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轻骑的“爆胎”

米粟

“轻骑帝国”的垮塌缘于疯狂抵押、担保和开具“信用证”融资，最后资金链断裂了。

“我的一生，是失败的一生，以犯罪而告结束，悔恨痛苦，追悔莫及……”

2008年7月，一名两鬓斑白的老人踉踉跄跄地出现在法庭上。老人身背贪污、信用证诈骗等六项指控，涉案金额数亿元。此时的老人已没有了当年的英姿，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哀怨与无奈。庭审结束后，他在检讨书里写下了上面那句话。

他就是曾被人称为“轻骑教父”的张家岭，济南轻骑集团曾在他的带领下从一家简陋的“三大件”工厂，发展成为全国摩托车制造业的龙头企业。“轻骑”也一度成为中国轻便摩托车的代名词。

昔日的繁荣景象，如今是“萧条庭院，重门须闭”。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位企业领袖落马，让“济南轻骑”沦为空壳的呢？

创业路，弯道超车

还得从“三大件”说起。

这是一个承载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老百姓财富梦想的词，能同时拥有手表、自行车和缝纫机这“三大件”，算是老百姓结婚时开出的昂贵条件。彼时，很多地方政府曾将此列为经济发展的战略目标，还专门设立了“三大件”办公室。

1942年，张家岭出生在苏北贫苦农村，参加工作后，辗转济南市一轻局“三大件”办公室，后被派往济南缝纫机厂任厂长。被称为“中国公司元年”的1984年，济南轻骑摩托车总厂成立，42岁的张家岭成为厂长。

从此，轻骑步入“张家岭时代”。当时的重庆嘉陵摩托车厂与日本摩托车企业合作非常成功，如何赶超嘉陵，成为张家岭心中的困惑。1985年，张家岭赴日考察，并与铃木公司签署协议，引进其K系列摩托车技术。

可钱从哪来？

此时的张家岭不遗余力地奔波于政府和银行之间，7000万元的贷款支持得来不易，这也是轻骑的第一桶创业本金。1988年9月11日，K90摩托车生产线终于开工运行了，中国轻骑集团也在这一天正式挂牌。K系列的投产和集团的成立，被认为是轻骑发展的里程碑。

K90摩托车采用了二冲程风冷发动机，最高80公里的时速，百公里仅1.25升的油耗……一系列亮眼的数字使轻骑集团缓缓驶入快车道。1991年，轻骑又推出了QM50摩托车，即“木兰摩托”。时尚的外形、亲民的价格使其投放市场后便迅速供不应求。此时的轻骑集团已经具备了年产50万辆成车的生产能力，站在了全国摩托车行业的领跑位置。

浮华的表面不能掩盖薄弱的基础，过快的膨胀速度使它缺乏进一步发展所需的技术、人才和资金的支持。当时市场机制和征信系统尚不完善，使大量的成品车放下去却收不回款，形成了呆坏账。巨大的运营风险悄悄笼罩着轻骑。

又是钱的问题。

1993年4月22日，国务院颁布《股票发行与交易管理暂行条例》，9月宣布对国内法人开放A股交易。张家岭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机会。同年12月，济南轻骑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正式挂牌上市并一炮走红。仅半年后，轻骑又成功发行B股，成为山东省首个发行A、B股股票的上市公司。当年，公司主营业务收入达33亿元，净利润达4.7亿元。此后，轻骑连续三年成为全国摩托车行业的霸主。

为了维持轻骑这个神话，把泡沫越吹越大的同时，张家岭开始了他所谓的资本运营。然而，张家岭的把戏非但没将轻骑集团带上康庄大道，反将自己陷入囹圄。

资本路，山路十八弯

既是上市公司董事长，又是集团董事长的张家岭，在集团内部可谓绝对的一把手。在多元化热的大背景下，从股市募得的大量资金被集团调用，轻骑集团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兴建轻骑摩托车厂、组建新大洲摩托车、并购上市公司琼海药、与日本铃木公司和意大利艾得勒公司开办合资企业。

一系列的并购扩张行为，使轻骑集团成了控股三家上市公司、总计100多家企业并拥有150亿元资产的大型企业集团，轻骑集团的生产规模、品牌影响都达到了巅峰。

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大跃进式的急速扩张使轻骑出现资金链越来越紧张，加之母公司轻骑集团频繁调用巨资，违规炒作旗下股票，1999年11月中国证监会做出严厉处罚，张家岭禁入证券市场三年，并被剥夺上市公司董事长的任职资格，成为中国股市第一批禁入者之一，轻骑集团也被处以一亿多元罚金。由于无力缴纳罚金，轻骑集团大批库存摩托车被折价拍卖。而这，也成为轻骑最终败落的导火索。

折价拍卖的摩托车流入市场后对轻骑造成了巨大影响，“首先把企业的信誉拍没了。济南当地人拍卖轻骑，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银行看到企业有风险，也不再提供银根了。经销商、供货商也对企业的信誉产生怀疑；其次，一万多辆5折车流通到市场上后，对产品价格体系造成很大冲击。”一位轻骑曾经的中层干部说到这，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无奈。

随后，轻骑集团停业整顿长达半年，总计损失超过7亿元。2000年，轻骑系企业全面亏损，到2002年，公司全年亏损34.05亿元，并沦为“ST轻骑”。2003年一度被暂停上市。新大洲、琼海药两家公司的股权也因为债务被银行拍卖，相继脱离轻骑集团。

轻骑，从此一蹶不振。

扩张路，终致“爆胎”

有人说，轻骑的发展史就是一部疯狂的重组兼并史，“轻骑帝国”的垮塌过程就是疯狂抵押、担保和开具“信用证”融资，最后资金链断裂的过程。危楼高百尺，轻骑朝着错误的方向越走越远。

成功的企业在兼并另一家企业时，必先剥离其不良资产，毕竟谁都不愿背个包袱前进。但综观轻骑的资本运作，却大都是承债式兼并，即所有债务一同揽来。起初，被兼并的企业都视轻骑和张家岭为大救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才真正明白，自己着实被轻骑和张家岭“涮”了一把。因为，张家岭式的兼并，表面上是为了扩大企业规模，实际是利用被兼并重组企业的资质，以其资产作抵押，由轻骑集团担保向当地银行贷款，供轻骑集团总部使用。

然而，一方面，轻骑的兼并重组与非理性投资，急需强有力的资金支持；另一方面，融资后的偿贷压力，又迫使轻骑为寻找新的抵押物而继续重组兼并，以致形成恶性循环。在轻骑集团的发展历程中，几乎每年都有兼并重组，每年都有融资。最后，资金链彻底断裂，有如多米诺骨牌一般，集团分崩离析，严重资不抵债，负债率高达1300%。

张家岭曾说，“轻骑薄弱的基础和远大的目标必然决定了其曲折的道路和悲壮的历史。”在张家岭身陷囹圄、轻骑今非昔比的现在，当年的“曲折”与“悲壮”如今显得颇有一语成谶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