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悲伤也是黄的（组诗）

老 四

我的悲伤也是黄的（组诗）

老 四

都有大海的容量，盐分适中

多半含有酒精、尼古丁，甚至还有

海洛因以及罕见的传染病毒

一个国度的三十年变迁汇聚在

这个狭窄的村子里

一场热闹的葬礼使村庄进入高潮

一个好人在修整他的灵魂

准备进入地府继续称王

村里唯一的书生在队伍中采访

要用一百万字的容量

书写好人不凡的一生

披麻戴孝的儿女们纷纷掏出手机拍照

分享这旷世的盛宴

到了下午，一切安静下来

儿孙们开车、骑自行车、步行离去

回到他们旺盛的国度

只留下那个书生端坐坟前

执一支笔，在正史之外

偷偷书写这个人的斑斑劣迹，那才是他

对村庄最大的贡献

汶河谣

应该在汶河岸边，在青草加工厂

一座北方才有的小屋

一个北方才有的我

一个山东才有的女人，一个蒙阴才有的

辉煌的夜晚

一个专属于我的国度

专属于青草、流水、麦田的国度

远离汶河的人

蒙阴之外的人

山东之外的人

像你们一样，我也在羡慕我自己

当我老了，坐在干涸的河边

在茅屋的废物上

一条一条清算我的女人的皱纹

那是我积蓄了一辈子的谎言

在故乡面前理直气壮的样子

父亲的家

一百五十斤的躯体

半年后

从云南飞回

躲在一个十斤重的盒子里

俯瞰祖国的大江大河

李善堂终于衣锦还乡

带着跌落脚手架赚得的六十万元人民币

回到他熟悉的村庄

在熟悉的山坡上盖新房

两平米，有草和蚂蚱作伴

玉米地被他

建成了一个人的工地

奠基典礼那天

儿子指着陷进泥里的

木头房子问爷爷:

“这就是俺爸的新家吗？”

爷爷说:“对

这就是你爸爸的家”

儿子哭了

指着即将封顶的坟头说：

“这么小，他连腿都伸不开”

黄 河

有一年我去北方的后院取火

却遭遇了大水

黄色的液体在春天向我问好

到了夏天，我就坐在河边

等待水变清后供我饮用

等了三个月，又等了十年

水依然是黄的

随着水到了渤海，海也是黄的

看一眼头顶的天空，北方也是黄的

看一眼自己，我的悲伤也是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