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璇
(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四川成都 610064)
国内外整体性治理比较研究
张璇
(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四川成都 610064)
当前我国面临治理碎片化、组织裂解化及环境复杂化的难题,亟须借鉴整体性治理的智慧力量。国外整体性治理实践与研究早于我国,因此通过对Web of Science数据库和CSSCI数据库收录的整体性治理研究文献进行计量可视化分析,比较研究国内外整体性治理的基本态势、主题内容,从理论基础、发生逻辑、建构路径、实践应用、经验反思以及制度化等方面聚焦差异差距,进而厘清整体性治理的核心内涵、把握其发展规律、探索其实践路径,构建适合我国国情、解决我国问题的治理模式,使其成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与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内生动力,为推动我国成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现代化国家提供重要支撑。
整体性治理;国内外;整体政府;碎片化;比较研究
整体性治理兴起于20世纪90年代末,它是基于对新公共管理运动所形成的个体主义思维方式滥殇、政府治理碎片化与空心化、政府组织功能裂解化以及跨部门整合冗余等复杂问题的战略化回应和批判性反思而提出的一种全新的治理理念与图式。它缘起于英国,安德鲁·邓西尔最早对其进行了概念阐释,佩里·希克斯和帕特里克·邓利维对其进行了理论性解读与知识性梳理,[1](p53),[2](p24)为英国、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等国家政府改革、制度创新、府际协调提供了新的治理方式与生态框架。在新公共管理式微和信息技术迅猛发展之际,整体性治理以强调整合、协调与信任以及耦合化组织结构重构,[3](p11-15)着眼于推进政府、私人部门、混合组织、公民等多元主体之间的整合性供给服务及制度化治理体系,其逻辑意蕴彰显出极强的工具理性与时代价值。[4](p12)台湾学者彭锦鹏指出,整体性治理跨越了传统公共行政和新公共管理的障碍,是一个重大的行政学典范转移,是21世纪初以来西方国家政府改革最鲜明的特征。[5](p62)
我国学者近年来才开始关注整体性治理,并陆续对整体性治理的基本内涵、功能价值、外国经验以及一些现实问题如整体政府建设、治理碎片化、跨域治理、府际关系协调、多元主体参与等展开了一定讨论,取得了许多有价值的发现。但是,从比较研究视角开展国内外整体性治理研究的学术成果还很少见,而国外整体性治理无论从理论研究还是实践探索都走在前列。因此,亟须通过比较国内外整体性治理的发展脉络、运行机理,探究其主题差异乃至差距,为构建符合中国国情与发展思路的整体性治理模式,推进我国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和政府体制改革提供新思路、新借鉴。
以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数据库为数据来源,检索主题为holistic governance、whole of governance、jointed-up government、horizontal management等内容,时间跨度为1997年至2016年,检索时间为2016年6月20日,经过精确检索后获得文献数据276条。以中国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为数据来源,以整体性治理、整体政府、水平化管理、协同政府等为检索词,时间跨度为2004年至2016年,检索时间为2016年6月20日,经过精确检索后最终获得文献数据320条。以这些样本文献为基础,建立整体性治理研究的本地数据库,使用Notepad++对文献数据进行除燥处理(即清除冗余数据和重复数据、剔除错误信息和不完整的信息及文本合并)以使其规范化、标准化,然后分别导入Excel和Citespace III进行文献计量分析、可视化分析和文本内容分析。
文献计量分析方法是借助数理统计分析工具,较精确地呈现不同研究主体在某一领域的研究现状、特征、趋势。可视化分析方法是基于数据视觉表现形式的科学技术研究,能够直观、动态地展现不同研究主体的研究热点、核心发现。文本内容分析法则是通过系统化的分析文本关键词、聚类主题等揭示出文献中研究对象的本质属性。在比较研究中综合运用上述三种方法,更全面、科学地揭示国内外整体性治理研究的异同,为探究研究不足、夯实研究基础、厘清研究方向、激活研究动力等提供有力的技术支撑。
(一)文献年代分布。
对国内外整体性治理研究文献的时间分布进行分析,有利于获得整体性治理研究的起源及发展规律,尤其是有利于发现中国研究与国外研究的年代差异性。国内外整体性治理文献年代分布情况见图1。结合图中研究文献拟合结果可知,国内外整体性治理研究年度载文量均呈指数增长。国外研究比国内研究起步相对较早。国外的相关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的英国布莱尔政府时期,1997年布莱尔政府力推“协同政府”也有称为“整体政府”的政府治理模式改革。该项改革作为对市场化的新公共管理运动的新回应一经提出就受到学界很大的关注。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文献数量呈现平稳增长。21世纪以来澳大利亚、新西兰的整体性政府、加拿大的水平政府、美国的协同政府等政府改革运动成为国际社会新的代表性的整体性治理模式,相关研究也呈现出更加繁荣的发展趋势。
相比而言我国的整体性治理研究起步较晚。伴随着21世纪初期全球治理改革热潮以及我国国内对于治理理念及模式的空前关注,西方整体性治理研究成果开始被陆续引入国内。2004年至2009年前后出现的相关文献,大多涉及整体性治理、整体政府、协同治理、网络化治理等概念、理论、模型的辨析讨论,表明国内整体性治理研究已经开始,该阶段的特征是对国外研究成果、研究发现的引入、消化、移植。2010年前后直到2016年我国整体性治理研究呈现出爆发式增长的基本态势,大量的结合本土案例、本土问题的研究文献开始出现,表明研究已经进入本土化、内生化、创新化的新阶段。
总体而言,国内外研究载文量年度分布情况反映出整体性治理的受关注程度和研究热度在不断提高,也反映出整体性治理研究已经成为社会科学尤其是行政学科的重要内容和热点领域。目前整体性治理研究仍然处于快速上升阶段,相信未来一段时期国内外研究都将会保持较高的发文数量,尤其是厚植中国问题、中国故事、中国案例的整体性治理研究将进入裂变式增长阶段。
图1 国内外整体性治理研究的文献年代分布
(二)词频分析。
词频是指所分析的数据和资料中某一学科或研究领域专业术语使用的频次,在科学计量学研究中,通过分析核心内容的关键词或主题词频次,可以探究这一研究领域的主题内容、基本热点、特征趋势、理论基础等。[6](p195)使用Sati2.0对研究样本进行内容分析,从CSSCI和WOS中分别提取有效关键词1147个、863个。表1、表2分别是国内外整体性治理研究的高频关键词列表,从列表可知,国内文献的核心关键词频次要远远高于国外文献的核心关键词频次,这在一定程度上显示出国内整体性治理研究具有较高热度及聚焦性。
表1显示,我国整体性治理研究领域的核心标签为整体性治理、整体政府、碎片化、地方政府、公共服务、新公共管理、网络治理、服务型政府、电子政务、政府改革、公共管理、行政服务中心、区域治理、合作治理、跨部门协作、应急管理、大部门体制、公共治理、协同机制等。通过内容分析,发现国内整体性治理研究初步形成两个方向:一是整体性治理的元研究和基础理论研究,如整体政府、网络治理、合作治理、区域治理、公共管理、跨部门协作、碎片化、社会管理、政府治理等,二是整体性治理的实践应用研究,如地方政府、公共服务、服务型政府、区域一体化、电子治理、行政服务中心、大部门体制、澳大利亚、应急管理等。
表1 我国整体性治理研究的高频关键词列表(前30位)
表2显示了国外整体性治理研究的高频词列表,国外整体性治理研究领域的核心标签包括joined up government、governance、whole of government、policy、e-government、service、public health等。国外整体性治理研究在元研究和基础理论方面的研究主要有holistic government(整体政府)、joined up government(协同政府)、horizontal management(水平化管理)、accountability(问责)、system、whole of government、state等;相比国内研究,国外整体性治理研究的问题取向、实践取向更明显,这从其研究中涵盖更广的社会治理领域、涉及更多的细分项目可知一二,这方面的高频关键词包括policy、Australia、England、public health、service、community、localgovernment、coordination、partnership、security、collaboration等等。通过简单对比,可以发现国外整体性治理研究的内容更丰富、选题更多元、层次更深入、实践性更强。
表2 国外整体性治理研究的高频关键词列表(前30位)
(三)共词网络图谱。
共词分析是对一组词两两统计它们在同一组文献中出现的次数,并基于共现情况生成共现矩阵,从而测度其亲疏关系。[6](p198)运用CiteSpace III进行主题关键词共现分析,对国内外整体性治理研究成果进行统计分析和可视化展示。图谱中的转折点(Pivot node)、标志点(Landmark node)、年轮色彩、连线情况等是识别研究结构、热点、时空和关联的关键依据。
图2全面展示了我国整体性治理研究的热点主题分布情况。图中显示了若干关键节点,如整体性治理、碎片化、整体政府、新公共管理、公共价值、后新公共管理、地方政府、社会管理、区域治理、协同政府、网络治理、信息政策等,不同节点之间连接的紧密程度不同,形成不同层次的主题类团,呈现出多元的研究主题。如,整体性治理—整体型政府—后新公共管理--压力性体制、工具理性—价值理性等指向整体性治理的基础理论研究,碎片化分析—大部制改革、大部门体制—部门制—行政服务中心—协调配合机制等则代表了整体性治理的专题研究,地方政府—公共服务—应急管理—政府改革—服务型政府、整体政府—科层治理—竞争性治理—电子治理指向整体性治理的实践应用方面,澳大利亚—英国—信息政策—互联网—协同机制同是指向国外代表性的经验研究。基础理论研究、实践应用研究、专题研究、经验研究等之间是彼此联结、共生共现的,只是某些聚类侧重于某一主题内容的研究。
相较于图2,图3所示图谱的关键节范点结构更复杂,节点之间的交叉与连接更加密切。关键节点主要包括governance、holistic governance、whole of government、joinedupgovernment、e-government、policy、e-government、localgovernment、horizontal management、England、information、health、service、collaboration、security、democracy等,而由这些节点的耦合与交叉形成多个不同层次的主题聚类研究,例如,holistic governance—coordination—policy—collaborative governance,governance—joined up—partnership,whole of government—policy—administrative reform,e-government—education and training—internet,public health—health—policy—health policy,holisticgovernance--network—horizontal management—strategic alliance--coordination,等等。通过分析发现,国外整体性治理研究聚类之间的主题关联性较强,且不同主题之间存在交叉、弥合的关系。
从图2、图3可以发现,整体性治理、整体政府都处于相对中心的位置,同时,以此为中心内核,耦合连接了大量的关键节点,国内节点如电子政府、互联网、地方政府、公共服务、电子治理、服务型政府、协调配合机制、信息政策等,国外节点是e-government、information、horizontal management、network、policy、strategic alliance、integration、information system、dynamics等,不断丰富了研究内容、拓展着研究层次。
图2 我国整体性治理研究的关键词共现分析
图3 国外整体性治理研究的关键词共现分析
从这些节点类团可以发现,国内外整体性治理在研究主题、发展脉络与核心内容上存在一致性和相关性,但是,国外研究的主题更加分散多元、问题导向更强烈、实践性探索更深入。在基础理论研究方面,国内外都关注了整体性治理、整体政府、网络化治理、碎片化、协同政府、公共治理、电子政务等基本内核,另外,国外研究还重点关注了电子政府、合作创新、网络技术、水平化管理、民主、政策、治理框架、信息系统、市场等的概念融入,而国内则突出了碎片化、合作治理、区域一体化、信息政策、大部制改革、公共价值、互联网等与整体性治理的理论对接。在实践应用层面上,国内外非常关注地方政府治理、澳大利亚政府改革、治理网络、行政改革、信息策略、政策重构等。与国内整体性治理概念理论研究的高热度相比,实践应用的研究略显不足,仅仅涉及大部制改革、地方政府协作、城市社区、行政服务中心等的上层讨论,还没有具体细化的靶向探索,也缺乏代表性的实践模式。而国外研究不局限于宏观层面的探讨,其微观应用研究已经建基于whole of government(整体政府)、local government(地方政府)、public security(公共安全)、public health(公共医疗)、community(社区)、England and Australia administration reform(英国、澳大利亚的行政改革)、food health(食品安全)、国际安全等领域。除此之外,国外学者还对整体性治理的horizontal management(水平化管理)、complexity(复杂性)、coordination(协调)、innovation(创新)、collaboration(合作机制)、strategic alliance(策略联盟)、dynamics(动态性)等机理特征进行了深入研究,而国内这方面的讨论则还处于大量介绍国外成果并使之本土化的初创阶段。
通过词频分析、共现分析及图谱分析,不难发现国内外学者在整体性治理的理论基础、发生逻辑、建构路径、实践应用、经验反思以及制度化等方面存在若干异同。
(一)整体性治理的理论基础。
整体性治理理论基础研究主要涉及概念内涵、发展脉络、理论框架、基本范式等内容。目前,我国学者在这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西方整体性治理理论的引入介绍及本土化理论的初步讨论,相比而言国外学术界针对整体性治理的深层内核、运行机理进行了大量的研究。表2、图3中的相关关键词如system、framework、network、perspective、model、
strategy、decentralization、trend、program、barrier等等,显示出国外对整体性治理基础研究重要性的认识。施默克较早地对水平化管理(horizontal management)进行了论述,认为为了应对信息冗余及失真难题未来的整体治理结构必然需要水平化改革,[7](p929-932)佩里·希克斯的论述开启了整体性治理研究的先河。[8](p347-375)他指出,整体性治理旨在解决政府管理的碎片化(fragmentation)和空心化问题,强调多维层级的政府部门、私人部门与第三方组织之间的整合协调,通过目标—手段协同、强化信息技术运用和优化整体性整合策略,从而实现帮助政府实现公共目标。[2](p24-32)整体性治理作为对新公共管理运动的逆向回应,涉及了多学科、多元研究方法及交叉理论,是对法律法规、组织结构、社会伦理、人力资源、群体行为以及企业系统等方面不同观点的宏观的整合与发展,[9](p1364)为政府治理改革实践提供了新的视角、框架和图式。因此,国外学者认为整体性治理为跨部门、跨层级、跨领域、跨区域等复杂化问题提供了新的化解路径,[10](p24)但是它仍然面对许多棘手难题,因此有必要重新思考整合架构,并引入诸如适应性管理(adaptive management)、系统理论、靶向理论等其他学科的理论策略来丰富完善整体性治理。[11](p115)豪斯等学者指出整体性治理的五项核心要素是制定一个共享的政策愿景、采用多层次的规划、构建网络组织、整合立法规范和建立合作资金池。[12](p758)
国内学者解亚红针对协同政府的研究触发了我国整体性治理的研究,[13](p58)竺乾威、周志忍、费月、胡佳、曾维和等学者对整体性治理作了基础性的引介和分析,引发了国内有关整体性治理和整体政府的研究热潮。竺乾威总结了整体性治理的主要思想,即互动的信息搜寻和提供、以顾客为基础和以功能为基础的组织重建、一站式服务提供、数据库、重塑从结果到结果的服务、灵活的政府过程、可持续性。[4](p58)胡象明和唐波勇将整体性治理视为公共管理的新范式,提出整体性治理的三大基础要素,即整合、协调、信任。[3](P13)可以看出,在整体性治理基础研究层面,国外学者已经处于问题解决、实践需求与基础理论研究的互动阶段,而国内学术界由于是从国外引入整体性治理概念,因此先从整体性治理概念内涵着手逐步进入实践改革层面。
(二)整体性治理的发生逻辑与建构路径。
整体性治理的发生逻辑依赖于在一系列明确且相互增强的目标中找出一整套使各机构有一种良好关系的工具。[14](P104)佩里·希克斯认为,整体性治理的内嵌发生机制包括系统的政策机制、现代的管理制度、集成的服务供给和完善的监督机制。[2](30)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家的治理实验已经逐步成功的建构了整体性治理乃至整体政府的基本路径,打造了政府部门、市场主体、公民组织等优化整合的代表性治理模式。社区反贫困治理运动、政府信息系统和一站式数据库建设、电子治理工具运用等治理运动的开展充分展现出整体性治理的功能性逻辑,并激活了大量沉淀的、内隐性的社会资本。综合分析国内外学者的研究,得出整体性治理的核心建构路径必须涵盖以下内容,即信任的环境、完善的信息系统、强烈的责任感和科学的预算。
国外学者更多地将整体性治理的思想意蕴置于政府行政改革、社会多元治理之中,为复杂多样的政府管理碎片化难题探测弹性化解决之道。如瑞秋卡蕾以澳大利亚的国家食品计划为例,分析了公民、政府、企业、利益相关者等在整体政府建构中承担的不同职责,具体推进路径包括减少制度障碍、提高全球竞争力和创新能力、识别潜在的威胁、增进多方沟通、提升信息技术能力等。[15](p3-14)洛塔和巴斯以巴西政府组织改革和公共政策创新为例诠释整体性治理的治道逻辑,即推进不同政府部门、联邦组织和私人部门之间的合作与协同,建构一个跨部门的系统模型,将更多的社会主体纳入政府治理与改革中。[16](p171-194)
国内学者主要从建构原则、组织形态、权力运作、财务管理、资源管理等层面展开,是以国外学者的研究为基础,结合我国的具体情况进行了本土化阐释。台湾学者彭锦鹏指出,整体性治理的生发机制必须以政府整合运作为原则,将网络服务、人民需求、结果和授权、整合型预算结合起来,实现政府制度、民众需求和社会资源的全新整合[5]。借鉴国外研究成果,周志忍、曾凡军、曾维和、韦彬等将整体性治理的逻辑阐释为以协调、整合和责任为主体的策略活动,其治理手段是信息技术、网络技术,旨在解决管理碎片化和服务裂解性的问题。[17,18](p22,p70)
由此可知,整体性治理的发生逻辑及其建构路径突出强调了协调、信任与整合的核心地位,以现代信息技术为先导,通过对组织内外部结构进行解构乃至创新性重组、一体化,有效地将纵向层级治理、水平化治理和优化部门资源的网络化治理整合起来,实现整体性服务。
(三)整体性治理的实践价值及反思。
有关整体性治理的最早实践是1997年英国首相布莱尔率先提出的“协同政府”(jointed-up government)计划,将整体性治理概念运用到政府改革的实践之中,随后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家也兴起了寻找“公共部门协调与整合机制”的政府改革运动。[19](p67)国外整体性治理研究遵循了由实践导向上升到理论建构的演化路径,有关整体性治理的功能作用、价值取向、治理模式以及经验总结等都是基于大量的实践案例产生的。随着解决社会复杂问题迫切性的增加,整体性治理已经被广泛运用到危机管理、公共安全、社会保障、信息系统、公共医疗、反恐怖主义等领域,[20](p770)协同政府、整体政府的实际案例经常出现在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家的公共卫生、公共安全、行政机构改革等领域。诺克斯以北爱尔兰的公共暴力事件为例,探讨了整体性治理在公民协同安全、治安机构整合方面的实践价值。[10](p19-35)韦伯斯特和艾伦通过分析英国公路部门的资产管理实践,展示了政府部门不同组织、层级和非政府组织、利益相关者的合作实践模式。[21](p861-867)比克基于EGovRTD2020的研究资料,阐释了互联网社会中政府的职责虚化、界限模糊等问题,并提出构建了整体政府的理论模型。[22](p469-480)拉斐尔等学者针对菲律宾慢性非传染性疾病防控失败及再扩散难题,提出了基于医疗机构、基金组织与政府部门等多方资源整合的整体性治理策略。[23](p844)
与国外研究“实践—理论—实践”的发展路径不同,国内研究遵循“理论—问题—实践”的探索路径,即基于对国外整体性治理成果的学习转化、理论总结,结合我国政府改革、社会治理中的难题,尝试性地建构整体性治理的本土化、中国化的实践路径。这种取向在我国的代表性体现就是国务院大部制改革、军队联合作战指挥体制改革以及行政服务中心建设,其他有关整体性治理的实践应用大多还处于理论探讨层面。因此,加快整体性治理研究将为我国政府改革提供新的战略支撑与行动框架。目前,学界对于整体性治理的中国化实践探讨集中在基本公共服务、跨域组织协调、公共危机管理、行政编制改革等层面。胡佳探讨了整体性治理的中国适应性,并指出整体性治理在我国实践中仍然存在许多制度化、规范化困境。[24](p46)邓雪琳结合我国行政服务中心建设,以整体性治理和整体政府为视角,指出我国行政服务中心改革的方向,即建设电子化政府和虚拟一站式中心。
虽然整体性治理被广泛运用于西方国家治理实践之中,但是仍然有一些学者提出了质疑、反思,贝拉米以英国数据共享与隐私保护之间存在的安全间隙为例,指出整体性治理面临着水平化管理和垂直管理的矛盾。[25](p393)同时,他们还认为整体性治理容易导致政府责任边界不明确、评价系统难操作、经费投入巨大、非功能性缺陷和组织转化成本高等问题。[26](p1119)国内学者也对整体性治理的弊端展开了反思批判,如竺乾威、胡象明、胡佳、翁士洪、曾凡军等学者对整体性治理中存在的政府角色迷思、组织结构冲突、内部协调和责任划分等问题进行了深度辩驳。但大多是基于理论视角,而缺乏具体的案例或“在地”研究,这主要受到国内整体性治理实践相对落后的影响。
(四)整体性治理的制度化。
整体性治理的制度化是针对跨域、跨部门、跨层级的复杂化管理问题,从整体性维度上对影响资源配置的各种制度规范进行宏观的制度变革和微观的制度调整。[27](p18)佩里·希克斯强调,整体性治理作为政府管理和改革的一种新范式和图景,需要被不断的制度化。但是由于整体性治理的制度化是一个复杂的协调与整合过程,面临着最棘手的制度碎片化、裂解化难题,与此相关的制度化理论与实践策略都处于破除桎梏与障碍的探索阶段,因此整体性治理的制度化仍将是未来研究中必须突破和解构的焦点、难点。
整体性治理制度化与经济发展、社会民主、制度规范和精神信念是息息相关的,是一种结构性、再造性、内生性的制度创新、制度重构,这也是激活并保障整体性治理发展动力的核心要素。[14](p130)整体性治理的制度化需要一定的基础条件,包括社会经济条件、思想氛围营造、利益平衡机制、遵守法律的环境等。[28](p31)布伦克、梅辛杰、帕特里克等学者从利益相关者、电子信息技术、变化的环境、资源共享等视角探讨整体性治理的制度化路径。他们认为,整体性治理的制度化方向必须符合现代社会民主与法治的要求,进而能够构建完善的协调机制、整合机制、信任机制和责任机制。正如佩里·希克斯所言,整体性治理是一个具有动态性、发展性、创新性的治理范式,其制度化还远没有完成,甚至对于它的发生机理、运行规律、应用范围等都不甚明确。
国内学者指出,整体性治理的制度化受到本土政策环境、社会发展阶段、体制机制建设、公民意识觉醒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将整体性治理理念引入到中国治理实践中,必须突破单纯的预设的组织设计、制度安排,必须推进中国情境下的正式或非正式的规范和价值以提升制度化。以我国领导干部问责为例,问责碎片化、不聚焦、规定零散导致问责无效、问责黑箱、问责虚化成为常态。整体性治理下的领导干部问责制度化必须以宪法法律为基础保障,以同体问责、异体问责为手段,以透明的基本程序、良性的政治生态为依托构建政府、人大、政党、公民、媒体等多元参与的无缝隙的问责体系。但是总体上看,中国情境下的整体性治理的制度化建构仍然存在组织结构调整、部门利益本位、资源协调困难、监督机制不健全、信息技术障碍等问题。[29](p21-25)因此,未来必须通过继续推进政府部门改革、加强政府与其他社会主体的协调互动、新型信息技术利用、社会资本积累、法律法规及政策优化、整合的服务机制建设等途径来推进可操作、可评估的整体性治理的制度化。
通过比较分析国内外整体性治理研究发现,我国整体性治理理论研究与实践应用在基础理论、建构路径与经验反思、制度化等方面与西方国家存在一定的差距,尤其是在整体性治理实践应用方面差距较大,问题导向不足、理论到实践的依赖路径以及过度陷入西方话语体系仍然是我国整体性治理面临的难题。
总体来看,我国整体性治理研究还处于对西方相关理论、模式、经验的介绍与引入阶段,虽然也有学者基于整体性治理提出了我国大部制改革、区域行政协调机制建设、公共服务平台、环境治理、食品安全监督等的改革策略,但大多都停留在理论探讨层面,如何提升整体性治理制度化水平是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关键内核。整体性治理兴起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作为西方治理理论的新发展,它日渐成为继新公共管理之后的“第三种行政范式”[4](p58),同时也为我国行政体制改革、社会治理转型提供了新的视角、图式。因此,必须加强整体性治理的中国化、制度化和内生化,建构更加符合中国国情实际的治理理论与模式,进而将其更好地嵌入我国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实践发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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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申华
D63
A
1003-8477(2016)12-0046-08
张璇(1988—),女,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的实现机制与监测体系研究”(14ZDA030);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城镇化进程中征地运行机制评价与重构研究”(13CGL108);四川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重点项目“城乡统筹背景下新型社区公共服务供给机制研究——基于对四川省的调查分析”(14SA0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