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宏伟
我和父亲两代矿工
□田宏伟
大学毕业时正是仲夏。那天,我迎着清晨的朝阳,披着太阳的光辉,穿上工装,戴上矿灯,和工友们坐上防爆胶轮车,慢慢向矿井深处移去。巷道散发着阵阵煤香,车子渐行渐远,阳光消失了……
我将要进入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这是一个庄严的时刻!
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煤矿工人。在我的潜意识中,煤矿似乎和我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可能有相交的时候。
多年来,煤矿在我的眼中是粗粝而陌生的,尽管我的家乡府谷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煤矿,但我很少涉足煤矿,几乎没见过煤矿工人,最早关于对煤矿的认识还是从父亲那里开始的。
父亲的煤矿生涯是不堪回首的,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那个时候,没本事、没出息的人才会去煤窑上挖煤。父亲由于种种原因,成了一名煤矿工人,但父亲绝不是没有出息的人。在井下干活,需要铁一般的毅力、钢一般的精神。这里从来都是强者的舞台,而不是懦弱者的避风港。
父亲的“黑口子”里是没有任何安全保护措施的,用父亲的话说,他们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下井的。每天凌晨四点,父亲从床上爬起来,怀里揣上几个黑馍,便套上平板车,钻进黑暗潮湿的“黑口子”里拉煤。父亲拉着煤,一步一弯腰,沿着满是煤屑的斜坡,向着井口走去,几个小时下来,衣服上的汗水能攥出好几把来。父亲说,太阳就是他们的婆姨,他们最想看见太阳,看见太阳,心里就踏实了。有一次,父亲为了赶在下班前多拉几车煤,用力过猛,套在背上的牛皮绳子瞬间被挣断,他一个踉跄扑倒在煤壁上,顿时鼻梁上鲜血直流,至今鼻根处仍有一处明显的伤痕。父亲说,那是他的耻辱。
父亲时代的煤窑,挖煤靠炸药、洋镐、大铁锹,出煤靠人海战术。煤矿工人给人的印象就是大老粗、没文化、臭脏没礼貌,被人戏称为“煤黑子”。他们靠卖苦力赚点辛苦钱,整天提心吊胆地在井下讨生活,有些人甚至丢掉了性命。他们最惬意的时候就是升井看见太阳,然后洗个热水澡,再来一根烟,那感觉比当上联合国秘书长还兴奋。
采煤不见煤,千米之下绿色开采。今天的煤矿早已不是旧日的模样了。炮采人攉、手抬肩扛永远成了历史,机械化、自动化甚至智能化已经成为主流,采煤工作面人海不再,几个人或十几个人就足够了,煤矿工人再也不是什么“煤黑子”了,他们中间有优秀的大学生,有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甚至有博士生,有大学生采煤队、采煤班,有技能工作室、示范岗。煤矿工人中走出了首席技师、全国劳模,走出了作家、艺术家,走出了运动健儿、世界冠军,他们再也不必提心吊胆地下井,足够好的安全劳保和良好的安全素养可以让他们放心地在井下工作。工作之余,他们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谈吐文雅,他们自尊、自信、自强,他们是煤海中的“黑领”。这就是新时代的煤矿工人。
两代矿工,两个时代。今天,我作为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自愿走进煤矿,去拥抱它,踩着父亲的足迹,为世界带去无限的温暖和光明。
(作者单位:陕煤化集团神南红柳林矿业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