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与文艺批评体系的重建

2017-01-11 23:28边平恕
关键词:恩格斯尺度观点

边平恕

(浙江树人大学,浙江 杭州 310015)

语 言 与 文 学

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与文艺批评体系的重建

边平恕

(浙江树人大学,浙江 杭州 310015)

美学和历史观点批评中的美学观点,是马克思主义关于美和艺术的基本观点,即认为艺术是具有真、善、美融合统一特质的社会意识形式。美学观点不能理解为脱离真实性和思想性的纯审美表现。历史观点为历史唯物主义观点,不能仅理解为作品的历史内容。“美学观点”与“历史观点”的统一,主要表现为关于美和艺术的观点渗透着历史唯物主义精神。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中包含着政治尺度,这种政治尺度与历史进程的尺度是一致的。在关于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中包含着人的尺度。人的尺度基于对人的生存、发展的关怀及对自由和全面发展的人的理想的追求。运用阶级分析切忌简单。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结合的现实主义文学观,应作为文学批评的标准。

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政治尺度;人的尺度;当代文学批评标准

现代社会是一个社会思想和文艺思想空前活跃、观念大碰撞和文化大交融的时代。在这个新时代,文学批评原来遵循的一套规范和尺度被打破,新的规范和尺度又没有建立。如何构建中国文学批评的当代形态和体系,成为批评界关注的一个重要话题。有论者提出构建一种圆形批评模式或整合各种批评方式的主张,也有论者提出应完善恩格斯所说的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标准与方法。笔者认同后一主张,认为这在当前是很有必要的。完善,首先意味着对恩格斯所说的“美学和历史观点”批评的原意有一个正确的理解。现在的问题是,对恩格斯的话缺乏一个较正确和一致的看法,如究竟什么是美学观点,什么是历史观点,美学观点与历史观点是什么关系,其中是否包含政治尺度和人的尺度等,学者对这些问题的认识很不一致*崔柯等:《如何理解“美学和历史”的批评——论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文艺批评标准与方法》,《文艺理论与批评》2014年第6期,第31-40页。。还有论者把“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解释为就是“公转”与“自转”的方法*董学文:《论文艺“公转”与“自转”》,《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014年第2期,第71-80、158页。。完善“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意味着需联系当今社会和文艺领域的新情况、新问题,阐明批评标准的时代性、民族性等。本文针对一些不同认识,着重阐明如何正确理解恩格斯关于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标准,并力图结合实际说明当今时代的批评标准和民族标准等问题。

一、什么是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

恩格斯在《诗歌和散文中的德国社会主义》(1847年)和《致斐·拉萨尔的信》(1859年)中,都提出以“美学和历史的观点”作为标准来分析、评论作家作品的问题。有学者把“美学观点”解释为作品的审美表现,或是作品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优美动人的语言形式和独具匠心的艺术构思等。对于“历史观点”,有的理解为“观察作品所反映的历史内容”,有的理解为作家的“历史身份”,说歌德在美学的原则与历史身份之间左右摇动,出现美学原则与历史原则谁压倒谁的问题*崔柯等:《如何理解“美学和历史”的批评——论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文艺批评标准与方法》,《文艺理论与批评》2014年第6期,第31-40页。。笔者认为,前者把马克思主义美学观点形式主义化了,后者则简单化了。

“美学观点”是马克思主义关于美和艺术的基本观点,不能归结为审美,也不能归结为“自转”。马克思认为,艺术是不同于科学的掌握世界的方式,是与经济、政治和其他文化紧密相关的具有审美意义的社会意识形式。文学作为具有审美意义的社会意识形式,具有文学之所以为文学的一般特性,即反映社会生活的真实性,表现生活的意义、价值的思想倾向性,以美的具体生动的形式表现社会生活和人性美的审美性。真实性、思想性和审美性三者有机统一,简称为真、善、美的融合统一,这是文学之所以为文学的文学性,同时也是按美学观点来评价作家作品的基本尺度。当然,美和艺术的观点是发展变化的,不同时代的真实性、思想性和审美性融合统一的标准也必然不同。如恩格斯提出的较好的思想深度和意识到的历史内容同莎士比亚剧作的生动性、丰富性的完美结合,与法国古典主义所说的真、善、美的统一是不同的。文学发展中还必然出现不同的类型,有与一定的权力挂钩、成为聚合群众的力量并为实现某一政治目标而斗争的意识形态文学;有与市场经济结合、成为具有较多娱乐性主要以赢利为目的的文化产品;有强调艺术自律或思想启蒙的精英文学等。这些不同类型的文学,按真、善、美的基本尺度评价,必然又有不同的标准。

“历史观点”指的是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决不能理解为就是历史,就是“公转”。新版《马克思恩格斯选集》把“历史观点”翻译成“史学的观点”,引发学界一些猜测和议论。笔者以为,无论怎样翻译都不可能改变其含义,因为马、恩的“史学的观点”不可能是“狭义的历史学”观点,如中世纪史、德国史。最能说明问题的是他们在分析作家作品时,运用的正是结合实际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以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分析、评论作家,一般包含这样一些原则:一是把作家作品放在特定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背景下考察其产生及社会历史根源;二是以是否推动历史前进和人的个性发展来评论其意义;三是对作家及其思想进行有说服力的阶级分析。如在《诗歌和散文中的德国社会主义》中,恩格斯揭示格律恩所谓“人”实际是德国小市民;在评拉萨尔的剧本《济金根》时,马、恩都指出,济金根之所以失败,并不是由于他的狡诈,而是他作为垂死的骑士阶级代表,不可能与平时受他们压榨的农民结成联盟。

二、如何理解美学与历史观点批评的统一

由于对“美学观点”和“历史观点”的涵义理解不一,对两者关系的认识也存在分歧。有论者认为,美学标准和历史标准是统一不可分割的,即既要用美学观点又要用历史观点进行分析。别林斯基曾说:“不涉及美学的历史批评,以及反之,不涉及历史的美学批评,都将是片面的,因而也是错误的。”论者引别林斯基的话说明美学标准和历史标准的统一,并说别林斯基的论断“是文艺批评史经验的总结”*陆贵山、周忠厚编:《马克思主义文艺学概论》,花山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360页。。笔者以为,这个理解是表面的。诚然,恩格斯提出的“美学观点”和“历史观点”的标准,与黑格尔、别林斯基的观点有渊源关系。黑格尔在《美学》中谈到如何处理历史和异域问题时说:“我们在这里应该从历史和美学的观点对法国人提出一点批评,他们把希腊和罗马英雄们以及中国人和秘鲁人都描绘成法国的王子和公主。”*黑格尔:《美学(第二卷)》,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381页。虽然恩格斯使用的概念与黑格尔相同,但其内涵有本质区别。区别之一在于:恩格斯说的美学观点实际上说的是艺术观点,是马克思主义有关艺术本质的观念。如前所述,马、恩认为,艺术是与一定的经济、政治和其他文化形式紧密关联的具有审美意义的社会意识形式,以这样的艺术观念作为评价艺术作品的基本标准,必然涉及作品真、善、美三个方面内容,而不仅限于是否具有审美特质。别林斯基所说的美学标准则指如何以美的形式表现历史和现实的关于艺术美的标准。区别之二在于:恩格斯说的“历史观点”是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别林斯基说的历史批评是以历史内容作为标准的批评。以历史内容为标准来评论作品,仅涉及作品反映的内容是否真实的问题,以“历史观点”来评论不仅关系作品的真实性,且要分析作家作品产生的社会历史根源,以辩证的历史发展观点考察作家作品的意义等。

恩格斯所说的美学观点与历史观点是什么关系呢?马、恩的文艺批评要求完美的艺术形式与历史内容的统一,但恩格斯所说的美学观点与历史观点的统一远不限于此,而主要指关于美和艺术的观点是历史唯物主义指导下的观点。如恩格斯对拉萨尔悲剧观念的批评,可以认为是一种美学批评。恩格斯从艺术可以虚构的观念出发,指出拉萨尔有权把济金根看作是打算解放农民的,但这样一来马上产生了一个悲剧性的矛盾:一方面是坚决反对解放农民的贵族,另一方面是农民,这就构成了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性冲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46页。。恩格斯关于悲剧的观念以及对拉萨尔唯心主义悲剧观的批评,无疑体现着历史唯物主义精神。再如恩格斯对哈克奈斯《城市姑娘》的评论,认为它不是充分现实主义的。充分现实主义要求塑造出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反映历史发展的趋势和时代精神。这种关于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观点以及与此相关的批评,同样渗透着历史唯物主义精神,可以说既是美学观点的批评,又是历史观点的批评,是两者有机结合的批评。这种统一与有的学者所说的既要作美学批评又要作历史批评的统一,不是同一种统一。后一种统一,实际上认为美和艺术的观点是与历史观点无关的。

美学观点和历史观点既是有机统一的,又是有相对独立性的。如马、恩对拉萨尔《济金根》的评论中涉及韵律和结构的安排等,这属于“纯粹”的美学观点范畴,可以说与“历史观点”没有多大关系。有时批评侧重于对作品产生的历史语境、社会机制以及社会作用的分析,而较少顾及作品的美学特点,这样的批评也是存在的,没有必要一概予以否定。

那么,恩格斯所说的“美学观点”和“历史观点”的标准是否有第一、第二之分呢?有论者认为应把美学标准作为衡量的第一标准,因为一般读者首先关注的是作品的故事情节、优美的语言和独具匠心的艺术构思,然后才是作品的思想内容*崔柯等:《如何理解“美学和历史”的批评——论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文艺批评标准与方法》,《文艺理论与批评》2014年第6期,第31-40页。。这是把作品的思想内容与艺术表现形式割裂开了。事实上,一般读者在直接感受语言形式时,更多关注的还是作品说了什么。至于评论作品是从形式入手还是从思想内容着手,这实际上无关第一、第二之分。评拉萨尔的《济金根》可说是从艺术形式着手,评歌德、评哈克奈斯《城市姑娘》等则并非从艺术形式着手。马克思主义文艺评论不忽视艺术形式,但显然更重视内容,重视政治思想内容。还有论者说文艺创作是一种审美创造,因此分析评价要把美学观点放在第一位,如果用美学观点检验不合格,“还有什么必要用历史的观点来检验呢”*陆贵山、周忠厚编:《马克思主义文艺学概论》,花山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361页。?这是把美学观点同历史观点截然分割了。这种美学观点是康德式的美学观点,还是历史唯物主义指导下的关于艺术美的观点?如果是前者,是不可取的;如果是后者,则要承认对艺术美的分析评价,离不开历史观点的批评。这种关于艺术美的观点包含着历史唯物主义精神,因此无法说美学观点的标准第一,同样也不能说历史观点的标准第一,因为这种评价又是基于美学观点的分析。

三、关于“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与道德的、政治的尺度

恩格斯在《诗歌和散文中的德国社会主义》一文中说:“我们绝不是从道德的、党派的观点来责备歌德,而只是从美学和历史的观点来责备他;我们并不是用道德的、政治的或‘人的’尺度来衡量他。”*《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257页。恩格斯的话是针对白尔尼和闵采尔对歌德的错误批评而言的。德国激进的反对派政论家白尔尼从纯粹的政治观点出发,指责歌德不是自由主义者,不热心争取德国的自由,德国文学家闵采尔则从道德的观点批评歌德宣扬斯多葛派的道德观念。他们的共同点是脱离作品的非美学观点和特定历史条件的非历史观点批评。恩格斯批评白尔尼和闵采尔的政治的、道德的批评,但并不否定美学和历史批评中的政治尺度和道德尺度。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美学观点,艺术必包含着政治和道德等内容,因此必以政治和道德的尺度进行评论。英国学者伯拉威尔曾说,尽管马克思“憎恶道德说教不下于一切其他的故作多情和装模作样的形式,归根到底,伟大的文学总是表现出关心真理和人们心目中的道德价值。”*伯拉威尔:《马克思和世界文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0年版,第548页。恩格斯曾给予《德国民间故事》以高度的道德评价,认为它“同圣经一样培养他的道德感,使他认清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权力,自己的自由,激起他的勇气,唤起他对德国的爱。”*《马克思恩格斯论艺术(第四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401-402页。在马、恩评价巴尔扎克《人间喜剧》、狄更斯揭露利己主义者和贪财者丑恶的道德面貌的作品中,都包含着道德评价的因素,这种道德评价的因素有时是同真理的因素、政治的因素结合在一起的。

在对歌德的评价、对拉萨尔《济金根》的批评以及对哈克奈斯《城市姑娘》、敏娜·考茨基《旧与新》的评论中都可以看到,以政治尺度的评价往往是与道德的评价、艺术真实的评价结合在一起的。如恩格斯评歌德时说:歌德在自己的作品中,对当时德国社会的态度是带有两重性的。所谓两重性,即歌德一方面强烈反对封建势力,另一方面又向封建势力妥协,表现出他的市侩庸俗习气。市侩习气是当时普遍的一种社会心理,既表现了小市民的政治态度,也表现了小市民庸俗狭隘、自私自利的道德水准。歌德的政治态度还表现在他对法国大革命的态度上。恩格斯批评说,我们并不责备他做过宫臣,而是嫌他在拿破仑清扫德国这个庞大的奥古亚斯牛圈的时候,竟能郑重其事地替德意志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廷做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和寻找小小的乐趣。这是一种政治尺度的批评,以是否与历史进程保持一致为衡量尺度的批评。恩格斯说,歌德每次与历史面对时就背弃它,历史为此给歌德以残酷的报复*《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275页。。这是历史观点的批评,也是政治尺度的批评。拉萨尔的《济金根》是写16世纪贵族起义的历史剧,他把济金根的失败归之于他的狡诈,有为1848—1849年革命中资产阶级的叛变行为辩护之意。马、恩以历史的阶级观点进行分析,指出剧本没有真实地揭示济金根悲剧产生的真正原因,也批评了拉萨尔的政治思想。马克思说,革命中的这些贵族代表不应当像在你的剧本中那样占去全部注意力,农民和城市革命分子的代表倒是应当构成十分重要的积极的背景,“这样,你就能够在更高得多的程度上用最朴素的形式把最现代的思想表现出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40页。。19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德国,面临着一个由谁领导德国统一、以什么方式实现德国统一的问题,所谓“最现代的思想”就是把闵采尔式的平民反对派看得高于路德式的骑士反对派的思想,就是以无产阶级政党来领导、与农民联盟建立全德共和国的思想。而拉萨尔在剧本中表现的除宗教自由外,就是所谓“国民一致”,即以贵族和皇室的利益为基础,实现自上而下的帝国统一。马克思认为这种思想从历史发展的观点看是落后的(这一思想最终并未在德国实现,因为历史发展的道路并非只是一条)。恩格斯批评《城市姑娘》把19世纪80年代的工人描写为消极的群众,认为只有写出工人阶级积极反抗的历史才是充分现实主义的。在致敏娜·考茨基的信中,恩格斯说,历史上的优秀作品都是有政治倾向的,一部具有社会主义倾向的小说,应该通过现实关系的真实描绘,粉碎对资本主义世界永世长存的乐观主义。敏娜·考茨基的小说《旧与新》显然在这方面存在缺点,恩格斯批评她试图在作品中公开表明立场,证明某种社会主义信念。恩格斯的批评是从现实主义的美学观点出发的,但无疑体现着政治思想和评价作品的政治尺度。

从以上作品分析中可以得出这样几点认识:一是在恩格斯提出的“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标准中,包含着政治尺度,也包含着道德尺度,主要是政治尺度,所以决不能认为恩格斯“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把艺术标准放在第一位,似乎比政治标准更为重要;二是政治有进步的也有反动的,恩格斯批评标准中的政治尺度指是否推动社会变革和历史前进;三是以政治尺度为主的善与真实性标准、审美性标准,共同构成从历史唯物主义的美学观点出发的艺术标准的内容,艺术标准不能理解为离开艺术内容的纯粹艺术形式的美。

恩格斯“美学和历史观点”批评标准的提法,与毛泽东说的政治标准第一、艺术标准第二是一致的还是矛盾的?有论者认为这是一个最难回答的现实问题*崔柯等:《如何理解“美学和历史”的批评——论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文艺批评标准与方法》,《文艺理论与批评》2014年第6期,第31-40页。,因为两者的观点是矛盾的。这显然是一种误读。恩格斯的观点及其批评实践都说明,他是重视政治的,因此与毛泽东的观点并不矛盾。但区别是有的,恩格斯往往以政治与艺术统一的观点来评论作品,毛泽东则强调政治第一。当然,马、恩也不是没有纯粹从政治出发的批评,也不能说毛泽东不重视艺术。政治家强调作品的社会价值,艺术家看重作品的艺术价值,这种不同角度、不同语境下的观点都有充足的理由,很难简单断定谁对谁错。

四、“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与人的尺度

恩格斯在《诗歌和散文中的德国社会主义》中曾激烈地批评格律恩以“人的”观点来评论歌德,指出格律恩所谓“人”不过是德国小市民,格律恩把德国小市民的鄙俗气看作是“人的”。恩格斯的批评是完全正确的,但这并不意味着马、恩反对以人为尺度评论文艺作品。文学作为“人学”,是以唯物史观关于人和人性的观点为基础的,全面看马、恩理论及其批评实践可发现,“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包含人的尺度——分为人学尺度和人文尺度。

“人学尺度”,概括地说就是是否正确和深入地揭示了人性和人的心灵,是否反映了时代精神和特定时代的社会心理,包含以下几方面内容。一是应让作品中的人物按个性行动,而不是按某种教义或道德观念行动;应按人物自身的性格逻辑发展,而不应把作家的意图充作他们思考的结果。这是马克思在评欧仁·苏《巴黎的秘密》时提出的原则。二是要求人物是一定阶级和倾向的代表,也是一定思想的代表,其行为动机不是源于琐碎的个人欲望,而是源于他们所处的历史潮流。这是恩格斯在评拉萨尔的历史剧《济金根》时提出的原则。三是要求为人物及其行动提供社会背景,亦即在典型环境中塑造人物形象。凡此种种有关人物塑造的原则,都可说是批评的人学尺度。人物塑造的原则往往包含有人文内容,所以“人学”尺度和人文尺度实际上又是密切相关的。

“人的尺度”主要是人文尺度,其核心内容是对人的生存、发展状况的关怀和对人的全面发展的理想的追求。对人基本生存状况的关怀,也就是马克思在评欧仁·苏《巴黎的秘密》时提出的斯多葛派的也是伊壁鸠鲁派的“人性原则”,一条“自由而坚强的人的原则”*《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216页。。斯多葛派认为“自然法则”是完美的、精致的,人要遵循“自然法则”,要活出“自然本性”;伊壁鸠鲁派认为人生的目的是寻求心灵的快乐和幸福。马克思的“人的原则”是对这两派观点的吸收和改造,并以这一“人的原则”评论小说中玛丽花等人物。玛丽花是鲁道夫公爵的私生女,童年即遭遗弃,在牢狱的收容所长大。她被迫卖身于妓院、酒吧,尝尽人间的艰难和屈辱,但她仍保持着人类高尚的心灵、人性的落拓不羁和人性的优美。马克思说,玛丽花身上具有的朝气蓬勃、精力充沛和生性灵活等特点,说明她“怎样在非人的境遇中得以合乎人性地成长。”*《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215页。玛丽花“在最不幸的环境中还知道在自己身上培养可爱的人类个性,在外表极端屈辱的条件下还能意识到自己的人的本质是自己的真正本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224页。马克思以“人的原则”评论小说中的另一个人物丽果莱特,赞扬小说成功地描绘了这个人物富有人情的性格。但由于作家的偏见,他一定要磨掉人物的性格棱角,消除她同她亲近的人的“纯朴的关系”。马克思指出,正是在这种“纯朴的关系”中,“她和那些虚伪、冷酷、自私自利的资产者的太太,和整个资产阶级的圈子即整个官方社会形成了一个真正人性的对比。”*《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97页。马克思把富有人情、真诚和无私看作是美好的人性,而虚伪、冷酷和自私被认为是非人性的。人性和人的尺度无疑含有道德等文明的因素,也是衡量一个社会是否具有合理性的尺度。

人的全面发展的理想,也就是马克思基于对人的个性发展认识的自由个性。自由个性是“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的共同的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十六卷,上册)》,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04页。自由个性是摆脱了人身依附和钱财束缚的人,是以人自身能力的发展为目的的人,是自由地进行创造活动、与社会处于和谐关系中的人,是高度社会化的、继承历史上一切优秀品质的人。马、恩正是以这一理想的人的尺度,衡量和评价文艺复兴时代的巨人——18世纪启蒙时期的思想家、文学家以及挪威的小资产阶级。恩格斯热情地肯定这是一些“在思维能力、激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艺和学识渊博方面的巨人”,并认为这些是“给资产阶级的现代统治打下基础的人物,决不是囿于小市民习气的人”*《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62页。。如莎士比亚和塞万提斯等一些杰出的作家,不仅揭露了封建贵族的罪恶和教会对人的精神束缚,而且揭露了资本原始积累时期的罪恶,描绘了金钱关系与人的个性的对立。恩格斯认为,18世纪启蒙运动的思想家和文学家不只代表资产阶级利益,“而是整个受苦人类的代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56页。,他们有权认为自己是代表劳动群众利益的。恩格斯还谈道,伏尔泰和卢梭一样,为了自己关于人类进步的信念“付出最大的个人牺牲”,狄德罗为了“对真理和正义的热诚”*《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32页。献出了生命。恩格斯热情地肯定这些启蒙思想家为人类进步、为真理和正义而奋斗的献身精神,肯定“挪威的小资产者是自由农民之子,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比起堕落的德国小市民来是真正的人”,“就拿易卜生的戏剧来说,不管有怎样的缺点,它们却反映了一个即使是中小资产阶级的但是比起德国来却有天渊之别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们还有自己的性格以及首创精神,并且独立地行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90页。说挪威的小资产阶级是真正的人,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性格、有首创和独立的精神。

马、恩认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他们批评费尔巴哈把人的本质理解为“类”,理解为把许多个人联合起来的爱,也批评鲍威尔把人的生物性看作人的共同性,指出个人处在特定时代的社会关系中,必然有着阶级、阶层的区分。但是,马、恩并不因此否定人有共同的需求,不否定人或人性有基本的尺度。他们以人的生存发展的物质和精神的基本需要和人的全面发展的理想为尺度,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人的异化、人的道德品质的沦丧,肯定和赞扬不屈的高尚人性和具有首创精神的人。这一人的尺度包含着关怀人的道德内容,也包含着某种政治因素,是衡量社会历史发展和社会政治、经济变革的终极尺度。文学作为“人学”,理应凸显文学创作和批评中的人的尺度,使文学在人性的社会化、社会的人化与文学的人文化的互动中发挥独特的作用,应该正确、有力地阐明文学批评中人的尺度的涵义,清理由于长期、激烈地批判抽象人性论而导致把人的本质仅归结为“关系”和阶级性的简单化倾向。

五、美学和历史观点批评与阶级观点分析

“美学和历史观点”批评包含以阶级观点分析作家作品。有论者提出如何进行阶级分析以及如何看待人道主义的问题,这是一个很值得商讨的复杂问题。总结以往的经验,讲阶级分析应该避免过去那些简单、片面、机械和极端化的做法。历史上存在着阶级之间的斗争,但也不是没有调和、合作的情形,被压迫农民的反抗和斗争是必然的,但也要看到这种反抗和斗争不是没有局限的,人类文明的提升更多是在各阶级之间相对和平的关系中演进的,否则民族内部长期的斗争必致两败俱伤。某些文学作品确实带有一定的阶级倾向,但并不是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不是一切文学、艺术作品(包括山水诗、花鸟画)无不体现一定阶级的利益和意向。民族文化、民族文学确实存在某种统治阶级意向,但不能把它们截然一分为二,否认其有共同的民族特点,马、恩所说的为资产阶级打基础的人物决不受资产阶级的局限。作家、艺术家可以超越一定的阶级,不应把他们都贴上阶级的标签,即便是带阶级性的思想和文艺作品也不能简单地加以否定。自由、平等、博爱是资产阶级思想家提出来的,但同样属于人类共同创造的文明成果。除了阶级斗争,生物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人类发展的不同历史阶段都是存在的。民族之间、权势集团之间、朝野之间的搏杀和吞噬,与贪官污吏、恐怖分子、民族分裂势力以及文明同宗教极端势力之间的斗争,也难以用阶级观点作出解释。同样,文艺领域中的各种思潮、流派以及不同观点之间的争论,也难以用阶级观点作出说明。因此,把西方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笼统判定为资产阶级没落腐朽思想的表现,显然也是一种简单化、标签化的做法。

运用阶级分析,还必须考虑到马克思所处的时代与当今时代的区别。马克思所处的时代,英、法等先进国家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进入资本主义快速发展阶段,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空前剧烈,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马克思提出通过阶级斗争从根本上改造社会,具有合理性。但时代不同了,认为今天中国仍处在马克思判定的时代,即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个前途、两条道路、两种命运和两大力量生死博弈的时代,这是无视发展变化的教条观点。实际上,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传统的资本主义已进行了调整,欧美一些国家的劳资关系、官民关系相对缓和,阶级意识渐趋淡薄。同时,传统的社会主义模式也进行了调整,提出了构建和谐社会、和谐世界的目标。姓“资”与姓“社”有界线,但不是截然不同,在这样的时代环境下,出现了多元文化互融共生的情况,如欧洲文化、美国文化和中国文化。对不同的文化,虽不能完全摒弃对其进行阶级分析,但这些不同的文化也是相容的、互补的,而不是截然对立的。

运用阶级分析,不仅要以发展的观点看,还应看到不同国家阶级关系的不同特点。社会主义中国是否存在阶级和阶级斗争?与权贵阶层的斗争是否是新的阶级斗争?阶级、阶层是生产分工和经济分化的产物,必随生产的发展而变化。社会主义社会存在着阶级、阶层之间的利益差异和矛盾,甚至可能发生局部的对抗性冲突,但社会主义社会的不同阶级、阶层之间和劳资之间,也可以是一种合作、共赢的关系,矛盾冲突完全可能得到调节和化解。进行阶级和阶层分析,既要看到不同阶层之间的特殊性,更要看到其共同性,看到调和与化解矛盾的可能性。社会主义社会存在着与权贵集团的斗争,但这一权贵阶层终究未联合成为一种政治力量,不应视为阶级斗争。

讲阶级观点和阶级分析,还关系到如何理解“以人为本”的问题。有论者认为,“以人为本”就是“以人民为本”,批评有人把“以人为本”曲解为不是“以民为本,而是‘以个人为本’”*崔柯等:《如何理解“美学和历史”的批评——论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文艺批评标准与方法》,《文艺理论与批评》2014年第6期,第31-40页。。在他们看来,讲“以民为本”是坚持阶级观点和阶级分析,讲“以人为本”是放弃阶级观点和阶级分析,是作为世界观和历史观的人本主义和人道主义。“以人为本”和“以民为本”是既有关联又有区别的概念。“以民为本”是古人的说法,认为治国以安民、得民为根本;今天讲“以民为本”,是说党和政府要以为人民服务为天职,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以人为本”的涵义要大于“以民为本”。我国古代和西方国家都有“以人为本”的说法,古人讲“以人为本”同“以民为本”是一个意思。19世纪西方思想家讲的“以人为本”,在实行过程中变成“以富人为本”。马克思讲人的解放,把一切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视为根本命题,认为共产主义就是以扬弃私有制为中介的人本主义。今天讲“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汲取了古代和西方文明中的精华,是依据马克思的人本主义而作出的理论创新。“以人为本”的基本含义,是强调人在社会历史发展中的主体作用和目的意义,强调尊重人、解放人、发展人、依靠人、为了人;“以人为本”意味着人是目的,经济增长、社会发展都以实现人的权利、满足人的物质和精神需要为出发点和落脚点;“以人为本”意味着以社会所有的人为本,而不是以少数人为本,社会上不同的群体和阶层实是一命运共同体,不同群体和阶层的人享有平等的权利和平等的尊严;“以人为本”意味着以人的素质和能力为本,认为当今时代人力资本在经济发展中起决定作用,强调开发人的潜力;“以人为本”意味着每个人的个性都得以自由和全面的发展,个人的发展与社会的发展和谐一致。当然,“以人为本”不是根本否定阶级观点和阶级分析,它承认阶级和阶层以及贫富差距的存在,只是认为阶级和阶层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是有可能调和的;“以人为本”自然要与一切与人为敌的恶人、坏人进行持久的斗争,但敌人不一定始终是敌人,坏人不一定始终坏到底,他们的权利在一定范围内同样应得到尊重;“以人为本”不是毫无差别地对待一切人,也不是不要斗争,只是不把这种斗争简单地归结为阶级斗争。总之,“以人为本”与“以民为本”是有区别的,如果用“以民为本”替代“以人为本”,可能又会制造新的阶层对立,导致某种民粹主义倾向的产生。

以前曾经批判资产阶级人道主义,批判博爱学派和小资产阶级人道主义,认为它们宣扬阶级调和,主张改良,反对革命和暴力,是反动的,并以为这是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实际上,马、恩批判的是法国大革命后的现实成为自由、平等、博爱等华丽词汇的一幅讽刺画,但并不否定启蒙思想家这些思想本身。人道主义者把爱说成是拯救社会的万能药方,如托尔斯泰在其作品中宣扬按《福音书》中爱的教义实行,暴力会自动消灭,地上的天国就会建立起来,这显然夸大了爱的作用。但爱的作用是存在的,如全球最大的社交网站“脸谱”创始人扎克伯格和妻子普莉希拉·陈承诺,将在有生之年捐出所持99%脸谱股份(价值约450亿美元)用于发展人类潜能和促进平等。爱不是万能的,但把包括爱在内的社会中的美好因素激发、调动出来,是社会治理恒久的任务。雨果在《悲惨世界》《九三年》等作品中,认为像冉·阿让这样的企业家不是剥削者,而是劳动者的协作者、监护人和恩人,认为革命是暂时的,人道才是永恒的真理。雨果的改良主义和人是目的的思想,今天看来更具一定的合理性。历史已经证明,社会发展的道路不止一条,通过暴力斗争实现改造社会的目标是一条道路,通过改良实现发展的目标也是一条道路。历史发展的动力不仅是斗争、对抗,各阶级、阶层和谐相处,人的需要和欲望、人的思想和对人的终极关爱,都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合力”因素。

六、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与当今时代的批评标准

现在所处的是一个经济全球化时代,一个追求民族复兴、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时代,这必然要求有一个与之相适应的文学观念和文学批评标准。曾经把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作为创作和批评的方法,但不少人认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是一个别扭的名词,带来的是非正常的写作生态,于是出现了“新现实主义”“新历史主义”这样的文学观念,强调还原性,即原生态地真实呈现,无意于表达对于生活的认识和评价。近年来,有论者提出以传统的圆融思维构建批评方法的圆形模式,也有论者提出以思想的深度、想象力的广度与中国历史求现代性的张力关系作为当今文学的衡量尺度。笔者以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观念虽有缺陷,但值得借鉴,把从发展中反映生活当作一个必须遵守的公式,是不可取的,但“写真实”,反映使生活走向社会主义的东西,这样的观念不应抛弃。要求描写的真实性应与以社会主义精神从思想上改造和教育劳动者的任务结合起来,显得有些生硬,但实际上又有什么作品的描写不是与一定的思想相结合的呢?所以问题不在于艺术描写要与一定的思想结合,而在于与什么样的思想结合,结合得是否合理,是否具有艺术性。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思想指导和规范着中国的社会建设,现实社会中的人及人际关系充满着社会主义思想精神,基于这样的认识,应提出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结合的现实主义文学观,作为评价作品的标准和尺度。这是对以前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一种修正,也可以说是根据恩格斯的“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所作的一种阐述,是“美学和历史观点”的批评在当代中国的一种具体化。因为从本质上看,恩格斯要求的以唯物史观作指导的文艺观,即充分现实主义的文艺观,同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结合的现实主义,都是以马克思主义作指导的。但马克思主义在不同的时代是发展的,因此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结合的现实主义,与恩格斯所说的现实主义又有不完全相同的特殊性,这也就是文学观念和批评标准的时代性。

就表现形式来说,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结合的现实主义,具有开放性、多样性。它主张以多种真实形式反映生活、说明生活和创造新生活,与传统的现实主义主张以生活本身的形式反映生活不同,它可以是幻想的、夸张的形式;可以是虚构的、典型化的形式;也可以是基于生活原本具典型性的人和事的非虚构的形式;既可以发展的观点反映生活,也可以着重于揭示、批判社会生活的阴暗面。以这样的观点评论作家作品,具有很大的包容性。

就思想实质来说,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结合的现实主义,体现着21世纪的马克思主义精神。它承续和坚持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以人的自由解放和推动历史前进为评价的尺度,认为评论作品的思想价值、道德价值、政治价值以及文化价值,应以是否推动历史前进为尺度,以是否有利于人的自由和解放来衡量制度和一切措施。由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以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为现实依据的,因此在以人的自由和解放的尺度评价资本、市场和技术时,首先应肯定资本、市场以及技术是实现人的巨大发展的杠杆,同时又保持对资本和市场负面作用的批判态度。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倡导建立“和谐社会”和“人类命运共同体”,因此与恩格斯的充分现实主义要求反映革命的辩证法不同,它遵循的是社会各阶层和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共同利益和目标引导下共同发展的和谐辩证法,是多元平行而又互补互济的辩证法。

在全球化浪潮中,文学的民族性正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强调文学的民族性、提出文学的民族标准问题是很有必要的。文学要担负起铸造民族魂魄的使命,张扬中国力量、中国精神、中国价值和中国气派,创作具有民族特色的作品。有论者说,处于现代性语境中的中国,必须体现某种区别于传统、独立于西方及立足于现实的特有的文化价值,这显然是一种幻觉,实际存在的是一种与传统文化保持薪火相传关系、与外来文化保持交融关系的民族文化和民族艺术。在高度流动的现代社会,文学的民族精神和文学的民族性既保持其恒定性又表现出流动性,因而往往表现出某种混成性、非单一性。在当代,文学的民族精神和文学的民族性,首先离不开对优秀传统的弘扬。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创造了独特的、灿烂的文化,其中具有历久弥新的永恒价值的是关于和谐的观念和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天地精神。传统哲学的和谐观,在当今建设和谐社会、和谐世界、斗而不破及合作共赢的实践中,焕发出耀眼的生命和强大的活力,这是传统的思想,也是最现代的思想,是21世纪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回答了西方二元对立思维难以回答的当代社会各种纠结不清的问题。那种认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截然不同于传统文化、西方文化的观点是不正确的。中国哲学的和谐论孕育了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观,集中体现在中国的书画理论中,以阴阳、虚实、有无对立统一的观念,处理文与道、文与质、局部与整体、动与静、微与宏的关系,使中国艺术具有一种特殊的韵味。文学的民族性不仅表现在对于传统的弘扬和创新中,也表现在对于外民族文化创造性的吸收上,强调民族自尊、自信,弘扬民族精神,而不是自恋、自大及故步自封。不同国家、民族和地域的不同文化艺术,必然存在着相互接近、交错以致融合的情形,存在着强势文化同质化、一体化及压制多样化的趋势,所以,一方面要放眼世界,学习、吸收一切优秀的外来文化;另一方面又要坚持文学的多样性、民族性,反对崇洋媚外,反对照搬、照抄。善于吸收外来文化并进行创造性的转化,成为有中国特色的东西,这是民族化的表现,在这一意义上说,中国文化是具有兼容并蓄特色的。

提倡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结合的现实主义作为批评标准,是否会不利于文学多样化的发展呢?笔者以为,文学都应以追求真善美为目的,都要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但对不同类型的文学应该有不完全相同的要求和评价标准。如对主旋律文学、使命文学,应该要求其承担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使命,塑造具有家国情怀和改革创新精神、能引领时代潮流、体现新时代发展趋向的先进人物形象;精英文学应侧重于思想和艺术上的创新,敢于揭示现实生活中存在的问题,敢于突破思想上、艺术上的束缚,体现其先进性;大众商业文学、网络文学应体现出群众性,凸显知识性、趣味性,侧重于满足群众娱乐、休闲的需要。当然,这些要求只是相对的,不同类型的文学往往是交错的、相互影响和相互渗透的。

最后,说一下关于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的特质问题。笔者以为,不能把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归结为批判的、斗争的。与自以为掌握了绝对真理、动辄上纲上线的“极左路线”的批评不同,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总是根据不同的对象展开批评,有批判的、斗争的,有非批判的、完全肯定的,有批评的、有肯定的。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不认为自己已掌握了终极真理,因此,批评也可以是一种对话式的、商讨式的。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还应该是包容的,对不同的文艺观点,对一些思想上、艺术上具有反传统特色的作品,采取某种程度的包容态度。

(责任编辑 金菊爱)

Aesthetics and Historical Criticism and the Reconstruction of Literary Criticism

BIAN Pingshu

(ZhejiangShurenUniversity,Hangzhou,Zhejiang, 310015,China)

Aesthetics and aesthetic view in the history of criticism is the basic idea of Marxist on beauty and art, and it believes that art is the social consciousness 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integration and unity of trueness, kindness, and beauty. Aesthetic view cannot be regarded as pure aesthetic performance detached from authenticity and ideology. “Historical view” is a historical materialist point of view, and cannot just be understood as the historical content of the work. The unity of “aesthetic view” and “historical view” is mainly manifested in the view that beauty and art permeate the spirit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Criticism of aesthetics and historical view contains a political dimension that is consistent with the scale of the historical process, and a human dimension that is based on the pursuit of human survival, development, and the ideal of people who are free and fully developed. Use class analysis should not be simple and the socialist core values combined with the realist view of literature should be used as the criteria of literature criticism.

criticism of aesthetics and historical view; political dimension; human dimension; criteria of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criticism

2016-11-27

边平恕,男,浙江诸暨人,教授,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文艺学基础理论。

10.3969/j.issn.1671-2714.2017.03.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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