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峰闫永彬
(1.河南中医药大学,河南 郑州 450008;2.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河南 郑州450000)
·薪火传承·
丁樱教授分期论治小儿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经验*
李向峰1闫永彬2△
(1.河南中医药大学,河南 郑州 450008;2.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河南 郑州450000)
丁樱教授将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分为急性期和恢复期辨证治疗,认为早期治疗为治愈本病的关键。急性期病机以热毒壅盛为主,热毒痰瘀为基本病理特征,方选“解毒散瘀汤”加减;恢复期病机以气阴耗伤为主,多兼见“邪毒留络”,善用竹叶石膏汤或青蒿鳖甲汤合消瘰丸加减治疗。同时重视兼证治疗,以防传变。临床据此辨证施治,疗效斐然。
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 中医 辨证论治
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儿童多发,是由感染EB病毒而致的一种急性感染性疾病[1]。临床以急性发热、咽峡炎、淋巴结肿大、肝脾肿大为主要表现。本病可引起免疫系统损害,且与多种肿瘤的发生相关[2]。重症患者可出现多种严重的并发症,早期容易误诊。近年来本病发病率在国内有上升的趋势[3],目前西医对本病局限于抗病毒治疗,疗效尚不满意[4],而中医辨证论治治疗本病有较好的疗效。丁樱教授系全国第4批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河南中医药大学博士生导师、教授,从事儿科临床工作40余年,对本病治疗经验颇丰,尤其重视早期的治疗,疗效卓著。笔者跟师侍诊多年,现将丁樱教授辨证论治儿童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经验分享如下。
丁教授认为,根据本病春秋季节多发,具有明显的传染性,其起病急,来势较猛,高热常见,热程较长,不易消退等特点,临床表现与传统温病的烂喉痧、大头瘟等有相似之处,当属于中医“温毒”范畴。如吴鞠通在《温病条辨》[5]中提出“温毒者,秽浊也,凡地气之秽,未有不因少阳之气,而自能上升者……小儿纯阳多火,阴未充长,亦多有是证”。丁教授指出本病病机演变大多符合温病卫气营血传变的规律,病情演变多由表传里,由浅入深,由轻到重,由实致虚,临床辨证治疗本病当以卫气营血为纲。早期邪从口鼻而入,首犯肺卫,可见恶寒、发热、头痛、咽痛等症;邪在卫分不解,由表入里,肺卫热甚,则见壮热烦渴,热毒炽盛,灼液成痰;热毒入血,血热互结成瘀,痰瘀互结,阻滞经络,可见全身淋巴结肿大;气血瘀滞,可见肝脾肿大,病久不愈,耗损正气。邪气壅盛,可生变证,如肺气壅阻,痰热闭肺,咳喘气急;热毒入心,则心之气阴受损,心失所养而见心悸怔忡,脉率失常;重者热毒流窜脑髓可致口眼歪斜、失语、肢瘫等[6]。
丁教授将急性期的病机概括为“热、毒、痰、瘀”四端,其中热毒之邪乃致病的主要因素,而痰瘀则是病变过程中的病理产物,同时又可与热毒互结成为新的致病因素。病变早期,外感时邪从口鼻而入,侵于肺卫,结于咽喉,并内传脏腑而使脏腑功能失调。小儿为纯阳之体,脏腑娇嫩,形气未充,卫外不固,外感瘟毒之邪极易化火,热势偏盛,肺热壅盛上熏咽喉而致咽痛,乳蛾红肿甚则溃烂;热毒内蕴,气机阻滞,气血津液运行不畅,可见痰阻血瘀,临床可见瘰疬及肝脾肿大;痰热互结,经络瘀阻,使病情变得复杂多样,如热毒内陷心肝、流窜脑络、郁闭肺气等[7]。因此,清热解毒、化痰消瘀是早期治疗的关键所在,也是本病的基本治法。
丁教授指出小儿脏腑娇嫩,为稚阴稚阳之体,不耐温热邪毒发泄,邪热久羁耗气伤阴[8],故急性期过后气阴耗伤证多现。临床观察到本病患儿可表现为发热渐退,或低热起伏,神疲乏力,口干唇红,大便干稀不调,小便短赤,咽红稍肿,颈部淋巴结肿大经久不消,舌淡红,苔花剥,脉细无力等。丁教授认为,此期患儿总以肺胃阴虚为主,但尚有气虚及阴虚之辨。气虚者,神疲气弱,易汗乏力,低热起伏,舌淡脉弱;阴虚者低热盗汗,五心烦热,口唇干红,舌苔花剥。但不论气虚或阴虚,总伴余邪留络,邪留经络痰核积聚未消,故多见淋巴结肿大,咽部充血,乳娥肿大,肝脾肿大等。若临证用药不能除邪务尽,则以致温热邪毒留恋不去或死灰复燃,病情反复迁延不愈。因此,本病恢复期在益气养阴的基础上,仍需解毒散瘀,以防邪毒留恋不去,病情复燃。
本病患儿多急性起病,临床以持续高热不退,咽峡炎、浅表淋巴结肿大或伴皮疹为主要表现,若治疗不及时,病毒复制活跃则进一步侵犯其他脏器,如肝脾淋巴结肿大、黄疸、肺部感染、中枢神经系统感染等,高热持续不退,甚至出现噬血综合征等危重表现。因此,丁教授指出本病的治疗关键在于起病早期,辨证要切合病机,及时截断扭转病情发展。
因本病临床表现多样,现行中医儿科学教材(包括中医药高级参考丛书)[9-10]将其划分为7大证型。丁樱教授认为现行教材关于本病证候划分过于繁琐,不利于指导临床。有研究表明,本病临床总以邪侵肺卫多见[11],而重症患者则以热毒炽盛证多见[12],因此,丁教授执简驭繁,根据患儿临床表现将分为急性期和恢复期。急性期包括风温袭肺、热毒炽盛两型,病机以热毒壅盛为主,热毒痰瘀为基本病理特征;恢复期病机以气阴耗伤为主,多兼见“邪毒留络”。临床据此并分别辨证施治,疗效斐然。
3.1 邪侵肺卫证 本病发病即以肺卫症状为主,以发热不退,眼睑轻度浮肿,鼻塞或流涕,咽痛为主要表现,颈淋巴结可触及肿大,或伴咳嗽气急,舌质红,苔薄黄或薄白,脉浮数。丁教授发现,本证临床最为多见,若此期治疗不及时,则热毒迅速化热入里,出现热毒炽盛证,治宜辛凉宣透、疏风化痰。丁教授常用银翘散合白虎汤加减,方中以金银花、连翘为君。清热解毒,辛凉透表;薄荷辛凉透邪,炒僵蚕,蝉蜕等清热解毒利咽为臣,佐以芦根、生石膏、知母清热生津止渴,若颈部淋巴结肿大明显,配以浙贝母、牡丹皮解毒凉血散瘀,透伏邪外出,若咳嗽明显,可少入陈皮、杏仁以清利肺气。
3.2 热毒炽盛证 本期以持续发热,颈部淋巴结及肝脾肿大为主要表现,临床以壮热持续,烦渴,咽喉肿疼。乳蛾红肿、渗出物较多,口唇干红,或伴口臭便秘,舌红苔黄厚,脉数有力为主证。本证临床症状较重,若治疗不及时,极易发生变证。丁教授治疗本证擅用“解毒散瘀汤”加减,多获良效。本方由普济消毒饮化裁而来,方中黄芩、黄连性味苦寒,直泻三焦热毒共为君药;臣以连翘、桔梗、牛蒡子,解毒利咽;玄参、生地黄、赤勺、牡丹皮,滋阴清热,凉血化瘀,亦为臣药,有研究表明:清热解毒与活血化瘀药的合用对机体的免疫功能具有双重调节作用,通过影响免疫系统等方面的作用达到抗感染、抗炎的目的,并可加强清热解毒药的非特异性抗感染作用[13];陈皮、炒僵蚕、蝉蜕降气化痰,仿升降散之意为佐;“火郁发之”,少入柴胡、升麻引药上行、发散邪毒;甘草调和诸药为使。若颈部淋巴结肿大明显,可加入浙贝母、牡蛎散结消肿,合玄参又有消瘰丸之意。诸药配伍严谨,共奏清热解毒、化痰消瘀之功,切合本病热、毒、痰、瘀之病机。我们临床观察到本方疗效确切,能有效缩短病程和减少并发症的发生。
3.3 气阴耗伤 患儿热退后,咽峡炎等临床症状好转,开始进入恢复期,常可出现低热不退、干咳无痰,神疲力乏等化燥伤阴表现[14],以气阴耗伤兼余邪留恋为主。临床常表现为发热渐退,或低热起伏,颈部淋巴结肿大肝脾肿大神疲乏力,口干唇红,大便干稀不调,小便短赤,咽红稍肿,颈部淋巴结肿大经久不消,舌淡红,苔花剥,脉细无力等为主症。丁教授临证习用青蒿鳖甲汤合消瘰丸加减以养阴清热,使邪有所出,痰瘀得消。若属气虚为主,丁教授多用竹叶石膏汤合消瘰丸加减,酌加柴胡、黄芩、生地黄、牡丹皮等清热解毒散瘀而收全功。
外感温邪,化热化火迅速,容易内陷厥,正如《温热论》所言“温邪则热变最速”[15]。因此,丁教授在分期辨证论治的基础上尤为重视兼证的治疗,阻断邪毒传变途径,以防邪毒入里传变,而致病势危重。丁教授指出,临床需重视的兼证有邪郁肝胆、邪毒闭肺及邪陷厥阴。
4.1 邪郁肝胆 邪毒郁结于里,熏蒸肝胆,胆汁外溢皮肤黏膜,而发为黄疸;邪毒阻止中焦,纳运失常,而表现为口苦、纳差,呕吐,困倦乏力,舌质红,舌苔厚腻。此证乃湿浊与邪热相结,阻遏中焦气机,上犯肝胆所致。治疗宜解毒化湿,宣畅气机。丁教授治疗本证善用甘露消毒丹加减。
4.2 邪毒闭肺 外邪由表入里,先犯肺卫,表现为发热,咳嗽,咽喉肿痛等。若邪毒炽盛,郁闭肺气,则肺失宣肃,气逆于上,临床可见持续高热,精神萎靡,咳嗽重,气促、鼻煽,甚则呼吸困难的表现。此时治疗宜清热宣肺,涤痰定喘,丁教授多在麻杏石甘汤的基础上,加用葶苈子、桑白皮、黄芩、虎杖、紫苏子等药物以清泻肺热,解毒化痰。痰重、口唇青紫者,可加猴枣散豁痰。
4.3 邪陷厥阴 小儿神气怯弱,肝气未充。外感温热邪毒若治疗不及时,最易内陷厥阴,扰动肝风,出现高热、神昏、抽搐等症,危及生命。丁教授认为若早期治疗及时,一般可免邪陷厥阴之变。若治疗不及时,或病情进展迅速出现此变证,则急宜平肝息风,豁痰开窍。可用羚角钩藤汤加减送服安宫牛黄丸,能有效缓解病情,挽救危重病势。
患某,男性,9岁。主因“发热1周”于2013年3月8日初诊。患儿1周前开始发热,体温39℃,伴流涕,轻咳,咽部疼痛,当地社区卫生院诊断“急性扁桃体炎”予布洛芬混悬液,头孢克肟分散片、热速清颗粒等口服治疗3 d,仍发热,咽痛明显,伴一过性皮疹。又至当地儿童医院就诊,查体扁桃体Ⅲ°肿大,可见较多白色分泌物;血常规:白细胞25.4×109/L,中性粒比率16.7%,淋巴比率71.6%,血小板335×109/L;异常淋巴细胞比率26%。B超:肝脾肿大,颈部多发淋巴结肿大,较大者约2.5 cm×2 cm。EB抗体全套:EBV-IgM(+),EBV-IgG(+);EBV-DNA:1.96+06E。诊断“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予拉氧头孢、更昔洛韦、热毒宁等静滴治疗3 d,患儿持续发热,体温最高40.2℃。现症见:发热,体温38.9℃,轻咳,咽痛,流涕,眼睑轻度浮肿,口渴,腹胀,纳食欠佳,大便干,小便黄。查体见咽充血明显,扁桃体Ⅲ°肿大,可见较多黄白色分泌物附着。颈部多发淋巴结肿大。舌质红,苔黄厚腻,脉滑数。西医诊断为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中医辨病属温毒早期,证属热毒蕴结、痰瘀阻络,治以清热解毒、化痰散瘀为主,予解毒散瘀汤加减。处方:黄芩10 g,黄连5 g,生石膏30 g,连翘15 g,桔梗9 g,牛蒡子15 g,玄参10 g,生地黄10 g,牡丹皮6 g,炒僵蚕10 g,蝉蜕6 g,生大黄5 g(后入),柴胡6 g,甘草6 g,浙贝母12 g,牡蛎20 g。4剂,水煎服。2013年3月12日二诊:服上方2剂后热渐消退,现低热(体温37.3℃),咽部疼痛缓解,纳食增,大便顺畅。查看患儿精神较好,双侧面颊潮红,扁桃体Ⅱ°大,无分泌物附着。双侧颈部仍可触及多发淋巴结肿大,较大者约1.5 cm×2 cm,无触痛。肝脾触诊无肿大。舌红,苔薄黄,脉滑数。辨证热毒已解,阴虚邪恋证,治以养阴清热、解毒散结为主,处方青蒿鳖甲汤合消瘰丸加减:青蒿9 g,生地黄9 g,知母6 g,牡丹皮12 g,炒鳖甲6 g,北柴胡6 g,黄芩10 g,玄参10 g,浙贝母12 g,牡蛎20 g,猫抓草12 g。5剂,水煎服。2013年3月18日三诊,服上方1剂后低热退,无不适,纳食好,二便正常。舌质淡,苔薄微黄,脉弦细。2 d前,复查血常规:白细胞9.8×109/L,中性粒比率32.3%,淋巴比率59.1%,血小板186×109/L,异常淋巴细胞比率4%。B超:肝脾大小正常,颈部可见多发淋巴结,右侧较大者约1.2 cm×0.9 cm。上方加南沙参10 g继服7剂,体温持续正常,淋巴结明显缩小,嘱停药观察,3月后复诊,无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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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249.8
A
1004-745X(2017)04-0613-03
10.3969/j.issn.1004-745X.2017.04.015
2016-11-14)
2014年度河南省中医药科学研究专项课题(2014ZY02051);全国名老中医丁樱教授工作室建设项目(T20161605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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