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共工农通讯员制度的生成与运作

2017-01-25 07:24周峰
中共党史研究 2017年1期
关键词:工农通讯员党报

周峰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共工农通讯员制度的生成与运作

周峰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在借鉴苏联工农通讯员制度的基础上,开展了党报工农通讯员运动。工农通讯作为党和群众联络沟通的重要渠道,发挥了上传下达、下情上送的重要功能。随着党的工作重心和任务的转变,工农通讯的功能边界逐渐扩大,成为群众监督政权的一种方式。作为一项群众运动,工农通讯员运动既有其历史作用,也有其负面影响。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工农通讯员;群众路线;群众运动

高度成熟、特征鲜明的党报体制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显著标志之一,是意识形态宣教在中国政治生活中从革命时期延续至今的重要内容。对于今天的普通民众来说,虽然它的功能边界有所收缩,但仍隐约可辨且带有深深的革命烙印。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工农通讯员既是政党主张的传播者又是行政体制的监督者,既是党报的喉舌又是人民的耳目。考察工农通讯员制度的历史生成与实际运作,解读工农通讯员在党报体制乃至列宁主义政党体制中的角色,将为深度认识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中共组织形态提供一个重要切入点。

以往学界关于中共党报的历史考察,多将其纳入新闻传播或宣传工作的范畴加以检视,而忽略了革命时期党报的组织功能。为数不多的关于工农通讯员的学术研究,也多在新闻宣传工作的范畴之内。实际上,无论是列宁的党报理论还是中共的办报实践,都不仅仅着眼于宣传,而是从更为重要的组织功能角度展开的。在列宁看来,创办党报无疑是实现共产党政治任务的极佳途径。作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中共在创建之初便奉行列宁主义政党的组织原则。在“第三国际的加入条件”中,首条便是关于党报。艾思奇曾经敏锐地指出:“政治任务只有两种,一种是宣传和教育工作,另一种是组织工作。”①转引自〔美〕塞缪尔·亨廷顿著,李盛平、杨玉生译:《变革社会中的政治秩序》,华夏出版社,1988年,第332页。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共对党报尤为关切。尤其是在抗战爆发后,全国性的党报得以创办,中共愈加注意利用党报统一思想、发展组织,通过党报的上传下达和下情上送,实现其宣教和组织功能。然而,从根本上说,作为一种媒介,党报首先具备通讯功能,这是实现其他功能的基础和条件。党报的出版,从内容形式到发行传播的每一个环节,无不承载和传递信息,信息链上的任何一环对党报的通讯体系都会施加影响,进而影响宣教和组织功能的发挥。在这一信息链上,一个十分关键却又常常被忽视的角色——工农通讯员①在中共的早期文献中,工农通讯员有时也称为工农通信员,或简称为通讯员。——发挥着重要作用。要言之,工农通讯员的功能发挥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在宣传上,弥补了职业记者囿于身份、知识积累和工作分工所导致的局限,能将党的意志和理念迅速传播到工农大众中去,将来自社会方方面面的信息快速反馈上来;二是动员工农参与政治传播,有效地激发了工农的政治参与热情,改造并巩固了党的组织基础;三是发动工农进行自下而上的监督,有效克服官僚体系的诸多弊病。由此观之,工农通讯员运动又具有群众运动的一般特质。本文主要围绕这三个方面来展开。

一、政党与群众的传送带

宣传纲领、鼓动群众进而集聚革命力量,是革命型政党的重要任务。列宁从创办政治报入手解决这一问题。他认为:“没有报纸就不可能系统地进行有坚定原则的和全面的宣传鼓动”,“我们需要的报纸还必须是政治报纸……没有政治机关报,就绝对实现不了我们的任务——把一切政治不满和反抗的因素聚集起来,用以壮大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②《列宁全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6、7页。。列宁并未仅仅将报纸的功能局限于集聚不满因素的宣传鼓动,而将之视为“集体的组织者”,通过代办员网构建起党报的“脚手架”。在这里,代办员网兼具出版、运转和散布等功能。在《从何着手?》这篇文献中,列宁尽管提出可以“通过无产阶级,报纸还可以深入到城市小市民、乡村手工业者和农民中间去,成为真正的人民的政治报纸”③《列宁全集》第5卷,第8页。,但尚未明确提出开展工农通讯员运动的任务。随后,列宁在《怎么办?》一文中注意到开展工厂和农村通讯工作的重要性:“我们只好鼓励每一个即使只能告诉我们一些平常事情的人,希望这样会增加这方面的撰稿人数……这样的人如果不设法把自己的每一步工作都告诉全体俄国同志,从而教育那些大部分还不会从事新的工作的人,给他们做出榜样,那他就是埋没了自己的才能。”④《列宁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44页。十月革命后,工农通讯员大量发展。至20世纪二三十年代,联共(布)发起了大规模的工农通讯员运动。联共(布)领导人对工农通讯员高度重视,1925年6月1日,联共(布)中央组织部通过《关于工农通讯员运动》的决议,并委托《真理报》编辑部出版指导性杂志——《工农通讯员》。工农通讯员运动的直接负责人——《真理报》主编布哈林以及斯大林、莫洛托夫、加里宁、安德列也夫、基洛夫等领导人,对通讯员工作亦高度重视,经常会见通讯员代表,发表各种谈话、文章、贺信等称赞通讯员的工作成绩,“到一九二六年一月工农通讯员已有二十万以上了。刊物的组织作用,大概在任何地方也没有像在工农通讯运动中表现得这样明显”⑤〔苏〕克鲁普斯卡娅:《向列宁学习工作方法》,北京三联书店,1949年,第139页。。

当苏联工农通讯员运动达到高潮之时,正值中共建党初期。受俄国革命影响至深的中共,其组织亦以列宁主义政党的原则为要。尤其是在国共合作期间,宣传工作是中共面临的首要问题,中共领导人甚至认为“宣传更重要于组织”⑥《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2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62页。。作为刚刚成立不久的政党,中共通过党报向公众传播党的纲领、理念,这也是近代以来中国各种政党参与政治的重要途径。但是,党报不仅是宣传机关,而且是组织机关,党报要面向群众,更要吸引读者群。受众的变化不仅反映了政党所宣传的理念能否为大众接受、为谁所接受,也反映着不同群体对该政党的拥护程度。受到中共早期领导人的知识积累、斗争经历和地位阶层的影响,中共早期党报的主要受众多为党内同志或党外知识分子群体,其主要任务亦以宣传马克思主义为要。正如《新青年之新宣言》中所言:“新青年既为中国社会思想的先驱,如今更加切实于社会的研究,以求知识上的武器,助平民劳动界实际运动之进行。而现代最先进的社会科学派别,最与实际的世界革命运动有密切关系的,就是共产国际。”①《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15—1937)》,学习出版社,1996年,第506页。

1923年10月,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组织教育宣传委员会,下设编辑部,共包括八种出版物,且定位各异:1.《新青年》季刊——学理的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宣传机关(C.P.);2.《前锋》月刊——中国及世界的政治经济的研究宣传机关(C.P.);3.《向导》周刊——国内外时事的批评宣传机关(C.P.); 4.党报(不定期刊)——党内问题讨略及发表正式的议决案报告等之机关(C.P.);5.《青年工人》月刊——青年工人运动的机关(S.Y.);6.《中国青年》周刊——一般青年运动的机关(S.Y.);7.《团镌》(不定期刊)——团内问题及发表正式文件(议决案及报告)之机关(S.Y.);8.小册子——尤其是为工人农民之通俗刊物为最要紧②《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15—1937)》,第555—556页。。从该文看,中共虽已注意到编撰为工农读者所能接受的读物之紧迫性,但党报这个舆论阵地的主要功能仍不是面向工农的。在随后11月通过的《教育宣传问题议决案》中,要求“已有的《工人周刊》及《劳动周报》当尽力推销于工人及党员之间。凡能与工人接触之党员当尽力运用《前锋》《新青年》《向导》社会科学讲义等之材料,使用口语,求其通俗化”③《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15—1937)》,第561页。。事实上,向工农灌输革命理论并非易事。中共早期对工农的宣传面临多重困境,如工人和农民对政治的疏离、客观外部环境的恶劣以及宣传者自身的问题等,都使得宣传工作效果并不明显,党报在工农中间很难推销出去。正如陈独秀所抱怨的:“工人表现出脱离知识分子的倾向,常常缺乏求知的愿望。”④《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15—1937)》,第516页。然而,陈独秀的这一抱怨与其说是因,不如说是果。在中共早期的宣传工作中,在某种程度上说恰恰是知识分子脱离了工人。以党报为例,当时中共中央机关报《向导》登载的文章,语言颇为晦涩,读者抱怨读不懂,进而质疑《向导》到底是给资产阶级看的还是给无产阶级看的。不仅《向导》如此,其他党报也面临类似境地。江苏徐海蚌特委就曾致信中央,抱怨“中央对外的刊物如《布报》等,尤其最近几期,内容在文字方面不太通俗。不消说工人阶级读了困难,即使没有政治常识的中学学生也要读了吃力。这一点颇足以减少宣传作用。希望中央在文字技术方面加以改良,以扩大在一般群众中的影响”⑤《徐海蚌特委致中央的信》(1929年3月2日),《江苏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特委县委文件(1926.3—1934.6)》,1988年,第221—222页。。

党报不能深入工农群众,除自身理论层次和语言风格的原因之外,当然还受制于当时办报的环境和报纸的定位。其时,受到白色恐怖之压迫,中共的机关报多系地下出版,发行亦通过秘密渠道,经邮局寄送的刊物多为当局没收查封,到达读者手中十分困难。即便如此,《向导》的发行量还是颇为可观,从最初的千余份到大革命失败前夕已有数万份的发行量。就报纸的定位而言,《向导》和其他党报一样,并非专门面向工农,其读者群仍以知识分子(学生)居多。当时上海党内的一份决议文件要求:“《向导》每个同学都必须阅看,《中青》可以自由;工人同学限于知识程度,看《向导》可以自由,学生同学《向导》《中青》两种都要看。”⑥《上海区委组织部关于七月份上海工作报告》(1925年8月),《上海革命历史文件汇集·中共上海区委宣传部组织部等文件(1925.8—1927.4)》,1986年,第3页。此处,学生即指党员或团员。大革命时期的中共仍以宣传工作为要,而宣传工作仍以党的知识分子干部为主。尽管在这一时期,党的领导层已经注意到吸引工农到指导机关中来的问题,如提出:“中央宣传部应当在党报上加重党内教育的工作,并且指导马克思主义研究会——这种研究会不要纯粹由知识阶级分子组织。中央工农部应当添一两个工人办事,进行工会的宣传并指导各地方实行组织工会小组(基本队)——在上海以及其他城市无产阶级之中,尤其是在我们还没有工作之处。”①《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15—1937)》,第575页。但从根本上来看,党的宣传仍是单面向的,党报在指导工农斗争实践中并未直接发挥作用,而是经过了党员干部的再阐释。这也部分反映了中共早期在由宣传转入行动过程中的原初面貌。

值得注意的是,中共在1926年已经注意到宣传工作中存在的种种弊病,并提出了开展工农通讯的办法。中共中央扩大执行委员会于1926年7月召开的会议指出:“我们的党要能知道审查群众的情绪而与以指导,必须在宣传工作上亟亟实行工农通信的决议。组织工农通信员的方法,大约可以有四种:(甲)宣传部在工人中挑选能够写普通讯〔信〕的人,使他们随意写自己的生活情形,工作条件以及家庭状况,说出自己的感想和对于政治问题的认识等等;(乙)宣传部挑送几个学生同志派到工人区或农村中去,笔录工人农民的谈话;(丙)宣传部委托工委农委在群众工农区域的负责人,请他们用种种方法找这种工农通信;(丁)罢工抗租抗税等事件起来之后,宣传部特别派人到工人区域去,或委托工委农委负责人,用上述方法去找群众对于当时事件的意见感想之通信。各地宣传部应时时注意编制工农通信的问题单子,使工人农民通信员能按照这些问题答复。”②《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2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第193—194页。

然而,大革命的失败迫使中共走上独立领导武装斗争的道路。八七会议后,对知识分子的轻视和怀疑、革命根据地的开辟和壮大,使得中共比以往更加重视依托工人和农民的力量发动革命。也正是在这一时期,中共开始特别强调工农通讯问题。归纳起来,其原因主要有三点:一是白色恐怖的盛行使得党的领导机关和各地党的组织十分隔阂,既难以将党的路线转变情形及时传递并进而发动工农,也无从及时而详细地了解各地工农的斗争情绪和状况;二是在大量提拔工人和农民进入指导机关的政策之下,对工农干部的迫切需求;三是农村革命根据地斗争的成功,使得工人和农民成为影响中国革命进程的重要依靠力量。尤其在两次“左”倾路线失败之后,中共革命的重心开始从中央向地方转移。进而,无论是宏观方面党的路线方针的转变,还是微观方面局部执政的施政需要,工农通讯都成为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从1928年开始,中共关于建立工农通讯问题的指示、决议和通知越来越多,这反映了中共领导层对这一问题的重视,也反映了工农通讯确实存在问题且应能够更好地发挥作用③从1928年到1932年中共党内涉及工农通讯员问题的文件主要有:《宣传工作的目前任务》(1928年7月10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4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第421页;《宣传工作决议案》(1929年6月25日),《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15—1937)》,第889页;《中国共产党的最近组织任务——共产国际东方部议决案》(1930年8月),《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第8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00年,第759页;《组织问题决议案》(1930年9月28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6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第315页;《中央政治局关于党报的决议》(1931年1月27日),《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第8卷,第387页;《中央关于加强党报领导作用的决议》(1931年3月5日),《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第8卷,第392页;《中央关于苏区宣传鼓动工作决议》(1931年4月21日),《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15—1937)》,第994页;《中央给湘鄂西党中央分局和省委的信》(1932年1月22日),《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第8卷,第424页。。

中共中央针对某项具体工作如此密集地发布文件指示并不多见,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党报工作确实存在着较为严重的问题,这集中地反映在中共中央1929年12月颁布的《中央党报通信员条例》。该条例首先指出了以往党报建设的缺点,“他不能反映全国的政治局势及群众斗争的情形,与各地下级党部的实际生活相隔太远。根本原因在于中央党报没有建立各省及各重要区域之切实的通信员……几乎使中央党报绝对的不能得着各地的任何帮助,这个现象是非常严重的”,进而指出“只有在中央党报上普遍的载着各地群众的实际经过及策略,才能传达全国革命的情绪,搜集全国群众斗争的经验,而能以实际鼓舞各地的革命群众”,并详细明确了省委和通信员的工作方式与职责①《中央通知第七十二号——中央党报通信员条例》(1929年12月25日),《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第8卷,第316—317页。。次年5月,又由中共中央党报委员会订立并颁布《中共中央党报通讯员条例》,共五条,基本内容与《中央党报通信员条例》并无太大差异:通讯员设置的条件,从各省党部负责党务工作同志中至少设立一名,在该省重要工业区或苏区亦相应至少设立一名通讯员;通讯员的工作方式,通讯员做本地的系统通讯须三月一次,单个方面或临时的情形须每月一次;省党部对通讯员工作负有领导、审查和督促之责②《中共中央党报通讯员条例》(1930年5月10日),《中国共产党新闻工作文件汇编》上册,新华出版社,1980年,第64页。。

重新制定后的《中共中央党报通讯员条例》施行不到一年,中共中央决定改用党报的方式加强党对实际工作的指导,相关文件指出:“中央以后对于指导的方式,决定改变过去发表极长的分析政治的通告的方式,而以党报的社论为代表中央政治局在政治上的分析与策略的指导,一切重要工作的具体指示,决以政治局的决议案来指导各级党部……纠正过去依赖和等待通告的指导的习惯。”③《中央通知第二〇三号——改用党报方式加强党对实际工作的指导》(1931年1月21日),《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第8卷,第385页。与此同时,在已有报纸发行网的基础上加快建立全国发行工作,确保中央党报和一切发行物深入基层。以党报代替通告指导工作,表面上看是传播介质的变化,实际上反映着工作指导方法和途径的重大变化。通告印行范围有限,往往由上级转到下一级,由下级通过文件或会议的方式再传达,中间过滤层级颇多,在秘密革命时期,文件通告传达到下一级之后就被“供奉”或销毁藏匿甚至变相传达的情况屡屡发生,很难原原本本地再传达到区县一级直至基层;而党报有独立的发行网络,传播范围相较文件通告要广得多,可以直达基层乃至普通党员群众。

在这一时期,中共之所以以“组合拳”的方式强调党报建设,与“立三路线”的失败有着直接原因。在“立三路线”时期,党的组织建设几乎陷于停顿,尤其是基层组织涣散的情形尤为严重。“立三路线”失败后,中共提出面向基层、面向支部的工作方针,重新整顿党的组织,加强组织建设。正如《中央政治局关于党报的决议》指出的那样:“在立三路线之下,党报形成一个单纯的对外的宣传品,失却其对党的工作及群众工作的领导作用。过去党报对于各种工作未曾给与指示,没有整顿各种斗争的经验,没有发展党内的讨论……文章偏于理论问题和策略问题,而不能带有最大限度的具体性,来指示实际工作尤其是关于党的组织问题党的建设问题,差不多完全没有注意到……党报的工作完全落在党报的编辑身上(这些编辑又脱离群众工作)使党报不能回答一切实际工作中的问题,使理论问题的文章不能很好的联系到实际工作。”④《中央政治局关于党报的决议》(1931年1月27日),《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第8卷,第386—387页。“立三路线”的失败正是由于理论脱离了实际,不切实际地开展城市暴动,使党的力量遭受了极大损失。中共此时对理论联系实际的关切,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党对革命急躁病的深切反思,进而将工作的重心转向更为基础、扎实的具体工作。就党报而言,党报不再仅仅担负党的政策与纲领的宣传功能,更为重要的是,要成为理论联系实际、党联系群众的重要纽带,将党的一切政策普遍而深入地传达下去,而不再仅仅停留在指导机关,激发并鼓励由下而上对实际问题展开讨论,真正将基层工农、基层党员和党组织的情形反映上来,以作为中央的决策依据和路线基础,避免不切实际的盲目的工作指导。江苏省委接到该中央决议后,相应制定《江苏省委关于转变党报工作的决议》,要求“全省同志,尤其是负工作责任的同志多注意党报的工作,积极向党报投稿(尤其是关于各种争论问题的意见),竭力纠正立三路线时代理论与实际分开,负工作责任的同志不写文章的恶倾向”,提出发动工农通讯运动,在三个月内“工农通讯员至少须发展到二百人”⑤《江苏省委关于转变党报工作的决议》(1931年3月4日),《江苏革命历史文件汇集(1931.1—8)》,1986年,第234、236页。,并在当月连续发布四个关于发行工作的决议或通知,要求各地与省委建立专用的发行渠道。可以说,“立三路线”的失败与检讨,使中共更加务实地注重从党的基层组织开始,自下而上地巩固党的基础,壮大党的力量。

在这一情势下,工人和农民——尤其是作为根据地革命主力的广大农民——的力量得到凸显。在交通和通讯状况极为不便的情况下,党报作为党内指导方针和政策理论的讨论平台的意义尤为重大,正如张闻天所言:“在现在我们党的工作各方面实行转变的时候我们需要党的下级干部,真正能站在布尔塞维克的立场上能将党的一切工作,一方面工作的方法与形式加以检阅,真能在实际工作中找出新的工作的方法与形式。而我们党的上层指导的同志必须很敏锐的倾听一切下层工作同志的意见,很敏捷的捉住各种最有价值的新的表现,把它们加以思索加以审查,加以补充,然后公开给全党。能为他们发表意见的机关就是党报。”①张闻天:《怎样完成党报的领导作用?》(1931年2月21日),《中国共产党新闻工作文件汇编》下册,新华出版社,1980年,第143页。工农通讯员成为领导机关了解下级与基层情况的得力助手,这弥补了党报专业记者囿于身份、精力、知识积累等原因导致的难以深入群众的不足。通过通讯员用群众的语言、写群众的生活斗争情形,将群众的诉求和斗争情绪及经验反馈到党的指导机关,进而带动更多的工农群众关心党报、关心身边的人和事,参与到革命事业中去。党的各级机关亦能通过工农通讯员了解各地的群众生活和斗争状况,为党的决议决策提供依据。工农通讯员这一传送带的角色,联结起党和群众的沟通渠道,极大地密切了党和群众的联系。可以说,这是中共在吸收和借鉴苏联工农通讯员制度基础上的一大创造。

二、“瞎跛互助”与组织改造

在大革命失败后的一段时期内,中共党内存在着较为严重的“左”倾情绪,在干部政策方面的极端表现就是轻视知识分子干部,过分夸大工农干部的作用,进而将组织建设存在的不良现象主要归咎于各级党部中的知识分子干部。1927年11月,中央临时政治局扩大会议《最近组织问题的重要任务议决案》提出:“中国共产党最重要的组织任务是——将工农分子的新干部替换非无产阶级的智识分子之干部。”②《最近组织问题的重要任务议决案》(1927年11月14日),《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第8卷,第147页。这一“左”的组织路线和干部政策在“立三路线”失败后仍存在了较长一段时间,其影响之深远超乎想象,成为中共革命时期长期存在的对知识分子“左”倾政策的重要发源。大批知识分子被清洗出领导岗位乃至革命队伍,而大量工人、农民则被提拔到指导机关。在这一“唯成分论”的干部政策下,党的无产阶级基础愈加薄弱。如在江西,全省同志在1928年1月大概有4000人左右,农民约占90%以上、工人8%、其他为2%,各级机关负责同志形式上工农占半数,但实际以农民为最多③《江西省委王**同志关于江西组织的谈话》(1928年1月18日),《中央革命根据地史料选编》上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529—530页。。即便是所谓工人干部,其思维和生活方式也与普通农民并无太大差异。其他各地均有类似情形。直到1940年,在晋察冀边区党的组织中,这一现象仍较为显著,工人党员占6.31%,贫、雇、中农占78.39%,知识分子仅占3.68%,其他成分占2.62%④彭真:《关于晋察冀边区党的工作和具体政策报告》,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7年,第222页。。

值得注意的是,“唯成分论”的干部政策在各级指导机关中影响较大,而在普通党员层面的影响并不大,因为中国落后的社会面貌和农村革命的实际情形,使得知识分子本来就相对偏少,更多的是手工业者以及大量农民。与共产国际所担忧的“农民党”“农民军”心态不同,中共领导者认为,以工农为主的革命力量可以经过教育和培养而成为得力的革命干部,知识分子也应该在这一过程中扮演同路人的角色,并且经改造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在中共领导者看来,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仅仅受着最初一时期革命高潮的冲动,并未经过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的锻炼,并不知道国际无产阶级运动的经验,并且是站在工人贫民的阶级斗争之外的,他们不但没有能改造〈成〉彻底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反而将自己在政治上不坚定,不彻底,不坚决的态度,不善于组织的习性,以及其他种种非无产阶级的小资产阶级革命者所特有的习性,习气,成见,幻想……带到中国共产党里来”①《最近组织问题的重要任务议决案》(1927年11月14日),《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第8卷,第146页。。由于存在上述缺点,知识分子常常被认为脱离实际,对工农伟大的斗争视而不见;工农群众则有着坚决而勇敢的斗争情绪和诉求,唯有文化程度较低是弱点,且需要有力的组织。可以说,这是中共革命中长期存在的一对矛盾,形象地说就是“红”与“专”之间的张力。但是,中共革命的成功离不开知识分子,也离不开经常性的全党范围的学习活动。正如毛泽东所言:“我们要建设的一个大党,不是一个‘乌合之众’的党,而是一个独立的、有战斗力的党,这样就要有大批的有学问的干部做骨干……我们的干部非学习不可。”②《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37—1949)》,学习出版社,1996年,第52页。在没有其他阶级足以依赖的情况下,中共唯有发挥知识分子和工农群众各自的优长,来弥补双方存在的不足。质言之,就是要开展知识分子和工农的互助。而通过工农通讯员运动,既使党掌握基层的动态和实情,又能够培养和提高工农干部的理论水平,进而将党的指导理念传播到工农中去。对此,江苏省委1931年的一份文件指出:“组织广大群众的通讯读报运动是训练革命干部有效的方法之一。政治准备非常薄弱、甚至少识字的工人,在通讯小组、读报小组中,都可受到革命阶级教育,而成为未来有用的干部。苏联目前许多党、工会、苏维埃机关中的干部,都是过去‘真理报’的通讯员或推销员即是明证。”③《江苏省委关于通讯、读报运动大纲》(1931年10月31日),《江苏革命历史文件汇集(1931.9—1932.8)》,1986年,第72页。

然而,在抗战爆发之前,囿于中共自身实力以及所处复杂环境的限制,尽管中央和地方党部已经注意到通过工农通讯员运动来改造党的组织,但效果并不明显,还受到多重限制,其表现之一就是“党处在长期秘密工作之下,不能发行全国性的党报,因此对于党的各项政策只能靠秘密的油印刊物传达,这样就养成同志们不了解党报的作用”④《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37—1949)》,第16页。。抗战爆发后,全国性的党报得以建立,中共中央要求各地方党“使每个同志应当重视党报、读党报,讨论党报上的重要论文。党报正是反映党的一切政策,今后地方党部必须根据党报杂志上重要负责同志的论文,当作是党的政策和党的工作方针来研究”⑤《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37—1949)》,第16页。。实际上,党报真正发挥其组织作用,进而工农通讯员能够发挥其在组织改造中的作用,是随着延安整风运动的开展而逐步实现的。延安整风运动确立了工农通讯员发挥组织改造功能的两个逻辑前提:一是党报的性质和定位得到了明确;二是知识分子自我改造的观念逐步确立。

延安整风运动是全党范围内的马克思主义思想教育运动,在宣传思想领域首先体现在党报的改造上。整风运动刚开始,中宣部就发出通知,要求“各地方党部应当对自己的报纸加以极大注意,尤应根据毛泽东同志整顿三风的号召,来检查和改造报纸”,事实上针对《解放日报》以及各地党报的办报方式提出了批评,鲜明地提出了报纸的“党性”原则。进而,以《解放日报》的改版为标志,党报的性质和定位逐渐得以明确,拿毛泽东在《解放日报》改版座谈会上的讲话来说,就是党报要有“集体的行动,整齐的步调”。⑥《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37—1949)》,第357、361页。随后,中央书记处要求统一延安的出版工作,由中宣部负统一审查全延安一般出版发行书报之责,党报逐渐树立起“全党办报、群众办报”的方针。对于报纸编辑人员而言,就是要“改变你对于党报的消极态度……按党报的需要供给稿件和组织群众的稿件……训练自己和你周围的人成为有力量的通讯员”⑦《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37—1949)》,第448页。。在整风运动期间,毛泽东多次强调要增强党报的党性原则,克服宣传人员的自由散漫和独立倾向。这一切的目的就是最终明确党报作为党的喉舌的性质和定位。

在明确党报的性质和定位之后,对知识分子的改造首要的便是思想观念的改造。也就是说,对党报的编辑和工作人员来说,在明确党对党报的绝对领导之后,相应的思维观念、编辑理念和工作方式都要随之改变,都应服务于政治任务、政治形势和政治内容,而不能以纯技术的观点来编辑党报。改造思想观念,首先要破除知识分子的自我优越心理,让知识分子看到自己的“无用”之处,主动虚心地向工农学习。这也是延安整风运动的一个重要内容。毛泽东在关于整风的讲话中,多次谈到知识分子问题,如在《整顿党的作风》的讲话中说道:“有许多知识分子,他们自以为很有知识,大摆其知识架子,而不知道这种架子是不好的,是有害的,是阻碍他们前进的。他们应该知道一个真理,就是许多所谓知识分子,其实是比较地最无知的,工农分子的知识有时倒比他们多一点。”①《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15页。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再次强调了这一观点。其实,在整风之前,毛泽东就在多个场合表达过类似观点,如1938年在鲁迅艺术学院的讲话中指出,“有丰富的生活经验与美丽言辞的人不能执笔写作,反之,许多能写作的人却只坐在都市的亭子间,缺乏丰富的生活经验,也不熟悉群众生动的语言”,号召知识分子“到群众中去,不但可以丰富自己的生活经验,而且可以提高自己的艺术技巧”②《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37—1949)》,第21、20页。。只不过当时尚不具备延安整风时期的客观环境,这一观点也未引起全党重视。概言之,作为知识分子的党报编辑,在牢记党报性质定位的前提下,要放下身段,到群众中去,用群众的语言反映群众的生活和斗争,还要善于发现和培养群众通讯员,真正做到“群众办报”。

只有在这两个逻辑前提下,工农通讯员运动才能够得以顺利而大规模的开展,也才能够在党的组织改造中发挥作用。中共盐阜地委宣传部曾将工农通讯员运动比喻为“瞎跛互助”,意为知识分子和工农互相弥补对方缺陷的一种方式。这一比喻尽管过激,却十分形象地道出了工农通讯员运动的重要内涵,反映了这一时期工农通讯员运动的整体特征③江苏地区的整风运动与延安整风运动几乎同时开展,江苏省委在派人参加延安整风期间的学习之后,便在江苏开展了党报的改造运动。。

中共盐阜地委宣传部在一份文件中指出:“培养工农通讯员是知识分子进行工农化的一个步骤,从接近工农中去向工农学习,而就通讯写作来说,所谓‘瞎跛互助’就是这个意思”,“培养工农通讯员,是工农在文化上翻身,使工农群众掌握文化,工农学会自己办自己的报纸……是培养工农干部的一个方面一个方法……是知识分子工农化的一个步骤”④《中共盐阜地委宣传部为巩固发展通讯组织、充实稿件内容、培养工农通讯员的指示》(1944年6月1日),《盐阜地区报史资料》第2辑,盐阜大众报社,1983年,第4页。。而工农也十分热心为党报写通讯,积极参加读报活动,感到自己受到重视,享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政治待遇,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那样:“千百年来一直被忽视的普通农民第一次被纳入到社会政治活动中并成为主导者,其产生的影响、震动绝非寻常。”⑤黄道炫:《张力与限界:中央苏区的革命(1933—1934)》,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73页。与此同时,地方党组织通过开展通讯竞赛的方式,评选模范通讯组(员)加以精神和物质激励,使得许多工农干部从最初的犹豫、自卑渐至尝试,最终赢得荣誉。在工农通讯员运动中,就涌现出许多这样的典型人物和事例,其基本模式就是“启发开导——模范激励——竞赛挑战——总结表彰”。贯穿通讯员运动也有两条主旨:一是要启发通讯员认识到为党报写稿是党性自觉的表现;二是要让通讯员在写稿中提高理论水平和工作能力。工农通讯员要能写稿,首先要识字读报,然后关心身边的人和事,进而用理论化的语言表达出来,提高自身的理论水平。

对于知识分子干部来说,“工农化”的过程表现为启发、帮助工农写稿改稿,加强与工农的联系,在读改工农的稿件中提高党性觉悟。工农通讯员往往具有很高的写稿热情,但因文化程度不高,难免存在诸多写作困难。为此,报社编辑往往需要付出极大精力处理来稿,想方设法在版面有限的情况下,既要鼓励通讯员写稿,又要在不能用稿的情况下不挫伤其积极性。如延安边区党委机关报《边区群众报》对通讯员的来稿,除尽量采用之外,对每一件来信都认真严肃而细致地回复,将之视为个别帮助通讯员的工作;此外,还开设“原稿和改稿”专栏,将通讯员的来稿和经编辑部修改后的稿子同时登出,附以说明和注解,讲出为什么修改的道理,并结合具体稿件的修改,谈一些写作时如何选题、构思、分章节和语法修辞方面的道理,很受边区读者欢迎①胡绩伟:《办一张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报纸——回忆延安〈边区群众报〉》,《新闻研究资料》总第30辑,中国新闻出版社,1985年,第21—22页。。再如,盐阜地区的《盐阜大众》报办有“写话”专栏,专门帮助工农通讯员从写话入手学会写稿,其理论要点是:说话就是未写成文字的文章,文章是写成文字的说话;鼓励通讯员解放思想,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说就怎么写,大胆给报社写稿,破除工农文化低、不能写文章的迷信②夏宁:《我在〈盐阜大众〉报的三年》,《新闻研究资料》总第30辑,第57页。。钱毅曾担任《盐阜大众》报编辑,又担任报社副主编和新华社盐阜分社特派记者,在他的帮助下,培养了一批出色的通讯员。他总结编辑工作经验指出,在选稿时,“编辑同志要有强烈的为工农大众服务的观念,坚决舍弃自己以知识分子(小资产阶级)来看事情选稿子的眼光……要好好地站在工农大众的地位想想,这篇稿子是不是工农大众喜欢的……要完全抛开看不起三五十字短稿子的观念”,“尤其是工农第一次来稿,要尽可能发表,内容不完整的话,当‘写话’发表也是好的。这对工农写稿情绪,关系实在大得很”,改稿时尽量“不多删改,只错字改正,不大通顺的改顺口些,重字叠句拿掉些”③钱毅:《大众报编辑上的几个具体问题》,《怎样写》,华东人民出版社,1953年,第119—120、124页。。

还有一种培养工农通讯员的方式就是“代笔”。“许多不识字的工农,有满肚子话(成绩、经验)要说,第一天想写,第二天写不出,第三天忘了,许多好话弄埋没了。有人代笔,这困难就会解决,还可以慢慢转变到自己能写呢”,“代笔”并不是简单地将工农提供的材料整理出来,而是“代工农通讯员执笔”,“听工农通讯员说一句,照样一字一字地写一句”④《谈代笔》,《盐阜大众》1945年5月18日。。这种方式不仅将工农想说的话写出来,还能够使编辑在代笔过程中接受工农思想和语言的教育感化。随着编辑部收到的工农来稿越来越多,每信必回确实困难时,编辑部就采取个人来稿集中回复、同类稿件合并回复等办法;还注重集体议稿、集体写稿,将工农通讯员编组,相互启发、相互学习,以此提高工农通讯员的写稿水平。此类培养工农通讯员的经验材料还有许多⑤如赵静尘:《我怎样培养工农通讯员》、吴迪人:《怎样培养工农通讯员》,《盐阜地区报史资料》第2辑,第67—71页。。至1945年初,《盐阜报》和《盐阜大众》报的通讯员已近2000人,工农通讯员有400余人,每月写稿2000多件,在报上所刊登的新闻、通讯、文艺作品中,80%—90%都是工农通讯员的来稿⑥秦加林、陈允豪:《回忆〈盐阜大众〉报》,《盐阜地区报史资料》第2辑,第552—553页。。此外,为满足工农通讯员的发表要求,各地还利用黑板报和墙报作为发布稿件的平台。黑板报不受出版发行条件的限制,舆论扩散快、办报成本低,不识字或识字不多的群众也可以通过纸条或“捎话”通讯的方式在黑板报上发表言论。

通过不断的写稿——改稿——发表的循环,工农通讯员的文化和理论水平确实有较大进步,许多原本文化程度较低的通讯员成为优秀的编辑或记者。而编辑人员在与工农通讯员的交流互动中,也与工农群众结下了深厚感情,确实起到了一定的自我改造作用。对此,博古在《解放日报》出刊1000期的社论中指出:“在整风以前,他们中间有许多尚未真正在思想上与工农兵结合起来,有时则站在小资产阶级立场上来讨厌工农兵,那时候,许多知识分子的通讯员与工作,成了报纸与工农兵之间的障碍。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他们中间有很大部分,经过了伟大的整风,教育过来了,这时候,从前成为障碍的,现在要成为报纸与工农兵之间的良好的媒介了。”①博古:《本报创刊一千期》,《解放日报》1944年2月16日。

三、工农通讯员运动与“运动”中的工农通讯员

“群众”和群众路线是中共革命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和工具,群众路线更是被称为毛泽东思想的活的灵魂之一,“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是群众路线的经典内涵表述。的确,无论在革命战争年代的史实陈述还是在和平建设时期的现实生活中,“群众路线”都是耳熟能详的话语,“为中共的政治合法性和政治运作提供了有效的概念工具和治理技术”②李里峰:《“群众”的面孔——基于近代中国情境的概念史考察》,王奇生主编:《新史学》第7卷“20世纪中国革命的再阐释”,中华书局,2013年,第50页。。在群众路线之下,中共革命的一个显著标志就是群众运动的频繁开展,有学者就此认为,“20世纪的中共革命,几乎以‘群众运动’贯彻始终”,无论是在革命夺权阶段还是在执政以后的社会主义实践过程中,‘群众运动’都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③王奇生:《革命的底层动员:中共早期农民运动的动员·参与机制》,王奇生主编:《新史学》第7卷“20世纪中国革命的再阐释”,第61页。,还有学者提出“整个毛泽东时代是一部群众运动史”④萧冬连:《谈谈中国当代史研究的大局关照》,《中共党史研究》2016年第6期。。中共革命从动员群众到发动群众运动的丰富实践历程,使得群众运动成为中共娴熟运用的斗争方式,形成了程式化的运作过程和特征。通常而言,群众运动自上而下地发动,群众既是动员对象,又是运动主体;群众是动员型参与,具有被“卷入”的特征;在一次运动中往往伴有竞赛、典型等常规辅助手段;范围之广、影响之深,通常超出运动本身所处的时段⑤李里峰在《群众运动与乡村治理——1945—1976年中国基层政治的一个解释框架》(《江苏社会科学》2014年第1期)一文中,对群众运动在乡村治理中的展开过程和运作模式有过精彩论述。。中共在革命时期广泛发动的党报工农通讯员运动,具备群众运动的基本特征;而在同一时段的其他政治运动中,工农通讯员又参与其中,成为运动中的重要角色。

如前所述,工农通讯运动并非中共首创,而是源于苏联,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联共(布)组织的一场发展和巩固基层业余新闻通讯员的运动,目的是对工农通讯员在政治上加以教育,把他们变为党改善苏维埃机构、消除现有缺点以及批判官僚主义现象等工作的有力助手⑥转引自陈力丹:《马克思主义新闻学词典》,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2年,第249页。,其基本理论基础就是列宁关于党报组织功能的论述,这也是列宁主义政党群众路线的体现。这一时期,中共对党报不能深入群众之体会不可谓不深,“北京所出之刊物可用之湖南、湖北、广东……等地,湖北所出之刊物亦复相同。群众对于这种宣传感觉空远不能唤起他很深的注意,习久且生厌恶心理摈而不看”⑦《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15—1937)》,第719页。。前述中共在组织、宣传工作议决案等文件中提出的工农通信问题,便非常集中地体现了中共开始关注党报面向群众的迫切性。国共合作破裂后,中共失去在局部公开活动的条件,要想发动广泛的工农通讯运动更是难上加难。

质言之,中共早期的党报和根据地时期的党报尤其是抗战时期的党报,在功能上有所区别。前者处于地下秘密状态,更多服务于党的方针政策的传递以及党内教育,以传播为主要特征;而在抗战之后,全国性党报的出现使得党报的功能有所拓展,成为面向全党乃至普通民众的斗争工具,动员的特征更为明显。党报功能的这一转换,为开展大规模的群众运动提供了舆论平台和动员工具。而以延安整风时期《解放日报》的改版为标志,党报又实现了从“面向群众”到“群众路线”的转变。整风运动之前,无论是中共的宏观指导思想还是具体的斗争策略抑或工作作风,都十分强调面向群众,“到群众中去”,这也是中共革命的鲜明特征;而在延安整风时期,从“到群众中去”到“从群众中来”的群众路线的形成,不仅是表面上党与群众的互动,还蕴含着一整套的工作机制、组织原则和运作模式,不再是工作方法的简单变化,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从“运动群众”到“群众运动”的过程。因而,党报的编辑到群众中去采写群众日常生活和斗争的稿件(报道群众)与群众为党报提供通讯稿(群众报道),便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前者的群众是“反映”的对象,而后者则是“学习”的对象和运动的主体。

因此,尽管中共地方党组织(如江苏)在30年代也曾发起过工农通讯员运动,但其时还很难将之作为一项群众运动来考察,工农通讯员运动真正具备群众运动的特质是在延安整风时期。这一时期,抗战进入相持阶段,斗争形势变化不大,中共党内已经形成了以毛泽东为核心的领导体制,陕甘宁边区所处的局势亦相对稳定。就中共内部而言,党员人数和规模迅速扩大,而成分以知识分子和为数更多的农民为主。如何将知识分子和工农——这两个有着截然不同的文化程度、生活背景和社会体验的群体——统一到党的革命事业上来,成为中共革命继续推进的重要一环。对于延安的大量工农出生的干部来说,学习文化知识、提高理论水平并非易事,这种困难不仅体现在具体学习过程中,还存在于工农干部思想深处对知识分子的排斥。反之,知识分子亦对工农群众抱有轻视态度。知识分子和农民的这种“难以并行”的状态,几乎是一个天然而又普遍的问题,正如亨廷顿指出的那样:“它们中一个是都市的、中产阶级或上等阶级的、受过教育的、西方化的、有世界性眼光的知识分子;另一个是农村的、落后的、文盲的、具有传统文化观念的、眼光狭隘的农民。两者间的社会差距,决不亚于我们可以想象出的任何两个社会集团之间的差距。要实现两者的沟通和理解,困难是相当大的。它们所用的语言,简直是完全不相同的。互不相信和误解的现象,不胜枚举。”①〔美〕塞缪尔·亨廷顿著,李盛平、杨玉生译:《变革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第294页。中共在延安时期同样遭遇了这个问题,但非同寻常的是,中共较早地觉察到这一问题,并妥善地将矛盾向更为有利的方向转化,而解决的办法就是广泛开展工农通讯员运动,从而架起“知识分子工农化、工农干部知识分子化”的桥梁。

之所以说工农通讯员运动是一次群众运动,不仅仅由于该运动贯穿延安整风始末,而是这一运动本身便具有群众运动的基本特征和要素。

从工农通讯员运动的发动来看,它是自上而下发动的过程。无论是作为知识分子的报社工作人员,还是作为工农分子的广大群众,在运动之前并没有自觉自愿地将开展工农通讯作为一项重要任务和日常工作。《解放日报》改版之前,一个重大而几乎致命的缺点就是“党性不强”,“为别人的通讯社充当义务的宣传员而已,这样的报纸是不能完成党的任务的”②《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37—1949)》,第357页。。党性和战斗性主要表现为党报要与党的任务、群众的生活密切相联系,有适当的批评和自我批评,使稍有文化的群众也可以看。归结起来,就是党报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走群众路线。毛泽东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及随后《文艺工作者要同工农兵相结合》等报告中,不厌其烦地告诫知识分子要到群众中去,学习群众的语言和生活,“和工农兵大众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就党报而言,胡乔木更深入地指出了其时党报在党性、群众性、战斗性和组织性等各方面的缺点,指出“报纸既不是书籍也不是杂志,它的生命主要的就寄托在大大小小的新闻和通讯上面。如果在革命以前的真理报只在一年当中就发表了一万一千多件的工人通讯,那末我们的报纸上的通讯,不说质量,单就数量也就是一贫如洗了”,造成这样的局面的关键在于“编辑部缺乏倡导和组织……记者,通讯员,机关工作人员,还不善于把每天发生着的丰富的和有教育意义的新的东西写成新闻和通讯来供给报纸”③《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37—1949)》,第447页。。而对于工农群众来说,工农通讯员运动更像是一次政治和文化上的“翻身”。在国民党统治时期,经济文化落后的边区群众很少有政治表达的渠道,更未曾想过自己的文字能够印在报纸上出版。因而,在工农通讯员运动开展之初,不敢写、不愿写、不会写是工农群众的普遍情绪。即便如此,许多通讯员最初写稿时都悄悄地写,生怕被大家发现而感到难堪,直到发表出来才为群众所了解。这是动员的阶段。

当群众的通讯诉求与愿望被更多地表达出来之后,知识分子逐渐从台前走向幕后。从最初到群众中去、发掘群众的斗争生活,到帮助群众修改稿件,直到由群众自发形成写稿的强烈兴趣,“写话”“代笔”等方式的兴起使得知识分子在报纸中的痕迹逐渐隐退。在工农通讯员运动中,树立典型与通讯竞赛是常见的运动技巧,且两者往往相伴而行。通过树立群众的身边典型,使群众既向往又受到极大鼓舞,感到典型并不遥远,自己也有成为典型的可能。而在通讯竞赛中,行政区域、组织、单位乃至个人之间的比拼赶超成为常态,“全民运动”“全民写稿”“敲锣打鼓”“挨户要稿”“庄庄动手”“户户写稿”“家家办报”“人人写稿”等各种口号层出不穷,用行政命令强迫写稿的事情也频频发生。在竞赛中,常见的鼓动方式是将为党报写通讯提高到党性觉悟的高度,提出“为党报写稿就是参加革命工作”。作为工农通讯员运动的组织者,县区乡等行政单位往往将本单位的竞赛成绩作为一项重要的考核指标,自上而下地将竞赛压力层层传导,从模范通讯县(区、乡)、模范通讯组(员)直至每一名群众,工农通讯员的数量和写稿的数量这两个有形的考核指标尤为显要。在竞赛中,各级通常成立委员会(小组)等临时组织,将模范通讯员吸收进来,打破原有的行政架构,以推进通讯运动。

在大量发展工农通讯员的基础上,各地还注意将通讯工作和具体工作结合起来,围绕具体工作开展通讯工作,从而推动具体工作。这就使得通讯的功能溢出了新闻宣传的边界,被赋予监督政权的政治功能。尽管媒体的监督功能由来已久,但中共广泛发动工农通讯员“群众办报”,从而赋予通讯员监督政权、行政机关乃至民众日常生活的权力,这在新闻史上并不多见。实际上,这一功能也是苏联工农通讯运动的本意和初衷所在。

斯大林、加里宁等联共(布)领导人对工农通讯员监督政权的任务加以反复强调。斯大林认为:“工人参加领导报纸的意义,首先是在于使得像报纸这样尖锐的阶级斗争武器能够从奴役人民的武器变为解放人民的武器。只有工农通讯员才能实现这个伟大的转变……不可把工农通讯员看作只是将来的狭义的新闻记者或狭义的工厂社会活动者——他们首先是我们苏维埃社会缺点底揭发者,是为消灭这些缺点而斗争的战士,是无产阶级舆论底指挥官,这种指挥官力求指导这个伟大要素底不可耗尽的力量来帮助党和苏维埃政权进行困难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①〔苏〕斯大林:《论工农通讯员》,《新闻工作文选》第2辑,吉林日报社,1971年,第1—2页。

苏联工农通讯员运动是在取得政权之后全面展开的,中共取得局部政权之后也开始将工农通讯员制度引入到具体工作中。在苏区政权的监督者——工农检察部的组织机构中,通讯员是健全监督组织的一个重要角色,要求“各级工农通讯员要广泛建立起来。凡是各机关各群众团体各圩场各村庄,以及城市中各街道,都要找得当地群众团体的人员、机关中的职员、工厂中的工人、农村中的农民、街道中的工人及贫民等好的加以委任,来担任通讯员,作为工农检察部的眼目,要他们经常作书面通讯和口头报告”②《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工农检察人民委员部训令第三号——关于健全各级工农检察部组织事》(1933年4月13日),《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政权系统·7》,中央文献出版社、江西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675页。。1933年12月颁布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地方苏维埃暂行组织法(草案)》亦明确要求:“省县区市各级工农检察委员会之下,设控告局,管理人民的控告、工农通讯员的通讯等,控告局设局长1人……省县区市各级工农检察委员会必须在一切国家机关中、企业中、工厂中、作坊中、矿山中、学校中、社会团体中、街道中、村落中建立通信员,形成通信网,通信员不脱离生产。”③《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地方苏维埃暂行组织法(草案)》(1933年12月12日),《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政权系统·8》,中央文献出版社、江西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223页。在中央苏区于1933年至1934年开展的反贪污浪费斗争中,工农检察部就十分注重通过工农通讯员的检举来揭发贪污分子,“这一检举运动,发动了中央一级的工作人员,积极参加这一斗争,特别是各机关的工农通讯员,他们起了很大的作用,大多数的贪污案件,是由于通讯员的通讯而检举的”①《中央工农检察委员会公布关于中央一级反贪污斗争的总结——中央工农检察委员会主席团总结》(1934年3月27日),《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政权系统·8》,第1491页。。据资料统计,在1934年苏区大规模的反腐败运动中,有57%的腐败分子是通过苏区系统、完备的反腐败工农通讯员网络而被检举和揭发出来的。工农检察部为鼓励工农通讯员写信揭发检举,还与苏区中央邮政总局订立减低邮费的规定,鼓励通讯员“用尖锐的眼光来揭破那些违反苏维埃政纲政策法令和官僚主义的消极怠工,贪污腐化浪费的分子……努力把群众对苏维埃工作每一意见,都收集起来”,并强调“工农检察通讯员是人民监督政权的一种方式,他所要通讯的,只要是事实,不论大小,也不必写成一个很通顺的文章,只要把事实说清楚出来就可以”②《华东战时交通通信史料汇编》(中央苏区卷),人民邮电出版社,1995年,第148、150页。。

为配合反贪污浪费斗争,苏区报纸出版专号,要求报纸的通讯员公开出来组织反贪污浪费斗争,发动群众的力量,“把一切贪污浪费的罪恶行为,经过报纸来告诉广大群众,警觉广大的群众,把一切光荣的胜利的消息来鼓励广大的群众,以群众的力量来肃清一切贪污浪费分子”③《开展反贪污浪费的全线进攻》,《红色中华》1934年2月6日。。报纸在关于通讯员的职责中,也将监督政权作为一项常规的要求,如《红色中华》规定通讯员的主要任务,第一项就是“搜集各种实际工作材料与消息(如战争胜利,扩大红军,揭发官僚主义……)”④《特别通知——关于红色中华的通讯员问题》(1933年1月27日),《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党的系统·4》,中央文献出版社、江西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525页。。中央邮政总局专门创办《赤邮通讯》,刊登邮局系统通讯员关于邮政工作速度、工人生活、反贪污浪费、消极怠工、官僚腐败、节省审计等新闻,并规定通讯员写稿时一律不贴邮票。经过广泛的动员,工农通讯员逐渐成为苏维埃各级工农检察部的重要组成部分以及人民监督政权的重要形式,不仅在苏区反贪污浪费斗争等运动中发挥着“耳目”功能,而且在其后中共政权建设的长时段内都可以看到工农通讯员的具象或类似身影。

亨廷顿指出:“知识分子充当革命角色的能力,取决于他们与其他社会集团的关系。最初他们可能是中产阶级的主要集团;此时,知识分子煽动革命的能力,取决于他们赢得其它社会成份(如农民)广泛支持的能力。”⑤〔美〕塞缪尔·亨廷顿著,李盛平、杨玉生译:《变革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第284页。客观而言,无论是在中央苏区时期还是在延安根据地时期,中共通过工农通讯员运动广泛地调动了工农政治参与的积极性,政治和文化的“翻身”感使得工农的政治体验发生了重大变化。尽管工农通讯员运动本身和各种政治运动中的工农通讯的功能有所区别,但就其目的和效果来说,二者并无实质差异。通过工农通讯,中共在根据地内达成了如下目的:一是“知识分子工农化”的改造,使知识分子群体与中共在思想理念上达到高度一致,革命文学、革命文艺的普及为中共夺取全国政权奠定了思想文化基础;二是“工农干部知识分子化”为中共在革命时期培养了大批“红而专”的干部,而一般工农群众则在接受文化知识、政治教育的过程中,成为中共在农村地区的坚定拥护者;三是作为人民监督政权的重要方式,工农通讯员运动极大地调动了工农当家作主的主人翁意识,也是中共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革除官僚主义的得力助手,经由工农的普遍发动,任何具体而困难的工作都会得到向前推进的动力源泉。总而言之,在工农通讯员运动中,中共获得了工农群众尤其是广大农民的空前支持。

然而,工农通讯员运动的负面影响也值得深思。和多数群众运动一样,工农通讯员运动一旦发动起来,其运转就会超出发动者的想象和可控程度。在竞赛、评比、考核、典型等各种激励机制之下,盲目、低质、无序、强迫的稿件大量产生,使报纸和各级行政单位处于超负荷的运转状态;尤其是政治运动中的工农通讯,在检举、揭发的浪潮中,不可避免地造成一定程度的混乱无序。在革命时期高度集中统一的管理体制下,这种效应往往会产生辐射效应,波及一切工作乃至人们的日常生活。正如其时一份文件所指出的:“新闻通讯工作者及一般文学工作者的主要精力,即应放在培养工农通讯员,帮助鼓励工农与工农干部练习写作,使成为一种群众运动……在这一方面,专门化的文艺工作者必须深刻觉悟到过去对这个任务的不认识或认识不足,是已经造成了严重的损失,今后应以十分的热情与恒心来开始这个工作……毛泽东同志讲话的全部精神,同样适用于一切文化部门,也同样适用于党的一切工作部门。全党应该认识这个文件不但是解决文艺观文化观问题的教育材料,并且也是一般的解决人生观与方法论问题的教育材料。”①Les relations économiques franco-chinoises,le 6 octobre 1977,AMAEF,Asie-Océanie,1973-1980,Chine,752INVA/2121.《中央宣传部关于执行党的文艺政策的决定》,《解放日报》1943年11月8日。由此观之,工农通讯员运动更像是中共漫长革命实践的一个缩影。更为值得注意的是,工农化和知识分子化之间的区别,前者是改造的过程,后者是学习的过程。从表面上看,工农通讯员运动是知识分子和工农群众之间交互学习的过程,而从实际过程来看,或许更侧重于对知识分子和官僚体制的改造。新中国成立后的历次政治运动,都可以从中看到或明或暗的影子。

(本文作者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博士生、南京政治学院科研部讲师南京210003)

(责任编辑 吴志军)

The Formation and Operation of the Worker-Peasant Correspondent System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New Democratic Revolution

Zhou Feng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new democratic revolution,based on the worker-peasant correspondent system in the Soviet Union,the CPC carried out a worker-peasant communication system for the Party newspaper.During the revolutionary period,this correspondents system,through transmittals,served as an important channel for communications between the Party and the masses.With the shift in the focus and tasks of the Party,the role of the worker-peasant correspondent system gradually expanded and become a way for the masses to supervise the regime.As a mass movement,the worker-peasant communication system played a historical role,but not without a negative impact.

D231

〕A

1003-3815(2017)-01-0044-13

猜你喜欢
工农通讯员党报
红领巾小记者 “幸福”通讯员
构建新型工农城乡关系促进城乡融合
《政工学刊》2021年优秀通讯员
虽是深秋,“热”度不减!
湖南省第一次工农代表大会何时何地召开
通讯员专栏
党报深度报道如何“深”入人心
一项持续九年的公益活动,让我们见证了党报的力量
朱德:“抚育部曲亲如子,接遇工农蔼如风”
党报专副刊怎样撑起“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