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丽,梁吉平
(1.贵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贵阳 550001;2.贵州财经大学 文法学院,贵阳 550025)
转折关联标记的几种语义演变模式
陈 丽1,梁吉平2
(1.贵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贵阳 550001;2.贵州财经大学 文法学院,贵阳 550025)
转折关联标记的来源多样化,在人类语言中存在“并列关系词>转折关联标记”、“顺承关系词>转折关联标记”、“时间词>转折关联标记”、“限定词>转折关联标记”、“确认词>转折关联标记”等演变模式。
转折句;转折关联标记;语义演变
转折语义是具有普遍性的认知语义范畴,转折关系句普遍存在于世界语言中。汉语的有标转折句一般使用连词或关联副词连接,这些标记词的来源是多样化的。汉语的情况如此,那么世界其他语言中的转折标记词有哪些,它们的来源是什么?还兼有其他什么功能?跟汉语有哪些共性和差异?这些问题还很少有学者涉及。我们进行跨语言比较研究,其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在“不同现象中分解出共同的普遍因素,发现相同、相似、相关的语言现象背后的共同特点、共性规律”[1]。
根据法国科学家1994年的统计,世界上共有5 651种语言,其中2/3没有文字形式,总体上产生影响的仅有500种。即便如此,要深入透析这500种语言的具体演化历程仍然是一个语言学难题。除汉语外,本文共收集到近50种世界语言,对诸种语言的统计分析,主要参考了学界目前已有的相关语法研究材料。对于使用人口较多的英语、法语、俄语等大语种来说,我们还可以参考相关语言的词源词典进一步验证相关词语演化历史,而对于一些目前还未有深入研究的小语种民族语言,如非洲祖鲁语、卡菲尔语等,限于笔者能力,还无法穷尽性判断相关语言中的转折标记来源。因此,对于这类使用人口较少的小语种语言,我们主要参考相关语法材料及共时性词义来判断演化关系,如南亚地区的芳蒂语(Fante—Akan)用于连接个体词语时连词仅有na和nye(相当于both和and),在复句结构中作为连词,又有转折语义标记but的用法,如词组na eso相当于英语but also。根据语言中单句→复句及词义虚化规律,可判断出na在演化模式上存在“并列关系词>转折关联标记”演变模式。本文根据已有研究成果,考察汉语及其他语言中与转折关联词相关的演变模式,以期发现一些具有普遍性的历时演变模式。
就句法关系来讲,转折句也是一种并列句,语义上转折与并列是相对的,当连接词连接句法平行、语义一致的两个成分时,就是并列关系;当连接词连接的两个成分语义上相对时,便可视为转折句。因此,并列向转折的转化比较容易,只与语境义相关,如汉语的“而”。事实上,众多语言中存在同词兼有并列与转折两种功能的现象。
古代汉语中的“而”“以”等均是由并列连词演化而来的转折连词。“而”是古汉语中最早使用、最活跃的连接词之一。《说文解字》:“而,颊毛也。象毛之形。”可见,“而”的本义是“面毛(胡须)”,但这一本义在传世文献中很少使用,我们所见语例基本上都是其虚词用法。虚词“而”是假借词,主要的功能是连接功能,并且语用范围很广,因此“而”便因其连接成分之间关系的不同而获得多种不同的语法意义。白钰认为:“前后项语义上的矛盾对立关系是引发并列连词孽乳出转折功能的源泉。”[2]可见,转折语义便是因连接的前后项语义相悖而产生的。如:
(1)贤者更礼,而不肖者拘焉。(《商君书·更法》)
例(1)中“而”连接的前项是“贤者”的行为,后项是“不肖者”的行为,就结构关系而言是并列关系句,但前后项从语义上又形成对照关系,因此语义上赋予“而”以转折语义。
“以”也是较早出现的连接词。《说文》:“以,用也。”可见,“以”的本义为用具。据管燮初研究,“以”在西周金文中所连接句子成分表并列的有4例[3]。如:
(2)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尚书·周书·牧誓》)
可见,“以”较早出现的功能是并列连词,后进一步发展出转折连词用法。
(3)尧无百户之郭,舜无置锥之地,以有天下。(《淮南子·氾论训》)
从大的结构上讲,转折是隶属于并列复句的,转折仅仅是就语义关系来讲的,且“而”“以”最早的连词用法均表并列,显然是其并列义先出现,继而在此基础上产生转折用法。
芳蒂语是加纳南部和东南部科特迪瓦地区的阿坎族人使用的主要语言,使用人口约250万,词句顺序通常为SVO主谓宾结构,属非洲尼日尔—刚果语系。芳蒂语中仅有两个用于连接个体词汇的并列连词,即na,nye(nye)[4]。如:
(4) KwesinyeAmba aba. Kwesi 和Amba 来了。
(5)Mwhu anomanaowe. 我曾经看到一只鸟和一条蛇。
芳蒂语关系复句主要通过副词来连接,所以只有几个简单连词可以用来连接复句,其中,并列连词na还可以充当转折连词,存在“并列连词>转折连词”的衍生途径。
麦蒂利语(Maithili)是印度比哈尔邦、恰尔肯德邦、西孟加拉邦和尼泊尔东南部地区使用的主要语言,属于印欧语系,使用人口超过1 000万。麦蒂利语转折连词muda,beru均来源于其并列连词用法,存在“并列连词>转折连词”的演变途径。转折连词muda,beru在现代麦蒂利语中仍然主要连接由并列结构构成的转折句[5]。如:
(6)Radha pater nei ch-eithmudao bed.Radha 很胖,但是很灵活。
(7)hem to-ra nei dekh-el-ieukberuo ok-ra dekh-el-ieik.我没有看到你,但是我看到他了。
通过前后语句比较而产生对比性差异是转折形成的重要途径之一,所以有些语言中的转折连词常常出现在具有对立比较项的句法环境中,如土耳其语语法中将用于矛盾对立关系句中的连词称为转折连词,相当于英语中的but,俄语及波兰语中也有类似的转折连词。波兰语属于印欧语系斯拉夫语族,在与外来语言接触的过程中深受俄语、捷克语、法语、德语及意大利语等多种语言的影响,但其转折连词来源仍然显示出“并列>转折”及“限定>转折”的语法化路径,其中对立性语义是其语法化为转折连词的句法环境。
波兰语的连词a现在仍然有并列及转折两种用法[6]。如:
并列连词用法:AdamaEwa juz poszli.Adam和Ewa 已经离开了。
转折连词ale则主要用来连接具有对比差异性的两个事物。如:
(9)To nie jest koszulaalebluzka.那不是一条裙子,而是一条衬衫。
此外,表示限定意义“只有”的副词tylko在具有肯定与否定对比项的句义中也可以用作转折连词。如:
(10)To nie jest AdamtylkoJanusz.那不是Adam,而是Janusz。
(11)To nie jest wejscietylkowyjscie.那不是入口,而是出口。
从以上语例可以看出,波兰语中的并列连词a 以及限定副词tylko都发展出转折连词用法,而且其使用的句法环境均为具有前后对比差异的语句中,特别是限定副词tylko的转折用法,更加强调转折句中的比较性差异。
“顺承关联标记>转折关联标记”的演变模式存在于汉语中,如“乃”“则”“然”“便”“即”等,顺承关系一般指前后两个事件或动作接连发生,有时间先后关系。顺承关系词通常与时间词、并列连词都有着密切关系,如现代法语中的转折连词mais在古代法语中表示顺承功能,为“而且”义。非洲地区使用人口最多的民族语言豪萨语(Hausa)中的转折连词Amma来源于表示承接功能的“而且、然后”义[7]。在世界其他语言中也普遍存在“顺承关联标记>转折关联标记”这一演变模式。
英语“and” 的初始意义是“于是、接下来”,表顺承。现代英语里可用作转折关系词[8]。如:
(12)He promised to comeanddidn’t.他答应来的,但是却没来。
同时进一步发展出语气副词用法。如:
(13)It happened so suddenly,andhe away! 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而他又没在。
(14)A teacher, and so ignorant! 是个教师,却这样无知!
俄语中也有类似的演化模式,现代俄语中的a 可以连接句子或单词,表示补充说明,意义为“而、就、那么”[9]。如:
(15)Вечером он собрался, а утром уехал.他晚上做好了准备, 早晨就走了。
而在具有对比、对立义的句子中,a却是个典型的转折连词,仍然有比较的语义痕迹。现代俄语中转折连接词a常常用来连接两个具有对立性意义的语言单位。如:
(16)Это не Ваня, а Толя.这不是瓦尼亚而是托利亚。
(17)Он продолжал стоять,а жена села.他继续站着,但他的妻子坐了下来。
但在表达对立之外的比较性差异时,则要使用转折连词HO来代替。如:
(18)Это не Ваня, но он очень похож на него.那不是瓦尼亚,但他看起来很像他(瓦尼亚)。
保加利亚语属印欧语系斯拉夫语族,也是保加利亚的官方语言,使用者主要集中在巴尔干半岛,使用人数约为1 000万。保加利亚语中的转折连词 amo本为土耳其语,原表承接功能(“而且”义),但在借入保加利亚语后发展为表示转折话语标记功能的连词[10]。如:
(19)Kazvam,sankim,ako obicate-objasnjava spleteno Baj Ganjo,-i men mipo-dobre na xotela,amoxajde, rekox, Irecek-nas covek.对我来说,我宁愿选择去住宾馆,但我对自己说,杰依柯是我们中的一员(要征求他的意见)。
马拉地语(Marathi)是生活在印度西部和中部马拉地人的主要语言,也是印度22种地方性官方语言之一,马拉地语属于印欧语系,与梵文有着密切关系。古代马拉地语中,mā可以表示承接功能(“然后”义),在现代马拉地语中则成为表示转折标记的连词[11]。如:
(20)mā Jācūm kim karmā dikim.(虽然有好的运气降临到我身上),但我仍然需要付诸实践才能成功。
古代马拉地语mā从承接功能到转折连词功能的转变,也符合世界语言“顺承关联标记>转折关联标记”的语法化演变路径。另外,Malchukov从跨语言角度观察转折功能与其他连接功能的关系,指出承接与转折功能可以通过“出乎意料”(mirative, unexpected result)而相互转化,如日语、爱斯基摩语、新几内亚的桦语(Hua)以及澳洲的满卡拉伊语(Mangarayi)的转折连词即属于此种[12]。可见顺承关系标记>转折关系标记是一个普遍现象。
我们没有在汉语中发现直接来源于时间词的转折关联标记,但汉语中的“即”“便”“就”等最初均由动词首先发展为时间副词,进而由相对抽象的时间副词进一步发展出其他功能。其中“即”“便”“就是”在汉语史上均有转折关联功能,因此,汉语中的时间词也是可以发展为转折标记的,只是中间经历了其他环节。除汉语外,在英语、Vai 语、Lingala 语(非洲)、缅甸语、普什图语等几种语言中,我们均发现“时间词>转折关联标记(Adversative)”的演变模式,可见其具有普遍性,下面我们以这几种语言中的实证分别加以说明。
英语中的while在古英语(O.E)中写作hwile,意为“一段时间”( a space of time),而在现代英语中则可作为表对比的关联词[13]。如:
(21)I like coffeewhilehe likes tea.(《英语语法教程》)
从结构上说,while 连接的前后句是平行并列关系,但从语义上讲,对比也构成一种转折语义。
我们认为while表对比来源于其时间用法,while可由最初的“一段时间”引申为“当时、同时、在……之时”等义。如:
(22)I like listening to the radiowhilehaving breakfast.(《新时代英汉大词典》)我喜欢在吃早饭的时候听收音机。
(23)He had been married off young,whilehe was a second-year college student.(《新时代英汉大词典》)他很早就结婚了,当时他还只是个大学二年级的学生。
可见,while作为时间词的时候可以连接同时发生的两件事,这样就为它连接结构并列而语义相对的两个小句打下基础。
still最初表示“不动、静止不动”的意思,但在现代英语中也可用作转折关联标记。如:
(24)I’m afraid he’s crazy.still, he’s harmless.(《新时代英汉大词典》) 他恐怕是疯了,不过对人不会有伤害。
其副词用法直到16世纪才产生,意为“仍然,依旧”。我们据此推测still在发展过程中可能经历了“静止不动>持续(时间‘even, yet’)>转折”的发展历程。
另外,yet本为时间词,但在现代英语中也用作转折关联词。如:
(25)You aren’t dry behind the ears;yetin some ways you’re as old as the hills.你还乳臭未干呢,但在某些方面你却老气得很。
Vai 语的so mu原来表示时点意义“就是这个时候”(it is (the) time),引申出表示(sómu)“当时”(at the same time)的意义,并进一步虚化出表转折的用法[14]291。
陵加拉语(Lingala)是一种非洲语言,该语言中的转折从句连词就是来自时间词[14]291。如:
普什图语(Pashto)是阿富汗普什图族民族语言,与达利语同为阿富汗的官方语言。转折连词主要由表示时间意义的tshi(when)与其他成分合成,如“sera le dee tshi”,“ke tse ham”即是与时间成分tshi(tse)复合所致,其产生过程符合“时间>转折”的衍生途径[15]。可见,时间词>转折连词(emporal > adversative)演变模式具有普遍性。
汉语中的“但”“只”“只是”“不过”“就是”等表转折的用法均来自于其限定范围用法。邓云华、石毓智认为英语中的转折词but,yet,nervertheless等均与限定有关[16]。下面我们转引部分研究成果如下:
英语中的but经常作转折连词,如:I am old, but you are young.另外,but还有表示对范围或者程度的限止用法,相当于汉语的“仅仅”“除……之外”等,例如:
only: if I had but known.
merely: no more than; not otherwise than: he is but a child.
with the exception of;excepting: Nobody come but me.
except;other than(used with an infinitive as the object): we cannot choose but stay.
从词源上看:跟“排除”有关,而“排除”亦跟限定范围有关。
由于yet本为时间词,因此我们把它归入“时间词>转折关联标记”的演变模式中,邓云华、石毓智认为yet原来主要用于时间范围的限止,意为“到目前为止”“到此时”“到那时”等,例如:
(27) We have had no news from himyet; they are not hereyet.
邓文的说法有一定道理,时间词与限定有很密切的关系,我们基于yet本为时间词的事实将其归入“时间词>转折关联标记”的演变模式中,也并不否定邓文的观点。
邓云华、石毓智认为英语书面语中的转折连词nevertheless,实际上是由三个语素构成的: never,the和less,字面意思为“从不少于、正好”,它也与范围的限止有关。only本为限定范围副词,在英语中也可用于转折句,有时还与but相当。
(28)It is not bad,onlyit is a bit too dear.东西倒是不坏,就是太贵了些。(《汉英大词典》)
(29)You may go,onlycome back early.(only=but)(《汉英大词典》)你可以去,但要早点回来。
德语的allein本为表“单独的,独自的”义的形容词,这一语义很容易发展为限定关系副词[18]。
Allein在现代德语中有转折连词功能。如:
(30)Die Botschaft hor'ich wohl,alleinmir fehlt der Glaube.这消息我听说了,但是我不相信。
此外,德语中的nur也兼有限定和转折两种用法。
(31)Hans hatnurden Kuchen gekauft(u.nichts anderes).汉斯只买了蛋糕(没买其他东西)。
(32)Das Konzert war toll,nurwar die Musik ein biβchen zu laut.音乐会很棒,只是音乐太响了些。
卡菲尔语(Kaffir)是非洲南部重要语言之一,属于班图语系。其关系从句主要通过句中动词的不同语气来表达,也可以通过关联词形成复句。卡菲尔语中的副词kodwa原为表示“单、只” 义的限定范围副词,后发展为转折连词,意为“但是”[19]。另外,与限定意义密切相关的konokho,koko也发展出转折连词用法,可见卡菲尔语中存在“限定词>转折连词”的衍生途径。
汉语中表确认的“其实”“ 事实上”“实际上”等副词均同时具有转折关联功能,这种现象在英语中也存在,如英语中的actually,really,truly,certainly等。
原苏荣的研究,汉语和英语中均存在关联副词“对上文所说的情况进行否定,然后再给出符合实际的解释说明,带有转折的语气”,如:“其实”、“实际上”, actually, really等,转引其用例如下:
(34)苏小姐气得身上发冷,想这两个人真不要脸,大庭广众竟借烟卷来接吻。再看不过了,站起来,说要下面去。其实她知道下面没有地方可去,餐室里有人打牌,卧舱里太闷。(钱钟书《围城》)
(35)And those brilliant insights about Trevor, how do I know whether they’re true? Maybe the real truth is that I want to think that he wants to think he’s my mother.Actually I’m not an orphan anyway, I do have some parents, back there somewhere.(Margaret Atwood The Edible Woman)
原苏荣先生认为例(34)使用“其实”,例(35)用actually后都表示“对上文所说的情况进行否定,然后再给出符合实际的解释说明,并带有转折的语气”[20]。
总体上看,世界语言中的转折范畴标记及其演化具有多样性。本文所选取的演化模式只是通过样本语言材料统计分析后总结出的“冰山一角”,还不能概括所有语言或某种语言中的所有演变模式。那么,为什么世界语言中的转折语义标记演化模式既呈现出某种共性,又总体上呈现出纷繁的多样性呢?笔者以为,人类共性认知及某种语言的具体演化历史是造成转折关联标记共性及差异性的主要原因。
转折是人类语言中的共性语义范畴,但语言中的关联标记在演化历史上却具有后起性,是语言后期演化的结果。以汉语为例,上古甲骨文、金文中还未有明显的转折关联标记,彼时的转折句主要依靠意合手段来构成,而非洲一些小语种语言由于使用人口较少而缺乏快速语言创新,语言中的关联标记在发展上也具有一定滞后性。同时,语用中的转折可以以多种方式表现,除却显性转折关联标记外,世界语言中还有多种方式可以在语用上分化或弥补显性关联标记的功能,一些形态发达的语言,主要依靠形态来提示转折语义,如色当语(Sedang)表示转折语义时,是在句中动词后附着后缀lo来表达。此外,还有一些语言可以通过语气来提示转折语义,如汉语和卡菲尔语。因此,所考察样本语言的种类越多,范围越广,研究越深入,所得结论也会更扎实,同时也会更加强化“世界语言多样性”及“转折范畴关联标记多样性”的结论。即便如此,在纷繁复杂的语言演化模式中,我们仍可发现:“并列关系词>转折关联标记”、“顺承关系词>转折关联标记”、“时间词>转折关联标记”、“限定词>转折关联标记”、“确认词>转折关联标记”这几种演变模式在所考察样本语言中是具有普遍性的演变模式,这也从一定程度反映了人类认知共性及语言演变的一般规律。
转折范畴是一种语义关系范畴,认知语义中的转折是前言与后语之间的差异,这种差异性可以是语义完全对立,也可能是语义部分相异,但语义间的差异性正是语言中转折语义的本质,这一点在众多转折标记演化途径中也会逐渐显明。并列关系标记主要连接对等性句法或语义结构,一旦前后语义略有差异,转折语义即可能萌生,而“并列关系>转折关系”的表层句法形式常常高度相似,一旦前后连接项语义差异达到言语双方转折心理时,并列关系标记词即可能重新分析,语法化为转折关联标记。这也是汉语“而”、芳蒂语和麦蒂利语等语言中普遍存在“并列关系词>转折关联标记”的主要原因。同理,多在复句环境中演化的“顺承关系词>转折关联标记”、“时间词>转折关联标记”、“限定词>转折关联标记”、“确认词>转折关联标记”亦有异曲同工式的演化路线,但与“并列关系词>转折关联标记”不同的是,后四种源语义关系中,本身即存在或多或少的“比较”因素,如顺承关系中内含事件进程比较,时间关系中具有事件状态比较,限定关系中又含有事件范围比较,确认关系中可能包含了事件结果的比较,这类比较中的语义差异,一旦在语用中放大达到言语双方的转折心理程度时,即萌生了转折语义,而相关标记词也很容易会重新分析为转折语义标记词。
此外,需要注意的是,汉语中“反”“倒”“翻”“转”等经历了“空间转折范畴>转折范畴”的演变过程,“不想”“不料”“谁知道”等经历了“心理行为范畴的否定形式>转折范畴”的演变过程,而在我们所考察的语言中,没有发现这两种演变模式。这可能是汉语的个性,也可能是我们考察的语言不够全面,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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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olution Models of Adversative Markers
CHEN Li1, LIANG Ji-ping2
(1.SchoolofLiterature,GuizhouNormalUniversity,Guiyang550001;2.SchoolofCultureandLaw,GuizhouUniversityofFinanceandEconomics,Guiyang550025,China)
The sources of the adversative markers are diversified and in different languages there are many evolution models, such as “coordinate conjunction>adversative markers”,“progressive conjunction>adversative markers”,“ words denoting time>adversative markers”,“words denoting determination>adversative markers”, and “words denoting confirmation>adversative markers”.
contrast sentence;adversative markers; semantic shift
��文寻珠】
10.15926/j.cnki.hkdsk.2016.06.010
2016-03-05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4XJC740001)
陈丽(1984— ),女,河南信阳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汉语史研究;梁吉平(1982— ),男,山西忻州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汉语史研究。
H1-09
:A
:1672-3910(2016)06-004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