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洵
一袭青衫,几缕美髯,你从西蜀的青山绿水间翩然走来,几份灵动,几份俊逸;笔蕴至情,胸凝浩气,你从宋代的词苑诗林中飘然走来,几份豪放,几份凝重。
掩卷《苏轼传》,我的思绪纷纷,夸越历史的长河,穿过时代的风霜,我把目光向你凝望……
虚岁二十一的你,以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获得主考官欧阳修的赏识,高中进士。嘉佑六年,你应中制科考试,入第三等,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可是不幸来了,父亲于汴京病故,丁忧扶丧归里。等到熙宁二年服满还朝,仍授本职。早已不是你二十岁时所见的“平和世界”了。
你虽有“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雄心壮志,可是太富于诗人气质的你,禁不住有感而发,不平则鸣,把你在返京途中见到新法对普通老百姓的损害,收入眼底,形之文字,结果你不容于朝廷,明知的你自求外放,调任杭州通判。三年后被调往密州、徐州、湖州,心系百姓,政绩显赫。
然而命运并没有眷顾你,元丰二年,官场和文坛的污水一齐向你泼来,“乌台诗案”使得你九死一生,你被降职为黄州团练副使,接着便在汝州,常州的古道上徘徊。
元佑元年,高太后听政,新党势力倒台,旧党司马光执政,你于是年以礼部郎中被召还朝,不就又升翰林学士。本以为命运会峰回路转了,可你再次显示出诗人的一颗纯朴的童心,这样的一颗心注定了你在政治上一辈子也成熟不了。在地方为政的几年,你看到了新法惠民的一面,于是对于旧派人物对新派变法的矫枉过正一味否定的不满,天真的你再次向皇帝提出谏议。从此你既不能容于新党,又不能见谅于旧党,你再次到了阔别了十六年的杭州当太守。在杭州,你疏浚西湖,用挖出的泥在西湖旁边筑了一道堤坝,这就是著名的“苏堤”。
自从身不由己地被推向政治舞台以后,你的七尺之躯见容不了当权派,三十五岁开始颠沛流离,在一居地从来不满三年。仿佛依稀见你瘦弱的身影携家带眷,风尘仆仆,在南中国的荒野古道上向新的谪居地前行复前行……最后,孤身一人在天涯海角,这个蛇蝎衍生的椰树林里了却残生。
苏堤犹在,而你却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不,其实你的灵魂和西湖的青山绿水一道长存。一道苏堤,足以证明你的治国安邦的建树,然而政治的天空太窄了,或许是你太天真单纯了,你怎能以一颗孩子般天真的心来丈量世俗的事务和政治的舞台,所以你不通世故,不合时宜。
时光是刀,世事如剑,在刀光剑影之中你历沧桑,逐逝水,砥砺出灼灼其华。
在诗歌上,你和黄庭坚并称“苏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哲理思辨,“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的明智超脱,“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的高洁傲岸,让我读到了一份男子汉的气宇轩昂。
在散文上,你和欧阳修并称“欧苏”,从《进策》《留侯论》中我读到了你羽扇纶巾的豪气,从《喜雨亭记》我读到了你忧乐同民的节操,从《超然台记》《前赤壁赋》中,我读到了你澹然自适的旷达,从《石钟山记》我读到了你对事物求真的执着。
在词苑中,你和辛弃疾并称“苏辛”。将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的精神,扩大到词的领域,扫除了晚唐五代以来的传统词风,开豪放词派的先河,扩大了词的题材,丰富了词的意境,冲破了诗庄词媚的界限,将屈子的浩然,陶翁的淡远,太白的豪迈,杜叟的沉郁,纳之笔端,托起了北宋词苑的半壁繁华。
当然你绝不仅仅是这些,你还通音律,知稼穑,精品茗,谙歧黄之术,于天文、河治乃至烹调、酿造无不通晓。于此我读到了你的丰厚。
你还是个至情至义的真名士,“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是你赠给王弗的挽歌,多少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面对明月你有了“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的悲恸。王弗坟前的三万株松苗啊,想必是浸润着你绵绵的思念在成长。
“生则同室,死则同穴。”是你对王闰之柔情绵绵的承诺,你终于于十一年后在苏辙的帮助下和心爱的女人一起演绎了一曲“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天国真情。
“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是你对红颜朝云无尽的刻骨相思的凭吊,无穷的缱绻悱恻的追忆……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你的灵魂就是那缥缈的孤鸿影。在政治的天空下找不到一根可以栖息的寒枝,我想它一定会在文学的天空下自由自在的飞翔,永久的飞翔……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曾是你对天下离人的美丽祝愿,如今是我对你高洁灵魂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