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婉
那一天他对我说:“我们的钱挣够了。你如果不喜欢工作,可以辞职。”
我没听错吧?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分钟,我确定他不是在逗着玩。
他算了一笔账给我听,什么存款利率股票的我也听不明白,反正意思是说,假如对生活没有很大的奢望,就是过过寻常日子偶尔旅个游,那么我们算是达到了财务自由。我忍住内心的狂喜,颤抖着说:“那我可辞职了啊!以后我要是饿死了,你得负责啊。”
我辞了,他也辞了。我们打算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
刚辞职那个月,我住在花都宁静的山庄,每日睡啊睡,醒了起来歇歇再睡。我是缺了多少觉呢,反正足足睡过秋天,才算正常。10月是广州最好的气候,白天懒在飘窗前听鸟鸣,蜷在竹吊篮里荡来荡去喝咖啡,一混就是一天。
老公把书房改成个工作间,墙上贴了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写字台上三台电脑开着看股票,好有气势——他乐意玩这个,说可以轻轻松松赚出生活费。
一年后,我看出他有点底气不足,老是叨逼叨嫌家用多,意思是钱不够用了。“切,你原来说辞职后每月发给我一千块零用钱呢,我都没要,怎么现在淘个宝就嫌浪费了。”我不满道。“你还吹牛说辞职后在家写稿子上交给我稿费呢。”他不客气地顶嘴。
竟然穷到要算计我的小金库,可见经济形式不乐观。他支支吾吾地说,股市不行了,楼市一直涨等于口袋里的钱在缩水,我们成穷人了,“这也不能怪我,比如以前每年生活费 10万,现在 20万,通货膨胀你晓得吧。 ”
我不用懂太多,只晓得“需要赚钱”就行了。
最初递辞职信的时候,同事们羡慕得眼睛出血,纷纷猜测我家有多少钱,“至少 500万,没这个数哪里敢炒老板。”我回家问老公有没有,他说没有,“咱 200万也没有。他们不懂理财,会理财的话,生活费完全赚得出来。”他当时分明是胸有成竹。
春节后,有朋友约他去浙江工作,很小的城市,他问我的意见,我说快答应下来,“讨饭的还敢挑三拣四?有钱赚咱就去啊。”我说。
其实我心里很高兴,北京广州等地我们都住过,江南小城不熟悉,去住住多好啊,深度体验加上赚钱,简直不能再好了!
没过正月十五他就出发了,我在广州收拾打包东西。不久他打电话过来可怜兮兮地说:刚过完年同事都还没进入状态,江南每日冷雨袭人,内心苍凉无比。我想象着他站在街边打电话的情景,十分心痛,两日后便赶了过去。
我们租住的房子很空旷,一样样地添置用品,我俩竟有新婚夫妻的兴奋感。头个月的薪水拿到手,我们在海宁批发市场买了两张高档牛皮凉席,“就算现在打道回府,我们也免费旅游了嘉兴杭州,还赚了两张牛皮席子。”这么算账感觉很嗨皮。
一年后,我们玩遍江浙沪还小有节余,心里乐开了花。小城生活焕然一新,早上我送他上班,沿着一条小河一直走到工厂,神清气爽。我呢,除了接些工作在家里做,还跟当地朋友学养蚕,学做菊花茶,比起刚辞职的闲适来,这种新生活更有意趣。
如今六年过去了,我们随着工作变迁,从嘉兴桐乡到安徽合肥再到上海,变化时时在发生,而我们已非常之淡定。他面临的情况变化多端,我们养成了一起去上班的习惯,手拉着走在路上,我们热烈地交流着各种想法,也互相疏解一些心理压力。朋友们都羡慕我们夫妻感情好,我说没办法,一条小船上只能同心协力,翻了就没钱赚了。
或许我们在某个时间由于错判形势而重启了人生,可那又怎样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原来工作的单位倒闭了,同事都面临再就业的局面,彷徨时来找我借一些力量;还有朋友要迁出污染严重的京城,选择定居的城市,也来咨询我,因为我住过的地方比较多,看过的房子多,经历的变动多。以前我常常算账,觉得人生的变故中吃了很多亏,现在想明白了,经历也是一种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