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攀攀
(西安美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5)
中国当代艺术的写意观
卢攀攀
(西安美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5)
当代艺术是自发的、在野的、各行其是的艺术,没有主旋律,中国当代艺术曾一度被认为是西方现代艺术和后现代艺术的东方版。艺术是观念的载体,无论是承接传统、反叛传统还是跨越传统,中国当代艺术无疑是轻技术而重观念,中国传统的写意观贯穿始终,“写意”有着完整的理论和实践体系,影响着中国当代艺术的进程。
中国当代艺术;道;写意
克罗齐:“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个命题包括了“历史是当代人的思想的体现”和“历史就是活着的心灵的自我认识”两重含义。当代的意义是指思想、意志和人的认识,排除了时间的观念。化为历史的艺术和化为艺术的历史,不再是过去的对事实的单纯记载,而是当代精神的生动流露。20世纪下半叶,西方哲学思想和现代艺术对于彼时的中国当代艺术,形成了强烈的思想与视觉冲击,萨特、弗洛伊德、波普尔、马尔库塞、德里达等人影响了中国的文学界与艺术界,而这一时期的中国当代艺术正竭力想挣脱中国传统文化的束缚。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时过境迁,如今传统又被重新重视与打捞,彭德先生认为中国当代艺术的两大走向:跨越传统文化的普世追求和照顾文脉的本土作风,后者在未来一二十年会占据上风。 一些中国当代艺术家以敞开怀抱的姿态面对传统,对传统背后知识的关注,让传统中有跨代价值的思想,套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即是找回民族自信。
在蜂拥追捧西方现代主义绘画的20世纪,由西方主导的美学模式一度将个人主义、形式主义生搬硬套地纳入中国当代艺术的精神内核之中,削弱了中国艺术传统重写意的人文精神。中国推进全盘西化的20世纪,是中国传统沦为弱势文化的象征,否定自身传统文化价值,个人化、符号化、审美向审丑倾斜是问题所在。以曾作为传统主流绘画的中国画为例,一部分创作者抵触传统的笔墨形式,开始大量挪用西方艺术符号和构成元素,卡通题材在各大美院的学生毕业展览中屡见不鲜,欧美几十年前兴起的装置与行为艺术亦是中国当代艺术的主体,且出现了不少水墨元素的装置,将水墨做成动态影像或是装置,试图以声光电的形式来参与和丰富传统国画的平面展示方式。这对于年轻的少数美院毕业生来说,是一种更能刺激他们感官的视觉冲击,但完全套用西方当代艺术形式的做法如同咀嚼别人吃过的口香糖。在西方看来,中国当代艺术落伍与滞后并存。
如同中国当代艺术的许多创作者受到西方艺术的影响一样,欧洲艺术家克利也深受着中国艺术影响,他喜爱中国诗画,善于从自然中提取象征符号,表达精神与生命境界。“艺术不是再现,而是表现”,其画面上的彩色图形与抽象符号与中国的书法有着某种未断的联系。通过他人反观自身,我们应转变艺术创作观念,从自己的母体中摄取养分,去重新看待中国文化。回到汉画像砖石、青铜器、瓷器、书法、民间美术等涵摄写意观的艺术形式之中汲取营养,继而消化转变成自己画面需要的符号元素,含蓄、象征地表达观念,如谷文达作品《碑林》、蔡国强《草船借箭》、尚扬《董其昌计划》等。但对于现今国际化的艺术品展示舞台而言,西方观众在赏读中国当代艺术作品时,往往读不懂作品的隐喻及寓意。如何对中国传统文化和普世思想加以提炼,以更直观的图像去表达,成为中国当代艺术家亟待思考和解决的问题。
写意,具有着中国传统文化特征和中国艺术精神内核,脱离西方当代艺术的评判体系来看,写意在绘画实践中,是一种自由的、自然的、表情达意的表现形式,并且不以画种和国界区分。写意在中国的古代典籍与画论中多有提及,唐代刘禹锡:“境生于象外”生于“得意”,得意则忘象。绘画、碑体、帖学、雕塑、民间美术无一不承绪写意之风,古人所总结出的一整套由布局章法、造型方式、笔墨符号等组成的法则,可以为当代艺术家灵活地运用。近百年来,书画传统越来越受到西方影响,中国的文化主体从两宋建立起来的文人士大夫传统,受到了西方的冲击,西洋画与中国的传统发生了关系,且中国当代艺术也没有完全停止在传统这个母体中找寻支撑,写意观在继承中得到发展,不仅在中国画论、塑论、造型艺术中被屡屡提及和运用,亦是中国当代艺术绕不开的磐石。
写意一词最早出自《战国策·赵策》中赵武灵王:“忠可以写意、信可以远期”,释为公开表露的心意,写意论在中国美学史上已影响了两千多年。中国美术对写意的重视也从未断过,杨晓阳先生提出‘大写意’之说,即指:“在世界范围内中国文学艺术提出的‘写意’实古今中外一切艺术中最透彻地揭示人类艺术目标的贡献,古今中外无一例外。西方从远古崖画彩陶,一直到现当代艺术也是如此。因此这里讲的写意是从传统写意借鉴的概念,实则把画种技法层面提升到哲学概念的“大写意”,其所指是整个艺术所有门类,它绝不局限在一个画种、一种材料、一种形式和表象。它是从技法深入到艺术本质的一种精神。是物质层面到精神层面,从‘器’到‘道’的一种精神。”杨晓阳先生从哲学层面对写意进行了解读与引申,“大写意”是一种体系、精神、观念、工夫、方法、过程,中国当代艺术创作应“器道并重”,由“器”入“道”,进入到大美为真的艺术境界上,中国美术才能生生不息。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老子的“道”还带有形而上特征,到了庄子,其所称的“根”“本”也是道的意义,但道的形上性逐渐变弱了。“道”是宇宙的起源,是“无”,“无”即道之体,道是万物之所由生,它不是外在的客观的本体,而是内在万物的根本,“内在于物之中”。徐复观先生认为“道本是涵摄一切,会通一切的。一切分别性的东西,是从道的演化而来;结果又会回到道那里去成为‘一’。”在对中西方哲学的比较中,法国哲学家于连用“道”来解释中国思想的内在性特质,“道”最根本的特征就是不能对象化去认识,它不是一个具体的目标,因此“道”是不能“追随”的,不能把“道”当成是从外部阐释的生存的楷模或教诲(像信仰和抽象的思辨那样):道是内在性开放的,所以不能成为任何意向性的客体。由此,道的理解终究要落实到体验上。道是一个范畴,可理解为本质规律,还可认为是在道上,是途径,超越事物表象有可能到达玄之又玄的“众妙之门”,“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道是中西方艺术价值判断的初级分水岭,写意观正是道的艺术体现。
中国当代艺术推崇的普适价值与中国古代正统思想里含有普适价值观和认可具有普适价值的行为一脉相承。写意不仅是一切艺术高低的评判标准,亦是所有艺术的最高追求,承接传统并非是尊古卑今,艺术史的过程是不断进行图像调适的过程,每个艺术家都是一步一步的走,不会突然一下子就改变了图像,中国当代艺术新的艺术现象是提出了过去从来没有提出过的问题。中国当代艺术家对中国文化传统和西方先哲的理解,唤起了一种新的视觉经验,做出了艺术语言、艺术方式的改变,由此转变我们的视觉习惯,改变对世界的看法。
当代艺术带给我们的经验是不要去直接挪用西方元素,应尊重自己内心的感受,重新拾起传统并加以提炼。例如艺术家张晓刚作品《大家庭》是利用现成的父母老照片进行改造,在试验中找到一种诠释内心的艺术表现方法。欧美一些教材的美术史将张晓刚的作品作为范例,可见符号性的东西与他们对历史、对中国的想象有关。同样是抒写心意,但艺术语言、手法和过去不一样了,艺术是体验生命的手段,艺术形式是艺术生命呈现在人们面前的外部形态。
观众今天需要什么样的艺术,只有艺术家的作品出来才知道。用我们的视角看待中国当代艺术以及艺术家个体生命的成长、生存的意义和价值,艺术和今天的社会发生关系,对应着人们的心灵,比如方力钧、刘炜等人90年代初的作品。中国当代艺术走向世界并不意味着中国艺术就国际化了,经济全球一体化背景的发生,中国的传统产生危机。“写意”作为中国文化核心价值观的重要体现,是艺术的内在精神,中国当代艺术如何发展与我们的价值导向、出发点有关。从艺术品中可以让人了解一个时代的思想、政治形态和精神,中国当代艺术家需要作出大量的试验与尝试,探索与自身的文明、历史有关联的东西。
中国当代艺术和当代文化面临的问题即是“人”的问题,中国当代艺术应观照当代人的精神困境,以开放的胸襟面对传统,去粗存精,让传统中有价值的思想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的支撑。“圣人立象以尽意”“得意而忘言”“意在言外”等都表现出中国人对“意”的境界追求,中国当代艺术亦是轻“实”重“意”的,中国写意传统符合其艺术规律,符合当代艺术的发展。中国当代艺术创作者们或许应回到传统当中寻找养分,回到“写意”的境界中,观照人本身,追求精神的自由解放,找到属于自己的艺术语言,呈现出独立的中国当代艺术。
[1][清]郭庆藩撰,王孝鱼点校.庄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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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攀攀,安徽人,汉族,西安美术学院2014级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艺术学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