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君
在巴黎南郊,枫丹白露森林入口处,有一个安静的小村落,名叫“巴比松”。据说那里的每一棵树,都像是“被一圈彩色盒子围绕起来的模特”。赫赫有名的“巴比松画派”便从这里诞生,而其精神领袖,正是被誉为“19世纪最出色的风景画家”的柯罗。
这个从小喜欢在母亲商店出纳簿的空白处画满铅笔涂鸦的孩子,童年的另一个喜好就是在乡间散步。他喜欢微风中的水面和薄雾里的枝桠,喜欢从高高的橡树下仰望明净的天空。成年以后,柯罗到处游历写生,曾两次往意大利,三次游瑞士,还有荷兰、英国、美国等。在法国居住的岁月里,大部分日子都在巴比松枫丹白露森林里画风景。柯罗终生未娶,他说:“我一生钟爱大自然永不变心。”
柯罗内心温和明朗,他不喜欢下雨,一旦下雨,就安心等待天晴之后再去写生。他心无旁骛地亲近自然、捕捉光线、呼唤本真的美好,像个行吟诗人一般。他说:“如果你有善良的心地,一定会在作品里表现出来。”他经常因为资助穷人而不惜借债。在自己已病卧不起时,接到画家米勒去世的消息,立即给他的亲人送去2000法郎。常和他一起作画的杜比尼,临死前念念不忘地说:“到了天堂也要去看看我的朋友柯罗。”
大概因为有关怀一切存在的“不忍人之心”,柯罗的作品带着诗意的忧伤,却不乏温暖明净的基调。早期多是室外写实作品,犹如忠实的摄像机,画中一草一木的纹路清晰可见。19世纪50年代前后,以对一生各阶段绘制的草图进行回忆为基础,柯罗创造了一种把草图片段重新整合成新的风景画的方法,其后期作品更趋于雄浑苍茫,有时带着诗意的神秘。《埃弗雷的记忆》,又名《池塘边的三头牛》,正是画家后期的作品。它并不确指某个地方,而是画家在自己的画室里,面对画布进行天马行空般想象的结果。凭借其新古典主义的扎实功底,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室内笔走龙蛇,犹如置身苍茫的森林。
在《埃弗雷的记忆》中,古典主义的影响仍然清晰可辨,似乎笼罩着洛兰田园画的那种银色光芒。只见柔和的光线与纷披的枝叶下,三头牛与一位牧人悠闲地行走或憩息于山野林间,还有睡莲盛开在梦幻般的池塘水面之上,水边芳草摇曳。没有过多华丽的点染,这是日升月落的岁月,也是布衣蔬食的平淡,显示出画家对平凡生活的诗意关照。柯罗减弱了色彩和质感的细致描绘,既不同于卢梭的自然主义,也不同于库尔贝的现实主义,他关注整幅画的灵魂而牺牲不必要的细节。
柯罗喜欢在未干的油彩底色上描绘物象,有如中国画在宣纸上的层层渲染叠加,物体的边线和远景淡淡融合,枝叶如细雾般逐渐消散,恍惚而缥缈,增加了画面的诗性和音乐性,画里画外竟有一些中国文人山水画的笔墨韵味。本幅画面行笔萧散,用色雅淡,似乎感受得到“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清凉,又有“日之夕矣、羊牛下来”的温暖。不由令人想到德国作曲家门德尔松的作品,其浪漫主义音乐的主题也是大自然,其中贯穿着童话与回忆般的奇妙世界,梦幻、轻逸而飞扬,带着温情,也含着忧伤。
在19世纪的法国绘画史上,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写实主义和印象主义接踵争辉,柯罗不是开创这些流派的先锋人物,却几乎汇合了所有的主流。临终前,他只说了一句话:“衷心希望天堂里也有绘画。”
编辑: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