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阳
湖北中医药大学2015级博士研究生,武汉 430061
10.3969/j.issn.1674-4616.2017.03.017
中医五郁理论历代医家研究概况
李 阳
湖北中医药大学2015级博士研究生,武汉 430061
中医五郁理论,首见于《黄帝内经》(简称《内经》)之《六元正纪大论》,篇论自然界气候变化,人身与之相应,产生五郁疾病,并详载其常见临床表现,还提出五郁的治疗大纲。后经历代医家的注解和发挥,层出新意,赋予五郁更加完备的理论。
本研究试以《内经》中五郁理论为基础,结合历代医家的阐述和发挥,对历代文献中关于五郁理论的相关资料进行分析和归纳,希冀有助于丰富其理论内涵,并为临床拓展新的思路。
《内经》五郁说建立于五运六气学说基础之上,根据天人相应的观点,自然界气候异常,人身相应会产生病理反应,导致身体疾病。自然界有五郁,在人应五脏,郁则升降失调,气化失司,结聚不通而生郁病。
岁运之气太过或不及,根据五行的制化和胜复规律,岁运之气被胜气抑制过甚,就会导致复气发作,称为“五郁之发”,正是这种郁发之气导致气候、物候变化和人体的病理变化。五运之气的郁发情况因太过和不及而有所不同。岁运太过之年,郁发情况较为急猛,人体感应郁发之气而发病,病情常较重;岁运不及之年,郁发情况较慢而缓,人体感应郁发之气而发病,病情较缓,缠绵迁延[1]。
同时,《内经》还论述了五郁之发产生的症状,如木郁之发常出现肝失疏泄的胁痛、胃脘痛、耳鸣等症状;水郁之发常出现寒胜火衰之心痛、腹满、腰痛、厥逆、寒凝气滞之筋脉挛急等症状[1]。
《内经》针对五郁的治疗,提出“木郁达之,火郁发之,土郁夺之,金郁泄之,水郁折之,然调其气。过者折之,以其畏也,所谓泻之。”的治疗原则[1],虽未阐述五郁的具体治疗方法,但为后世五郁理论的发展和临床应用指明方向。
后世历代医家以《内经》五郁理论为宗旨,结合前贤经验,根据自身的理解和经验,都有其独到的阐释与发挥,兹列举具有代表性的医家观点陈述如下。
2.1 唐代
王冰对五郁治法提出初步注解。王冰在《重广补注黄帝内经素问》[2]中对五郁的治疗原则进行注释,将“达”解释为宣吐以令其调达,“发”解释为发汗以令其疏散,“夺”解释为攻下以令无壅碍,“泄”解释为渗泄、解表、利小便,“折”解释为制其冲逆,后世诸多医家多宗其说。王冰提倡以汗吐下等攻法治疗五郁,以通为主,平调其气,并视其虚盛而调治,体现了“调其气”的思想。王冰还认为在用攻法治疗之后可能出现其气太过,折服未尽的情况,谓太过者畏泻,处理方法以五脏对应的五味泻之,如苦味以泻心、咸味以泻肾等。这是对于“过者折之,以其畏也,所谓泄之”一句的理解。
2.2 宋代
陈无择提出情志致郁的观点,针对岁运治疗五郁。陈无择认为七情异常,怫郁内伤是导致五脏生郁的关键因素。同时,他在《三因极一病证方论》[3]一书中针对岁运太过和不及分类逐条详述其病机、症状,并施以治疗方药,如木运太过之年,风气大行其道,脾胃受邪,出现脾胃损伤的临床症状,治以苍术汤等。
2.3 金代
张从正提出五脏病机与五郁治法结合。张从正认为五郁影响邪气的产生和变化、脏腑之间的升降平衡及疾病的病性病势,如其引《内经》言四之气,太阴主气,土气偏盛出现郁发,邪气以湿气为主,人体则出现脾胃运化失调,脾湿内蕴等相关疾病[4]。张氏应用五郁理论阐述具体疾病病机,如论述咳病机,“岁木不及,心气晚治,上胜肺金,病咳而鼽;从革之纪,金不及也,其病嚏咳;坚成之纪,金太过也;上征与正商同,其病咳”。同时,巧妙的将五郁与升降出入结合,指导诊断和治疗[5]。将《内经》五郁治法与脏腑病机紧密联系,提出如“诸寒收引,皆属于肾”、“壬癸水也,水郁泄之”等观点,使郁证有了典型的脏腑病症表现,补充了相关的病机、症状、治法、用药、针灸等内容,并记载了运用五郁理论治病的实例,丰富了五郁理论的内涵。除六淫之外,张从正还论述了五积六聚等其他致郁病因,认为外感多责之热郁,内伤杂病多责之肝脾郁结,尤重视情志致郁。作为攻邪派,开通郁结,治以汗、吐、下等法,攻邪以达治疗目的。
李东垣提出气虚致郁论,提倡火郁发之的治疗思想。李东垣认为饮食失节、寒温不适、七情失调均可损耗元气,导致脾胃气虚,清阳不升,木火之气升降受阻,形成脾胃肝胆气郁,治疗以调理脏腑功能,恢复脾胃气机升降为大法,创甘温益气补中之法,并用风药升发脾胃肝胆之气以发郁,体现火郁发之的治疗思想[6]。李东垣的气虚致郁论为后世补虚治郁理论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李东垣重明木郁达之之理,认为木郁是手太阴肺经收降之气反在于上,抑遏厥阴风木反居于下,不得上升为故,令其吐出窒塞有形土化之物,使太阴肺收于下或衰之,手足厥阴之木得复其本。
张洁古以“五运之法”治疗五郁。张洁古参考临证经验,将《内经》中五运盛衰致病与五脏相联系,把运气学说与脏腑病机说有机结合,详列各自病变,针对病变提出用“五运之法”治疗五郁,并将《内经》的治郁思想根据临床实际进行阐释[7]。此外,他重视后天之本,把扶养脾胃之气放在非常重要的战略地位,临证以“养正积自除”为圭臬[8]。
2.4 元代
王履继承并发扬《内经》五郁理论,进一步阐发了王冰的五郁学说[9]。首先,其释人体之郁为“滞而不通”,为五运所承而致或不为五运所承而致,不惟五运之变能使然。他提出五郁的病因不仅是气运乖和,更多的是人体五行相乘或本气自郁。对于五郁的治法,扩充了王冰所释之含义,将其与五脏功能和病理因素相联系,并结合《内经》之后的医家经验作出实践性解释。如木郁达之,王履释义为宣散、畅达,反对王冰以吐训之,并举例以苦寒辛散治肝火气逆不愈者,用升发之药以畅达木郁的具体治法。
同时,王履对李东垣以“食塞胸中,为金与土旺于上,而克木”的五行承制,解释为木郁达之,即为吐之的治疗法则提出质疑。“夫金之克木,五行之常道,固不待夫物伤而后能也”,王履又一次强调了他对“亢害承制”乃机体“造化之枢纽”的认识。并针对疾病的治法,如何贯以治疗原则,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如食塞胸中用吐法,应是遵循《内经》中“其高者因而越之”原则,而不必引用繁复的五运承制之说[10]。
另外,王履遵《内经》之说,认为五郁之治不仅在于攻邪,还要注意调其正气,体现“然调其气”的思想。对于“过者折之,以其畏也,所谓泄之”,王履认为王冰以苦味泻心、咸味泻肾等说有失偏颇,他认为顺其欲则喜,逆其欲则恶,今逆之以所恶,即泻之,具体治法要补益所不胜之脏以制之,如水能制火,火过者治以益水,火则折服。具体到实际,认为如果临证有拓展延伸之用,也不必拘泥。此尊重实际、灵活机变的治学观点着实令人称道。
2.5 明代
赵献可提出五郁相因理论,尤重木郁达之。赵献可在其著《医贯》[11]中对《内经》五郁治法极为推崇,其论述多沿用王履之解,同时也提出自己的看法。赵献可提出五郁相因理论,认为木主生发之气,木生火,木郁导致火郁,根据五行相生理论,进而推断出土郁、金郁和水郁,“气湿热痰血食六者相因为病”,此为丹溪六郁说之延伸。治疗上以《内经》五郁之治为准则,尤重木郁达之,极为推崇局方逍遥散,用此方达木郁,根据五郁相因论,其他诸郁皆愈。
张景岳[12]基于前世历代医家经验,对《内经》五郁理论进行了细致而全面的阐述和总结,认为自然界有五运之郁,人感而应之,致气机升降失调,气化失司,乃生五郁。张景岳结合《内经》藏象理论和临床经验,明确了五郁各脏腑所应、各经所在、各所主、各所伤及各性所喜,条分缕析,逻辑严密,使五郁理论体系趋于完善[12]。
对五郁治则的注释,历代医家各有建树,推张景岳的阐释最为中肯。如木郁达之,从表里两方面阐述,以畅达疏理之法,使经络和脏腑气机通达;火郁发之,火常有聚结内伏之所,提倡顺其性势而治,并以开窗揭被之形象生动的比喻,以升扬解散之法发越郁火;土郁夺之,从人体上、中、下三部论述,以吐、伐、泻法直夺脾胃壅滞;金郁泄之,从表里、上下、内外拓展其论治范围,用解表、破气、通便等法疏利以治之;水郁折之,从与水液代谢相关之脏腑肺、脾、肾、命门、膀胱分类论述,分别施以养气、实土、壮火、强壮、分利之法以调制。其思路清晰,观点独到精辟,实用性强,至今在临床仍有十分重要的指导作用。
张景岳认为治郁要分虚实,具体到实际,虚证用培补之法,实证则用折泻之法,提倡理论联系实际,灵活看待“达”、“发”、“夺”、“折”的涵义,只要有利于治疗,不必拘泥于书面用语。
另外,张景岳还阐释了《内经》五郁与情志之郁的区别,认为《内经》五郁是在病程中出现气血郁滞的病理特征,即“因病而郁”;而情志之郁是由于七情怫郁导致的脏腑经络气血津液疾病,即“因郁而病”,从本质上区分了情志致郁与外感致郁的不同。
2.6 清代
吴谦阐述五郁待时而发之规律。吴谦在《四诊运气心法要诀》[13]中详细注释了五郁之发各有其时的涵义,如火郁、土郁和金郁分别待其旺时的三气、四气、五气而发;水郁不待终气水时,而每发于二气三气二火时者,以水阴性险,见阳初退,即进乘之,故不待水旺而发;木郁之发,无一定之时者,以木生风,善行数变,其气无常,故木发无恒时。另外,吴谦还归纳了五郁之发的征兆,五气因太过和不及不同,所发有微甚之异,认为微者为本经自病,甚者兼有我刑和刑我者同病。对于五郁之治,也根据五行之本性,详述具体的治疗大法。
沈金鳌区分历代医家五郁理论的观点。沈金鳌认为:“《内经》之论五郁是言脏气,论六气之郁是言客气;丹溪论郁是言病气,皆当稔悉。此外,又有忧愁思虑之郁,先富后贫曰失精,先贵后贱曰脱营,此郁开之极难,然究不外木达火发之义”[14]。他认为王冰注释五郁之治有失偏颇,推崇张介宾之旨要,并主张“治郁者惟以五郁为本,详察六气之害,参用丹溪、献可之论,庶乎得之矣。总之,凡治诸郁,均忌酸敛滞腻,宜开发意志,调气散结,和中健脾。”对历代五郁理论的论述总结,可谓切中要害,一语中的。他自创达郁汤、发郁汤等方剂,用药喜用芳香之品,升降并用,宣畅气机则消郁。
吴师机提出五郁的外治法。吴师机在《理瀹骈文》[15]一书中认为,五郁若非器质性病变,可以根据人体五行自身的生克制化规律机制,从注重生活起居,养生调摄方面使病情向愈,而不完全诉诸于方药。另外,他简要地提出了五郁的外治法则,开拓了五郁之治研究的新领域。
2.7 近现代
近现代医家对于五郁的研究重点,更多是论述应用“木郁达之,火郁发之,土郁夺之,金郁泄之,水郁折之”五郁各治法在临床上的经验[16],关于五郁的理论则体现于相关医案的分析当中。
对于五郁之治的理解,主要是针对“郁”之壅塞不通状态加以疏导,使之流通,运用疏达、透发、直夺、折逆、宣泄、补益的方法调整人体气血津液盈亏,郁气得折,则五脏得安,气血得调。名称虽不同,实质皆为顺五行本性之势而治之法。
综上所述,历代医家对五郁理论的阐述和发挥见仁见智,极大地丰富了五郁理论的内涵,取得了非常宝贵的经验,有助于为临床拓展新的思路和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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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