技术为支撑的社会,技术治理在其中尤其是政治事务和公共管理中至关重要,这将是泛在社会治理的基本特征。信息通信技术是泛在社会的关键和主导技术,将成为泛在社会实行技术治理的坚实基础和强大动力。

(一) 当代社会正在步入泛在社会

“泛在”(Ubiquitous) 源于拉丁语,其原意为天神,而英文意思指无所不在、普遍存在。“泛在网络”的观念源于1991年施乐实验室首席技术官韦瑟(Mark Weiser) 提出的“泛在计算”(Ubiquitous computing)aM. Weiser,“The Computer for 21st Century”,Scientif i c American,Vol.265,No.3,1991,pp.94—104.概念,之后日本野村综研所将泛在计算应用于网络服务中,在此基础上明确提出泛在网络。2009年9月,国际电信联盟电信标准分局(ITU-T) 通过的Y.2002(Y.NGN-Ubi Net) 标准给出了泛在网络的定义,即在预订服务的情况下,个人或设备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以任何方式实现以最少的技术限制得到服务和通信的能力。此外,ITU-T还描述了泛在网络的“5C + 5Any”特征,5C 包括融合(convergence)、内容(contents)、计算(computing)、通信(communication)和连接(connectivity),5Any包括任意时间(anytime)、任意地点(anywhere)、任意服务(any service)、任意网络(any network) 和任意对象(any object)。bInternational Telecommunication Union,Y. 2002(Y. NGN-Ubi Net). Overview of ubiquitous networking and of its support in NGN[S]. Geneva:ITU,2009.

如今,泛在网络已不仅停留在观念层面,而是正在成为社会现实。“随着芯片制造、无线宽带、射频识别、信息传感及网络业务等信息通信技术的发展,信息网络将会更加全面深入地融合人与人、人与物,乃至物与物之间的现实物理空间与抽象信息空间,并向无所不在的泛在网络(Ubiquitous Network) 方向演进。”c张平、苗杰、胡铮、田辉:《泛在网络研究综述》,载《北京邮电大学学报》2010年第5期。在信息通信技术快速发展的背景下,许多国家开始意识到泛在网络的可行性及重要性,从而相继提出了相关计划,如2004年,日本、韩国相继提出“U—Japan”计划、“U—Korea”计划;2008年,美国政府采纳了国际商业机器公司(IBM) 提出的“智慧地球”构想;2009年,中国提出要将泛在网络作为国家战略,之后,“U—北京”、“U—青岛”项目开始建设;2015年,新加坡提出“智能国家”计划等。因此,泛在网正逐渐从一个概念变为现实。

在泛在网即将实现之际,与之相应的泛在社会也在逐渐形成。“简单地说,泛在社会就是以泛在网为主导技术基础,被泛在网全面影响、改造和定型的社会。”a刘永谋、吴林海、叶美兰:《物联网、泛在网与泛在社会》,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12年第6期。泛在社会是在网络社会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具有网络社会所不具有的新特征,可以被视为信息社会的高级阶段。其一,社会进化速度加快。由于获取信息、存储信息、处理信息、分析信息和反馈信息等能力的加强,泛在社会能快速发现问题并及时制定科学方案,在执行过程中还可随时监控计划实施情况以改变方案,这大大推动了整个社会的发展与进化。其二,社会整合能力提高。由于泛在网将整个社会中的人、物及环境都囊括在内,这为以政府为核心的社会治理机构了解整个社会的动向提供了条件,为整合社会各方面的资源提供了基础,提高了社会治理的效率。其三,社会完全虚拟化。运用互联网、物联网和大数据等技术,泛在社会除了将人与人连接在一起外,还将人与物、物与物连接在一起,这使得被数字化的不仅是信息,还遍及所有的实体,从而使整个社会完全转变为虚拟社会,当前物流行业的数字化就是一个佐证。其四,社会计划日趋精细。由于泛在网络记录整个社会的数据,理论上每一个数据的异常都能被相关部门察觉到,全面、翔实的数据为设计周密的计划奠定了基础,这为政府和国家对社会进行计划治理提供了条件。

从技术的维度来看,泛在社会仍属信息社会的范畴,因为泛在网与物联网、互联网等都还涵盖在信息通信技术的范畴内,因而并未跨出信息社会的范围。但是,由于泛在网是电信网、互联网、物联网等的综合,因而,泛在社会比网络社会在技术介入程度上更高、更强、更深入。从社会进化的维度来看,泛在社会正在由社会有机体向社会智能体转化。在物联网和大数据技术的支撑下,实体完全数据化,这为社会智能化提供了条件,IBM“智慧地球”计划的提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从社会管理的维度来看,泛在社会强调技术治理。泛在社会是一个技术化程度更高的社会,不仅是自然技术,而且社会技术也被广泛运用,因而要对泛在社会进行更好的治理,技术治理必然要受到重视。从意识形态的维度来看,泛在社会颇具泛灵性的蕴含。泛灵性观念大致指世界万物都具有灵魂。对此,凡勃伦认为,泛灵论是人类社会早期普遍存在的一种社会观念,后来在现代社会中逐渐消失。b凡勃伦:《科学在现代文明中的地位》,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第8—12页。在泛在社会中,社会开始智能化,人工智能逐渐覆盖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泛灵论观念将以各种新的形式复活,人们的智能观也将逐渐改变。

(二) 技术治理是泛在社会治理的基本特征

“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表明,道德治理与法律治理都是影响国家统治秩序和人们生活的重要方式,历来受到统治阶级的重视。”a马振清:《国家治理方式的双重维度研究》,北京:中国言实出版社2014年版,第3页。道德治理与法律治理作为两种不同维度的治理方式,各有千秋,道德治理强调道德层面的调节,而法律治理强调的是制度层面的规范,两者的结合,是社会治理一直以来的常见方式。但是,随着社会技术化程度的日趋严重,一种新的社会治理方式即技术治理在20世纪下半叶兴起。技术治理强调运用科学理论、技术方法和工具进行社会治理,关注如何高效地治理社会公共事务,它可以被视为一种区别于法律治理与道德治理的社会治理方式,也是对二者的有效补充。作为目前信息社会的高级阶段,泛在社会的社会技术化程度将迈上新台阶,尤其是物联网、大数据技术,以及云计算等信息通信技术的兴起,为技术治理的推行提供了新的机遇,也使得技术治理成为泛在社会治理的必然选择。这是因为一方面信息通信技术提高了社会治理的效率,另一方面由信息通信技术引发的社会问题需要通过技术治理才能更好地加以解决。因此,可以预见,技术治理将成为泛在社会治理领域的基本特征,与法律治理、道德治理共同建构泛在社会的综合社会治理模式。

泛在社会技术治理至少有两个基本特征。首先,信息通信技术方法将是泛在社会治理的基本手段。技术治理思想强调在社会治理中对科学原理、技术方法的应用,甚至认为“技术治理是科学应用于社会的规则”bM. Adamson and R.I.Moore,Technocracy:Some Questions Answers,New York:Technocracy Inc,1934,p.3.。泛在社会是以信息通信技术为基础建立起来的,整个社会中的所有人、物和环境的运动数据都会在泛在网络上留下痕迹,每一个数据的异常均会在泛在网络上显现,这为技术治理的实施提供了很好的数据基础。在泛在社会中,以泛在网络的数据为基础对社会进行治理是泛在社会治理最有效率的途径之一,不仅可以发现问题,如根据温度传感器的警报发现灾情,而且可以预测问题的出现,如根据每条道路的车流量预测哪条道路会出现拥堵情况,还可以对问题原因进行探寻,如根据摄像头留下的图像追查罪犯的逃跑路线。泛在社会治理对于技术手段的运用是治理高效、社会有序的原因之一。其次,泛在社会治理的领导权将部分被技术专家所掌握。凡勃伦认为,技术治理运动取得胜利后整个社会的领导权应该交给由工程师组成的“技术人员的苏维埃”来管理,被凡勃伦称为“工程师”的人不仅包括科技人员、技术专家,还包括工业经济学家、工业管理专家等将管理技术、社会技术用于工业与生产之中的专家。cT. Veblen,The Engineers and the Price System,New York:Harcourt,Brace & World,1963,pp.135—137.由于掌握自然技术和社会技术的原理与应用,技术专家无疑是泛在社会治理中必不可少的治理者。当然,这并不是说技术专家将是唯一的掌权者,技术专家的权力当然要受到基本社会架构如民主制的控制,要将专家政治限制在合理的层面和适当的领域。但是,无论如何,泛在社会治理如果没有技术专家的参与,难以避免低效乃至混乱。目前,世界各国政府纷纷设置专门的专业技术岗位,并且注重各种科技智库在参政施政中的作用,这是技术专家在社会治理中地位日益突出的体现。

泛在社会治理对于技术方法与技术专家某种程度上的依赖,也将对当代科技发展和专家培养产生重要的推动作用。首先,社会技术将迅速兴起,社会科学将长足进步。事实上,社会科学的科学化在20世纪愈演愈烈,各种应用型社会科学的技术特征越来越明显,已经成为基本发展趋势。其次,技术专家队伍不断扩大,组成和类型也逐渐改变。由于社会治理的需要,经济学家、管理学家、心理学家和与公共决策相关的政策专家等迅速崛起,新类型的专家如数据挖掘专家、信息分析专家等不断出现。总之,在泛在社会中,技术治理趋势与物联网、大数据技术等信息通信技术的发展存在某种相互支持的一致性。

泛在社会科学技术发展与技术治理的契合,使得北美技术治理运动的目标——建立一个“科学城邦”——不再显得那么不可预期。为实现这一目标,凡勃伦提出了具体的任务:“首先,要开启一个关于工业的详细调查研究,为改变社会的管理提供数据;其次,为操作一个‘计数器体系’(Counter System) 提供最好的计划;最后,组织一个技术人员的一般团体。”aWilliam E. Akin,Technocracy and The American Dream:The Technocrat Movement,1900—1941,Californi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7,p.33.在泛在社会中,凡勃伦的任务不一定能完全实现,但肯定能在很大程度上得到推进。当然,不能断言泛在社会将是凡勃伦所追求的“科学城邦”,但技术治理将成为泛在社会治理的基本特征应该是不无道理的。

二、信息通信技术推动泛在社会技术治理的发展

技术治理思想的提出与科学技术的发展密切相关,其招致各种批评亦与科学技术的发展密切相关,前者是因为科学技术的极大成功让技术治理者看到利用科学技术作为工具治理国家的可行性,后者是因为现实的科学技术发展水平未能达到所需要的水平。随着泛在社会的到来,技术治理所要求的科技水平初步达到,这为技术治理的现实推进提供了坚实的技术基础,亦将促进技术治理思想的发展。信息通信技术是泛在社会得以建立的基础,在为泛在社会发展提供技术支撑的同时,也为技术治理的施行提供了技术支持,大大促进了泛在社会技术治理的发展。

(一) 信息通信技术与政府科学化

政府科学化可追溯到英国重商主义经济学家威廉·配第的思想。由于受到数学方法在科学研究中成功运用的影响,他首次尝试运用数学方法来提高国家决策的科学性。他认为:“用数字、重量和尺度(它们构成我下面立论的基础) 来表示的展望和论旨,都是真实的,即使不真实,也不会有明显的错误。”a威廉·配第:《政治算术》,陈东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8页。之后,以孔德为代表的实证主义及其之后的逻辑经验主义都提出了将科学方法应用于社会各领域的构想,但并未成功。20世纪初,泰勒提出科学管理思想,他认为可以通过科学的管理来提高企业的效率,虽然取得了重大成功,但他的科学管理思想的运用主要局限于企业之中。在库克、甘特等人的推广下,科学管理思想虽然在政府部门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并未促成大规模的政府科学化管理。技术治理运动努力将科学管理思想扩展到国家层面,力图将社会的运行完全科学技术化,但由于自身理论的局限等原因很快走向失败。20世纪四五十年代,以电子计算机等技术为标志的第三次工业革命开始,科学技术在政府运行中的作用才得以彰显,为政府科学化奠定了技术基础。

1992年,克林顿在当选美国总统时宣称将会把他的政府建设成一个电子政府,人们当时并未理解他将要建成的政府为何物。但是,到1996年元月,联邦政府减员24万、关闭2000多个办公室、撤销近200个执行机构、减少政府开支1180亿美元,克林顿的电子政府基本建成,人们真正体会到电子政府的高效与节约,政府科学化已具雏形。目前,电子政府已在全世界多数国家建成,信息通信技术对现代政治影响也愈加明显,正如卡斯特所言,“不管谁是政治演员,或他们的取向如何,都通过与利用媒体而存在于权力游戏之中,位于日渐多样化的整个媒体系统里,包括电脑中介的沟通网络。政治必须架构在以电子为基础的媒体语言上,这个事实对政治过程、政治行动者与政治制度的特性、组织和目标都有深刻影响”b卡斯特:《网络社会的崛起》,夏铸久、王志弘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576页。。

在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等信息通信技术的推动下,泛在社会的政府科学化程度已越来越高。一方面,以泛在网为基础的电子信息平台为政府科学化提供相对详尽的数据信息。泛在网是由各种接收信息的感知设备构成,在接收信息后通过网络将数据实时传到相关控制平台。这些数据具有实时性,从而提高政府进行科学决策的时效性。此外,信息能长期存储且不断更新,对政府追究责任或修订政策有重要作用。另一方面,泛在网中的部分信息通信技术已具有自主智能管理功能。如物联网不仅获取和传输信息,还能通过计算中心分析数据,实现一定程度的智能处理和智能控制。通过对数据进行实时处理及智能控制,政府部门利用优化社会治理所需的数据,提高政府的科学化程度。随着信息通信技术发展的逐渐成熟,政府科学化程度将进一步提高。

(二) 信息通信技术与专家决策

专家决策是技术治理的一个重要原则,是实现专家政治的必要手段。但它也一直饱受批评,如费耶阿本德就认为:(1) 专家意见往往不一致,专家甚至可以证明任何观念;(2) 专家往往与讨论的问题无关,只能从狭窄的专业框架出发理解没有任何体验的问题;(3) 根本无法证明专家决策比外行好。a参见刘大椿、刘永谋:《思想的攻防——另类科学哲学的兴起和演化》,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38页。对此,技术治理主义者进行了辩护,但由于科技手段的限制,并没有基于现实的有力反驳。随着物联网、大数据等信息通信技术的深入发展,专家决策的可行性和优势越来越明显,并给技术治理以有力的支撑。

信息通信技术的发展,提高了专家的理性程度。专家政治受到攻击的一个主要问题是专家在面对复杂的问题时,他们的理性是有限的。诺思对此进行了分析,他认为,“人的有限性包括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环境是复杂的,在非个人交换形式中,人们面临的是一个复杂的、不确定的世界,而且交易越多,不确定性就越大,信息也就越不完全;二是人对环境的计算能力和认识能力是有限的,人不可能无所不知”b卢现祥:《西方新制度经济学》,北京:中国发展出版社1996年版,第10—11页。。在泛在社会中,信息通信技术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专家的能力,正如有人指出的,“大数据时代最大的亮点就是人和社会的计算,越来越多的社会问题都将通过计算得到解决”c涂子沛:《数据之巅》,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第271页。,这为专家决策提供了翔实的数据分析基础,弥补了数据分析方面的局限,提高了数据挖掘的科学性。

专家决策的另一个主要问题在于专家在决策时受到诸多主观因素的影响,如受到利益诱惑、权力压力等,很难完全客观地进行决策。专家由于个人主观因素而作出不合理决策的例子比比皆是,此类例子可以延伸至科学问题的争论中——若被当作“理性”的科学研究都难以避免主观因素的侵入的话,公共政策的选择就更难避免。目前,以互联网、物联网等信息通信技术为基础的专家控制系统(expert control system) 逐渐完善,它可以通过物联网接收信息在人工智能与云计算等技术的辅助下模拟专家直接完成决策过程,在没有人工参与的情况下独立完成决策,这弱化了专家的主观性对决策的影响,这部分回应了人们对技术治理中专家决策原则的质疑。

(三) 信息通信技术与计划管理

技术治理思想受到泰勒科学管理思想的很大影响,尤其体现为对泰勒的计划思想的吸收和继承。泰勒的科学管理思想的一大贡献是将计划提升到管理的核心位置,正如有人所评论的,“那个时代的管理者通常不怎么承担计划性工作;工厂规划部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任务应该如何完成。没有人把计划制定得像泰勒那样精细。泰勒的新式方法始于对工作计划和绩效计划的区分,这在当时是一个巨大的进步”a丹尼尔·A.雷恩、阿瑟·G.贝德安:《管理思想史》,孙健敏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01页。。除了泰勒之外,许多技术治理理论家,如贝拉米、纽拉特、斯科特等人,都非常重视计划问题。一方面,科学管理原则是针对当时资本主义的低效而提出的,只有按社会所需生产才能解决这一问题,这就导向社会按照具体计划运行的思想。另一方面,专家政治的目的在于:只有专家才能科学地设计和执行计划,主要是为计划而不是其他目的(如资本家为利润) 服务的。因此,技术治理离不开计划治理。

在泛在社会中,由于信息通信技术具有存储、处理、分析数据等能力,为计划治理的实行奠定了技术基础。就目前的信息通信技术而言,物联网与大数据技术在技术治理中的实施者作用较为突出,如有学者认为,“物联网管理模式的有效运用能作用于组织规模的调试和控制,发挥组织瘦身的功效;能巧妙地避免组织系统与外部系统的摩擦;能提高资源结构调整与数量调配的效率;能提升组织预决策的信息准度与信息效度”b王谦:《物联网与政府管理创新》,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50—151页。。而大数据技术在计划治理中的作用主要体现在预测上,即“使用大数据的交叉复现的特征,从大数据中预测社会需求,预判治理的问题,从大数据中探索国家治理的多元、多层、多角度特征,满足不同时期、不同群体、不同阶层人民群众需求”c陈潭等:《大数据时代的国家治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9页。。

技术治理推进受阻,主要原因不在于批评者的理论解构,即科技理性何以治国、科技专家何以治国、科技治国抑制人性等,而更多地在于当时的科技水平难以实现其计划治理的目标。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等信息通信技术的出现及泛在社会的到来,为计划治理提供了强大的技术支撑。当然,目前信息通信技术的发展水平还不可能在完全意义上实现计划治理的设想,但无疑为实现这一设想踏出了坚实的一 步。

(四) 信息通信技术与施政及其纠错

管理中计划固然重要,但其终究是一个构想,最终需要通过执行来实现其价值。因而,计划的执行不可忽视,其一是为了落实计划,其二是每一计划都不可能完美无缺,需在执行过程中不断优化。为了使整个计划能不断优化与更好地执行,信息的沟通非常必要,由此就很能理解“现代管理理论之父”巴纳德为何如此强调信息沟通的重要性,即任何组织的存续都离不开有效的信息沟通。d切斯特·巴纳德:《经理人员的职能》,孙耀君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62页。政府作为一个管理组织,信息沟通在它施政的过程中尤为重要。目前,互联网、物联网、大数据等信息通信技术的发展,为政府的信息沟通提供了便利条件。由于社会的数据化、技术化和可控化,泛在社会技术治理将更依赖信息通信技术来实现信息的沟通,因而,泛在社会须调整社会组织和社会活动以实现实质意义的技术治理,而非形式化和程序性的“科学化”。

信息通信技术在政府施政过程中的作用首先体现在其对电子政府的构建中,这为政府的信息化、数据化、智能化提供了基础。“近年来,随着大数据的迅猛增加,各个政府部门都在尝试‘用数据来决策’、‘用数据来管理’、‘用数据来创新’,在这个过程中,涌现了一大批既务实管用、又令人耳目一新的做法和应用。”a涂子沛:《大数据》,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62页。当前,物联网、人工智能等信息通信技术也得到了快速发展,它们也被大范围地应用于公共管理领域,这为政府实施社会治理提供了更坚实的技术支持。信息通信技术由于具有快速反应、长期存储、精确执行等特点,为政府施政提供了诸多有益途径,提高了泛在社会的社会治理效率。

信息通信技术除了能直接参与政府施政外,还可通过所掌握的实时数据对施政计划进行监控与纠错,从而对施政计划进行完善,如大数据技术“不仅能为政府提供决策产生机制,而且能根据实际需求和公众体验提供相应的决策信息反馈机制、决策调控纠偏机制”b徐继华、冯启娜、陈贞汝:《智慧政府:大数据治国时代的来临》,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第33页。。政府在实行某一政策之后会有很多相关数据反馈,这些数据中有的与政策实行直接相关,有的间接相关。通过信息化技术进行挖掘、处理、分析,可以清晰地反映政策对各相关领域及利益相关者的影响,在此基础上政府可以对政策进行改进,从而实现政策效益最大化。有一点需要强调,即目前的数据都是不断更新的,也即信息通信技术对政府政策的纠错是持续进行的,这无疑对政府改进政策非常有益。

(五) 信息通信技术与政府公信力

政府公信力对政府进行社会治理至关重要,不仅可以促成很多治理政策的实行,而且还可以促进公民自治意识的提高,使整个社会趋于和谐,减轻政府治理的压力。因而,泛在社会需加强政府公信力的建设。关于信息通信技术与政府公信力的关系,韦斯特曾指出:“对电子政府的一个长远希望是它不仅是在服务传递方面的一次革命,还是公民们如何看待政府的一次基本变革。如果公共部门变得更有效率、更具回应性、更有效果,那么就有可能使公民重新与政府结合,对政府的表现更有信心,并且更倾向于信任公共部门。”c达雷尔·韦斯特:《数字政府:技术与公共领域绩效》,郑钟扬、王克迪译,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47页。随着互联网、物联网、大数据等信息通信技术的发展,电子政府的建设日益完善,政府工作流程逐渐被人们熟知,同时部分政府数据开始开放,这些措施都有利于政府公信力的提高。

信息通信技术在社会治理中的高效运用,为公众带来了诸多利益,对于提高政府公信力具有重要作用,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政府通过信息通信技术对自身拥有的丰富数据进行分析,提出具有前瞻性且利国利民的有效政策,这会提高政府在公民心中的地位,从而提高政府公信力。其次,政府利用信息通信技术发展电子政府,提供便民的政府服务,提高公民的办事效率,这也会提高其公信力。最后,政府依法对相关数据予以公布,提高公共数据的透明度,保障公民利用数据的权利,依法让公民获利的同时提高政府公信力。总之,信息通信技术运用得当,对于提高政府公信力将是有利的。

在泛在社会中,信息通信技术还可以通过帮助政府实现日常工作透明化来提高其公信力,如通过直播执法过程来让公众了解具体的执法程序,在了解政府工作流程的同时也实现对公职人员的监督。其实,现实中政府与公众之间产生诸多问题的症结在于公众对于政府的不信任,根源主要在于政府工作的非透明化,从而让公众认为政府一直以自身而非公众利益作为决策依据。因此当政府解释工作有所欠缺时,就会导致矛盾升级。信息通信技术的发展无疑促进了政府工作的透明化,这将在一定程度上弥合公众与政府的矛盾,提高政府的公信力。并且,提高政府工作透明度的技术需求,反过来也会大大促进信息化技术治理的发展。

三、泛在社会信息化技术治理的社会风险

技术治理一经提出就屡遭批评,既因为其思想的局限,如对自由主义传统的偏离、对民主政治的破坏等,也因为科学技术发展引发了一些相关问题,如个人隐私的泄露、文化的同质化等。在泛在社会中,虽然技术治理得到了很好的建构,但仍然存在诸多风险,必须加以慎重对待。

(一) 权力集中的风险

技术治理在提出之初,就存在权力集中的思想倾向。埃吕尔认为,技术治理使得技术与国家结合,这会颠覆民主及形成新的贵族统治。aJ. Ellul,The Technological Society,New York:Vintage Books,1967,p.274.哈贝马斯则将埃吕尔的观点推向了极致,认为技术治理是一种新型的“隐形的意识形态”b哈贝马斯:《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和科学》,李黎、郭官义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63页。。关于技术治理的权力集中倾向及破坏民主的结果,技术治理运动的领袖霍华德·斯科特(Howard Scott) 认为,“民主(democracy) 意味着多数人的统治,富豪统治(plutocracy) 意味着财富的统治,独裁政治(autocracy) 意味着一个人的统治,技术治理(technocracy) 意味着‘科学和技能的统治’(the rule of science and skills)”aHoward Scott,History and Purpose of Technocracy,Ferndale:Technocracy Inc.,1984,p.22.。显然,科学和技能不是权力者,而是赋权根据。实际上,技术治理要求专家掌权,这有可能威胁民主制。随着物联网和大数据等信息通信技术的发展,专家权力进一步扩大,如无有效的制约制度,甚至会出现权力集中于极少数顶级专家手中的可能。

在泛在社会中,由于信息通信技术的支撑,“万物皆数”的构想已基本实现,使得掌握数据的政府的权力愈加扩大。“在泛在网中,物的秩序与人的秩序完全融合在一起。泛在网不断创生的解决方案,意味着更多的新秩序,即掌握了所有物和所有人的信息之后的全盘筹划。越多的泛在知识,意味着更强的秩序,也意味着主体自由越来越少,泛在社会对个体的控制必定更强。”b刘永谋、吴林海、叶美兰:《泛在社会的后现代状况:实在、知识与主体》,载《教学与研究》2013年第5期。目前,针对数据的立法不断在完善,各国政府也都在强调不会利用信息通信技术对公众进行监控,但相关丑闻还是不断被爆出,2013年美国爆出的“棱镜门”事件就是典型的例子。如果不加控制,泛在社会中政府权力越加强大,集权与极权的风险可能会增加。

当然,技术治理不等于极权政治。问题的关键在于:必须架构起完善的政治制度,以将技术治理控制在适度的范围内。科学技术在为政治服务的同时,也会促进政治制度的发展,更好的政治制度反过来也会引导和规范科学技术的应用。目前,由于信息通信技术在信息收集、分析、控制等方面的优势,技术治理下的权力集中问题愈发凸显,如何通过社会发展、制度架构和法律规约等方式改进既有的技术治理模式,避免权力过于集中,是亟待研究和解决的问题。

(二) 专家约束的问题

专家政治是技术治理的基本原则,强调科学技术专家在国家决策中的重要作用这一思想可追溯到柏拉图,经过培根、圣西门等人的发展,泰勒在科学管理理论中也进行了系统阐释,在北美技术治理运动中及其后逐渐在全球范围内大规模走向实践。专家政治的思想受到批评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其过于强调科学技术专家在政治中的作用而忽略了其他领域专家如人文学者的作用,波兹曼在对技术治理主义进行批评时就表现出此种倾向,“波兹曼的潜台词是科学技术专家最好还是在自然事务中发言,人类事务是人文知识分子才有能力处理的复杂领域”c刘永谋:《尼尔·波兹曼论技治主义》,载《科学技术哲学研究》2013年第6期。。

在泛在社会中,由于信息通信技术的快速发展及其在社会治理中的高效应用,专家在政府决策中占据了重要位置。但是,技术发展不可能完全消除专家政治的缺陷。首先,虽然社会数据化推进很快,但是仍然不能排除“数据死角”,如大量的意会知识、非正式知识等的存在。其次,问题导向的政府决策涉及跨学科的知识,即使拥有完全数据,绝对完美的专家仍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专家的经验、直觉和判断仍然受专门领域的限制。最后,专家决策不能杜绝个人的主观性乃至私利性,也可能出现专家会想当然地根据专业知识制定出“不接地气”的政策,抑或受利益所惑或受当权者之压而作出并不科学的决策,此即所谓“专家的决策仅仅是权力戴上了知识的假面”的问题。a参 见 Douglas Torgerson,“Beteen Knowledge and Politiice:Three Faces of Policy Analysis”,Policy Sciences,Vol.19,No.1,1986,p.19。

在现实中,唯科学主义影响颇巨,社会的科技化趋势愈演愈烈,目前的专家政治中的“专家”范围在不断扩展,这将改进专家政治中的专家领域过于狭窄的问题。但是,实践中的专家约束问题仍然需要得到更好的解决。实际上,技术治理的专家约束问题由来已久。泛在社会中信息通信技术的发展为解决该问题提供了更好的技术支撑,对该问题还应在新的社会条件下进行更为深入的讨论,避免泛在社会政治领域对专家的过度依 赖。

(三) 精英主义的弊端

从凡勃伦的“工程师”掌权到丹尼尔·贝尔的“能者政治”,不可否认技术治理的精英主义政治取向。凡勃伦认为,应该由工程师组成的“技术人员的苏维埃”来统治国家。对此,贝尔温和了很多,他认为国家的统治权还应交给政治家,但同时强调“在后工业社会里,专门技术是取得权力的基础,教育是取得权力的方式;通过这种方式出现的人们(或者集团中的杰出人物) 是科学家”b丹尼尔·贝尔:《后工业社会的来临——对社会预测的一项探测》,高铦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97年版,第391页。。技术治理对于精英的重视或将重要权力部分交给精英无可厚非,但若是将精英之范围局限在科学技术专家就大为不妥,这可能出现精英阶层剥夺民众应有之权利的危险。泛在社会的发展在促进技术治理发展的同时,亦将彰显其精英主义之弊端。

泛在社会可能扩大精英主义弊端的原因有二。首先,随着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其研究领域越来越狭窄,一般人越来越难对此进行学习或理解,这决定了普通民众很难进入知识精英阶层。其次,在泛在社会快速发展的前提下,精英阶级掌握着比一般阶层要多得多的信息,这进一步拉开了精英阶层与大众阶层的距离。虽然政府已经在开始开放数据,部分数据社会共享,但整体而言,信息权力是从无权者流向有权者的。c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删除:大数据取舍之道》,袁杰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28—134页。泛在社会对于信息权力的两极化发展的刺激不言而喻,在此基础上造成的大众阶层在政治权力等诸多权力的丧失可能会更明显,如何应对此等问题,已然不能怠慢。虽然,技术治理的精英主义弊端不能被完全杜绝,但肯定不是不可以控制的。技术治理思想在斯科特之后就由激进转为温和,已经在淡化科学技术专家全盘领导国家的观点。在信息通信技术高度发展的泛在社会中,如何进一步缓解技术治理中精英主义不利一面的问题,值得深入研究。

(四) 个人隐私的政治滥用

网络社会到来之时,个人隐私就已经受到关注。在物联网、大数据等信息通信技术兴起的背景下,这一问题迅速成为科技伦理研究的焦点。其中,与技术治理相关的社会治理机构对个人隐私的侵犯更是成为众矢之的。“隐私一般指个人免于被打扰和干预的权利。它是流动社会的个体性得以发展的必要条件。”a段伟文:《网络与大数据时代的隐私权》,载《科学与社会》2014年第2期。但在泛在社会中,在享受信息通信技术带来的诸多方便之时,人们“同时也时刻暴露在‘第三只眼’的监视之下”b黄欣荣:《大数据技术的伦理反思》,载《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当隐私暴露在他人面前时,个体性及其权利就可能受到威胁。在泛在社会中,理论上个人隐私是完全暴露在社会面前的。政府虽然已在尽力立法对数据、个人隐私予以保护,但问题似乎越来越严重。

泛在社会所生成的所有数据都被储存于数据库中,而“数据库的信息瞬息之间就可以流过全球范围的赛博空间,对人们实施监控。数据库无需任何狱卒的眼睛就能‘审查’我们,而且它们的审查比任何人都更加准确、更加彻底”c马克·波斯特:《第二媒介时代》,范静哗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69页。。获取个人信息,对于泛在社会信息化技术治理推进很重要,在某些情境如涉及公共安全和犯罪时也是很必要的,但也可能出现政治机构滥用甚至侵害个人隐私的问题,如物联网。“物联网极大地加强维护现有秩序的力量,全盘重构权力将变得极其困难,局部改良也会阻力重重。物联网将是对反对派和异见者进行人身监控的利器,很容易被专制主义所利用。因此,必须警惕国家和政府对物联网的滥用。”d刘永谋、吴林海:《物联网的本质、面临的风险与应对之策》,载《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1年第4期。

当然,个人隐私问题还涉及社会隐私观念随着科技发展而变化的问题,并不存在一成不变的隐私观。就技术治理的推进而言,重点是社会治理、公共事务和政治运作中个人隐私的使用和保护问题,问题的关键是如何让个人建立面对政府时合理合法的“防火墙”。

(五) 文化单向度的趋势

“近代以来,随着科学的迅猛发展,思想革命和产业革命催生的科学文化日益壮大。但是,人们无奈地发现,作为工业文明主导的科学文化在前进的征途中往往与其初衷相背离,产生了所谓的文化迷失与人文缺失等异化现象。”e刘大椿:《科学文化与文化科学》,载《自然辩证法通讯》2012年第6期。科学技术对于文化的影响很早就已经被人们意识到,技术治理以科学技术为工具进行社会治理,影响社会文化的发展也在所难免。波兹曼从文化视角对技术治理进行了批判,认为技术统治没有将自身局限在政治领域,而是扩展到文化领域,致使其他文化消失,同时认为社会的技术化促进了技术治理的发展,技术治理主义的作用已相当于中世纪的“神学”。aN.Postman,“Social Science as Theology”,ET cetera,Vol.41,No.1,1984,pp.22—32.目前,泛在社会还在发展,但确实能察觉到传统文化的式微甚至缓慢消亡的情况,文化在烙下科学技术的印记时愈加趋于单一化。

无疑,随着信息通信技术治理在泛在社会中的推进,如果不加重视和防范,文化趋同化、单一化将会难以避免,人文缺失将会愈演愈烈。通过对科学技术与文化进行分析,奥格本认为科学发现或技术发明在先,与其相适应的文化在后。b奥格本:《社会变迁——关于文化和先天的本质》,王晓育等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68—269页。当然,不能否定其他文化对于科学技术的反作用,更不能否定科学技术本身包含文化因素或者就是一种文化样式。但是,在目前强势的科学技术面前,其他文化的弱势和附属地位越来越明显。在泛在社会信息化技术治理的发展下,这种状况有可能恶化,因为技术治理主义不仅将科学技术定位于工具主义层面,而且试图上升到意识形态层面。

实际上,文化问题更多的是多元平衡的问题。科学技术的意识形态蕴含并非绝对是有害的,而是说应该平衡包括科学文化在内的各种不同文化,保护文化多样性,避免形成科学文化一支独大的局面。因此,信息化技术治理在泛在社会的推进,要认真思考文化平衡的问题。

四、结语

在泛在社会中,虽然信息化技术治理存在诸多风险,但对于运用信息通信技术对社会进行治理的趋势无法避免。这犹如科学技术必然会发展一样,我们不会因其导致问题而停止甚至放弃科学技术。并且,建基于物联网、大数据等信息通信技术的泛在社会信息化技术治理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并非是不可控制的。实际上,技术治理模式也并非只有机械主义模式一种,而是可以通过重构科学管理中的科学观和专家政治中的专家观而形成不同的技术治理模式,并根据不同国情加以选择和修正。因此,问题不是简单地否定业已显现的技术治理的趋势,而是充分利用科学技术的新发展,更好地建构技术治理新模式,使之在社会总体目标下更好地发挥作用,为社会进步和民众福祉服务。

B80

A

2095-0047(2017)05-0004-14

刘永谋,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兰立山,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博士研究生。

本文受中国人民大学科学研究基金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 项目编号:12XNJ023) 资助。

(责任编辑:肖志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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