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葆日记全集》中的郭沫若

2016-12-23 02:27巩佳星
郭沫若学刊 2016年4期
关键词:郭沫若日记大会

巩佳星

(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文艺学研究所,北京 100875)

《陈君葆日记全集》中的郭沫若

巩佳星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文艺学研究所,北京100875)

《陈君葆日记全集》中有关郭沫若的记载,体现了郭沫若1947年、1948年在香港从事民主活动的情形以及交游事迹,可补《郭沫若年谱》相关记载之“疏漏”。陈君葆不仅研读、收藏郭沫若的著作,关心郭沫若的相关行迹,更认可郭沫若诸多著作及演讲中的观点,进而对郭沫若表达出一种敬佩之情。这些有关郭沫若的记载,不仅反映了郭沫若、陈君葆二人的交往活动,亦是当时文化界人士交往的一个“缩影”,这对有关郭沫若的研究、对20世纪学人交往史的研究均有参考价值。

《陈君葆日记全集》;郭沫若;陈君葆;香港

陈君葆(1898—1982),出生于广东香山,后随父移居香港,20世纪30年代起任职于香港大学,历任冯平山图书馆馆长、中文学院教授等职,香港知名学者、爱国教育家、文学家。2004年7月,《陈君葆日记全集》(共七卷,以下简称《日记》)由商务印书馆(香港)有限公司出版。《日记》内容丰富,展示了香港20世纪30年代至80年代这一巨变时期全息图景或一侧面,文献价值极高。由于陈君葆交友广泛、爱好多样,又是知名的学者和政治活动家,《日记》中涉及很多著名学者、政界要人、商界名流等,这些人物涵盖了当时中国大多数名人,达数百人之多。他们在香港都是有所作为的,为推进香港的新文化事业而贡献力量。本文从《日记》中勾勒出有关郭沫若的记载,并参以其他材料相佐证,阐明郭沫若、陈君葆二人之间的交往以及陈君葆眼中的郭沫若“形象”。

1941年11月16日,《日记》中第一次提及郭沫若,是日下午4点陈君葆“到温莎参加郭沫若五十寿辰及文艺生活二十五周年纪念会”。①1941年11月,重庆文化界进步人士和民主党派人士为郭沫若五十寿辰和创作二十五周年举办了隆重的纪念和庆祝活动,之后延安、桂林、香港、新加坡等地纷纷响应。《日记》中的此条记载,不仅指明了香港举办此次纪念会的时间、地点,也反映了陈君葆对郭沫若的崇敬之情以及对他文艺创作活动的认可。

抗日战争胜利后,国共内战爆发。郭沫若团结广大民主人士,支持工人和学生运动,但是其中一些民主人士不断遭到打击甚至迫害。在当时的情形下,郭沫若随时都有可能遭到迫害。党组织为确保他的安全,特地安排叶以群于1947年11月14日护送他去香港。郭沫若此次在香港,为迎接新中国的诞生又贡献着自己的力量。②是月16日,郭沫若平安抵港,住在九龙公寓,领导中国学术工作者协会和中华全国文艺界协会香港分会的工作。[1]与此同时,陈君葆“作为长期工作生活在香港的爱国学者,又一向热爱中华文化,对于大批内地文化人的到来,自然十分投契,更加亲密合作,共同参与和推进香港的文化事业”。[2]145-146

1947年11月30日,陈君葆第一次见到郭沫若。《日记》记载:

午后三时应《华商报》招,到宇宙俱乐部去参加茶话会,至则柳亚子,郭沫若,章乃器他们都到了。席间亚子,沫若,矛盾均有演说。……郭沫若先生说的很有趣,他说中国士大夫阶级一个大毛病便是不肯做尾巴,偏偏要做“领袖”,这是“宁为鸡口,毋为牛后”二句话可以看出,所以他要极力提倡尾巴主义,拼命做尾巴,要做尾巴的一根小毛。若拼命倡“鸡口”主义,便是上了国民党的大当!

陈君葆觉得郭沫若“不但说的妙趣横生,也实含有很多真理”;在做“领袖”方面,陈君葆亦同意郭沫若的观点。此次茶话会后不久,12月4日,金烽致信郭沫若,他说:“那天先生在茶叙中提出‘尾巴主义’,气魄之雄伟,正为钦佩。但我认为此种说法,在那天的场合里说则可,如向一般人说,或许有害。”关于“尾巴主义”,他在信中提出与郭沫若不同的观点。郭沫若后写复信,说明“有条件的尾巴主义和有条件的独立自主,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两者在条件上虽然相反而在本质上不相抵触”。21日,金烽又致信郭沫若,劝他“千万不要再提尾巴主义”;23日,郭沫若再度复信,认为“尾巴主义”还是有“再提的必要。不仅再提而已,恐怕还要三提四提,乃至千提万提”。③郭沫若在《尾巴主义发凡》[3]一文中更明确指出“不要怕做尾巴!这,在我认为,对于目前的知识分子不失为一种对症的良药。不要再蒙着头脑妄想往上升,而是要放下决心往下爬”。《日记》所记此次茶话会上,郭沫若谈到的“领袖”、“宁为鸡口,毋为牛后”、“鸡口主义”等关键性词汇,在后来他致金烽的信以及《尾巴主义发凡》一文中均有提及,由此可以反映此条日记的价值所在。

1948年1月4日,陈君葆于六国饭店参加香港教师福利会成立大会,会上郭沫若、邓初民都作了演讲,陈君葆认为二人“演讲都很好”。1月17日晚间,陈君葆步行到坚尼地道去参加邓文钊的新年茗叙,蔡廷楷、何香凝、郭沫若、邓初民、矛盾、陈其尤、侯外庐、章伯钧、许平山、沈钧儒、王立明、乔木、龚澎等都来参加,面对这种“济济一堂”的场面,陈君葆感慨“天下英雄尽在此了”。2月29日,中华业余学校校友会开会组织了普育学校,推出了郭沫若、沈钧儒、萨空了等做董事,也请陈君葆加入其中,陈君葆非常“乐意帮忙”。

1948年3月3日,郭沫若夫妇由萨空了陪同参观香港大学冯平山图书馆,时任图书馆馆长的陈君葆也陪同参观。“略谈了一下,便参观图书馆各部”,郭沫若说“要趁着在这里的‘两三年’的时光来写一本太平天国史,因此要搜罗关于太平天国的书籍”,陈君葆“说要‘两三年’?”大家相顾而笑。稍后,萨空了请郭沫若夫妇到大酒店午餐,陈君葆也作陪。陈君葆发现郭沫若“很能喝酒的”,“据说能喝佛兰地一瓶。他作品产量多,而酒量也洪,真堪佩服”。郭沫若提到用在香港的“两三年”的时光写一本太平天国史,关于“两三年”,大家“相顾而笑”。笑声背后,实际上蕴含着他们对新中国早日诞生的期待。1944年11月,毛泽东曾致信郭沫若,希望他继总结李自成起义失败教训的《甲申三百年祭》后,写一本有关太平军经验的“大手笔”著作。而此条日记至少反映出,直到1948年初,郭沫若仍没有忘却关于太平天国史的写作计划。

1948年5月4日,文艺节纪念会于六国饭店召开。此次“文艺节开会时人相当的挤拥,许多青年们却坐在地板上”。陈君葆记录了郭沫若演讲的情形,“郭老演讲相当好,但激昂一些;他有点声嘶,不晓得是否年纪关系,比较上我还是喜欢他在教师会上的演讲”。即使郭沫若演讲时激昂一些、有点声嘶,但整体而言陈君葆还是认为郭沫若的演讲“相当好”。

1948年5月5日午后四时许,陈君葆“到茅盾家里即和他与郭沫若同到半岛酒店去看Fashs君,谈的是基本金会拿出美金七千五百元来翻译西书一问题”,陈君葆感慨“七千多块钱能成就多少呢”,并在“心里在笑资本主义之无济于事的可怜”。5月16日,香港文艺界人士在六国饭店为欧阳予倩举行六十寿辰庆祝会,郭沫若应邀参加并发表演说,陈君葆“也被邀演说,略表示希望欧阳再活几十年俾指导从事改良粤剧运动”。据《年谱》记载,是日郭沫若“与茅盾、柳亚子、胡愈之等往六国饭店,出席庆贺欧阳予倩六十寿辰及参加戏剧工作四十周年纪念会,并讲话,赞欧阳予倩在戏剧工作上‘是我们的先驱者,值得我们学习,赞叹和崇拜’,并‘祝欧阳予倩先生能多活四十年,多领导我们四十年,多为人民而工作四十年’”。7月1日,李济深为何香凝祝寿,陈君葆应邀参加,席间陈君葆“听了郭沫若念了他的一首诗”。7月11日,新文字学会于冯平山图书馆开会,会议下午两点半开始,“郭沫若因要到上水新界教师会去稍后才到”,此次会议“开会秩序经过均好”,郭沫若、茅盾、缪朗山等发表演说,郭沫若“指出音语应以老百姓为标准”,陈君葆认为“这很对”,但是郭沫若认为“不要走进复音或多音节的词或文字的加锁”,陈君葆觉得“这点倒值得研究”。对于这一点,他“不能完全同意”。对郭沫若的观点,陈君葆并不是盲目地赞同,有时候也会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

1948年8月20日,香港大学校长史乐诗要陈君葆去见他,“原来是为着学术工作者协会要借冯平山图书馆开会一事,我解释他知道夷初、沫若等虽然均和政治有关系人物,但这次开会完全是学术性质,则可放心,因此他便答允了”。9月5日,学术工作者协会在冯平山图书馆开年会,“到会约六十人,经过情形相当满意”。据《年谱》记载,是日下午,郭沫若“在中国学术工作者协会华南分会全体大会上,与沈志远、胡绳、侯外庐、邓初民等十三人被选为该会理事”。此次年会能够顺利召开,陈君葆帮了不少忙。在港大校长史乐诗考虑是否同意学术工作者协会在冯平山图书馆开会一事时,陈君葆的“解说”消除了史乐诗的顾虑,他立即同意协会可以在冯平山图书馆开会。

据《年谱》记载,1948年10月19日下午,郭沫若“往六国饭店,出席文协香港分会举行的鲁迅先生逝世十二周年纪念茶会,担任主席,并致词,说‘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两句诗‘包括了鲁迅先生的整个思想和精神’,这是他从‘毕生战斗与自我批判的生活实验中得来的精辟’,希望大家‘把他的精神发扬为建设中国真正的人民文化’”。《日记》则记载,是日为“鲁迅逝世十二周年纪念”,“文协晚上假六国饭店开会,郭沫若致开幕词,讲了四十五分钟左右,讲的大意是鲁迅的一生可由他的两句诗‘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表现出来,这两句诗可说是他的思想的结晶”,陈君葆觉得“这话很对”。关于郭沫若用诗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总结鲁迅的一生,《日记》、《年谱》中的记载正好可以相互映照。

1948年11月23日郭沫若接到中共中央的邀请,以丁汝常为化名,和马叙伦、翦伯赞等30余人乘“华中轮”秘密离开香港北上,赴北平共商开国大业。此后,陈君葆与郭沫若之间的联系,更多的是“间接性”的,他通过阅报等途径,了解郭沫若在大陆的情况。1949年3月28日,陈君葆得知“于巴黎召开的世界拥护和平大会,中国代表委出郭沫若为团长”,这事在陈君葆看来“并不觉得不自然”,但是马鉴(季明)“说此中总有些蹊跷,他指出郭沫若与马寅初均爱说话一也,郭不懂英法文,言语不免困难,又病聋,二也”,后来叶启芳来谈,他表示“这个搭配倒很合理,以郭在文化学术上的地位来说都很称”。需要说明的是,据《年谱》记载,1949年3月24日晚,郭沫若至北京饭店,“参加出席巴黎世界拥护和平大会的各人民团体代表会议。会上,被选为世界拥护和平大会中国代表团团长,刘宁一、马寅初为副团长”,此消息刊载于27日《人民日报》上。远在香港的陈君葆,28日就与友人论及此事,说明他与马鉴、叶启芳十分关心当时大陆的时事动态,对郭沫若当选为世界拥护和平大会中国代表团团长一事也尤为关注。到世界拥护和平大会正式开幕时,陈君葆仍关注着会议的进程。1949年4月20日,世界拥护和平大会在巴黎和布拉格同时开幕,郭沫若率中国代表团参加布拉格会议,会上与约里奥·居里、阿拉贡等人同时被选为大会主席团成员,会议旨在反对侵略和战争政策,要求无条件禁止核武器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就在会议开幕的当天,陈君葆撰写《祝拥护和平大会的成功》一文,发表于当日香港《华商报》上,文中提到:“建立真正和平的责任完全落在这些爱好和平的分子的身上,这责任更无旁贷的可能了,因为这真正的和平是属于他们的。”“和平大会既已开幕了,全世界的人民都对它寄予非常深切的期望。而我们尤所企望的,是这个集合五十多个国的代表的拥护和平大会,将以锲而不舍的努力得到如下的成果:第一,制定一个永久和平的方案;第二,扩大反对种族歧视的宣传,务使人类在平等相视,平等待遇的条件下得到充分合作的效果;第三,明白规定‘防御战争’‘地域安全’这些名辞的含义,取消‘军事基地’无限制的建立;第四,规定原子能只限于和平用途。”[4]204-205不管是在布拉格参会的郭沫若,还是在香港撰写文章的陈君葆,为了世界的和平,他们所作贡献的形式有所不同,但是他们内心的向往是一致的。

1949年5月18日,时任中业学院董事长的郭沫若,发聘书聘请陈君葆担任中业学院董事会董事。(如图)[5]170

中业学院的前身是陶行知于1938年由欧美回国途经香港创办的中华业余学校。1938年9月底,陶行知对港报记者以及各界人士发表“回国三愿”(要做的三件大事):第一,创办晓庄研究院,培养高级抗建人才;第二,办难童学校,收容教养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人才幼苗,第三,在港创办店员职业补习学校,动员侨胞抗日救国。其中第一、第二件事开始筹备,第三件事更应立即付诸实行。陶行知在港设立了“中华业余学校”,对香港青年灌输新的进步的思想,提高他们对祖国的热爱和抗日战争的认识,使他们明白自己所应担负的责任。上海沦陷后,进步的文化工作者多集中到香港来,容易聘请教师,“中业”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创办起来的。是年11月1日,中华业余学校正式开课,陶行知自任董事长。[6]但因当时外界条件所限,中华业余学校只办了两期,1939年7月就停办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1948年才复办,并改名为“中业学院”,由郭沫若出任董事长。在郭沫若聘请陈君葆担任董事后不久,即1949年5月22日,下午约3时陈君葆“赶到中业去开董事会”,虽然“今天的董事出席的无几人”,“青年们似乎对于办事还缺少统筹兼顾的经验”,但陈君葆认为他们“热诚是有的,这值得钦佩”。7月31日下午1时,陈君葆“到弥敦酒店出席中业的结业仪式”,校董当中只有陈君葆一人出席,他在致词中提到了“中业成立的经过,与发起人沈钧老、郭沫若、方与严、孙起孟、萨空了他们都到了新中国去了,而我们还留在这里担负着这重大担子,不无感慨与兴奋的情绪”。在日后中业学院的相关事宜中,陈君葆做了很多实际工作。郭沫若与陈君葆为中业学院的发展都做出了重要贡献。

1949年6月10日,陈君葆与马鉴商谈中文系教授事。陈君葆感慨到“英国人好些时候想在港大以外国人为中国教授了,一向对胡适,对陈寿(受)颐,对许地山,只不过是敷衍,今日的处置并非意外”,他记起郭沫若的话“不是说研究中国的学问应该要由中国人一手包办,事实上,中国史料,中国文字,中国人的传统生活,是只有中国人自己才能更贴切的接近。”此句话出自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的“自序”之中。据《陈君葆藏书录》(中山市桂山中学陈君葆伉俪纪念图书馆编,无出版社)所载,陈君葆的藏书中,有1947年群益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到1949年6月,陈君葆对该书“自序”中的话,仍记忆犹新,说明了他对这些话的赞同。即使是对当今的海外汉学研究而言,郭沫若的这句话仍有合理性。

1949年初,大批解放区的文艺工作者以及许多国统区的文艺工作者陆续抵达北平,促成了中国文艺大军的大聚会。据《年谱》记载,是年2月26日,郭沫若“往中南海怀仁堂,参加中共北平市委和北平市人民政府举行的欢迎各方民族人士大会,并讲话”;3月3日,郭沫若“应邀往北京饭店,出席华北人民政府文化艺术工作委员会、华北文艺界协会为欢迎新由各地来平的文艺界人士举行的茶话会”,他在会上提议,发起召开全国文艺工作者代表大会,以成立全国文艺界组织,这一倡议得到全体参会者的赞同,于是决定开展筹备工作;3月22日,郭沫若“出席中华全国文艺协会在平理事及华北文协理事联席会议,商讨召开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的筹备工作,被选为筹委会主任”。4月15日,陈君葆收到柳亚子3月23日自北平的来信,信中说“文协要召开全国大会”,期望陈君葆“能到平一游”,陈君葆“也有是心,只待时耳”;4月26日,邵荃麟、洪遒都希望当时担任“中华全国文艺协会香港分会”监事职务的陈君葆能参加此次全国文工大会,但陈君葆表示,由于在港大的教务工作繁忙无法走开,北平一行恐难实现。全国文工大会于7月2日正式召开,陈君葆是香港37名代表之一,这37名代表因当时环境所限,均未能赴平与会,不过在6月30日,陈君葆等人在港举办了“庆祝全国文工大会开幕的茶叙会”。《年谱》记载,7月2日,郭沫若“出席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为主席团成员、总主席,并致开幕词”,他“指出‘处在我们中国人民的一个光芒万丈、伟大无比的新时代’来召开这样一个会,‘是富有历史意义的一件大事’,指明了大会的主要任务,高度评价文化战线上这支‘有力的野战军’,过去一直被反动政权分割着,现在终于‘紧紧团结起来了’;希望今后要以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作为‘文艺运动的总指标’,向工农大众学习,密切联系工农,‘才能够了解工农,表现工农,更进而教育工农’”,开幕词刊载于3日《人民日报》上。《日记》是月3日记载,“在北平召开的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昨二日于光荣属望中开幕了,郭沫若主席讲话说‘大会任务在总结过去的经验,策动将来的方略,把文艺这个有力的武器有效地运用,来提高革命的气忾,来鼓动生产的热情’,几句话极概括,极扼要”,下午陈君葆“写了篇祝文工大会成功的文章便把这话引用了”,他还提及“中共贺电也有几句很重要的话,它说‘……五四以来,文工这样全国规模的大会还是第一次举行,这是因为:人民革命的胜利,人民政权的建立,决定了一切’。这便是毛泽东在论文艺问题里所说的‘思想战争与艺术战争,必须服从于政治战争’和‘一切文艺都是属于一定的政治路线的’的意思了。这一点很重要”。7月2日在北平召开的会议,陈君葆在第二天便记下了会议的主要内容,他在所写的文章中还引用了郭沫若大会发言中的话,这说明了他对北平重大事件关注得非常及时,以及高度认可郭沫若在此次大会上的发言。陈君葆撰写的《全国文工大会开幕了》一文发表于7月5日香港《华商报》,文中指出了文工大会当前需要迫切解决的问题以及祝贺大会的召开。文章说:

在北平召开的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昨日已隆重地开幕了。这个大会不但在规模方面和以往的同类性质的集会完全不同,即在性质方面讲也显出很大的分别。我们所能够看到的,它将在中国的文艺运动划出一个新纪元来,它将在中国文化史上掀出一页新页,更具体地说,它将总结“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三十年的经验,配合着人民革命进行到底的需要,订出一个新的工作纲领来,根据着这来发展生产,同时也发展文化教育,以达到我们完成历史的任务的目标。大会主席郭沫若先生说得好:“这次大会的任务是总结过去的经验,策划未来的方略,把文学艺术这个有力的武器有效地运用,来提高革命的敌忾,和鼓励生产的热情。”换句话说:我们的最大与最高目标,是进行革命到底,是巩固革命的成果,因为这是人民最大的需要,一切文艺都得依着这个政治路线走。文艺是革命战争的有力武器,它是与革命的战争分不开的。如何把这个有力的武器,经过锻炼与磨洗,交到人民的手里去,给工农兵,觉悟的知识分子,小资产阶级与民族资产阶级灵活地与有效地去利用,则成为当前的最重要问题。……文学艺术工作者将如何团结一切力量,提高警觉来达取这个目的,一如在抗日战争时期团结对外战线一样,实为文工大会当前的一个很迫切的问题。只有在这一点也得到了解决,那革命战争的成果才能够巩固起来。

北望京华,今日集中了全国智慧的精华讨论这些问题,毫无疑问,各代表们一定能够统筹兼顾,算无遗策的。这里所提出的一点意见,也许早在各人计虑当中,在本人则不过皆以表示在远者对大会期望之殷,与预祝它成功的恳切而已。[7]214-215

1959年9月底至10月初,陈君葆受邀参加新中国成立十周年庆典。庆典结束后,全国政协于10月2日下午3点半在北京饭店举行酒会,陈君葆应邀参加。是日《日记》记载,“酒会三点半举行。这倒给了我很好的机会,看到了茅盾、郭沫若、沈钧儒、何香凝、陈叔通、梅龚彬、陈此生、陈其尤、萨空了、易礼容、庄希泉等旧朋友”,与郭沫若等旧友相见,是陈君葆此次北京之行的收获之一。

1978年6月12日,郭沫若在北京医院病逝。14日,《日记》记载:

郭沫若在京逝世,他已年逾八十六了。郭病逝,顿忆起二三事。一是一次国庆节日游行会,周总理陪同乔森潘到一处参加省会,鼎堂老人也在,会上引起我注意的是周总理对他的表现和态度。一是据徐伯郊告诉我,郭对陈梦家的事,另一事则为他为什么写武则天一剧本。动机何在?还有一事,他劝陈寅恪入京,陈拒绝,并把郭给他的亲笔信与我看,并语我为语港中诸友和季明。

当得知好友逝世的消息,陈君葆不禁生发一番悲痛之情。他当即忆起二三事,说明一些有关郭沫若的事情在他脑海中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此外,关于郭沫若“劝陈寅恪入京”之事,陈君葆与陈寅恪也曾有过当面的交谈。1953年10月18日,陈君葆“在寅恪处谈了差不多一个钟头”,“关于陈寅恪自己的事,他把十月七日郭沫若拍给他的电报,并他的复电给我看。科学院是要聘他担任历史研究院的中古史一部分的领导,并约他为明年春出版的史学杂志一类刊物的头一期撰文;他复电坚决地推辞赴任,理由是病,但推陈援庵继,这态度似乎很难说得过去,但我想了一下,又不便对他提出什么意见,同时也怕一旦辩论起来激起他生气更不方便,再则我也不是为中央作说客,非与他天天见面,更何从谈到劝驾呢?自然,我也很愿意寅恪到北京去,南方岂是他税驾的地方呢!”陈君葆所指的电报,是1953年10月7日郭沫若发给中山大学的电报,聘请陈寅恪出任中科院第二历史研究所(中古史研究所)所长;所指的亲笔信,是郭沫若请刘大年起草、于1954年9月30日修改写成、由杜国庠交给陈寅恪的信。[8]陈寅恪除了答应担任中科院社会科学学部委员、在相关刊物上发表文章之外,对于来自北京方面的其他邀请,他坚决推辞。在陈君葆看来,“广州不是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学术氛围不如北京,在岭南能与陈寅恪切磋学问和对得上话的第一流高手很少,图书资料及治学条件远不如北京,为陈氏没有进京任职感到惋惜”[9]263。如果说郭沫若劝陈寅恪入京更多是蕴含着“官方之命”,陈君葆“很愿意寅恪到北京去”则主要是出于个人的看法和感受。虽然二者蕴含的意味不同,但是在陈寅恪是否入京之事上,郭沫若、陈君葆的看法“不谋而合”。

需要提及的是,1982年陈君葆逝世后,他的后人将他余下的藏书分别赠给香港大学、澳门大学、中山市桂山中学陈君葆伉俪纪念图书馆。中山市桂山中学陈君葆伉俪纪念图书馆后来将此三处陈君葆的藏书编成《陈君葆藏书录》,以便读者查阅。郭沫若的多种著作,都成为陈君葆生前的阅读、收藏之书。据《陈君葆藏书录》记载,陈君葆收藏的郭沫若著作有:《屈原》(开明书店1935年版)、《殷契粹编》(1937年版)、《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群益出版社1947年版)、《历史人物》(海燕书店1948年版)、《沫若译诗集》(新文艺出版社1955年版)、《浮士德》第二部(歌德著,郭沫若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5年版)、《蔡文姬》(文物出版社1959年版)、《奴隶制时代》(新文化出版社1952年版)、《青铜时代》(群益出版社1947年)。可以看出,郭沫若的很多经典著作,都进入陈君葆的阅读视野。读其书而知其人,陈君葆对郭沫若著作的阅读,是他了解郭沫若的很好的途径,也是陈君葆、郭沫若二人产生“联系”的一种方式。

综上所述,以上从《日记》中勾勒出有关郭沫若的记载,并参以《年谱》等其他材料相佐证,意义在于:

第一,反映了郭沫若1947年、1948年在香港从事民主活动的情形以及交游事迹。即使暂居香港,郭沫若等人为迎接新中国的诞生仍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在港居住的这段时间,郭沫若与茅盾、萨空了等人也有所交往。

第二,表现出陈君葆对郭沫若著作阅读的广泛、对有关郭沫若的事件的关心、对郭沫若诸多著作及演讲中的观点的认可、对郭沫若的敬佩之情。在郭沫若逝世后,他又表达出深深的悲痛之情。

第三,补《年谱》记载之“疏漏”。1947年、1948年,郭沫若在香港的这段时间,《年谱》记载的材料主要来自香港《华商报》《光明报》《文艺生活》《群众》等报刊杂志,而《日记》中的诸多记载,如郭沫若1947年11月30日在宇宙俱乐部参加茶话会并发表演说、1948年1月4日在六国饭店参加香港教师福利会成立大会并发表演讲、1948年1月17日在坚尼地道参加邓文钊的新年茗叙、1948年3月3日由萨空了夫妇陪同参观冯平山图书馆等,《年谱》均未述及。比起香港《华商报》《光明报》等材料,《日记》中这些有关郭沫若的记载,更加具有一种当事人的“在场性”,也能更加清晰地还原历史发生的场景。另外,郭沫若1959年10月2日于在北京饭店参加全国政协举办的酒会等,《年谱》也未述及。

《日记》在展现陈君葆个人生活的同时,亦记录了他和当时著名学人之间的交往、互动。人与人的交往不仅能反映每个人不同的性格特点和价值取向,又常常能够折射出他们所处社会时代的变化特点。20世纪30年代末至40年代末,“国内有许多文化界人士聚居香港,当时陈君葆先生与他们一道,共同进行文化交流活动,为香港原有的殖民主义文化增添了中华民族的光彩”④,因此《日记》中有关郭沫若的记载,不仅反映了郭沫若、陈君葆二人的交往生活,亦是当时文化界人士交往的一个“缩影”,这对有关郭沫若的研究、对20世纪学人交往史的研究均有参考价值。

(责任编辑:王锦厚)

注释:

①按,本文凡涉及具体日期的引文,除另注出处外,均出自《日记》。

②有关郭沫若此次香港之行,可参见艾以:《郭沫若三赴香港》,《世纪》1998年第2期。

③这四封书信,详见金烽、郭沫若:《关于尾巴主义的讨论》,香港《国迅》新1卷第6期,1948年1月3日。其中郭沫若致金烽第一封复信,又以《关于“尾巴主义”答某先生》为题,刊于香港《自由丛刊》第10辑,1948年1月1日。

④参见《陈君葆先生小传》,收入《陈君葆日记全集》卷一,商务印书馆(香港)有限公司2004年版。

[1]龚继民,方仁念.郭沫若年谱.天津人民出版社,1992(以下简称《简谱》).

[2]谢荣滚.赤子情深——陈君葆传[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2.

[3]《野草丛刊》第7期[J].1948-01-01.

[4]陈君葆.祝拥护和平大会的成功[A].谢荣滚主编.陈君葆文集[C].三联书店(香港)有限公司,2008.

[5]广东省立图书馆编.陈君葆书信集[C].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

[6]朱泽甫.陶行知年谱[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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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分类号:C912.1文献标识符:A1003-7225(2016)04-0019-06

2016-11-12

巩佳星,陕西咸阳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学理论、文艺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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