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 名
鸟说新论
□韦 名
“鸟一定要在天上飞,鸟要只能在地上走,就如鸡和鸭,它肯定不如笨重能吃却为主人家挣来大把大把钞票的猪,也一定不如替主人家看家护院乖巧伶俐的狗。一句话,鸟要落在了地上,就不招人待见。”
父亲说这话时,李大霄足足看了他一分钟,心想,一辈子一事无成的父亲莫不是脑子烧坏,当了哲学家—村里唯一的哲学家李金宝就是烧坏了脑整天说一些让人似懂非懂、不着边际的话。
李大霄这样想的时候,正紧张复习着准备高考。那时的李大霄,满脑子都是高考中榜,鱼跃龙门。可谁承想,第一次高考,李大霄差十分而落榜;第二年再考,差了二十分。李大霄不敢参加第三年的高考,回家抡起“三尺六”—锄头了。就在这时,传来了政策有变,元旦过后不能顶职的消息。李大霄的父亲赶紧申请从食品站退休,让儿子李大霄到食品站顶职。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大概因为李大霄的父亲在食品站不太招人待见—父亲在很多单位干过,县财政局,镇粮食所、食品站,每一家单位,父亲的岗位都不招人待见,或者说不是核心岗位—“核心”这两个字是李大霄后来学习文件掌握的,比如在管钱的财政局,父亲干的是烧饭的活;在管粮的粮所,收粮没父亲的份,父亲看守粮库;在管肉的食品站,杀不了猪卖不了肉的父亲又干回老本行,管烧饭……就因为这,李大霄一到食品站顶职,就被派去干不太招人待见的烧饭工作。
在烧饭的日子里,李大霄从似懂非懂到坚信曾被自己怀疑烧坏了脑的父亲讲的话—鸟落地了,猪狗不如。
“鸟一定要在天上飞,干活一定要干核心工作!”年轻的李大霄给自己定下奋斗目标。为着这一目标,李大霄不仅暗中勤学苦练,还一有空就往屠宰场跑,不怕苦不怕累,义务帮忙。那时的李大霄,有的是力气,一次,主刀扭了脚,动作不利索,就喊常常来帮忙的李大霄试试杀猪。没想到,李大霄手到猪倒,刀起血喷,瞬间便杀好一头猪……李大霄这一试,试得了核心工作—屠宰场主管看到一身蛮力的李大霄,把他申请调到屠宰场,专门杀猪。半年后,李大霄成了屠宰场的头号屠宰工—一天杀数十头猪,既快又干净。
果然不一样了,干上了核心工作的李大霄很招人待见,烟有人敬,好话有人讲,甚至那个和李大霄一起顶职进来至今还干着不太招人待见的活—在每头杀好的猪身上盖红印子兼搞卫生的叶檀,也有意无意向李大霄靠拢……最终,李大霄和不太招人待见的叶檀待见到了一张床上,成了夫妻。
在屠宰场招人待见了几年,李大霄才明白,他的核心工作只局限于屠宰场,要在站里招人待见,还得管人。此后,李大霄奋斗的目标就是当站里招人待见的管理人员。功夫不负有心人,拿下了食品站站长后,李大霄以工代干,正式当上了管理人员。可是,管人的活没干几年,国营食品站竞争不过私人的,关了门。
下了岗的李大霄感觉自己就像走在地上的鸟。痛苦复又痛苦后,李大霄离开了乡下,到城里谋了一份建筑工地的杂工—那种工地上谁都可以对其呵斥,特不招人待见的活。
“鸟一定要在天上飞!”经历过无数痛苦后,李大霄无比坚信父亲早年的“鸟说”,并把这句话当成了人生的座右铭—“座右铭”这三个字是李大霄在工地上听来的。
李大霄这人属于有目标更有行动的人—那几年里,李大霄真是卧薪尝胆,吃遍苦头,逐渐熟悉了泥工活、木工活、电工活以及工程预算,最终当上了只有五个人的工程队队长。
小小队长不仅在施工队里招人待见,也能发家。发了家的李大霄却没有好好建设其小家,李大霄和工程承包商的堂妹好上了—李大霄想当和承包商一样更招人待见的人,结交上了承包商的堂妹,目标就更近。
你不得不佩服李大霄的毅力和追求目标的执着—几年折腾,李大霄居然当上了令无数小工程队队长待见的承包商。
风风光光地当了几年承包商,李大霄却在这时意识到了要在建筑界里更招人待见,就得拿地皮,有了地皮,开发房地产,身边大批承包商围着转—就像现在李大霄围着他的老板大地产商转一样,想多招人待见就有多招人待见。
李大霄是个不达目标不罢休的人。为了心中的目标,他想尽一切办法,穷尽一切所能。李大霄拿下了一个位置显赫的人物后,拿到了第一块地皮,正儿八经地干上了特招人待见、令人羡慕的房地产开发商。
有了一块地皮,就会有更多地皮。当一片又一片地皮在李大霄手上被开发成了房产,一拨又一拨的承包商围着李大霄拿工程,一个又一个女人跟着李大霄出出入入,李大霄陶醉了:干活就要干核心工作,做鸟就要展翅高飞……
可是好景不长,干了几年特招人待见的开发商,随着显赫人物的倒台,李大霄也被牵进去了。
“鸟一定要在天上飞!”郁闷的李大霄在里面常常望着铁窗外的鸟,望着飞累了落在地上快活地跳来跳去的鸟,看着看着,仿佛自己也成了鸟,可鸟跳完了耍够了,飞走了,李大霄却飞不起来,还在铁窗里。
“鸟一定要在天上飞。”这是父亲早年的“鸟说”。
鸟飞得再高,也要落地走,那叫脚踏实地。这是父亲后来的“鸟说新论”。只是,父亲说的时候,李大霄正干着特招人待见的核心工作,看都没看父亲一眼。
(原载《潮州日报》 江苏郝明亮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