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根植于现实的幻想自由飞翔

陈晖

《老街书店的书虫》收录了新锐作家小河丁丁近年来创作的多篇幻想文学作品，大概因为作家的这类作品在题材、主题、故事内容及艺术表现风格的总体趋近，这部集子整体感较为突出，看上去更像是一部由多个章节与故事单元构成的中长篇幻想小说。

作者让自己的创作根植于中国原生态的民间生活土壤，尽情书写湖湘等多民族居住地的物象物候、风情风土、俚俗方言，人们的饮食起居、生老病死、交际往来、江湖行走，底层小社会的各行各业三教九流，世间百态中微妙的人情世故，乡间隐秘的旁门左道、作法行医，人与自然之间的通灵、恩怨因果的循环往复，作品都有着或隐或现的记述与描绘。在《零陵香》一篇中，“我”和“我”的一家过着小买卖人柴米油盐的日子，有着寻常人家的喜怒哀乐，而卖雄黄香包的老水突然出现鼎力相助，在父亲的猜想中，这报恩的老水应该是乌龟变化而成的精怪，其行为则是对孩提时代的父亲当年扶危救困放生小龟义举的回报；在《白画眉》一篇中，鸟人与白画眉之间令人不可思议的父子情缘与情感，通过梦境和一支白羽迁延到“我”的身上，而“我”所谓因闯灵堂煞气带来的梦魇和病症，最后被“会请神，会驱鬼，会画符”的师公窥破并化解……这些内容可能更多与民间百姓千百年来沿袭的鬼神敬畏、风俗禁忌相关联，带有某种迷信色彩，但青少年读者有可能早已通过祖辈父辈的口耳相传略知一二，并着迷于其中的神异与神秘。

作者显然在有意打造生活气息浓烈且富于现实感的一个个民间环境，作为演绎那些或奇异或怪诞或狂野的乡野村话、异事奇闻、神话传说、梦幻故事的时空背景，其创作的幻想系列作品因此有了开阔深广的艺术表现空间，有了淳厚质朴的乡土气息和摇曳多姿、活色生香的风貌，更有了深厚的民间文化底蕴与深长的传统文化气韵。

从《老街书店的书虫》收录的作品看，作者小河丁丁一直在着力于幻想人物的塑造、幻想情节情境的拓展以及幻想与现实的结合方式等方面的创新，力求通过自己富有艺术个性的精彩呈现与表达，构建出更具时代感及现代性的少年儿童幻想文学的格局与形态，这当然是颇有意义、价值的努力与实践。

作者在多篇作品中成功地以无拘无束的自由幻想，打破了既有童话思维逻辑的限制，摆脱了多少有些固化的常见的幻想模式。他创造的幻想人物，既不同于类型化民间童话中人们习见的神魔仙妖，也不同于儿童读者在创作童话中常见的拟人化动物角色，而是与中国古代志怪小说一脉传承，也吸纳域外文学比如日本灵幻小说的影响，以大自然中的山川草木、鸟兽虫鱼幻化出眉目生动、神形兼备的精灵精怪，比如《零陵香》中的老水，比如《白画眉》中的白画眉，再比如《黑丫》中的鸬鹚，这些人物与作品中天生异禀的奇人异士相互叠加串联，他们共同活动于既信奉着神灵法力又遵从世俗法则的人世间，次第展开一个个融入现实又超越现实的故事，营造出亦真亦幻、亦庄亦谐、开合自如、神采斐然的幻想文学效果及阅读趣味。《年年有鱼》《甘蔗花开呀开》等作品更多投射进了当下社会的现实影像与图景，以及作家对社会及时代的通透观察与深切思考，作品的主题及思想意蕴也因此具有了更多丰富的层次供读者品味与回味。

在整部作品中，《万花筒》《老街书店的书虫》等篇章会让我们有耳目一新的印象与感受。如果说《万花筒》中的人物出入神奇瑰丽的筒中世界带给我们的是眼前一亮的惊艳与美妙体验，那《老街书店的书虫》则带给我们咋舌称叹的惊诧与新异体认，酷爱“蛀”闲书的老姑娘和流浪汉由“意”生“象”，更由“意”生“境”，爱书人变形书虫进入书与文字的世界，这一构思将幻境推向的异度空间显然更具有现代与后现代的思维及表现特质。

无论是描写动物们因迷恋人间生活化身人类出没城乡的篇章，比如《花鼓戏之夜》《毛脚坳的孩子们》，还是人们因动物邀约而进入它们的世界的作品，比如《月儿圆圆粽子香》《照相师和他的儿子》，抑或人和动植物在山川田野的不期而遇，比如《白公山的刺莓》《甘蔗花开呀开》，动植物们的精变、人与自然界万物的相处都基于平等和谐的情感诉求，因为美好和温暖，这样的故事在儿童读者的眼中心中完全符合他们的理解和想象，也就有了自成一体的逻辑性和合理性。

小河丁丁的这部合集，在包括语言及叙述策略在内的创作技巧方面极为讲究而且颇见功力，作品的艺术水准总体趋高，适龄读者至少是小学高年级以上的少年儿童。作者应该也考虑到了读者的针对性，其创建的幻想世界与儿童的梦幻世界相互勾连、叠合。许多篇章植入了孩子们感兴趣的魔法变形、拟人角色、食物玩具以及孩子乐于体验的游戏冒险活动，比如小动物们乔装打扮看花鼓戏、照相，小山猪们变身小瑶人包粽子吃粽子，小麂子化身小瑶妹一起捉迷藏等，这样一些故事情节及内容让我们看出小河丁丁的幻想文学作品有多种多样的层级构成及风格表现，同时兼具不同年龄阶段少年儿童读者的欣赏趣味。

而通读《老街书店的书虫》全书，我们更会发现，在集中多篇作品中出现的叙述主人公“我”，是那个在乡村及小乡镇生活及成长、有着鲜明形象及性格特点的男孩，“我”在不同年龄阶段的先后出场，还有“我”和小伙伴们于故事中的在场和参与，让各篇作品自然拥有了符合儿童心理特质的观察视角和表现状态，拥有了真切的儿童情感体验及丰沛的儿童情趣，作品充分的儿童性也就此实现。

未来我们应该可以期待小河丁丁在少年儿童文学创作上有更为卓越的表现，包括一气呵成地写出更为大气磅礴的精品力作，以更圆融、更成熟的艺术表达，为中国生成具有本民族文化特质、最终走向世界的大幻想文学做出自己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