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养老暗流汹涌黄昏恋并非都美好

邱裕萍

这几天，李彩霞在公园跳广场舞时，与一位下象棋的老头走得很近。吴建州看了心里不舒服，提醒她：“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言行举止要检点，别让人说闲话。”本来下象棋的老头只是李彩霞的老邻居，两人属正常交往，吴建州这样管着她，倒是让李彩霞不服气。她抢白说：“我又没与你结婚，有权选择适合自己的人。”吴建州骂李彩霞水性杨花，扬手扇了她一巴掌。两位同居多年的老人，从黄昏恋走到黄昏怨……

寂寞难耐，空巢老头谈起黄昏恋

吴建州65岁，北京人，家住大兴区。老伴4年前因肝癌去世，独生女儿吴瑛定居在美国旧金山。吴建州独自居住120平米的三居室，每天与孤单寂寞为伴，属典型的空巢老人。

吴建州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身边没有亲人照顾，吴瑛很不放心，提出让父亲住敬老院。吴建州听小区一些老人说，住敬老院虽有工作人员照顾，但行动不自由，吃饭、睡觉都有严格时间规定，跟蹲监狱一样。吴建州说什么也不愿住敬老院。吴瑛只得尊重父亲，依旧让他过空巢老人的生活。

为弥补不能照顾父亲的愧疚，吴瑛每月寄给父亲1000美元，折合人民币约6000多元。吴建州每月还有3000多元退休金。很多人羡慕他，说他退休了还拿白领工资。而且，吴瑛还经常给父亲寄昂贵的深海鱼油、蛋白粉、降糖降压药……小区老头老太太一说起吴建州就两眼放光，羡慕他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孝顺女儿，别人家两个儿子也抵不上他一个女儿。

外人只看到吴建州表面风光，他心理和精神上的寂寞无人知晓。一个个漫漫长夜，吴建州睡不着，经常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着天花板，黯然神伤。要是有个儿子或女儿守在身边就好了！这样想着，吴建州经常泪流满面……

2015年11月，吴建州无意中在电视上看到，广州一位75岁的空巢老太太，老伴多年前因车祸去世，独生儿子在澳大利亚定居。老太太猝死家里一个星期，无人知道，直到物业公司的人上门查水表才发现……对方的不幸遭际让吴建州心碎震惊，他恐惧这种不幸有一天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要是身边有个老伴，互相取暖，一起做做饭，生活上彼此照顾就好了。焦虑纠结中，吴建州萌生了再婚念头。

这年12月，吴建州在电话里与女儿商量：“爸一个人生活太艰难了，感冒了连杯热水都喝不上，我想再成个家。”吴瑛沉默片刻，答应了。

2016年1月，吴建州在公园练太极剑时，结识了跳广场舞的退休教师李彩霞。对方也是北京人，离异单身，儿子成家另过。李彩霞小吴建州两岁，温婉端庄，有涵养，且身体硬朗，没有什么老年病。吴建州有意将她发展为再婚对象。

此后，吴建州以教太极剑为名接近李彩霞。同为空巢老人，两人很快熟络起来。吴建州将女儿从美国邮寄过来的钙片、深海鱼油分给李彩霞；有时锻炼晚了中午不回家，吴建州就请李彩霞在公园附近吃北京烤鸭。李彩霞参加社区广场舞比赛，吴建州送给她一双500元的跳舞鞋……吴建州性格温和，待人热情，加之经济条件优越，李彩霞也渐渐对他产生了感情。没过多久，两位老人谈起了黄昏恋。

吴建州把与李彩霞的合影，通过微信发给远在美国的女儿。他直言对吴瑛说：“你李阿姨人不错，我与她很投缘，在一起应该会幸福。小瑛，我准备过阵子就与她领证。”吴瑛回答父亲：“爸，再婚是大事，我想回国看看李阿姨再说。”

女儿阻挠再婚

父亲无奈同居养老

吴瑛飞回北京。在父亲安排下，她与李彩霞见面了。对方的外表、性格、人品，吴瑛都没意见，唯一担心的就是李彩霞经济条件一般。父亲在北京有房产，身边有积蓄，自己经济条件也很好，而李彩霞和儿子的经济状况，远远不及自己家。

回到家，吴瑛直截了当告诉父亲：“爸，我不反对你和李阿姨在一起生活，但不同意你们结婚。”吴建州急了：“只同居不结婚，是对李阿姨的不负责任。”一向孝顺的吴瑛，在这件事上态度非常坚决：“很多再婚老人百年后，双方儿女因为财产打得不可开交，你也得替我考虑，我不想以后惹麻烦。”女儿将话说到这份上，吴建州不再坚持。

两天后，吴瑛返回旧金山。吴建州很抱歉地告诉李彩霞：“女儿只允许咱们同居，这对你不公平。”李彩霞生气了：“你女儿太过分了，想将我当免费保姆使唤吗？”一气之下，她向吴建州提出了分手。单身多年，好不容易遇上情投意合的异性，却因女儿阻挠再婚而分手，吴建州很痛苦。李彩霞也沉浸在纠结烦恼中，天天在家唠叨吴建州软弱，被女儿牵着鼻子走。

那天，儿子周乐过来看望李彩霞。见妈妈憔悴忧伤，他担心地问：“妈，您遇到什么事了？”李彩霞黯然讲述与吴建州的黄昏恋及吴瑛阻挠结婚的事。周乐回答道：“妈，您都60多岁了，还结什么婚呀？说白了，两个老人在一起生活就是搭伙过日子，不结婚反而更自由，合得来一起过，合不来各过各的。要是结了婚，将来闹离婚可麻烦了。”经儿子这么一开导，李彩霞的心结解开了。

一个星期后，李彩霞在公园晨练时遇到吴建州。两人来到树下聊了会天，李彩霞叹气一声说：“我想通了。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只要两个人合得来，结不结婚无所谓。”吴建州惊喜地问：“你同意与我一起生活了？”李彩霞点了点头。吴建州热泪盈眶：“虽然咱们没有一纸婚约，但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2016年5月1日，吴建州租来一辆宝马轿车，风风光光地将李彩霞接进自己的家门。两位孤单的空巢老人，正式开始了同居养老生活。吴建州经济条件优越，不仅承担了全部家庭开支，还给李彩霞买项链、手镯、羽绒服。感恩吴建州的呵护，李彩霞将他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天早晨6点，她就起床磨鲜豆浆、煎鸡蛋、蒸花卷，给吴建州准备营养早餐；吴建州有三颗假牙，每晚临睡前，李彩霞将他的假牙取下来，用苏打水清洗得干干净净……

两位老人经济条件优越，身体硬朗，又没有儿女干扰，生活如一幅绚丽画卷。他们经常结伴去晨练，去听健康讲座，去爬山，去逛街。遇到一方亲戚有红白喜事，另一方不用对方提醒，会主动随贺礼。周乐也很懂事，非常尊重吴建州，口口声声叫他“吴爸爸”。

然而，远在美国的吴瑛一颗心始终悬着：李彩霞会真心待父亲吗？她与父亲同居，是不是看中了父亲的钱？她会联合儿子欺负父亲吗？一个个纠结，在吴瑛心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经常三更半夜爬起床，给父亲打越洋电话：“爸，最近过得还好吗？李阿姨待你怎么样？”“如果李阿姨和她儿子惹你生气了，要及时告诉我，女儿替你做主。”

每次，吴建州反馈给女儿的都是甜蜜与喜悦：“李阿姨贤惠着呢，爸现在脸色好多了，一个月就胖了3斤。”“李阿姨的儿子也很懂事，口口声声叫我‘吴爸爸，我有个头疼脑热，还送我去医院看病。”慢慢地，吴瑛的心踏实下来！吴建州与李彩霞和谐的同居养老生活，在社区传为佳话……

舌头和牙齿也难免打架。同居时间长了，吴建州和李彩霞的生活也渐渐有些分歧。首当其冲的便是周乐给两位老人带来的烦恼与矛盾。时年35岁的周乐是一家酒店的面包师。妻子在超市做导购，8岁的儿子上小学。周乐夫妇属最普通的工薪阶层，每月收入加起来不超过7000元，房贷、生活费等各种开支，压得周乐喘不过气来。得知吴建州经济条件优越，母亲与他一起生活基本不花钱，周乐开始编织妻子生病、儿子上特长班等种种借口，伸手向妈妈要钱。李彩霞每月退休金3500元，与天底下所有妈妈一样，她也心疼儿子，经常背着吴建州补贴儿子生活费。

7月初，周乐准备炒股增加收入，提出向吴建州借款10万元。自己与李彩霞只是同居关系，周乐连自己的继子都算不上，吴建州想了想，拒绝了：“我与你妈在一起开支很大，身边有点积蓄要做家庭备用金，没有多余的钱借给你。”周乐不死心，便怂恿妈妈出面。那天，李彩霞在替吴建州剪脚趾甲时，趁机提要求：“周乐这孩子孝顺懂事，一直在心里将你当爸爸。孩子想改变家庭处境，你就给我一个面子，借他10万元吧。”吴建州再不好意思拒绝，想了想便答应了。

第二天，吴建州将10万元打到了周乐的银行账户。周乐收到钱后向吴建州承诺，一个月之后归还这笔钱。然而一直到8月13日，周乐却迟迟不提还钱的事。吴建州心生不悦，抹开面子催周乐还钱。谁知他竟这样回答：“吴爸爸，我炒股亏了，你那笔钱我明年还。”吴建州心里有气，也只得默认。两天后，吴瑛给父亲打问候电话，吴建州心情不好，忍不住向女儿说出周乐借钱不还的事。吴瑛如临大敌，站在战略高度给父亲分析：“爸，我看李阿姨不是真心爱你，她与你生活在一起有目的，就是联合儿子骗你钱。”吴瑛还郑重提醒父亲：“很多再婚老人矛盾重重，何况你与李彩霞没有婚姻，这种同居关系非常脆弱，稍有风吹草动就一拍两散。爸，你得多长个心眼，提防李彩霞母子。”女儿这样一说，吴建州惊出一身冷汗，心里开始生出疙瘩。

空巢老头悲情殒命

同居养老酿血案

8月20日，趁李彩霞上超市买菜，吴建州翻出她枕头底下的存折，发现她每月退休金少了2000元。李彩霞回家后，吴建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李彩霞先是指责吴建州不该偷看自己的存折，接着轻描淡写地说：“周乐经济遇到困难，我每月补贴他2000元。”自己承担所有的生活开支，李彩霞却悄悄将钱往儿子家转移，看来她跟自己的确隔着一层。联想到身边有的再婚或同居老人，一方联合子女侵占另一方财产，导致双方反目成仇对簿公堂，吴建州的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当晚，吴建州将存折、银行卡、保单等贵重物品锁进柜子里，不再让李彩霞过目。第二天，他一个电话将周乐招到家里，要求他给自己打欠条。李彩霞的脸当即拉了下来：“你这是将我和儿子当家贼提防。”吴建州反唇相讥：“我将10万保命钱借出去，不能连个凭证都没有吧？”在他执意要求下，周乐工工整整给吴建州打下欠条，并摁下了手印。此事过后，李彩霞与吴建州心里的那层隔阂越来越大。

吴建州还与女儿商量，让她将每月打给自己的1000美元生活费降为400美元。2016年9月3日，吴建州向李彩霞撒谎：“我女儿女婿收入降低了，每月只能资助我400美元生活费，从这个月起，你能不能每月也拿出1000元补贴家用？”李彩霞清楚这是吴建州与女儿在联合做局，气呼呼答应了。平心而论，李彩霞虽在经济上依赖吴建州，却是真心实意想与他过日子，她甚至幻想：要是将吴建州照顾好了，说不定吴瑛将来会同意吴建州与自己结婚。而今吴建州的所作所为，将李彩霞的幻想击得粉碎。她终于明白，吴建州是将自己当做床上床下全方位服务的保姆！

因看不到未来，李彩霞照顾吴建州开始敷衍了事。她每天不再早早起来做营养早餐，而是随便下楼买几根油条、两杯豆浆应付了事。她帮吴建州去小摊上修羽绒服上的拉链，替他去邮局寄快递，都要与他将账算得清清楚楚。吴建州感冒了，躺在床上浑身难受。李彩霞在楼下买回一屉小笼包，丢在床头柜上。她不管吴建州吃不吃，就赶紧换鞋出门跳广场舞。吴建州生气地问她：“我病了，你就这样对待我吗？”李彩霞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的老婆，凭什么像老婆一样照顾你？咱们只是搭伙过日子，我有我的自由。”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吴建州气愤难平，在电话里向女儿告状。吴瑛怒不可遏，马上打越洋电话指责李彩霞：“我爸为你花了那么多钱，你太没良心了！如果你是看中我爸的钱袋子就明说。”李彩霞针锋相对：“你以为你是谁？你们父女俩太自以为是了！”如此一来，李彩霞与吴建州的矛盾进一步加剧，开始争吵冷战。

10月9日，李彩霞在公园跳广场舞时，与一位下象棋的老头走得很近。吴建州提醒她：“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言行举止要检点，别让人说闲话。”本来对方只是李彩霞的老邻居，两人属正常交往。因心里有气，李彩霞抢白道：“我又没与你结婚，是自由人，有权选择适合自己的人。”吴建州骂李彩霞水性杨花，扬手扇了她一巴掌，李彩霞哭着住回自己家。

第二天上午，吴建州正准备打电话向李彩霞道歉，请她回到自己身边。谁知周乐气势汹汹找上门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怒骂：“你这个老流氓，凭什么打我妈？你必须向她道歉，否则我不放过你！”吴建州从没将周乐放在眼里，讥讽道：“你这个不争气的啃老男，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你马上将10万元还给我，带你妈滚蛋！”

屈辱、愤怒迅速在周乐心中发酵，他用力将吴建州推倒在地，双手死死掐住吴建州的脖子，直到将他掐死。意识到自己成了杀人犯，周乐失魂落魄地拨打110投案自首。

惨案传开，大家都是悲痛欲绝，伤心难耐。李彩霞怪自己处理感情不慎，让儿子沦为了杀人犯。远在美国的吴瑛怪自己不尊重父亲的选择，干涉太多，为老人的感情生活埋下定时炸弹。高墙内的周乐更是追悔莫及，要是自己多一份理性和包容，妥善处理妈妈与吴建州的感情纠葛，自己的命运也不会被颠覆！老年人的黄昏恋牵涉了太多的方方面面，要慎之又慎。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