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漆画，从架上转为当代

雨田

当下的中国漆画，区域化特征已经被消弭，不再有明显的派别之分，而且在艺术主张上反而相对统一。经历了以老一辈的乔十光为代表的漆画家，完成了让漆画转为了架上绘画的使命后，漆画的艺术表达被逐渐拓宽。时至今日，已有漆画家开始尝试漆画的当代解读。这种解读具有很高的实验性和前卫性，中国的当代漆艺家们在努力集成传统技艺的同时，又在很大程度上颠覆了漆画的表现手法，漆艺材料的大胆运用、综合材料的结合，或以装置艺术的形式呈现，漆画以从架上绘画往更多的媒介和形式转化。

乔十光与蔡克振，中国漆画的双子星

要谈起中国漆画，乔十光是位绕不过的重要人物，他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大漆，一辈子致力于把漆工艺转化为架上绘画，并发扬光大，在传承中国漆工艺的基础上探寻绘画的艺术性。即使在晚年被诊断为帕金森综合症，行动多有不便的情况下，他执着地选择坚持漆画创作。

乔十光从艺半个世纪，他的漆画，无论人物、风景、静物，均有十分高深的艺术造诣，他坚持主张漆画应该以漆材料为漆的根本语言，注重漆性与绘画性的统一，使现代漆画在保持传统文化品格的同时不断创新，探求漆画更多的表达形式，逐步走向独立。他的人生经历跨越了新中国时期、改革开放、新世纪，每一个时期，他的艺术思想和表达始终紧跟时代的发展，创作了大量优秀的作品。

乔十光在漆画材料上做了很多实践，从平遥堆鼓、描金，到扬州平磨螺钿和刻漆，再到北京金漆的雕填、成都的卤漆等等，但最后还是决定以研磨为主要的创作手段。他的这些努力就是为了要开拓漆画的空间，使之可以发展成一个民族的大画种。乔十光还钟情于“漆黑”他曾说自己的第一幅作品就始于“漆黑”，最后也是终于“漆黑”。他认为漆的黑最美，不同于平时见到的其它黑色，它深邃、透明、高贵，雅致而内敛。我们从乔十光的作品中，总是能感受到他对黑色恰到好处的处理。

在乔十光的漆画的少数民族题材中，《泼水节》是他的代表作。1978年，乔十光先生赶上在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首府景洪过泼水节，目睹了澜沧江上龙舟竞渡的热烈场景。作者选取了几个妇女的背影作前景，把沸腾的人群及龙舟竞渡的激烈场面放在背景上，画中人在观景，画外人在观画中人，视角独特。工艺上，综合运用了多种技法：蛋壳镶嵌表现傣女的白衣，螺钿镶嵌表现筒裙上的图案，与白色的上衣形成疏密、明暗对比；银箔罩漆再以研磨的方法表现绮丽的衣裙，水面则以泥银彩绘，整体效果明丽华贵，工整细腻又不失和谐统一。是难得的一件经典之作。

乔十光多次到达藏区，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做了大量的写生，并创作了许多具有浓郁藏区风情的漆画，如《甘孜寺印象》《青藏高原》《信徒》等作品。《甘孜寺印象》是乔十光在1994年时带学生到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实习时根据被甘孜寺触发灵感而创作。在《乔十光文集》之《漆画自解》中，他这样写道：

在从康定至德格的公共汽车上，中途看见一片多彩的山，白、黄、红、紫红、群青……参差错落，相映其间，像一张抽象画，使我想到了克利（KLEE）的作品，这便是甘孜寺。

可是抽象的，多彩的第一印象却久久挥不去。回到北京，我努力捕捉第一印象，便以写生为骨架，再参考照片，用较粗的黑线把建筑概括简化成大大小小规范化的方块，并有节奏地施以白、金、红、紫红、群青等藏族最典型的色彩，不求局部的真实，但求整体的印象，呈半抽象状态，终于达到了预想的效果。

江南水乡也是乔十光先生钟爱的题材之一，这类作品装饰性强，充满了恬静、明朗的田园生活意趣。《宏村月塘》这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大漆特有的乌亮色调笼罩着宏村，营造出宁静的夜色之感。中国画讲究留白，漆画则注重留黑，从2000多年前的漆杯、漆盘，到现代的漆屏风，漆黑一直是漆器的“统治”色彩。它可以是天，也可以是地；可以是山，也可以是水。蛋壳镶嵌的房屋在夜色显得格外光洁宁静，月塘是宏村的最有代表性的景色，一个半月形的水塘四周高高低低参差错落地散布着圈斑斑驳驳的民居，水中又映出倒影，十分入画。漆画特有的光泽使塘中倒影更为生动，使画面充满了诗词画意。

然而，乔十光的作品还远远不止画面上那些细致的装饰和唯美的风景，他从不停止自己在艺术探索上的脚步，他把自己对宇宙万物的思考，倾注在自己的创作中。从《北斗》《夕阳红》《苍穹之五》《放射》等作品，可以看到一位艺术家在艺术探索的自觉，抽象、简约、返璞归真，只用黑白两种颜色，就描绘出浩渺的星空，王鲁湘称赞为这是中国哲学中的无极思维。乔十光手下大漆的美，美得深邃，美得永恒，美得圣洁。用作者自己的画说，大漆是最美的黑色。

南方的诗画以广州美术学院为中心，自蔡克振从越南留学归国后，创办了漆画专业，专注漆画教育与理论建设，也成功哺育了不少漆画人才。如刘春潮笔下的“花”和“莲”，以深邃的黑、沉稳的红、灿烂的金营造神秘的诗性，传递耐人寻味的理想与哲思；李伦的画作中，可看到各种各样的类似上古图腾、镇慑邪魔的图形，但非采来即用，而是用这些传统纹样用现代的样式简洁抽象地又略微变形地叙述古代故事。坚持对漆材料的当代实验探索，来表现的淳朴归真的精神世界。带有很浓的中国本土气息。

多元蜕变，漆画的当代解读

作为中国当代最有代表性和影响力的漆画家之一，程向君有着鲜明的个人艺术风格，那件件棕褐色调、块面抽象的作品，简洁而不失深沉，现代而饱含古韵，充满民族气派和当代性，呈现出鲜明的个人艺术面貌和独特的漆画艺术表现体系。

经过年轻一代漆画艺术家的探索，漆画无论在表现题材、思想表达方面均有了很大的拓展。

多年来，程向君倾注心血所做的努力和取得的成就，主要就是在保持漆艺术语言基本特性的基础上，尽量减弱其工艺性操作，探寻漆画艺术表现语言的广阔空间。这空间的自由度是借助传统的媒材，大胆结合原来漆画中被忽略或未受到充分重视表现的元素，民族传统绘画的写意性和意象性，现代绘画语言的表现性、象征性、构成性和抽象性。这意味着，他要强化漆画表现语言的民族气韵和现代形态，同时呈现自己作品的个性面貌。

他在漆画上自由地处理虚实之间、线与块面之间的关系，运用点线面与色彩的组合和现代艺术的构成、抽象原理，构建成出其不意的、令人神往的韵律与节奏。他所遵循的基本原则与一般绘画创作相似，但处理漆技艺不同于用笔用墨，其难度可想而知。不过，也正是由于漆艺的难度和特性，包括漆本身的特性以及工具和操作程序的不同，赋予漆画以某种神秘色彩和独有的、具有深沉特点的艺术魅力。

当然，漆画艺术家们对传统漆艺的当代解读还不止这些，谢震则以具有精神意义的空间（包括器物及空间场域）为其漆艺创作的彼岸世界，他的作品常常通过传统漆媒介的新表现，衍化成就纯粹观念性的“器”与“物”，挑战乃至颠覆我们观看漆作的审美判断，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对当代艺术装置手法的挪用或借鉴；再如陈勤立的《山水系列》从中国传统人文精神出发，以古老的新绛云雕结合当代意念传达东方人对山水的理解和诠释。

现代主义基本上有三个关键词，分别是材料、技巧和图式。而后现代的概念：挪用、并置、悬置、陌生化、反讽、戏仿等等，有着丰富的内涵、图像分析和不同图式的表达，在架上被大量使用。漆画艺术方法的后现代化，再结合独特的材料语言、艺术和文化资源，就可能会产生不同于其它架上绘画的当代表达，因而漆画还有广阔的拓展空间。

（编辑/陈彦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