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不上塞纳河畔的玻璃船

沈熊猫

Cest la plus belle aubaine que je taie rencontré.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1.

“Fiona，你是中国人对不对，快来帮我！”

前台任职的法国大妞急匆匆地将还在吃早餐的迟又莉拽到了前台，还在前台应付客人的男同事张牙舞爪的伸出双手在比划着什么，但是那位客人脸上的茫然已经让所有人都无能为力了。

迟又莉被所有同事寄予厚望地推了出去，她踉跄几步，还是迎了上去。

站在原地的男生一身很潮的打扮，他长得端正，脸上隐隐透出了一腔正气。如果用迟又莉的话来说，他好看得就像酒店门口用来装潢的花瓶。

“你好，请问你是中国人吗？”迟又莉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问了他一句。

“啊是。”男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他事先预定过酒店，这会儿手机没电不能直接给人看预订页面。而且男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个情况，所以耽搁了好长时间。

她径直走入前台吩咐同事接过了他的护照，索要了信用卡后办理入住。

男生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请问一下我的行李被带到哪里去了？”

“行李会有行李员送往你所在的房间，现在你可以带上你的房卡从左手边离开然后乘坐电梯上四楼了。”

迟又莉说完后从前台离开。她心里还记挂着那个啃了一半的可丽饼。

“那个……”男生欲言又止，他快走了几步扯住了迟又莉的衣袖：“请问一下你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吗，我一个人来巴黎语言不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大概是男生黑白分明的眼睛太过澄澈，迟又莉不禁软了心肠。她报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男生喜滋滋地存了下来，然后非常慎重地伸出手来：“迟又莉你好，我是顾千帆。”

“我知道，你的护照上写了。”

她刚准备离开，顾千帆又跟了过来。迟又莉回过头：“我现在要上班，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顾千帆仰头看着天花板，假装一脸无事。

迟又莉走回员工办公室，没想到那人又跟了上来，那亦步亦趋的模样，就像一条怎么都甩不掉的小尾巴。

不会吧，这个花瓶为什么要黏着她啊？迟又莉定住脚步，指着顾千帆说：“员工区域，禁止入内，你看到了吗？”说着，她还指了指墙上的牌子。

“就……恩，我好饿，你能不能帮我到餐厅里点个餐，我一个字也不认得。”

顾千帆话音刚落，腹部适时滚出一声闷响。迟又莉站在原地，半天没有言语。

2.

迟又莉很后悔帮了顾千帆，如果要用数学来表达，那就是她的心里住了个后悔的N次幂。

对方似乎认定了她是个好人。住在酒店的期间，他三番五次地跑来大堂，一看到迟又莉在前台便走上前去，一会儿问巴黎有什么好吃的，一会儿问有哪些景点好玩，一会儿又要她写上两句景点必备的法语句子，一会儿又来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就是这么一来二去，顾千帆基本已经被所有担任过前台的人认识了。甚至有相熟的员工跑来问迟又莉：“Fiona，那个男生是不是对你一见钟情，要不然他为什么每天都要约你吃饭？”

她好想说那是因为顾千帆不认得菜单，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毕竟对方吃饭也没落下她的一份，吃人嘴软还是不暴人短好了。

男生除了单纯之外，还格外的热情。认识不到第一天的时间，顾千帆恨不得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介绍给她了。他就读国内大学，临近毕业之际有空出来旅游，他想着自己好多朋友都在各种社交网络里晒过出国游照片，他也不想落伍。于是急匆匆地收拾了行李，办了签证后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

迟又莉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有这样的念头的？”

“现在不是有很多旅游书吗，不少作者不都是一句英文也不会说就跑到欧洲穷游了。我想着我又不穷，应该比他们更舒坦一些。再说了，我有翻译软件呢！”

顾千帆的天生乐观真是让迟又莉不好打击人，她撑着脑袋不知该说什么好。哪知对方又一次举过了手机：“我们加个微博吧，我微博粉丝很多呢！”

本来以此自得的顾千帆看到迟又莉的微博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对方的粉丝数整整是他的五倍。他以为自己过万的粉丝已经很让人自豪了，可是对比起眼前的这个女生，好像也不是多大个事儿。

他粗略看了下女生的微博，知道了对方就读于法国高等商学院，成绩优异的她被教授推荐到酒店管理层工作，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会在微薄上更新一些法国的风景和美食，有时候还会发上一些自拍照片。她时不时的写一写中文和法文的句子放在上面，而且每一条微薄的转发量都是大几十左右，更有甚者成百上千。

在开会结束的间隙，迟又莉也在翻阅着顾千帆的微博，对方的微博内容很是无聊：不是在自家的豪宅里拍上一张，就是跑去车库晒两下他的超跑；要不然就是po出限量的球鞋，或者是自己身边的漂亮朋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关注他每天看似风骚的无聊生活，大概很多人喜欢偷窥和自己不一样的日子吧。

迟又莉真的很想说，顾千帆不仅仅穿得不怎样，拍照也那么难看。虽然他真的很有钱，连这个五星级酒店他都是定的最贵房间。

那又怎样呢？迟又莉非常想送他一句话——顾千帆，你连装X都不会。

3.

当顾千帆再一次把格调奇高的米其林三星餐厅照成街边二流小酒馆，还腆着脸把照片放在微博上的时候，迟又莉终于看不下去了。

她伸出手来：“你的莱卡给我。”

男生不明就里，但依旧把相机递了过去。只见女生手指纤巧，轻轻拨弄着相机上的各种小巧零件，接着对着盘中美食咔嚓了几下。她把相机放在了一边，伸手招来了侍者。

迟又莉的法语有一种慵懒的腔调，说话的时候声音好听得就像是上好的丝绸轻抚过面颊一般。顾千帆不自觉地愣在那里，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黑色长发的女生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让他的眼神不能从她的身上移开。

没过一会儿，一个戴着高帽穿着厨师服装的人走了出来。那个法国人一见了迟又莉马上迎了上去，两人亲热地拥抱，接着迟又莉指着顾千帆对着他说了什么，顾千帆莫名其妙的被拉着站起来了。

迟又莉帮两人拍了几张合照。落座之后，她把相机递给了顾千帆：“你自己看看吧。”

顾千帆打开相机，本是随意翻看照片，但是这会儿却忍不住诧异的表情。

明明是一样的器材一样的食物，为什么迟又莉拍出来的东西就是看起来比较高级。他咬着牙心里愤愤，但是看到对方给自己拍的那张照片时不甘心的心情全部消失殆尽。

顾千帆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原来自己在镜头里是可以这么帅的啊！

“希望你这次发微博的时候不要又是那一句，‘我到这个很著名的餐厅来吃饭了！，然后打开手机放个定位，接着放两张分辨率极其低下的难看图片。”

这会儿迟又莉终于把按捺在心里很久的话给说了出来，真是爽得她胃口大开。

男生捧着相机，眼巴巴地看着迟又莉：“那我该怎么写？”

迟又莉详细的说明之后，顾千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发个微博装格调还需要如此深厚的功力啊！

两人用完餐后回到了酒店。巴黎的夜路人烟稀少。顾千帆的一身正装倒是帅出了新高度，这是迟又莉第一次看到他穿不那么奇怪的衣服。

“顾千帆，相机给我。”

男生依言，迟又莉让他走去十步开外的地方摆拍。顾千帆肢体僵硬得好像木偶。她调好光圈拍了几张后非常不满意，便踏着大步朝他走去。她伸手解开了顾千帆衬衣的扣子，又命令他脱下西装外套。

三月天寒，顾千帆抱着胳膊牙齿打颤地说：“小姐，你这种行为非常不理智。”

迟又莉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少废话。”

顾千帆最终只能选择屈服。在他冻成猴子之前，她终于拍到了满意的照片。

不过迟又莉不知道，顾千帆也偷拍了一张她的照片。

女生蹲在地上，高开叉的黑色长裙垂在街道上。她长发如瀑，歪着脑袋端着相机正在拍照。

如果照片被迟又莉看到，她肯定不屑一顾。但顾千帆就是莫名觉得好看，这张照片美极了。

4.

跟着迟又莉混了些时日，顾千帆突觉自己的微博格调上升了N个档次，甚至连朋友圈的照片都变得高档了许多。他有不少朋友还在下面留言：“顾千帆，你这是上哪儿进修去了？”

那张顾千帆漫步在巴黎夜街头的照片被迟又莉配上了一句法文，她还贴心地放上了翻译和一首法文歌《Les Petits Bateaux》。

没有标注地点，没有说上什么刻意的话，顾千帆很怀疑到底有没有看他这张照片。

哪知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就被惊人的转发量给吓到了。好多女生在他的微博下夸他帅夸他有品位，说他终于开了天眼通了慧根不糟蹋自己的好脸了。大量的赞美让他熏熏然。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跟着迟又莉混是对的。

迟又莉在酒店的实习期结束，酒店高层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甚至隐隐有抛出橄榄枝的意向。

听到这个消息的顾千帆倒是不意外，毕竟对方是一个完美狂人。他比较意外的是一向抠门的迟又莉居然请他吃晚餐。

迟又莉的抠门也是有原因的。她贷款出来留学，根本就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没有实习之前，她一直在楼下咖啡馆打工。还好她运气不错，咖啡馆的老板愿意廉价出租自家的一间客房给她。那一方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她住了三年。

这些事情都是顾千帆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才问出来，他有些诧异现在这个满身名牌的女生原来有这样苦难的经历。他忍不住咋舌：“看你的微博我总以为你肯定活得很优渥，而且家教应该很好，就像是那什么……名媛！”

当迟又莉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她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完之后还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泪。两人漫步在塞纳河边，迟又莉说了一句：“怎么可能，我爹不亲妈不爱的，还名媛呢。”

他们在河堤边的长椅坐下，她的脑袋转向一边：“我们家连小康也算不上，而且我还有个弟弟。弟弟病弱，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父母总会看重他多些，凡事会先为他着想，所以我只能排到最后了。”

说话的时候，迟又莉语气平淡，好像在讲述着别人事情。

他忍不住问：“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不公平？”迟又莉又笑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没什么公平可言。就像我妈妈，她觉得很对不起我，但是她总会对我说，这就是命啊。”

这时，顾千帆突然想起了她曾经在微薄中写过的一段话。那天他夜里失眠睡不着，抱着迟又莉的微薄看了整夜。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一段话：

我讨厌“命运”这个词。出生、相遇、离别、成功和失败、人生的幸与不幸。如果这些都是由命运事先决定好了的，那我们又是为何出生？在富裕家庭里出生的孩子，美丽的母亲所生的孩子，在饥饿和战争中所出生的孩子……如果这一些被称之为“命运”的话，那所谓的神明真是残酷又蛮不讲理。

女生还在说话：“如果我和妈妈一样怨天尤人，那么我这辈子一定完了。所以我一直在竭尽所能地努力，就是为了那一份虚无缥缈的公平。有些人看到我的微博上每天轻轻松松地分享着吃喝玩乐，他们就说我活得轻松优渥无忧无虑。其实呢，我所表现出来的开心快乐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尊重和礼遇，不是给谁看的。”

这一瞬间，顾千帆扬起了头，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热流涌动，他的心里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天晚上迟又莉请他吃了正宗的鞑靼牛肉和生蚝，虽然他吃不惯生食，但依旧硬塞了好多进去。半夜的时候，顾千帆拉肚子拉得最后直接睡在了洗手间里。

5.

后来顾千帆把酒店的房间退了，他眼巴巴地拖着行李箱跟着迟又莉回了家。迟又莉其实一点都不想收留他，但是对方蹲在她家门口拿着一叠五百欧的钞票像个招财猫一样的时候，她的心瞬间被那些钱给打动了。

男生虽然没那么聪明，但是他抓到了迟又莉的软肋，所以成功的在她的客厅获得一席之地，并保证为她缴纳两个月的租金。

开玩笑，这两个月的租金也就够他在酒店住三天的，这一笔顾千帆还是赚大发了。

不过说真的，顾千帆觉得迟又莉的小公寓应该算得上是全巴黎最好玩的地方了。

她在实习的时候赚了钱，便搬到了这个小阁楼里。外面向阳的地方她种上了花草，屋内有好些她从集市上淘来的精致摆设。用来束窗帘的带子是她自己手穿的贝壳。她说贝壳都是在马赛的海滩边捡回来的。

顾千帆每天赖在她家不肯出门，一会儿翻这里，一会儿摸摸那里，时不时还要用相机拍上两张留作纪念。虽然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但是他的拍照水平依然没个长进。有时候迟又莉看不过眼，还要亲自指点一番。

这么多天以来，迟又莉带他吃饭，带他走在巴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她教他品酒、买衣服、鉴赏香水，告诉他餐桌礼仪和人文风情。最让他诧异的是，女生甚至精通美术和历史，她拎着顾千帆去卢浮宫的时候几乎不用带讲解器，她就是一个最好的讲解员。

有了她的从旁指点，顾千帆的品味有了巨大的跨度。这会儿居然还有不少女生在他的微博内容下留言成群结队的刷着男票二字。顾千帆大窘，想删也删不来，因为实在是太多了。

他本来是怕迟又莉看到，哪知对方也跟风起哄，在下面留言男票。

顾千帆抱着手机想啊，这到底是一个玩笑呢，还是一句借玩笑之名说出来的真话呢？如果是后者就好了。

有时候顾千帆和她出门，迟又莉住的地方有不少熟人，她少不了要跟人搂搂抱抱地行贴面礼。他看得心里不爽，忍不住挡在她面前不让她被人抱。丝毫不领情的迟又莉瞪他：“你让开，挡到路了。”

“你能不能不要和人行贴面礼啊，你都没抱过我呢！”顾千帆眼看着她又抱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生，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有些不对劲。他感觉自己快要不能用理性思维去控制祈求拥抱的双手了。

“我们是中国人，握手就好。”迟又莉回应一句。

对方不依，双手高举好像海里的章鱼一样在她的面前扭来摆去地卖蠢，他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唱了起来：“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

男生的行为让周围的路人笑了半天，还有杵着拐杖的老太太笑着对迟又莉说：“你看你的男朋友这么可爱，就吻他一下吧。”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迟又莉又不好去向天性浪漫的法国人解释他并不是自己的男朋友，而是无意间捡到的麻烦跟屁虫。这会儿她只能妥协：“好吧好吧，我们拥抱一下吧。”

得令之后的顾千帆马上抱起了迟又莉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她没个防备突然叫出了声音，男生更是笑得爽朗。

停下来的时候，顾千帆也学着别人低下脑袋在她的脸颊处贴了贴。街角咖啡店里的悠扬音乐也压不住他胸口出大如雷声的心跳，鲜活有力，惹得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6.

其实顾千帆就像迟又莉一样，有一个不太幸福的家庭。

母亲早死，父亲是别的女人的丈夫。顾千帆被亲爸爸接回家中之前他在孤儿院呆了五年，父亲的妻子无法生育，最终还是选择咬着牙把他接回来了。他本以为自己有了个家，想要尽力地扮演好一个儿子的角色，但最后那个家，也是个幻觉。

爸爸的老婆成天把他当空气，这样的冷暴力持续了十五年之久。她的刻意忽视在顾千帆的心里留下的深刻的阴影，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不讨喜的人。

他拼了命扮演着开朗活泼，和受欢迎的人做朋友。他的穿着打扮符合眼下的潮流，但他从来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不是合适自己的。

顾千帆害怕被朋友们抛下，所以总是努力融入着他们的圈子，聊着他们喜欢的东西，努力迎合着所有人的喜好，却独独不记得，自己到底喜不喜欢。

他把真实的自己藏了起来，就是害怕被大众归为异类。在网路上的顾千帆就是他心中的投射，他渴望做一个万众瞩目并受人艳羡的人，但是到了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只是个博人眼球的小丑。

小丑为了逗乐观众涂上了满脸油彩，时间久了，他是不是会忘记掉本来的自己长什么样子？

顾千帆是真的快忘了本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但直到他遇上了迟又莉。初见时的窘迫，让他忽然想起来刚从孤儿院回来的自己。

他很饿，追着那个女人走了很久，他想吃饭，但是对方置之不理。

抵达巴黎时的饥饿和当初一模一样，他追在迟又莉身后是别无选择，但是对方却无可奈何地带着他去了餐厅，为他点了浓汤和意大利面，还有一份蔓越莓塔。

她坐在那里啃着一份没吃完的可丽饼，迟又莉说了一句：“有什么事可以找前台叫我或者打我电话，如果我没在开会，我一般都会接的。”

这样的话在异国他乡听起来特别温暖，顾千帆吸了吸鼻子，他假装饥饿地大口往嘴里塞着意面，含糊地恩了一声。

女生见状也没有久留，她说了一句：“我要回办公室里，先走了。”

顾千帆偷偷在心里发誓，他一定要缠着她。

7.

那天晚上迟又莉带着顾千帆去了一个位于巴黎七区小酒吧。门面虽小，但是里面极为热闹。迟又莉好像是常客，她一去的时候就有很多和她打招呼要行贴面礼。顾千帆倒是主动，一个箭步冲上去替她抱了所有的人，迟又莉抱着手臂在他身边笑得开怀。

这时台上的歌手刚刚唱完一首民谣，大家起哄鼓掌开始叫着迟又莉的法文名。迟又莉被喊得没有办法，最后只能登上了舞台。

她唱了一首俏皮可爱的歌，顾千帆就听懂了里面的两个单词，一个是sweetie，一个是chocolat。

法文里的巧克力发音可真美啊，迟又莉唱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嘴里就像塞上了一颗糖，甜津津的味道流进了心底。本来闹哄哄的酒吧也因为她的歌声安静了一瞬。

台上的迟又莉美不胜收，顾千帆突然很想跳上台抱住她，告诉所有人这是他喜欢的人，别人不许染指。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迟又莉之后，顾千帆那颗浮躁的心突然有一种想安定下来的感觉。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你的眼睛就如平静的湖”。顾千帆喜欢她两只手背在身后，走路一跳一跳的样子；喜欢她捋头发的样子；喜欢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边走边笑的样子。

就像李耳之水，庄周之木，耶稣的百合花，巴斯卡的芦苇，康德的星，皆无逻辑可言。

我喜欢你，那又从何说起。

他的胸中被一种莫名的情愫涨得满满的，这会儿见到迟又莉从台上下来，他连忙迎了上去。男生刚刚准备张嘴，迟又莉却低头开始找出荷包里的手机。这时她的手机屏幕大亮，上面有一串号码非常刺目。

那是万年沉寂在电话里从来不会响起的号码，迟又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这是她出国这么久以来第二次看到这个号码响起。

她走出了酒吧，路上空空荡荡，追出来的顾千帆听到她说了一句：“妈，你有什么事吗？”

8.

接到了电话之后的迟又莉赶紧跑回了家中。她迅速打开电脑开始寻找回国的机票，整个人一言不发，嘴唇抿得像一条线。

顾千帆一连问了她好几遍，对方这才回答说：“我妈说爸爸带着弟弟出去看病的时候被车撞了，我爸当场死亡，弟弟还在急救，情况不明。这事我妈一个人处理不来，我必须回去一趟。”

她的脸上被电脑的光线照得有些发白，顾千帆坐在旁边一直在摆弄着手机，不一会儿，他出声说了一句：“机票买到哪里，护照号码多少，我陪你回去。”

男生坚定的语气让向来坚强的迟又莉突然红了眼眶，她忍不住走过去抱住了顾千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半天没有动静。

“你想哭就哭吧，这里也没有别人，你也不用继续逞强。”这样说着，顾千帆还伸手拍了拍她挺得笔直的脊背。

那一刻迟又莉终于哭出声音，她双手死死地抱住顾千帆，就像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他突然觉得，其实看起来坚强的人就真的只是“看起来”坚强而已，他好庆幸自己发现了迟又莉的软弱，也很开心这一刻能够陪在她身边。

顾千帆陪着迟又莉回国，又一路陪着她处理所有的事情。他收起了平日里总是玩笑的嘴脸，像个成熟的大人一般事事挡在迟又莉的面前替她完成，就好像他曾经想要为她拒绝所有别人的贴面礼一般固执。

他就是迟又莉最坚强的后盾，她没有依靠，他就想方设法成为她的依靠。

迟又莉的弟弟最后还是没有挺过去，葬礼也是顾千帆帮着打理的。

当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地，迟又莉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在准备订机票回法国之前，她还是大病了一场。高烧三十八度一直未退，满嘴的胡话都是念着一个名字——顾千帆。

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顾千帆简直不敢置信，他抓着对方手不停地说着我在这里。好像昏迷中的迟又莉真的能听到一般，顾千帆话音落下，她也就真的什么都没说，接着睡过去。

不过等到迟又莉醒来的时候，她拒绝承认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微红的脸颊依然泄露了暗藏的心意。

两人的手又一次握在了一起。不过这一次和以往都不一样。他们十指紧扣，那是真正的恋人才有的亲密姿势。

顾千帆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女生想了想，然后说到：“不知道，反正那天看到你不喜欢吃生蚝也要用力塞满嘴巴的蠢模样时我就觉得你挺可爱的。可能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了吧。”

迟又莉说得坦然，顾千帆有些失落。他还以为对方会羞于承认，再让他看一次女生特有的羞涩呢。

哪知迟又莉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一直耻于承认我喜欢你这件事，毕竟我向来自诩好品味，找男朋友也是应该找那种会穿衣打扮有生活质量的。”说着，她上下打量了顾千帆一眼：“简直就应该是你的反义词。”

男生气闷，只觉得这些天来的辛苦全是白费。他刚要出言反驳，结果对方又补了一句：“但是我觉得吧，你喜欢上我可能是你人生中做过的品味最好的事情。穿衣照相吃饭这些小事可以慢慢培养，我也不会再计较了。”

顾千帆气急，本想好好对她表白一次，这下他决定什么都不说了。

9.

后来终于成为了网络红人的顾千帆发了一条长微博，内容是这样的：

我喜欢命运这个词

因为有着命运的邂逅不是吗

只是一个单纯邂逅便彻底改变了今后的人生

如此特别的邂逅并非偶然

那一定就是命运了

当然人生并非全部充满了幸福的邂逅

也一定有许多令人厌恶或是悲伤的事

虽然将这种不幸当做命运去接受是很残酷

但我是这样想的

悲伤的事也好 艰辛的事也罢 都必然有其意义

没有一件事是多余的

因为我始终相信于命运

所以我遇见了你

微博的最后配上了一张照片，他伸手牵住一个女生的左手，她的背影窈窕动人，画面的最前端，是洒满了灿烂阳光的塞纳河畔。

责编：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