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

薛长登

德隆老爹在河边割草，他直起腰，看到河对面一个人在向他挥手。那人骑在牛背上，他认出那是奎老爹，他的仇人。两家为了一棵树的归属，撕破脸，几年不说话。

奎老爹又向他挥了一次手，他诧异地发现，他的镰刀斜躺在地上，自己的右手举着，也轻轻地摇了两下。

对岸传来奎老爹吆喝牛的欢快的调子，他拿起镰刀低头割草，轻声哼起一首老歌。

他回到家，喊老伴儿，今天加点儿菜，我要喝酒。

他又对老伴儿说，去通知一下儿子，以后见到奎老爹一家得尊重，不要再冰冷着脸。他今天先向我打招呼了。

你确定他先向你打招呼了？老伴儿问。

他隔着河向我挥手了。德隆老爹呷了一口酒得意地说。

在去集市的路上，奎老爹的儿子看见他，离很远向他问好。

他从集市回来，来到儿子家，问儿子，你碰到你奎老爹了吗？

碰见了，我主动向他打招呼，他挺高兴的。

就要这样子，不能输给人家，他说。

一天，刮了一阵大风，那棵有争议的树被刮歪了，斜向大路，随时要倒的样子。他怕出危险，去找奎老爹商量。奎老爹说，树是你家的，你说了算。他说，树是你家的，你说了算。

两人相视而笑。他说，很久没和你一块儿喝酒了。卖了树，喝酒去，以免倒了祸害人。

树卖了，两人在酒店里喝酒。酒喝到一半，他说，那天，你先挥了手，还是你大度。

你先挥了手，是你大量。奎老爹说。

他突然想起，那天割草时，一个虫子在胳肢窝爬，他的确先举起了胳膊。

选自《小小说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