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今昔

2017-01-09 05:36朱祖希
北京观察 2016年5期
关键词:永定河规划北京

文 朱祖希

永定河今昔

文 朱祖希

永定河流域生态治理规划必须要体现生态价值,即建立生态补偿体制,实行生态补偿,以保障中上游地区的生态治理规划得以实施,从而推进生态文明建设。

水是生命之源,是人类生存须臾不可或缺,又无法替代的自然资源。没有水,人类社会就无法存续。所以,当被誉为“北京的母亲河”的永定河长时间处于枯竭状态时,心里总有一种无可名状的痛楚。一条天然河流,当它已经不流动了,那还能叫河流吗?

永定河大约成河于数千万年前的第三纪,是一条非常古老的河流,也是华北地区仅次于黄河的第二条大河。它跨越山西、内蒙古、河北、北京,在天津注入渤海,干流长约700公里,流域面积达4.7万平方公里。

永定河流域年降水变率大,降水集中又多暴雨,坡陡水急,又多分布有厚达数百米的黄土覆盖地区,泥沙夹带。一旦冲出山区便会在平原上纵横捭阖,迁徙无定,灾害频仍。

据郑肇经先生的统计,在从金代至1949年的834年间,永定河共决口81次,漫溢59次,河流改道9次。这也正是历史上把永定河称之为无定河、小黄河、浑河等俗称的缘由。

永定河官厅以上的流域面积约占全流域面积的85%,要防止永定河在平原区的迁徙无度,水灾频发,“官厅”便是其关键的所在。20世纪50年代中修筑官厅水库,就是为了拦蓄官厅以上流域的洪水和泥沙。事实也证明,官厅水库修筑之后,永定河才真正成了名副其实的“永定河”。

作为城市,其兴起的地点可以是各种各样的,但是作为营建都邑的城市,其城址都有严格的规定:地点要适中,形势应重要,出产要丰富,水源要充沛等。“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勿近旱而水用足;下勿近水,而沟防省。因天时,就地利。”(《管子·乘马》)

永定河从山西、内蒙古高原携带大量的风化碎屑,切穿西山的崇山峻岭在三家店出山,并形成以石景山为顶点的洪、冲积扇。这个“扇”北起今清河,东至通州,南达小清河,面积达2000平方公里。整个洪、冲积扇西北高、东南低,不但地势平坦,排水良好,而且“水甘土厚”,故而又被称之为“北京小平原”。这就为一个城市的孕育、成长,提供了极为良好的地理空间。

自打在“北京小平原”上出现了原始的居民点,到成长为燕国的政治中心“蓟”;之后,又成为中原统一王朝在北方的军事重镇“幽州城”;继而由于北方少数民族的崛起,并南下中原,先后成了辽胡的陪都(南京,又称“燕京”),金朝的政治中心(金中都);蒙古族继起,北京上升成为全国性的都城——大都;明清两代继之。

在北京3000多年的建城史中,其城址虽有所迁徙,但始终都没有离开过永定河所形成的洪、冲积扇。

数千年以来,永定河水(包括由它储存在地下的地下水源)一直是北京城生活饮用、园林绿化的重要水源。

据史书记载,远在帝尧时代,我国就已发明了凿井汲水的技术。而且在古代北京已得到广泛的使用。1956年曾在宣武门至和平门一带发现春秋战国和汉代陶井150余座。之后,又曾在陶然亭、广安门内大街、北线阁、白云观、宣武门内南顺城街、和平门一带发现65座陶井。这说明远在2000多年前,北京就已经开始凿井汲水,并成为供给居民日常饮用或灌溉农田的主要水源。

到了清代,《京师坊巷志稿》载,内城有井701眼,外城557眼,共计1258眼。北京城几乎一半以上的胡同里都有水井。另据20世纪70年代统计,北京城近郊区有机井4000多眼。上述这些井,汲取的地下水,无一例外都源自永定河在地下的储存。而且数十年来,地下水一直占城市日常供水的一半以上。

上个世纪50年代中修筑的官厅水库,不仅解除了永定河下游的洪涝灾害,而且还补给北京西郊的工业用水和生活用水。在其建成之后的40多年中,共提供城市用水240多亿立方米。

水是生命的源泉,也是中国古典园林形态和生机的源泉。永定河早期的古道即清河古道,流经今西黄村、巴沟低地、海淀镇以西、圆明园、清河镇,于沙子营汇入温榆河。其故道河槽明显,河床宽3到4米,最宽处可达5千米至7千米,最窄处也有1.2千米。永定河在南迁之后,留下的片片湖沼、淀泊,便成日后所见的古典园林的自然基础。明清两代的清华园、勺园、畅春园、清漪园(后改称颐和园)、圆明园、长春园、万春园、淑春园以及近春园、熙春园、澄怀园、蔚秀园、承泽园、朗润园等,以至在方圆数十里内形成了“举目所见皆为园林飞阁,连绵隐现于烟云树杪之间”的园林景观。

海淀镇西的万泉河,源自万泉庄。这里泉水异常丰富,仅泉宗庙周围由清乾隆钦定的就有28眼。这些泉流其实就是永定河清河古道的潜流。

永定河

由石景山东流的永定河古道称之为“古金钩河”。由于其曾经今什刹海(西海、前海、后海)、北海、中海、南海,所以又有人称它为“三海大河”。其主干道宽2千至3千米,中部达7千至8千米,到呼家楼一带宽10多千米。从其沉淀物的厚度和组成物质推测,它曾经与古清河并存过。之后,在金钩河古道上又发育了两个水系,即莲花河水系和高梁河水系。这是与北京城的起源和发展关系最为密切的两个水系——从古蓟城到金中都城依靠的莲花河水系;元大都、明清北京仰仗的高梁河水系。毫无疑义,上述几个朝代的宫苑也无不源于永定河地表水和地下水的供给。

当永定河再往西南改道之后,便形成屡见于史书记载的“漯水”。

“漯水”河道以石景山为顶点向西南呈喇叭形展布,河道宽阔,往东达马驹桥一带,往南则达南苑,乃至大兴区的凤河营、采育一带。这里地势低洼,地下水丰富,埋深也浅。仅团河宫周围就有泉眼94处,一亩泉有20多处,形成了一个“蒲苇戟戟水漠漠,凫雁光辉鱼蟹乐”的湖沼区。

南苑一带远在辽代就是契丹族统治者进行游猎的场所,并设有“晾鹰台”。元时改称“南海子”。元蒙统治者来此“纵鹰隼搏击,以为游豫之度”。明永乐年间又增广其地,周垣达80千米。清代因之,并“设海户一千六百人,各给地二十四亩,春冬狩,以时讲武。恭遇大阅,则肃陈兵旅于此”。同时,还大兴土木兴建“团河行宫”,把这块水草丰美、“獐鹿雉兔不可胜数”的地方圈为禁地。

不仅如此,永定河还是北京西山,以“天下第一泉”玉泉为代表的众多山泉的重要补给源。据有关部门研究,永定河曾通过地质上的向斜构造补给北京西山各泉。

数十年来,北京的中心区由二环、三环扩至四环、五环,乃至六环,人口也由一百多万增至两千余万。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大,地表水供应严重不足,又造成对地下水的超量开采。常年的超量开采又促使平原地区的地下水位不断下降,而且也已出现了多个地面下沉中心。号称为“天下第一泉”的玉泉,早已在上个世纪70年代中就断流了。

近些年来,由于气候连续干旱,降水偏稀,为了截取地表径流,永定河中上游修了近300座水库。官厅水库库存无多,自然也无法放流。换言之,永定河原有的生态系统已趋于崩溃的边缘。

我以为,从生态文明的高度出发,制定一个“永定河流域生态治理规划”应是当务之急。“南水北调”的成功实现,又为我们提供了非常有利的条件。

新中国成立以后,永定河从一条“桀骜不驯,灾难频仍”的害河变成了一条真正意义上的“永定河”,并为人们谋福祉,这无疑是一件超乎寻常意义的成就。但是,仅仅靠修筑水库,经年累月地把仅有的一点水,拦截在自家的“院子里”,从而导致一条并不流动的“河”,恐怕也不是人们所愿意看到的。环保人士马军在其所著的《中国水危机》一书中,更把这看成是“水库修成之日,常常是河流下游干涸之日,也是河流生态系统崩溃之时”。

河流中的上、中、下三游,原本是一条河流整体中不可或缺的,且存在着一种互为依存的关系。这就是必须从生态文明的高度,制定一个现代化的“永定河流域生态治理规划”,实现生态治理现代化。

改革开放30多年来,人民的生活从整体上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小康阶段。然而,我们也清醒地看到,为现代化所付出的沉重代价也日益令人担忧。而其间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生态治理体系落后、生态治理能力弱化,再好的生态治理规划也只能是“规划规划,墙上挂挂”而已。所以,必须建立保障生态治理规划得以实施的生态治理制度体系,用制度来保护生态环境,推进生态文明建设。

永定河流域数百年的灾害历史清楚地告诉我们:永定河灾害频仍,危害下游平原地区的关键在三家店以上占流域面积90%以上的中上游地区。因为,这里既是永定河地表径流的汇集地,也是其泥沙的主要流失地。这就是说,涵养水土既是中上游地区生态治理规划的重要目标,也是保证下游水源补给和免受灾害的重要措施。因此,永定河流域生态治理规划必须要体现生态价值,即建立生态补偿体制,实行生态补偿,以保障中上游地区的生态治理规划得以实施,从而推进生态文明建设。这也算是我们对“北京的母亲河”一点应有的“反哺”。

愿未来的永定河流域山常青,愿“北京母亲河”水常流,鱼常游。

作者系北京地理学会副理事长

责任编辑 徐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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