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文明的醒世“教谕”

2017-01-03 17:37俞耕耘
浙江人大 2016年11期
关键词:渔获量物种海洋

俞耕耘

倘若以生命起源的视野看,海洋无疑是我们的原始摇篮。人类在陆地生存的“文明”,在漫长的进化史面前显得如沧海一粟。英国海洋生物学家卡鲁姆·罗伯茨的《假如海洋空荡荡》,或许就像一个警世的箴言,提醒我们:生命既然可从海洋来,亦可在海洋中消亡。

这部著作没有简单地将海洋生物、海洋生态作为客体化的研究对象,而是看重一种人与海洋的“关系史”描述。这种关系就建立在主体(人)对客体(海洋)的“改造”之上。人类对自然的态度,大体经历了从畏惧到探索,从利用到征服的过程。在书中出现了两条极具“张力”的意义轴线:一面是技术进步、机械捕捞的工业文明,一面是物种消亡、资源殆尽的荒野之境。

某种意义上,海洋的文明史就是海洋开发的“现代性”历程,它完全是工业化机器生产在海洋领域的渗透。这种“文明史”之所以被作者认为是“自我毁灭”的,源于它建立在一种单向性的思维之上:简单、粗暴、直接。全书大多章节都有同样的论述:围绕扩大“渔获量”的中心目的,讨论了各种渔捞工具(渔船、渔具和仪器),渔捞技术的使用。无论时代怎么变易,渔场如何变换,人类在捕鱼的逻辑上却出奇一致——为了维持渔获量,不断改变“主要渔产”的品种,当一个物种锐减濒危时,迅速寻找下一个“替代物种”。从而,海洋生物无可避免地走向了“排队式”消亡。

作者的考察既是全景式的(地毯式巡礼了主要渔场、渔产和渔捞方式),又是微观的(利用各种小说、档案、法案的记录再现捕鱼、捕鲸的历史场景)。然而,它们都指向了海洋资源从无限丰沛到极速枯竭的“毁灭史”。这种衰竭的“加速度”从何而来?在我看来,是科技给人类的贪欲插上了翅膀。从原始鱼叉到围网,再到清盘式的大型拖网,捕捞方法愈加残暴;从沿海、近海再到远洋,从水表到深海,人类侵蚀资源的深广性叹为观止。这些都离不开工业革命、保鲜存储技术以及电子信息技术的推波助澜。

无论是全球命运共同体,还是绿色开放、包容共享的崭新理念都已成人类共识。但是,回望海洋文明的历史,就会发现历史的每个断裂细节,都潜藏了人类“自毁”的危险。我想,这也是作者写作此书的超越意义:处处都反省着人性的弱点,检视了海洋保护所面临的困境、逆流与历史创伤。事实上,我们并非不知自然的“教训”,只不过往往容易患上“历史失忆症”。每当科技有所突破,物种有所休复时,又会立刻重复着更大的压榨与伤害。

这也让我们反思:技术文明并不一定能换来生态文明。相反,当一种“技术理性”大行其道时,海洋资源只会沦为人类疯狂掳掠的“战利品”。换言之,与欲望和诱惑相比,人类常常愿意为了今天的“实利”,断送子孙的未来,甚至不惜为此自我欺瞒。在书中,你能看到历史上诸多法案背后的“官僚主义”,在禁止拖网捕捞的问题上态度暧昧,摇摆不定。更有一批海洋学者公开宣扬:“海洋开发,取之不尽”。他们用增多的“渔获量”论证着海洋就像是耕地,越是深耕越有生产力的荒谬逻辑。实际上,资源再生的速率远远小于捕捞,我们不过是在利用技术“透支”着海洋的“元气”。

也许,在海洋生态的保护上,我们从不缺乏知识、政策和科技,缺乏的恰恰是情感、态度与价值。这部书的启示意义或许远比描绘海洋文明进程价值更大。因为,作者通过此书表述了一种“重建生态伦理”的价值追求。这种生态伦理始终在追问:我们是谁?依赖什么?为了什么?这种康德式的提问,时刻在强调人类面对海洋的姿态与不能僭越的限度。

或许,只有清醒地回答这3个问题,海洋才有明天,人类才有未来。

(《假如海洋空荡荡》:[英]卡鲁姆·罗伯茨 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6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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