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影响下的传统休闲文化

2017-01-04 10:51戴黎莎
青年时代 2016年21期
关键词:士大夫禅宗文人

戴黎莎

摘要:中国的休闲文化由来已久,并从简单的休息、游玩升华成了一种对生命境界的追求,而禅宗对传统“休闲文化”的繁荣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本文从诗僧群体对生命特殊的追求及表达方式,文人士大夫的生命意志与审美情趣两部分来论述禅宗影响下的传统休闲文化。

关键词:禅宗;休闲文化;诗僧;文人;士大夫

中国传统的休闲文化由来已久,尧帝时代就有了许由拒官归隐的隐士雏形,作为中国文化主流的儒家和道家也有不少引入“休闲”的思想,儒家崇尚“智者乐山,仁者乐水”,道家更是标举“逍遥”和“无为”。东汉时期禅宗从印度传人中国,经过与中国本土文化的交融之后形成了中国化的佛教宗派,最终在中华大地开花结果,其思想更大面积、更为深刻地影响了诗僧和文人士大夫的休闲文化。

一、诗僧群体的生命追求与林下风趣

在中国文化史上,诗僧是一个极具特色的群体,他们是僧人却“不专心”讲经弘教,而是游访山水、志趣山林,不少诗僧也与文人相交甚深,所到之处往往会写诗达意,或表禅境或传佛理,了无拘束。覃召文在其《禅月诗魂——中国诗僧纵横谈》一书中提到第一代诗僧产生于东晋时期,总结起来原因有两点:其一是东晋时期书的翻经译基本完成,佛教传播的重点从译经转到了解义;其二是东晋玄学兴盛,把儒释道糅合在一起,兴起了高蹈清谈之风,促进诗僧与文士的交流。笔者以为,禅宗的日益中国化和禅宗思想对诗僧群体的兴起和壮大也不毫无作用,尤其对诗僧群体的生命追求与林下风趣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一)诗僧的生命追求

僧人对生命的追求自然是往生西方、不受后有,然而在禅宗影响下的诗僧不再是只会在寺庙里念经打坐,祈求佛菩萨的教徒僧侣了,他们的生命不再依附于神秘莫测的佛菩萨和黑漫漫的西方之路,而是把解脱和开悟的权力抓在自己手里,是“自心作佛”、“心外无别佛”,好不自在。因此诗僧的生命追求从来生的极乐转向了此世的自在。如生活与隋唐之际的王梵志、寒山等诗僧,“他们并无讲禅、译经之功,亦无收徒聚众之举,往往拖钵化缘,苦行于乡村百姓之中。独来独往,啸傲于山林风月之间”,所到之处写诗达意,或张嘴成章或随壁涂鸦。诗僧追求超越生死的自由自在,生死如他们的行踪来去自由,毫无牵挂,如王梵志所言:“我身若是我,死活应自由。死既不由我,自外更何求?死生人本分,自古有去留。如能晓此者,知复更何忧”。寒山更是言行无拘无束,以“疯癫”显名,《宋高僧传》曰:“寒山子者,世谓为贫子疯狂之士”。寒山本人也以自己自在无拘的“疯癫”禅风为荣,直言“时人见寒山,各谓是疯癫。貌不起人目,身为布袭缠。我语他不会,他语我不言。为报往来者,可来向寒山”。可见寒山的疯癫是因为“我语他不会”,所以“他语我不言”。正如他自己的诗所言,寒山的疯癫是“闲游华顶上,日朗昼光辉。四顾晴空星,白云同鹤飞”的似疯实闲。不论是王梵志的生死自在还是寒山的似疯实闲,无一不受禅宗思想的影响。

(二)诗僧的林下风趣

诗僧生死自由、闲适人间的生命追求自然与不经雕饰、本就如此的大自然结下了难舍难分的“梁子”,因而诗僧往往在幽僻之处、隐遁之所过着“闲来石上眠,落叶不知数”的悠闲生活。我即是自然,自然即是我,物我不分,浑然天成。清代诗僧澹居禅师至仁的一首《饮绿轩》就道出了其中精义:“道人住清溪,日饮溪上绿。涤虑发天光,心花莹如玉。复爱溪上云,时而檐下住”。在诗僧眼里,只要是原本的自然之物,都足以他们“把玩”闲乐,据《补续高僧传》所载,宋代僧人惟政就有玩月的“怪癖”:“(惟政)好玩月,盘膝大盆中,浮于水上,自旋其盆,吟笑达旦,率以为常。”当然,诗僧们的林下风趣不仅是一时的寄情山水,乐以忘忧,也不乏在其中悟道,参悟禅意,实践着禅宗立处皆真、触目菩提的思想。宋代的智觉便是在孤猿鸣叫、月落石岩的自然之中悟得了禅意。他的《无题》一诗有言:“孤猿叫落中岩月,野客吟残半夜灯。此境此时谁得意,白云深处坐禅僧”。明月自落岩中,油尽灯火自残,然而孤猿只会哀鸣,野客只能苦吟,只有白云深处的坐禅僧在此境此时深得禅之深意,了悟生命永恒,依旧闲坐白云深处。

二、文人士大夫的生命意志与审美情趣

文人和士大夫本来属于两个不同的群体,然而在“学而优则仕”的中国古代这两个群体却几乎是重合的,在此笔者就把文人与士大夫放在一起来论述。文人和士大夫是几千年封建社会的精英群体,深受传统儒学的影响的士大夫志在报国忠君、建功立业,然而在食君之禄的社会里只要与君王一言不合、稍有差错就会遭到贬官放逐,甚至惹来杀身之祸。因此也产生了文人士大夫“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独特的人生哲学。禅宗思想的发展和兴盛不仅给穷途末路之时的文人士大夫提供了能够独善其身的道路,个体命运不济、仕途受阻之时不少士大夫就生出了贬官悦禅的生命意志;也给文人士大夫传统的金戈铁马、建功立业的人生哲学之下产生的奔放热情、粗犷率真的审美情趣之中,注入了一股超尘脱俗、恬淡清幽的生命力。

(一)贬官悦禅的生命意志

贬官放逐对士大夫的影响是巨大的,仕途受挫、报国无门不说,往往还得背井离乡、骨肉分离,也许昨日还在皇都高居庙堂,今朝却已在乡间与鸡犬为伴。此时,忠君报国的传统信念也无法消解外部极大的变迁带来的内心的失落与苦闷,因而往往会转向禅宗内心清宁、自在解脱、随缘任运的生命意志。唐代的柳宗元与宋代的苏轼便是如此。柳宗元“参与王叔文等革新,宪宗即位,贬邰州刺史,再贬永州司马……他自34岁贬出京师,基本上是在谪贬地度过自己的后半生”。柳宗元在《对贺者》中曾自言“嘻笑之怒,甚乎裂訾;长歌之哀,过乎恸哭,庸讵知吾浩浩,非戚戚之尤者乎?”足见起初他也尚未从世事的变迁带来的痛苦中得以解脱。“自幼好佛,求其积道三十年”的柳宗元,在经历了仕途坎坷、人生的波折之后,还是在“空寂”的本体真如中、在清净圆满的禅中安顿了自己的心灵。其诗一首《江雪》便是见证:“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俗尘的得失悲喜,好似“千山鸟”、“万径人”,早已“飞绝”“踪灭”,剩下独钓“江雪”的“孤翁”,便是如如不动的真如本性,圆满无缺、无悲亦无喜。宋代的苏轼因“乌台诗案”而入狱,后来屡遭贬谪,一生颠簸,也曾有过投身太湖之念。“官贬黄州后,他开始‘精研佛学并身体力行之,凝神打坐以体悟真、空境界”,在“被迁谪期间,禅家随缘任运的思想给了他莫大的慰藉和支撑,他得以自娱、自适”。因此后来的苏轼性情旷达率真,在“如今破茅屋,一夕或三迁”的窘迫和困顿中依然表现出“风雨睡不知,黄叶满枕前”的无往而不乐。

(二)恬淡清幽的审美情趣

禅宗注重内心的自我解脱,倡导“道在日用”,叫人在一草一木之中、吃饭穿衣之时体察其中细微的禅意,获得心灵的安顿与生命的自在。“因而它(禅宗)不大有迷狂式的冲动与激情,有的是一种体察细微、幽深玄远的清雅乐趣,一种宁静、纯净的心的喜悦。”禅宗这种细致入微的内在体验,尤其对盛唐之后的文人士大夫的审美,情趣产生了极大的影响。盛唐之后国运渐衰,文人士大夫的审美情趣由粗犷奔放、率真热情转向了恬静清幽、闲适自在,“自然适意、不加修饰、浑然天成、平淡幽远的闲适之情,乃是士大夫追求的最高艺术境界”。宋元的山水画多给人静谧闲逸之感,相传宋代画家宋迪创作过八种主题的山水画,分别为:平沙落雁、远浦归帆、山市晴岚、江山暮雪、洞庭秋月、潇湘夜雨、烟市晚钟和渔村落照。而这些也正是文人士大夫写诗作赋、染墨作画无法割舍的主题。这里没有金钩铁马的英雄气概,没有排山倒海的海浪惊涛,而是恬静、淡雅、清幽和闲逸。是心灵宁静之后才能感受到的自然的清幽与和谐,是文人士大夫——作者自在生命、闲逸心灵的外化。

综上所述,不论是诗僧群体对生命特殊的追求,以及林下风趣的生命表达方式,还是文人士大夫被贬官后的生命意志,以及恬淡清幽的审美情趣,无一不受禅宗无事贵人、立处皆真、触目菩提、随缘任运、道在日用等思想的影响。禅宗给传统的休闲文化注入了祛除生命的痛苦和烦恼之后,使心灵得以净化、让生命得到超越与解脱的休闲之道,使得中国传统的休闲文化更加丰富和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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