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或眺望（组诗）

■毅剑

回眸或眺望（组诗）

■毅剑

身后的村庄

总是越走越远

身后绿树环绕的村子

一些花一直在开，一些鸟

飞来飞去。一缕炊烟一直飘着

一个打开的夏日从来就没有关门

一个冰冻的冬天始终封着

田野展开它母性的笑脸

容纳着一切的任性、执拗和恣意

通往外面世界的小桥

同样也通往小村深处的隐秘

来来往往

一个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走来走去

总是相同又相似的步履和姿势

当年，那位打马远去

头也不回的人。许多年后

他又是，那位遥远不停张望的人

穿透岁月，也穿透空间的目光

总是那样的深情无比

爱和恨交织的村子

血与水相融的世界

已是经久沉淀而成的心病

痛苦去了，快乐也去了

伤痕和甜蜜的记忆

编织出一条思念的绳索

一生一世也无法挣脱

我一直深信你在等我

相逢，没有约定

破损寨墙围了数百年的村子

一定有一个你，在一直等我

在日暮黄昏或大雪飞扬之中

呼唤我，最终的一步又一步走回

不论走投无路，还是衣锦而归

我都会怀揣一腔滚烫的思念

泥泞和坎坷，我习惯了一个人奔波

一路又一路的风尘，也不能

让我迷失方向。那一缕生生不息的炊烟

总是，飘在我望得见的地方

不用叩门和呼喊

你一直在倾听我由远而近的脚步

老院子南墙角的那株老榆树

许多年来

它一直都在不停地张望和招手

你叫狗娃、二蛋还是大钢

抑或，其实就只是我当年的乳名

这一点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熟悉的举止

一口纯正的乡音

原本就没有过多的客套

一张方桌，一壶粗茶

我们相对而坐，不谈梦想和未来

只说，那年那月那天和曾经

最终，我起身与你握手，拥抱

一瞬间，就完成了灵魂和肉体的归一

又叫东河的东干渠

又叫东河的东干渠在小村的东边

那些年，水还是清的

我们夏天洗澡，冬天溜冰

你在河的这边，我在河的那边

我和你

沿着两岸拼命地追着野鸭子

又叫东河的东干渠两岸的杨树成林

那些年，天还是蓝的

我们相伴捡拾凋落的树叶和枯枝

你一会儿唤我，我一会儿喊你

我和你

时常会在密密的杨树林中走失

又叫东河的东干渠若隐若现地流动

那些年，田还是绿的

我们偷来红薯和玉米在河岸搞烧烤

你负责捡柴，我负责烧火

总是在一路寻来的大人喊骂中离去

又叫东河的东干渠如今还在

只是我不知道：一条

终年被垃圾和荒草淹没的臭水沟

还叫不叫东河，抑或东干渠

沿着一片叶子的纹脉

这季节的一张门票或一面旗帜

我曾用它望穿日子

也曾凭它走出小村

在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感悟人情的冷暖和岁月的流逝

一些面孔在改变中的改变

一些事件的转换和不停的变迁

一些人为或自然东西的获取与失去

都会让我想起一片叶子

想起它曲折的纹脉

它的伸展、摇摆、卷曲和最终的腐烂

从一片叶子的纹脉，感悟

田园负重的新生和卸下成熟的轻松

感悟一个人，从出生

就马不停蹄一路奔跑到死亡的过程

犹如，一根绳子的两端

一条路的曲折泥泞和平坦

一些青绿还在青绿的路上

一些枯黄原本就已枯黄

一些水一直在流，一些鸟

很早以前，就曾在空中飞翔

低头看看大地渐浓的霜鬓

抬眼，一行熟悉的雁阵，正掠过

天空深处浓化不开的雪帐

沿着一片叶子的纹脉

在空荡荡的天空下

我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春天的潮润

也蓄满了冬日凝重的思想

伫立黄河滩上的人

很久了，伫立在黄河滩上的那个人

还一直孤独地站着

若不是滩地上的风掀动他的衣襟

他就是一尊雕像，在冬天的残阳下

散发着冰冷的光和沉重的思想

这个滩区长大又远离滩地生活的人

他熟悉这儿的牛羊、庄稼和沙打旺

他曾经那么亲近这些，就像

他一直亲近的爷爷，那位做了一辈子水手

最终，又被黄河水带走了的艄公

风是从河的对岸吹来的，一种夹杂着

玉米、大豆、土路、青草和麦垛的气息

让他一阵晕眩，又一阵兴奋不已

夕辉打在河面，也拉长着他的影子

不远处，收工的乡亲开始一一撤离

弯曲、平缓、散漫、模糊的一个个背影

让他深陷熟悉，又陌生无比

他还是那么伫立着，一动不动

似乎固执地要与这儿的一切区分开来

当然，这将是一个痛苦而又漫长的过程

还需走很远的路，甚至耗尽一生的时光

这情景恍若如梦，许多的时候

那伫立在黄河滩上的人就像我自己

一个想着逃离尘世，又紧紧抓拽着的矛盾体

在放与不放之间，痛苦挣扎

在去和留的问题上，交织着撕扯自己

日暮四合中，伫立黄河滩上的人

他没有被暮色淹没，也终没有

伴着一路喧响的黄河水随波逐流

而是抬头望天，沿一缕属于自己的星光

他挺胸阔步，昼夜兼程

在一个新的黎明，他要找回自己的太阳

雪中飞舞 版画/王洪峰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