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红
(北京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5)
·传统伦理思想研究专题·
论《庄子·逍遥游》中的自由观
曹 红
(北京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5)
庄子自由主义思想的出现具有很强的时代背景。庄子生活在礼乐崩坏的战国时期,与此同时的其他诸子百家都积极地投入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浪潮中,唯独庄子不屑于此。相对于西方古典自由主义外拓的形而下的自由观,以及马克思主义现实、客观的自由观,庄子在逍遥游中表现出的自由观更加具有内求性、主观性、超越性。庄子的自由是避世弃世的,它体现在漂浮江湖的梦想之中是心灵的自由、精神的自由。庄子用浪漫主义的笔法描绘出了两类小大之辨,表达出自己推崇“大”的思想倾向;针对大而无用的批评,庄子用三个小故事做出反驳,说明了“大”的用处和价值,以无用之大来达到自由的境界;最后,庄子采用层层递进的手法,一步步阐述自己“无待”的精神自由。庄子在逍遥游中表达出来独特的个人自由主义精神对中国历代知识分子有很深的影响,他的高士境界和情怀安慰了很多仕途失意的知识分子,对当代中国青年学生也有一定的启示。
庄子;逍遥游;精神自由
自由是各个国家和民族的人们终其一生的最高追求。庄子是中华历史中自由主义思想的先驱,因崇尚自由而不应楚威王之聘,终生生活在僻静的乡下,其独特的自由主义思想产生于攻伐激烈、民不聊生的战国时期,具有很强的时代背景。
(一)庄子及《庄子》的时代背景
在中国先秦诸子百家中,庄子无疑是最具个人魅力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史记》中,司马迁这样介绍庄子:“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庄子曾经做过宋国蒙地的漆园吏,生活在梁惠王、齐宣王的时代。庄子是中国自由主义思想的鼻祖,其独特的自由主义思想产生于春秋战国时期攻伐激烈、民不聊生的时代背景之中,具有很强的时代背景。
庄子所生活的战国时代,国家的生存常态就是战争。“春秋无义战”,战国时代就是战事连绵、攻伐激烈的时代。司马迁说:“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苏秦落魄的时候,妻子只织布不理他,嫂子不给他做饭,父母不和他说话,商鞅欺诈旧友来赢得功劳,伦理纲常在那个时代完全被亵渎了。与庄子同时期的孟子说:“世道衰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荀子甚至称这一时期为“人妖横行”。这极大地否定和批判了当时的仁义礼制、纲常道德。在一个黑白颠倒的世界中,知识分子都在积极发言要怎样齐家治国平天下,并有所实践,唯独庄子是个例外。
相比于同时代的苏秦和张仪的合纵连横,权倾朝野,杠杆天下,庄子还在小河边饥肠辘辘地钓鱼;相比于孔、孟、墨、荀处士横议,建言献策,著书立说,庄子还在濠梁上与惠子赏鱼和斗嘴。总体上讲,苏秦、张仪、孔子、孟子、墨子、荀子等绝大多数先秦知识分子是积极入世的,想要在这个时代建功立业。唯独庄子不同,他不屑于与这个俗世有任何联系,就连与他同时代好战的孟子也不知道他,他就默默在乡间活到83岁,留下一本《庄子》后决绝地离开。庄子只做过几天蒙地的漆园吏,别人以千金重利和卿相尊位请他出山,他也不心动,他更愿意“曳尾涂中”,自由自在地欢快此生。《庄子》一书并没有像《论语》《孟子》《荀子》《墨子》《商君书》那样谈论国君怎样齐家治国平天下。庄子通过对自然和生命的观察和描绘,用一个个寓言告诉每一个普通人,在这样一个诸侯纷争、礼乐崩坏、道德堕落的时代应该怎样生活。因此,相对于其他诸子百家的思想来说,《庄子》一书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主要谈的是人生哲学。
《庄子》一书八万余字,共有三十三篇 :、七章内篇、十五章外篇和十一章杂篇。逍遥游作为《庄子》开宗明义第一篇,开门见山地提出了普通人应该实现什么样的自由,这是庄子思想的核心。
(二)哲学意义上自由的含义
自由主义在西方有很长的历史,从古希腊时期自由就备受推崇,普罗泰戈拉的名言“人是万物的尺度”,一语道出了人突破神的束缚。“为自然立法”的信念;中世纪基督教和教会像一块黑色幕布蒙住了人们追求真理和自由的眼睛;然而,到了近代文艺复兴、启蒙运动时期,自由再次成为人们所追寻的核心价值。
近代西方自由主义始于英国哲学家霍布斯。霍布斯的保守自由主义一方面强调人的自由、平等和权利,开自由主义政治哲学之先河;另一方面鼓吹专制,强调国家权力的高度集中,与现代政治哲学普遍倾向相背离。洛克的自由观分为两部分:一是自然状态中的“自然的自由”,人只以自然法则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二是政治社会中“社会的自由”,它是法律规定下和法律约束下的自由。卢梭也是自由的积极倡导者,他的自由观以“道德”和“公意”为核心,首先,人不论在自然状态还是在国家中,都拥有自由和平等;其次,每个人应该直接参与对政治生活;最后,自由本质上是道德的,并且与法律一致。约翰·密尔是自由主义的集大成者,他强调更广泛的公民权利。可以看出,西方的自由主义主要是指政治权利和自由,是个人作为积极的社会存在向外争取权利的自由,是外求、外争、外拓的自由,追求的是生命、财产、政治权利等形而下的自由。
马克思主义自由观认为,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和对客观世界的改造。在现实生活中,人的活动受制于自然必然性和社会必然性,然而作为超越性的存在,人不愿受其制约,相反,人力求获得思想和行动的自由。人的活动受到三大束缚:自然条件、社会条件、人自身条件的束缚,可以说,人“无所不在枷锁之中”。人的自由也就是在这三方面不断地摆脱束缚。因此,只有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来认识必然,并且运用必然来对客观世界进行符合人类主观愿望的改造,才能达到自由,这才是人的自由之路。“‘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和世界的改造’——这是马克思主义的命题。”[1]相对于西方古典自由主义外拓的形而下的自由观,以及马克思主义现实、客观的自由观,庄子在逍遥游中表现出的自由更加具有内求性、主观性、超越性。
(三)逍遥游中自由的含义
在《庄子·逍遥游》中,自由与“飞”“游”“浮”这些动词联系在一起。
首先,庄子在逍遥游中描绘了一幅大鹏展翅的大气象。北海有一条叫作鲲的鱼,它非常大,不知道有多少千里的长度,经过一番积累与修炼,等待六月的大风来临,它变成了大鹏鸟,顺着大风飞到了九万里的高空之上。鲲鱼化而为鹏鸟,从遨游大海变成翱翔在更加广阔的天空。虽然大鹏鸟看起来非常自由,它的视野非常宽阔,但是它必须借助洋流从北海迁徙到南海。也就是说,大鹏鸟要借助六月的风、顺着洋流,飞到指定的南海,受到各种限制。
接着,庄子讲到了一位藐姑射山上的神人。这位神人远离俗世之外,不吃五谷杂粮,只吸饮风露,然后乘云驭龙,自由地遨游四方。这样的神人“将磅礴万物以为一”,不肯把外物当作一回事儿的(“孰肯以物为事!”)。他之所以那么自由,是因为他身处世外桃源,不以俗世为念,自由自在地乘云气,御飞龙,游四海。这样的神人,指的是隐居在山间的高士。这些高明的隐士看透了那个时代人情的冷漠、道德的滑坡、精神的堕落,所以选择生活在世外桃源,不与俗世有任何的往来。这就是庄子所说的“神人无功”,因此达到自由的境界。
最后,庄子在逍遥游中讲了一个关于大瓠的故事。庄子唯一的朋友惠子说他将魏王送给他大瓠种子种下之后,待它长成把瓠摘了下来。这个大瓠子容量很大,能盛得下五石的水,却脆弱得不能承受住这水的重量,如果剖开做成瓢,却因为太大不能放在水缸里。瓠子虽大,却因为它没用就把它打碎了。庄子对惠子说,你把这个大瓠子做成腰舟绑在腰上使自己漂浮在江湖之上,悠然自得,多好啊!庄子借大瓠的使用,表达出了对浮乎江湖、“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自由漂游的憧憬。
从以上三点来看,庄子的自由首先是避世弃世的,他不屑于与外面的世界有任何关系,是不肯“以外物为事”的。其次,庄子的个人自由主义体现在漂浮江湖的梦想之中,相比于汲汲于功名利禄,他更喜欢孤身一人在大海、天空、江湖中泛游。最后,庄子的自由并非身体的自由,而是所谓的“游心”,是心灵的自由、精神的自由。人通过自己的感官和各种能力,就能发现万事万物运行的“道”,在思想上实现“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总之,庄子的自由是个人主义的自由,是无拘无束、心无一物、遨游广阔天地的精神自由。
庄子在《庄子·逍遥游》中对于自由论述的主线是首先通过两类大小之辨来突出“大”的优势;然后用三个故事来阐明“大”的用处,以达到自由的境界;最后,庄子通过对自由的对比和总结,来阐述自己的自由观。
(一)小大之辨
《庄子·逍遥游》中出现了多次大小之辨,总结起来是这样两类:
第一类大小之辨指的是空间上的大小之辨,即蜩、学鸠、斥鴳嘲笑大鹏鸟的故事。蜩与学鸠嘲笑飞翔在九天之外的大鹏鸟说:我要想飞的话,撞到榆树或者枋树就算了,有时候撞不到树就落到地上,往南飞九万里那么远做什么呢?斥鴳也是蜩、鸠这样嘲笑大鹏。这些小飞鸟嘲笑大鹏鸟反被世人嘲笑的原因在于它们没有看到自身的局限性,像夜郎国的国王和井底之蛙,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小”也就罢了,反而一味去笑话自己根本达到不了的大境界,从而贻笑大方。
第二类大小之辨指的是时间上的大小之辨,即朝菌、蟪蛄、人类和冥灵、大椿、彭祖之间的大小之辨。“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这就是小寿命。它们的短寿使它们不能感应到自然的变化,当然不会知道旦夕之变和春秋之换。楚国南方有一只叫冥灵的神龟,“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时期有一颗大椿树,“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彭祖传说中活了八百岁,普通人根本不能与之比肩。“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庄子很推崇大智慧和大时间。
古人讲空间是“宇”,时间是“宙”,庄子通过小大之辨描绘出了一幅非常广阔的宇宙图景。庄子的小大之辨并非要扬大抑小,而是要否定这种“以管窥天,用锥指地”的用小。小飞鸟蜩、学鸠、斥鴳本来没什么可以让人嘲笑的,可是它们以一己的鼠目寸光来笑话鲲鹏展翅的大境界,以自己有限的经验来衡量和评价无限的世界,这是非常滑稽的。而朝菌和蟪蛄也是囿于自己的局限,根本理解不了大年的存在。所以,庄子通过这小与大的对比,突出了鲲鹏、冥灵、大椿、彭祖的大,也表现出了庄子本人对“大”的推崇。庄子的“大”是鲲鹏展翅空间上的大境界和冥灵、大椿、彭祖时间上的大跨度。
(二)大的用处
庄子是用三个与惠子斗智的故事来说明大有大用处的:
第一个关于大瓠,惠子用魏王给他的大瓠的种子种出来的大瓠容量有五石,但是这个大瓠由于太大太脆弱而什么也不能做,没有任何用处,所以惠子把它打碎扔了。惠子是在讽刺庄子的大道理一无是处不堪一击。然而,庄子却说惠子不善于用大。他建议惠子把大瓠绑在腰上作为小舟伐在江湖之上漂浮悠游。庄子还讽刺惠子说他有“有蓬之心”,不够通达。在这个故事中,惠子视野狭窄,只看到了大瓠的日常用途,不如庄子的思想境界开阔。
第二个故事是关于“不龟手之药”的。宋国人有一个家族世代以洗衣为生,其有一种能治疗手皴裂的药。有一个人听说了这件事,就用一百金买下了这个秘方,之后将此秘方卖给吴王。吴越水战,那个秘方使得吴国兵将打了胜仗。然后买卖秘方的人就裂地封赏、大富大贵。庄子评论道,那个治疗手皴裂的药一直没有变,然而能够使一个人列土封疆贵极一时,也能够使一家人世代洗衣维持生计,导致这样的不同只不过是因为使用它的方式不一样罢了。这个故事是在讲一个普通物品能否发挥出它最大的效能,那就在于用这个物品的人的眼界和境界的高低。
第三个故事是关于樗树的,是惠子对庄子的又一次嘲讽。惠子说,他有一棵樗树,它树干臃肿不能作木材,树枝卷曲不合规矩,导致它就长在路边木匠都不屑一顾。惠施用这样的树来比喻庄子的言论,说庄子之言“大而无用”。庄子则用狸狌和嫠牛的对比作为回击:狸狌“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看起来很聪明,只不过是小聪明。嫠牛大到像天边的云朵,却抓不住老鼠,有一股大智若愚的气象。庄子用这个对比来说明自己的言论是通行的大道,他不屑于讲机巧之言。做出这样贬小褒大的对比之后,庄子劝惠子把这棵大樗树种在无何有之乡、广袤之野上,然后在大树边无所事事地徘徊,在巨大的树冠之下逍遥地寝卧。
在第三个故事中,与“逍遥”这样安逸舒适的精神生活状态联系在一起的是“寝卧”这个动词。“寝卧”形体不动,而精神和思想早已随着大道遨游天地,与天地精神独往来,这才是庄子的自由。只有与天地精神独往来,不以外物为事,才能达到大境界,才能通晓什么是“大”,什么是“小”,并且坚守大道。
(三)真正的自由
庄子采取层层递进的论述方式来对比出他心中真正的自由:
首先,在小大之辨庄子否定完斥鴳之后,庄子说到,哪些人才能可以担任一个官职,行为可以造福乡里,德行能够迎合一位国君,以这样的品行来得到一国民众信任的人,他们看待自己的态度就和斥鴳这样的小鸟一样。庄子认为这样的人囿于自己的小圈子,眼界和心胸受到限制,把自己看得太高。其实这样德才兼备的人只是在俗世中有所成就,而庄子是很鄙视俗务的。在俗世中取得成功的人像小麻雀一样把自己看得非常完美,对自己的生活状态也很满意,但是这样的小境界根本就不是自由的生活状态。
其次,庄子举出宋荣子的例子来靠近自己的自由:“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全世界的人都夸赞他,他也不洋洋自得;全世界的人非议他,他也并不沮丧。他能够分出内外之事,稳定住内心;荣辱与否他都能辩证地去看待。这样的话,他就不会汲汲于追求世间的功绩。他这样的表现虽然不错,但是还有尚未达到的境界。能够不追求俗世的名利,做到心中有数,宠辱不惊,对于生活在俗世中的绝大多数人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但这并不是庄子想要的。
再次,庄子讲到御风而行的列子。列子乘风而行,他什么也不求,即使是圆满幸福也不汲汲追求。列子不念俗务,不求幸福,御风而行,看起来已经非常不食人间烟火,完全像藐姑射山之上的神人一样,但是他还不够自由,是因为“有待”。“待”就是依靠、依赖,列子是乘风而行的,如果没有风,列子就不自由。由此看来,只要是“有待”,有所依赖、有所依靠,就不是完全自由的。佛家有句偈语“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人依靠这百尺之竿走到了竹竿的尽头,而“百尺竿头”已经到了物的极限和尽头,要“更进一步”的话,就要超越竹竿对人的限制,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2]。
最后,庄子道出了自由的真谛:“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如果借着天地六合的正气来遨游广袤无垠的宇宙,那还有什么凭借的呢?天地六合的正气是充盈在宇宙中的道,就是万事万物变化发展的规律。依照客观的自然规律上九天、游六合,游刃有余。因此,庄子的自由是“无待”的自由。人的身体在现实中是不可能无拘无束地游于广袤天地的,这个主语应该是人的精神、人的思想。因此,庄子的自由应该是“无待”的精神自由,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自由。这种自由不考虑自己,不念功绩,不恋名声。所以庄子笔下的“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庄子的理想人格就是这样的至人、神人、圣人,就是坐忘的南郭子綦,藐姑射山上的神仙,河边洗耳的许由。
庄子在逍遥游中表达出来的独特的个人自由主义精神,对中国历代知识分子有很深的影响,他的高士境界和情怀安慰了很多仕途失意的知识分子。抛开它消极悲观一面,它对当代中国青年学生也有一定的启示。
(一)逍遥游自由精神对中国历代知识分子的影响
中国历代知识分子深受儒家思想文化的影响,大部分的知识分子是经世致用、建言立功、拥有“国师”理想的,但是相对于官场失意的知识分子而言,庄子的思想能够使这些知识分子得到心灵的安慰。
魏晋时期,司马家族的残暴统治致使大批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不敢怒、不敢言。嵇康、陶渊明就是这样的知识分子的代表。嵇康“好老庄”,躲在山林里打铁,一生不仕,山涛说服他去做官,他就写了一封《与山巨源绝交书》来表达自己不出仕的决心。陶渊明远离政治而醉心田园,写出了无数流传后世的佳作,以彰显其复归自然的恬淡心态。从伦理责任方面来讲,我们尽可以批评他们完全不顾知识分子的道义独善其身,但孤单的个人在那个时代也只有这样一条保全自己性命和心灵的道路。他们仅凭个人之力并不能改变险恶黑暗的社会,但是他们以自己的行为标示出一片洁净之地,在山水田园、乡野之间中保持自己的自由个性[3]。
宋代范仲淹、欧阳修、苏轼等知识分子都是积极入世的,但是到了被贬甚至放逐的时候,安慰他们的还是庄子。范仲淹的名篇《岳阳楼记》中“进亦忧退亦忧”,表现出了儒家知识分子根深蒂固的忧国忧民的意识,但是文正公也有“人生都无百岁。少痴马矣、老成兀王醉悴”的“争如共、刘伶一醉”的逍遥情怀。被贬于滁州的欧阳修寄情山水,在山水与美酒之间“放浪形骸”,也是一种逍遥避世的自由姿态。苏轼在乌台诗案之后种种的逍遥自适,也源于庄子对他的影响。所以,对于宋代大批的知识分子,庄子的影响是深入骨髓的。
到了近代民国时期,西方自由主义思潮涌入中国,与中国原有的自由主义思想相结合,融合为具有中国特色的自由主义思想。这样中西结合的自由主义思想突出体现在一些民国大师身上。蔡元培提出“兼容并包、思想自由”的办学原则,使各种思想集中、碰撞在北大。清华园中有拖着鞭子的辜鸿铭,也有提倡新文化运动的胡适。胡适由于受到中国传统自由主义和西方自由主义的双重影响,从其学术倾向来讲,他倡导美国式的民主政治,但生活中的胡适是一个过着清净生活的学者。由此可以看出,庄子对于民国时期知识分子的生活态度、思想倾向、办学治学都有着或深或浅的影响。
(二)逍遥游自由精神对当代中国青年学生的启示
庄子逍遥游篇中的自由主义思想在今天看来还有不少消极的成分,但在这个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代,庄子的自由主义思想对于当代青年学生具有一定的积极启示。
首先,庄子自由的实现需要积累与锻炼。逍遥游中大鹏鸟飞往南冥,需要在水面上助飞三千里,借助风力飞上九万里的天空,然后乘着六月的风飞往南海。大鹏要想飞得高、飞得远,必须积累。这样的道理在青年学生身上同样适用。青年人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能想一蹴而就、一飞冲天,而是要踏踏实实、脚踏实地,进行长久的积累,这正是老子所说的“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而且,要达到庄子逍遥游中精神自由的境界,自身必须有强大的“破执”力,不为名利所系,坚持自己的信念。这“破执”力也需要从一点一滴做起,坚持原则和自我。
其次,对于当代青年人的精神走向而言,庄子自由主义思想具有一定的指导作用。在当代,物质主义、金钱主义充斥着青年学生的方方面面,青年学生应该从庄子逍遥游中汲取精神营养。逍遥游中的自由不是向外拓展的自由,而是向内“求诸己”的个人心灵自由,它不在乎“千金重利名相卿位”,破了常人孜孜以求的名利执念,主张在内心广阔的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中逍遥寝卧,自由自在。因此,对于青年学生的精神生活来讲,逍遥游中的自由精神是非常值得借鉴的。青年人无论是求学还是工作都不能过于重视名利,过于追求名利就会为名利所累,忘记自己所要实现的自身价值。
最后,庄子在逍遥游中所倡导的自由主义精神对于青年学生进行学术研究来讲,也应该有所借鉴。青年学生不应该局限于一己私利去进行学术研究,不应该出于名利的目的,而是秉承“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来做研究、搞创作。一方面,青年学生在学习和进行研究时更应该不让自己掉入名利的漩涡之中,而是应该秉持独立自主的原则去研究和思考。另一方面,青年学生在学习和做研究时要安于寂寞,不要随波逐流,要有一种“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精神,这样才能做出自己独立的有价值的研究成果。
综上所述,庄子生于战国,在那样的乱世之中,与先秦诸子非常不同的是,庄子是诸子之中唯一一位选择避世弃世的思想家。庄子一书主要是告诉人们怎样在乱世之中求得生存,他的思想是人生哲学。总体来讲,庄子在逍遥游中表达出的自由精神是一种非常个人主义的、具有强烈超越性质的自由主义,是一种内在的个人精神自由。这种独立、自由的精神数千年来一直抚慰着对中国知识分子柔软的内心,使他们能够在政治失意的时候依然可以安然快乐地生活,同时,逍遥游中的自由精神对当代中国青年学生也有一定的积极启示。
[1] 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288.
[2] 傅佩荣. 逍遥之乐[M]. 北京:东方出版社,2013:5-16.
[3] 鲍鹏山. 风流去[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9:73-83.
〔责任编辑:崔家善〕
2017-01-10
曹红(1991-),女,河北石家庄人,硕士研究生,从事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研究。
B223.5
A
1000-8284(2017)03-0036-05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研究 曹红.论《庄子·逍遥游》中的自由观[J].知与行,2017,(3):36-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