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做永远的“追星人”
——金鸡百花电影节获奖纪录片《黎明之前:追星人》创作者说

2017-01-09 03:01
军营文化天地 2016年11期
关键词:兵站格尔木追星

愿做永远的“追星人”
——金鸡百花电影节获奖纪录片《黎明之前:追星人》创作者说

文/刘笑宇 曹宏根 贺洋

今年9月20日,由南京政治学院军事新闻传播系学员刘笑宇、贺洋、曹宏根等人创作完成的军旅原创纪录片《黎明之前:追星人》,斩获第25届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微电影展映单元纪实类大奖,该奖项为纪实类微电影展映单元最高奖项。该影片受到包括“好莱坞”电影人评委在内的评审组的一致好评。

影片讲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青藏兵站部62年的发展历程以及“青藏线之父”慕生忠将军和“筑路大军”的悲壮往事,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唐古拉山兵站便隶属于这支英雄的部队。全片共14分钟,节奏明快,背景音乐磅礴悲壮,影片拍摄于可可西里地区,以陆军青藏兵站部某部五道梁兵站官兵“扎根高原、赤诚奉献”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为“引线”,向世人展示了西部军人的“风花雪月”,讲述了极地官兵在雪域高原、世界屋脊的默默奉献和丰功伟绩。

2016年春节前夕,刘笑宇、贺洋、曹宏根从青海格尔木出发,沿青藏线,经纳赤台、昆仑山至五道梁兵站,记录青藏线的士兵生活,追寻这里动人的传说和难以忘却的记忆——

导演刘笑宇:我有一个愿望

我有一个愿望,希望我们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毕业之后,我们摄制组分散在了祖国各地最需要的各个岗位上,成为了影片里的“追星人”。宏根和贺洋去了训练最艰苦的地方,我经常联系不上他们,有的时候发一条信息,往往过了很多天才回复我。9月20日,《追星人》获得大奖的时候,只有我一人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拿着最高奖项的奖杯,我又想起了他们,想起了我们一起为了梦想拍片子的日子。

2016年1月27日,夜,青海省格尔木。我、曹宏根、贺洋偷偷爬上了格尔木一家大酒店的天台,在十几层的高楼上,照相机一张张拍着延时。酒店的顶层荒废已久,我们嘴里叼着手电筒,凭着在部队练就的爬墙绝技带着设备到了上面,拍摄了影片开头那段只有几秒的车流画面。这是我们来格尔木的第一晚,三大碗牛肉面打退了我们的疲倦。

为了拍摄星空延时,第一夜,我定了6个闹钟,不敢脱衣服,起来就出去看有没有星星,有时候一颗星星没有,有时候有,等我跑去叫贺洋,再回来的时候又不见了。整整几天的拍摄,星星仿佛在和我们捉迷藏,大大增加了我们拍摄的难度。

1月28日下午,我们打车前往拍摄格尔木郊区的墓地。墓地里竖立着几百位修建青藏线的烈士的墓碑。我和曹宏根对着墓地最高处的英烈纪念碑连鞠三躬。我一本正经地说:“先烈们,我们是来拍摄青藏线的,打扰你们了!”然后我们甩开膀子,整整拍摄了几个小时,很晚才回到酒店。不料酒店的暖气出了问题,整个房间十分燥热,我们仨热得睡不着,我就把酒店的几条大浴巾全部浸湿了铺在地上用来降温,第二天一早起来,浴巾都干透了。

第二夜依旧没有星星。我们仨横躺在由两个小床拼成的大床上,宏根和贺洋的呼噜声弥漫在整个房间。我睡不着,想着明天的计划,算着手里还剩多少钱,还有多少时间。

1月29日6点,我们背着超负重的行李打车向五道梁进军。一路上我们十分兴奋,但这种兴奋并没有超过3个小时,当我们发现不管走多远,路边永远都是雪山、都是荒凉的时候,当我们的大脑慢慢开始感受到昏沉的时候,当我们开始一点点呼吸不上氧气的时候,我们的兴奋一扫而光。我终于明白一个事实:可可西里的风景很美,但对于常年生活在那里的人来说,也不过是山与路。

中午我们终于来到五道梁兵站。一下车,大风就快要把我们吹倒了。当天下午,我们去一个海拔近5000米高的山头采景,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曹宏根出现了强烈的高反,不得不回兵站靠吸氧维持,只要离开了氧气就会呕吐不止,担任记者的他没法继续工作,我就拿着他的记事本,既当编导又当记者。

1月30日5点,我拉着贺洋出去拍星星,我们穿着迷彩大衣,拿着强光手电和警棍(五道梁地区经常有野狗和狼出现)。贺洋扛着机器刚一出门,就哇的一声吐了。抬头看看天,天上几颗星星孤单地闪烁。我马上停止拍摄,扶贺洋回去休息。在接下来的时间,我既当编导,又当摄像,又当记者。

1月31日傍晚,我们从高原上下来,满脸通红,满眼血丝。我们只在那里待了三天,而我们的战友一待就是几年、几十年。2月1日,我们就要结束拍摄回家,如果再拍不到星星,我就要考虑修改整个剧本的主题。如果拍不到星星,这将是个遗憾。虽然遗憾,可我们已然得到很多:西藏的一条条道路,一道道山谷,一个个感人的故事,都是天上的星星,指引着我前进。

后来在采访慕生忠将军女儿的时候,她第一句话就问我:“去过青藏公路没有?”

我说:“去了。”

她说:“那好,那欢迎你们。如果你们没去过,没体验过那种痛苦,我是不会接受你们采访的。”

1月31日晚,晴,满天繁星。我拿着摄像机,仰望广袤宇宙、星辰大海,热泪盈眶。人终究不能永远年轻,但是一定要永远热泪盈眶,对我们的热爱饱含深情。我想我们之所以能够经历许多磨难拍成此片,既是来自于对边防军人的感动,也是来自于对自己梦想的追寻。作为一名中国军事新闻人,我有义务把这个地方和几十年来边防军人的默默奉献展现给世界,让更多人了解中国边防军人。记录时代,记录这个世界所有值得感动的事情,就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的幸福。

(从左至右)曹宏根、刘笑宇、贺洋在慕生忠将军故居前合影

记者曹宏根:高原的面孔

对于我这样一个一直生活在平原的人来说,青藏高原简直是谜一般的存在,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没想到去年春节前,我就有机会跟随《追星人》摄制组闯进了可可西里无人区。

冬天的可可西里气候比平常恶劣得多,大多数游客都会选择在夏秋季出行,以避不测。飞机刚飞过四川盆地,再向西便是青藏高原,从舷窗往下望,一座座耸入云端的高峰似乎都触手可及,如此一望无际的棕褐色山脉着实让我震撼不少,对于见惯了水田连天、草长莺飞的我来说,这里显得空旷,缺少生气。

飞机降落在了格尔木机场,刚出舱门我就略微感到呼吸不畅,对此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是个小型机场,下了飞机步行几十米就可以直接出站了,机场条件虽然简陋,但是却给人很强的安全感。刚出站便看到一列全副武装的解放军哨兵在周围警戒,警惕的眼神极具穿透力。那些士兵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本地人,脸上还只是浅浅的高原红,听别人说,在高原生活久了,脸跟山脉会是一个颜色。他们神情虽然肃穆但掩盖不了还只是个孩子,换岗间隙,嬉笑玩闹的样子无不透露着稚气。那些可爱的士兵勾起了我对他们生活的好奇,在这样的环境里为何还能如此快乐。但由于时间原因,我只能暂时搁下疑惑。在完成格尔木的拍摄任务后,我们直奔五道梁兵站。

在五道梁有句话:到了五道梁,哭爹又叫娘,翻过五道梁,难见爹和娘。五道梁地处山口,常年刮风,海拔4000多米,而兵站刚好就建在山口位置。从格尔木到五道梁兵站,沿着青藏公路越往上,空气越稀薄,道路也越狭窄,我们驱车7个小时才到,一路颠簸,一路惊险,据说每年在这儿发生事故致死的超过10人,尤其冬天最危险。兵站距离最近的超市100多公里,平常的生活物资只能靠两周一次的大卡车运送过来。

到达兵站门口,刚踏进营门我就愣住了,营门内外仿佛两个世界,外边是渺无人烟,了无生气,里边是列队齐整训练有素的士兵,生龙活虎。冬天的高原别样的冷,就算是穿上大衣也挡不住寒气入骨,那些士兵看上去穿得并不厚实,但身上却蒸腾着热气。

我们赶紧把刚才的场景记录了下来,可是因为温度过低,电池没工作一会儿就罢工了,不到50秒的素材用掉了两块电板。到了室内,电池才可以正常使用。

我们重点采访了两个人,一个是12年的老士官,东北汉子,在兵站工作10年了。也许是在高原待久了,他的皮肤显得比同龄人粗糙许多,30来岁的脸显得比实际年龄沧桑许多,但他的声音却不沉闷,思维也挺开放,采访时他总能活跃气氛。跟他交流后才知道,他今年刚结婚,前不久拍了婚纱照,他说妻子最喜欢的照片就是在兵站后面的高山上拍的。我问他在这儿这么久了,最想干什么。他回答得很干脆,想回家,过个安稳的生活。他觉得最亏欠的是父母,当兵这么多年来,从没敢让他们来这儿,因为父母身体不好,只能在休假时才能照顾,所以等到服役期满了就回东北,好好照顾年迈的父母。他又说,其实挺喜欢这个地方,这里虽然偏僻但能给人独有的宁静,赐予人一种别于都市喧嚣的安详。最困难的就是和外界联系,所以跟女朋友也只能书信来往,到现在为止他的房间里已经摞了好几箱子信了,最开心的是有时候还能开着车载着女朋友追着羚羊、野兔满山跑。说到这儿,他竟然眉飞色舞起来。

另一个是新排长,两年前从兵站考学出去,毕业后又回到了兵站。20出头的年纪,已经具备一身本领了,在学校时就以笔杆子出名,原军区机关想调入他,对于很多人来说,去机关就是进城,就是机会,但他没有答应立即过去,而是申请在兵站再待一年,理由是践行一个诺言。我问他什么诺言,他欲言又止,我明显看到有泪珠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说也是在去年的冬天,他的班长在给兵站运送给养的途中翻了车,至今未找到尸骨。班长比他大一轮,在新兵连时待他如兄长,正是因为班长他才有勇气继续待在兵站,不然他早就打了退堂鼓。考学前班长跟他定下一个约定,他必须在兵站待到班长复员。事故发生时,班长再过一年就满服役期了,等他毕业回来,他已经再也见不到班长了,但是他还记得和班长的承诺。说着说着,打转的泪珠已经滴落下来。我没再追问下去,班长虽然永远地走了,但在排长的心里永远有他的位置。他说其实班长每天都能看得到,只要向高山上一看就可以看得到,他早就和山脉化在一起了。听完他的叙述,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采访后,同行的人大部分高原反应越来越严重,严重到很难正常工作了。出于健康考虑,计划中的第二站,唐古拉兵站也只能作罢,那里海拔比五道梁还要高1000米。收拾好器材,我们匆匆下山并到当地的一所医院就诊。

离开格尔木,搭上返回的飞机,在飞机上往下看,雄伟的山脉突然让我感到很亲切,那粗犷的样子是不是跟那位死去的班长有几分神似呢?还有不到10天就要过春节了,在这个万家团圆的节日里,那群机场执勤的士兵和五道梁兵站的战友一定还在岗位上坚守着。我知道他们肯定也想家,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谁都无法抵抗思念的侵袭。但是有些岗位总得有人去坚守,总得有人要把思念咽进肚子里。那些可爱的士兵们,你们跟高原一样,虽无言却伟岸。

摄像贺洋:镜头里的五道梁

其实一开始刘导让我到可可西里去拍片,我是拒绝的。

军校生应该都很清楚,大四的寒假,是下部队前最后一次回家的机会。我家住成都,那个舒服安逸得出名的地方,有火锅有小吃,还有可爱的女朋友,我本可以和这一切厮守30天,却突然要我去那么一个荒凉的地方,我不去。

刘导说,那儿特别漂亮,星星也好看,你就当旅游了。

不去!我非常坚决。

我完全清楚刘导的这套把戏,我不是第一次和他合作了,他拍片子几乎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为了一个镜头他愿意砸钱或者冒各种风险,跟过他的剧组的人都笑称自己是牲口,包括刘导在内。这次去的是高原,拍摄遇到的问题肯定会更加复杂,我不想冒这个风险。

第二天晚上加班时,刘导把一份拍摄计划放在我的面前,这份计划非常详细,包括脚本、器材、人员配属、注意事项以及路线。我看着路线中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名,心里一颤:“五道梁?”

“对,贾清召在那儿,他在那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着我们去呢。”刘笑宇说。贾清召是我们去年毕业的师兄,毕业分配时,他主动选择了上五道梁兵站。

我知道自己再也逃不了了,当晚就和他一起买了去格尔木的机票,并且没有买返程票。我们不知道会在那里待多久,或者三四天,或者会更久,一切都要看天公的意思。

贺洋在海拔近5000米的山头拍摄外景

后来我知道,曹宏根也是这样被他“忽悠”去的。

放假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回家的喜悦,满脑子都是格尔木和五道梁的风雪。我预想了一切可能遇到的困难,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在约定的日子忐忑出发,坐上了飞往高原的航班。

可是这里的荒凉超乎我的想象。

我曾经去过川西,去过西藏,那里风景或壮丽或雄伟,都不及我现在看到的这般震撼。一望无际的高原,远处影影绰绰的昆仑雪山,一切都是无言的。漫长曲折的青藏公路盘伏在山腰上,仿佛千百年前就生根在此一般。

我们颠簸着来到了五道梁,我们三人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老曹最严重,我次之,刘导最轻。我扛着摄像机往一个山头刚跑了几步就感觉头痛欲裂,但我并不能停下,这里有太多东西值得我去拍了,猎猎的狂风吹动经幡,盘旋的乌鸦,奔跑的野驴,高原的官兵在猛士车的轰鸣声里大声聊天谈笑,全然不顾车的剧烈颠簸。他们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苦中作乐。我手捏住对焦环,吃力地跟焦,强忍着恶心与眩晕,记录着这一切。我不清楚是什么动力支撑他们能够在这个物资匮乏,尤其是极度缺水的地方坚持下来,他们的快乐比我们更加肆无忌惮,每个人都是那么乐观。

后来我问他们,你们真的不觉得苦吗?

一个领章上缀满拐的老班长告诉我:“不苦是假的,不过再苦人总有办法去适应,就像高原上这些植物,低低矮矮的,不好看,可是只有它能活在这儿,它是这儿的老大。你看你们,都高高大大的,不是也高反吗,哈哈哈……”

在高原的这几天,我听了太多故事,见了太多有故事的人,天上的星星见证了这里的一切:修路去世的人,出车去世的人,患病去世的人,他们本都可以换一个活法,但他们没有逃避,只是完成任务,完成自己作为军人的使命。

我们的高反还没结束,就只能匆忙离开,准备在春运的浪潮中赶回家过年。临行前,我们握着贾清召的手,互道珍重,这是最真诚的希望,希望他在这里健康快乐。他们付出了太多,而我们能做的太少。也许,把我们看到的记录下来,也算一份微薄的回报吧。★

责任编辑:曹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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