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视野下的鲁粤商人与近代东亚贸易圈

2016-12-21 06:25庄维民
东岳论丛 2016年11期
关键词:神户仁川华商

庄维民

(山东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所,山东 济南 250002)



历史研究

比较视野下的鲁粤商人与近代东亚贸易圈

庄维民

(山东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所,山东 济南 250002)

在近代东亚地区的俄罗斯、朝鲜和日本,鲁商和粤商是侨商中极为活跃的两大商帮。两大商帮的海外经营与华人的海外移民互为表里,在地缘、乡缘关系的基础上,其跨国商贸经营活动构筑起一南一北两大区域贸易网络。鲁粤商人在东亚三国商贸活动中的角色和功能有所不同,其经营方式既有若干共性,又因差异而表现出不同的特点。随着资本和经验的积累,鲁粤商人在异国市场具备了一定的竞争实力,他们经营活动所形成的商业网络,在若干商贸领域取得了优势,并对近代东亚贸易圈的构筑起了重要的作用。

近代;鲁商;粤商;贸易网络;东亚贸易圈

一、比较视野的含义

本文所说的比较,是指从海外移民、海外华商经营活动的角度,在山东海外移民(鲁商)和广东海外移民(粤商)二者之间进行的比较。比较的基础在于二者在海外移民和商贸经营方面有若干相同或相异的特点,共同在东亚贸易圈中担当着重要的角色。

在近代海外移民与经商史上,山东海外移民与广东海外移民是最重要的两个群体,而鲁商和粤商则是在海内外市场极为活跃的南北两大商帮。20世纪初,日本人胜部国臣在论及粤鲁商人的重要性时曾说 :

广东帮则于南方及长江一带特显头角……山东帮亦称北方市场之健将,且其勤勉耐劳之性不让于山西帮,第所蓄资财不及耳。要而论之,山东、山西之商贾在北方为最有势力,南方则推广帮也。*[日]胜部国臣 :《清国商业地理》,上海 :广智书局,1907年版。

黄泽苍所编《山东》(1935年)一书在论及山东海外移民的特性时,特别将鲁人与闽粤人加以对比 :

山东与福建环境略同,其风俗亦有类似之点,即移民事业是也。半岛东部地狭人稠,羊角沟、龙口、青岛为本省门户,海舶往来,适为天然出路,故民多逐利四方,近适东北,险涉重洋,辽宁、吉林、东洋、欧美皆有鲁人足迹焉。山东人民勤勉耐劳,长于经商,每能卓然自立,致富还乡。故山东之移民事业与闽粤之海外华侨同为中国民族史上所宜特书之事也。……而其勇敢耐劳之性,尤不在闽粤人之下也。*黄泽苍编 :《山东》,上海 :中华书局,1935年版,三,移民事业。

但是这类比较只是概略言之,系浅表层面的一般性对比,缺乏深入细致的具体论述。翻检已刊相关文献,迄今学术界尚无关于鲁粤商人海外经商贸易活动的比较性研究。按诸史实,伴随鲁粤两省海外移民在东亚地区的经营活动,鲁商和粤商在俄、日、朝三国的商贸经营有着广泛性和持续性。二者的活动既有某些相同的市场条件和取向,对近代东亚贸易圈的形成产生了积极的作用;同时二者也有各自不同的活动范围和经营特点,形成了不同的区域贸易网络。关于鲁粤商人商贸活动及其贸易网络的异同值得做深入发掘和探讨。

二、鲁粤商人在俄罗斯远东地区

俄罗斯远东地区系指西伯利亚的滨海省、阿穆尔省及外贝加尔地区。华人移民俄远东地区始于19世纪中叶,1858—1868年10年间,平均每年有70 名华人移居到远东的北乌苏里地区。在此后的10年间,华人移居规模扩大,平均每年达443人。在一些重要城市,华人徙居人数增加很快,1868年时海参崴只有华人18人,到1879年时已达1196人*[俄]伊凡·纳达罗夫著 :《北乌苏里边区现状概要及其他》,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100-101页。。据俄罗斯官方稽查统计,1883年俄远东地区的华侨总数为28000人,1897年增至4.1万人,而到1910年华侨已达111466人。由于尚有众多未统计入内的移民,侨民人数实际远大于这一数字*[俄] A.拉林 :《俄罗斯华侨历史概述》,《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05年第2期。。从俄远东地区的阿穆尔省和滨海省看,1906-1910年,经海路陆路进入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华人有55万人左右,返回者约40万人,称之为“候鸟华工”,其余15万人滞留俄境,成为常住的华侨。另据俄国驻烟台领事馆统计,1906-1910年5年间,赴俄远东地区的华侨总数为155078人。上述资料显示,20世纪初大约有15万常住华侨谋生于俄远东地区*李长傅 :《中国殖民史》,上海书店1937年版,第218页;[俄]格拉韦著,李春艳等译 :《阿穆尔沿岸地区的中国人》,哈尔滨 :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20页。。

在19世纪70年代至1914年的半个世纪中,赴俄远东地区的华侨主要来自山东、东北三省以及华北诸省,其中以山东人为最多。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山东每年到东北和俄国佣工的人多达35万,其中有相当大一部分是到俄国。到民国初期,旅俄华侨和华商人数已达到相当规模,移居地分欧洲地区和远东地区两部分,但比较而言,主要集中于远东地区。据1929年调查,远东地区约有华侨约35万人。移民聚集地主要为海参崴、伯力(哈巴罗夫斯克)、双城子等地,其中在海参崴及其附近各处约有25000人,在黑龙江流域约10万人,在双城子约7750人,在伯力有6850人,黑龙江左岸有6万人*[美]宓亨利 :《华侨志》,上海 :商务印书馆版,1928年版,第19-20页。。上述地区的华人来源构成与清末时相同,“其中十之七八为山东籍,多属劳工,如阿穆尔金矿及各地之森林、铁路、码头,皆有鲁人之足迹也”*黄泽苍编 :《山东》,三,移民事业。。山东移民的职业大致可分为三类 :劳工、技术工匠、商人。

华商在远东地区的活动与移民互为表里,从事商业贸易的鲁商、粤商在华侨中占有相当的比例。1897年,华人经商者在滨海省有3567人,阿穆尔省有1070人*[俄]格拉韦著,李春艳等译 :《阿穆尔沿岸地区的中国人》,附表10。。在人口聚集的城市,华商按省籍形成不同的商帮,在伯力有东帮(山东帮)、广帮、关帮等地域商帮,在海参崴亦有东帮、广帮和北帮(直隶、山西商人)、南帮(江浙商人)之分。1881年海参崴华商商帮成立商会,1889年伯力华商商帮也成立商会,掌握商会活动的一般为鲁商和粤商。

山东人赴俄的路径有两条 :一为陆路,由北宁铁路出山海关进入东三省,然后转入俄属东海滨省、阿穆尔省及西伯利亚一带;一为海路,由青岛或烟台(河北、山西等地移民自天津港)乘船至海参崴,再转入俄远东其他各地,地处渤海之滨的烟台是当时赴俄华侨的主要集结点。循着相同路径,鲁商通常以山东烟台和黑龙江黑河为跳板,从水陆两路往来于远东各城市。如1917年掖县籍商人毕凤芝自黑河贩卖烧酒,在海兰泡(布拉戈维申斯克)开设和盛义商号,从日本进口黄烟和萝卜丝等日用品,面向淘金工人销售。鲁商货源地包括烟台、上海等地,如在烟台有西公顺、广德公、泰盛、裕盛、成和昌、洪成永、洪成福、同德、洪顺等商号与海参崴有直接的贸易联系,而上海的山东会馆则有义泰、成泰义、广源盛、东顺兴、德义成、双合成、东发隆、永发福等崴口帮商家,在上海组织货源,向海参崴发货*彭泽益 :《中国工商行会史料集》,北京 :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888页;[日]外务省通商局 :《清国商况视察复命书》,元真社,1902年,第125-126页。。

鲁、粤两省商人的经营方式因资金规模的差异而有所不同。粤商主要在几个大的远东城市从事丝绸、布匹和人参药材的贸易。通常富有的粤商会将自己的货物批发给各省的流动小商贩,而这些小商贩再流动到城市附近的乡村兜售这些商品。有一定资金实力的鲁商也在城市开设商店,从事长年固定购销业务,其中最大的鲁商纪凤台(黄县人),1885年在伯力开设和成利号,年贸易额达15万元。而资金较少的鲁商其经营活动有着很强的移动性,他们在一些城市逗留一二个星期,然后又去往另一些地方*曹廷杰 :《曹廷杰集》,北京 :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28页。。1886年,在伯力、红土岩、双城子、海参崴、彦楚河五处,共计有华商大小肆店三百余处,“各立门户,坐贾营生”。当时的大商店多为粤商和鲁商所经营。时人在比较两省旅俄侨商特点时就曾指出 :“商以广东为巨,人以山东为多”*曹廷杰 :《曹廷杰集》,西伯利东偏纪要,第71页,125-126页。。

鲁商从事对俄贸易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对俄欧洲地区的传统丝绸贸易,一部分是专对远东地区的贸易。最初鲁商主要是向俄欧洲地区贩运昌邑出产的丝绸产品。清末,“昌邑之茧绸、潍县之绣品,历年行消(销)俄国,价值百余万元”。1908年前后,昌邑、潍县丝绸商人因“消(销)货向用间接,利获尚不甚厚”,曾谋划筹集资本10万元,赴俄国圣彼得堡,开设商店,专售茧绸与绣品,“俟卓著成效,再行扩充”*《山东绸商远略》,载《半星期报》,1908年第11期;《华商拟赴俄国开设商店》,载《竞业旬报》,1908年第12期。。在远东地区,鲁商主要从事丝茶、布疋、粮食及工艺品贸易,各项贸易均极繁盛。据当时记载,鲁籍“经商者多沿黑龙江一带,以经营粮食为大宗”*[美]宓亨利 :《华侨志》,第19-20页;《华侨月刊》,1936年第23期。,除粮食外,鲁商主要还经营海菜、皮毛等生意。

20世纪初,华商营业已遍及远东地区。以海参崴和双城子为例,1909年海参崴有华商447家,俄人商店99家;1910年有华商商店625家,俄人商店181家。在双城子有华侨商店694家。在海兰泡,华商经营的大小商号有500余家,其中3家商号为广东人经营的华昌泰和山东掖县人经营的同永利、永和栈,单是华昌泰一家就雇有伙计100多人*张宗海 :《远东地区世纪之交的中俄关系》,2001年内刊本,第136页。。在上述城市中,鲁商仍是人数最多和实力最强的群体。例如,1921年成立的海参崴五区华侨工商联合会中,全部30名会董均来自山东帮,其中杂货店商占13家,说明鲁商基本是以中小商人为主体。

以鲁、粤两省商人为主体的华商群体的经营活动,对俄远东地区的市场经济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以滨海省的情况为例,俄人自称 :“没有任何一个买卖行业里,我们会看不到中国人。从中国人作为卖主的市场提供生活必需品——粮食、肉类、蔬菜——开始,到小本生意、市场上的货摊,以至省内各主要中心城市、甚至乡村的常设商店,到处都可看到中国人。”海参崴的华商商店与年俱增,“小本生意几乎完全由他们操纵,当地的大贸易商行也感到自己营业所蒙受的损失在日益加重”*[俄]N.O.翁特尔别格著,黑龙江大学俄语系译 :《滨海省》,北京 :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190页。。以上情况表明,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可谓没有远东的华侨,就没有俄远东地区的商业,俄远东地区与东亚地区贸易的发展更要归功于华商的贡献。

三、鲁粤商人在朝鲜半岛

鲁商和粤商是最早到朝鲜半岛经商的商帮。1874年,粤商谭杰生自日本到朝鲜汉城创办同顺泰号。1875年间鲁、冀两省商人开始到义州经商。当时“山东、河北人民散居辽宁东边一带者,以接近韩境,渐移居于鲜北之首镇义州,类皆走贩走商,此乃我华侨入朝鲜平北(平安北道)之嚆矢”*驻新义州领事馆 :《新义州侨商概况》,《外交部公报》(第9卷),第3期,1936年3月。。

1882年,汉城(即京城)开埠。同年10月,清政府与朝签订《中朝商民水陆贸易章程》,自此,两国之间200多年的海上贸易封禁解除,旅朝华商有了正式的条约保护,可以凭借近便的海道从事海上贸易,从而减少了运输成本。开埠不久,华商便开始到汉城从事商贸经营。1883年,朝鲜华侨人口共162人,其中山东侨民80人*杨昭全,孙玉梅 :《朝鲜华侨史》,北京 :中国华侨出版公司,1991年版,第132页。。1884年仁川港开港,第二年山东商人即赴往仁川,开辟商贸业务。仁川设立华租界后,山东侨民往此地的人数迅速增加。仁川与山东半岛仅一海之隔,距烟台270海里,距青岛300海里,航船一昼夜可达。“故华商得取之为根据,而从事农业者,亦乘机络绎而至”。20世纪最初几年,山东人主要在仁川从事蔬菜栽培业,其次从事手工劳动,另有部分商人借助烟台——仁川航路从事商贸经营,当时“仁川府华商商业,颇呈繁盛之象”*张维诚,季达 :《朝鲜华侨概况》,中华民国驻朝鲜领事馆,1930年,第3-4页。。仁川进口的花生全部来自山东,后来山东还是仁川最主要的海盐进口地*1922年、1923年朝鲜分别自俚岛、石岛进口盐600万斤和900万斤。见[日]朝鲜总督府 :《朝鲜に於ける支那人》,1924年,第76页。。

19世纪末华侨移居朝鲜初期,华侨移居地主要为仁川、汉城、釜山、元山、麻浦等处。据1883年清政府报告,鲁商和粤商是汉城、仁川华商经营户数最多的商帮。当时,汉城有山东帮商店13家,浙江帮商号6家;麻浦有山东帮商店2家,广东帮商店1家;仁川有山东帮商店2家,广东帮3家,浙江帮2家。1884年汉城山东帮商店增至29家,铺户8家,无字号小贸易20人。同年,汉城有华商352人,仁川有华商235人。其中在汉城的鲁商有234人、粤商3人,在仁川有鲁商93人、粤商74人*[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编 :《清季中日韩关系史料》第2册,1972年,第1780-1781页。。

1889年汉城华商店铺已有100家,其中山东人开设或雇佣山东人的店铺有60家,完全没有山东人参与的店仅16家。十年后的1899年,汉城的鲁商店铺增至124家,从业人员达677人,从业者大部分为登州府人和莱州府人。山东商人不仅从事传统的商业贸易,而且还涉足饮食业和服务业,经营奶铺、肉店、药店、磨房和伙食铺等*驻韩使馆保存档案,档案号01-41-040-19,华商人数清册;01-41-056-04;转见刘畅 :《19世纪80-90年代汉城的山东商人》,载《朝鲜韩国历史研究》第14辑,2013年8月。。

19世纪末,在朝鲜半岛的华人约9970人。1916年增至16904人,其中来自山东的侨民约占八成,其余则来自广东、江苏、浙江、湖北等省。到1920年代,朝鲜共有华侨23000余人,其中鲁侨约达万人,占移民总数的近半数。这一时期,汉城、仁川居留华侨也以山东人为最多*黄泽苍编 :《山东》,三,移民事业。。在华侨职业人口中业商人口始终占多数。1911年业商人口5607人,2倍于农业和工业人口总数。1916年业商人口8807人,1922年业商人口15967人,商业仍是人口最多的职业*杨昭全,孙玉梅 :《朝鲜华侨史》,第181页。。旅朝华商按地域形成北帮(鲁商)、广帮(粤商)、南帮等不同的商帮,并有相应的北帮会馆、广东同乡会、南方会馆等组织。鲁商和粤商是中朝贸易中最主要的商人。广帮多为大商人,实力最强;而鲁籍商人多为中小商人,势力最众。1901年汉城北帮、广帮、南帮三帮商人发起成立中华商会,在商会22名理事中,北帮12名,广帮8名,南帮2名。1904年,汉城成立中华商务总会,4名董事中北帮(鲁商)2人、广帮、南帮各一人,会长由广帮大商人谭杰生为会长,鲁商王竹亭任副会长,任商会董事的山东帮广和顺、德顺福年营业额都在60万元以上。可以说,理事名额的这种分配格局反映了各帮实力的对比状况*[日]朝鲜总督府 :《朝鲜に於ける支那人》,1924年,第58页。。

山东商人多来自胶东半岛的烟台、黄县、掖县等地,他们以烟台为跳板,借助上海——烟台——仁川航线,往来于上海、烟台与朝鲜开放港口之间。汉城、仁川等城市许多著名的鲁商字号不少是由烟台商家开设,如1893年鲁商姜万宝、郝镜海即是从烟台到木浦开设永盛仁*[日]朝鲜总督府 :《朝鲜に於ける支那人》,1924年,第123页。。广东商人最初主要为旅日商人,以日本或山东烟台为跳板。如1885年清政府在元山设立领事馆,同年五六月间,粤商同丰泰号就从日本长崎到元山开设了商铺。粤商建立了朝鲜釜山与日本长崎、神户的贸易网络,也就是粤商自日本到朝鲜开设商号,经营日货对朝鲜的输出和朝鲜海产品对日本的出口,贸易所需资金由旅日粤商提供。后来粤商改从上海、烟台、香港赴朝经商。20世纪初,烟台的粤商顺泰号、聚盛号都是以烟台——仁川航路为跳板,从事纺织品、杂货等对朝贸易。

鲁商和粤商从事商贸经营活动的城市和地域有不同侧重,粤商主要集中于仁川、釜山、元山,而鲁商除集中于汉城、仁川两城市外,还分布于平壤、新义州等城市。迄1885年,汉城、仁川、釜山、元山四城市有鲁商366人,粤商170人,浙商164人。鲁商(240人)在汉城占据优势;而粤商在仁川有123人,可与鲁商(111人)匹敌,在汉城却只有10人*谭永盛 :《对朝鲜末期清朝商人的研究》,檀国大学历史系硕士论文,1976年,第52页。。民国时期,因山东人大批移民东北,众多商人就近由陆路转往朝鲜,而山东半岛与新义州距离最近,新义州遂成为山东商人前往经商的主要目的地。“春夏之间人性好动,且鸭绿江冰冻渐开,从山东各处来者较多”。到此地经商的鲁商以经营杂货为主,同时经营石岛盐的出口。

在扩展商业活动地域范围方面,鲁粤侨商有着共同的特点,即先在主要都市立脚,渐进而至各地方小市镇,足迹遍及朝鲜腹地。单是1901年仁川腹地就有长年行商的华商300余人,另外在黄海道有行商100余人,忠清道500人,而在京畿道的开城、全罗道的全州都有华商的活动行迹*张维诚,季达 :《朝鲜华侨概况》,中华民国驻朝鲜领事馆,1930年,第12页。。广帮资金雄厚,开设贸易商行者较多,主要在城市从事批发业。鲁商则是既有若干大商号经营批发业务,同时又有众多的中小商户经营零售业。如北部地区的鲁商主要是从汉城和仁川批发来商品,再零售分销给当地消费者。20世纪20年代的文献曾对旅朝粤、鲁商人的经营特点做过如下比较 :

重要商业,当推广东丝商及洋布商。……其自山东来者,皆系商人、包工头、木匠及泥水匠。市中种菜者亦多属山东人。其在北部者则多经营金矿,充工程师;其在鸭绿江两岸者则为木商。综言之,华人率皆获利,其生活程度驾乎高丽人之上,浸浸乎与日人并肩,盖其勤俭耐劳,易地皆然也。*[美]宓亨利 :《华侨志》,第19页。

鲁粤商人在朝贸易因货源地、商品贸易路径不同,形成了不同的的贸易网络。清末民初,鲁商在朝经营以绸缎、日用杂货以及餐馆业为主,多以烟台、上海、青岛开埠港为货源地。这些鲁籍商号的总店多设在烟台,并在上海开设办庄采购,与仁川有生意往来的鲁商有三十家之多。上海鲁籍办庄分仁川帮和元(山)釜(山)帮,仁川帮首领为义顺兴、源生东、同和东、德增祥,元釜帮的首领为鸿昌东。另外,上海鲁籍洋货帮的双盛泰、杂货帮的大成号亦是从事仁川贸易的重要商号*彭泽益 :《中国工商行会史料集》,北京 :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888页。。鲁商双盛泰、瑞盛泰、永丰盛、东兴隆等还是推动招商局开辟上海——仁川航线的主要商家。朝鲜是中国夏布的主要销场,亦为四川夏布的最大销场。清末,运朝夏布的交易中心一直是在烟台,民国初年转移到上海,但经销商基本仍是以鲁商为主体。每年春季,旅朝鲁商即纷纷返国,至沪地夏布行采办,然后转运至汉城、仁川、元山、釜山,再分销各地*重庆中国银行 :《四川省之夏布》,1936年,第199页。。

与鲁商不同,粤商基本是以香港、上海、日本大阪为货源地,向朝鲜输出绸缎、洋布、药材、夏布以及洋广杂货。另外,同顺泰等有实力的粤商还从事土木工程承包业务。当时粤商在朝的贸易路线主要有两条 :一是仁川——釜山——长崎——上海往复线;二是珲春——元山——釜山——长崎——上海往复线。上海、珲春二地是粤商的主要集购地。在上海,粤商可以购到一些“本国洋货”,即外国人在中国生产的或从国外运进的物品;而在珲春,采购的则是东北土产。粤商运进朝鲜的货物以棉纺织品为大宗,同时购回红参、牛皮、青豆、咸鱼、海菜等朝鲜土产。总之,在当时东亚这一地区粤商的贸易活动已初步形成了一个商品运销网络。

四、鲁粤商人在日本

日本是山东人和广东人移民海外的重要地区,也是鲁粤商人在东亚跨国经商贸易的中心区域。

早在日本幕府时期,中国商人就已渡海到长崎从事商业贸易。1859年横滨正式开港,几乎与此同时,华商也来到横滨从事商贸经营活动。1867年5月,神户与大阪同时开港,实行对外开放。两地开港后,为中国沿海商人提供了一个向海外发展,拓展贸易经营的绝佳契机。面对这一契机,华商做出了相当积极的反应。嗣后,粤、闽、浙和鲁省商人便开始渡海到日本经商,活跃于对日贸易的各个领域。

从1880年代到甲午战争前,旅日侨商人数一直呈逐年增长之势。1880年旅日华商商号为102家,1885年为139家,1890年达305家。1904年末,旅日华侨共有8411人。到1918年增至12139人。横滨、神户、大阪、长崎、函馆等处,华人华商移居最多。当时华侨多数来自南方的广东、江苏、江西、浙江以及来自北方的山东等省。

20世纪初叶,烟台是华商从事对日贸易的跳板。在烟台从事贸易的商家约七成为山东商人,广东、福州、宁波三帮商人占二三成。据1902年的日本调查记载 :“该港稍富资金实力之商贾,皆于日本、朝鲜、俄属海参崴开设分号或代理店(分庄),相与联络,广事交易,此诚为各港中所仅见矣。……凡该港著名商号无不与日、韩、海参崴三处有所联系”*[日]外务省通商局(樽原陈政)编 :《清国商况视察复命书》,1902年,第125-126页。。

(2)根据拟建建筑物特点,结合场地地质条件,可采用天然地基。考虑到场地含一层地下车库,建议挖除第①层表土层、河沟鱼塘处的淤泥和回填土及第②层黏土层,以第③-1层含砂姜黏土作为基础持力层;基础形式建议采用高层筏板基础,多层可采用柱下独立基础及其他符合设计要求的基础形式。

侨居日本的华商按乡籍分为广东帮、福建帮、三江帮和包括华北、东北商人在内的北帮,而在北帮中人数最多的为鲁商*[日]农商务省商务局 :《对清贸易ノ趋势及取引事情》,1910年,第24-25页。。粤商到日本的时间要早于鲁商,实力和影响范围也要大得多。早在1868年,粤商就在东京开设店铺,从事杂货贸易和商业经营,迄1888年,在当地从事商业经营的粤商已发展到73家。同期,神户共有粤商和浙商56家;在大阪共有广帮、浙帮、福建帮商号51家,长崎全部84户华商中广帮占近40户,而山东商人只有5家*[日]町田実一 :《日清贸易参考表》,1889年。。

1890年后,旅日鲁商人数开始较快增长,此后20年间,是旅日鲁商发展最盛的时期,输往烟台、青岛的日本商品十有八九系通过侨居大阪、神户的鲁商之手,如在烟台所见的日本纺织品销售,悉为鲁商杂货行栈经营。据当时日本调查者称 :

居留于长崎、横滨的华人多为广东、宁波人,居留于神户、大阪的华人则多为山东人。彼辈具有营商天赋和知识,与本国声气相通,在对日商货贸易上不失时机,争得先机,其勤勉锐敏,实堪惊人。*[日]东亚同文书院编 :《支那经济全书》第11辑,东亚同文会,1909年,第748-749页。按 :除神户和大阪两地外,长崎、横滨、函馆也有少数山东商人居住经商。

1897年后,旅日华商的地域分布发生了极大变化,原先居住于大阪的广东商人大部分迁往神户,相反,原先侨居神户的北帮华商则鉴于大阪已成为对华输出品的一大制造基地,对华北的贸易商品也多由大阪输出,因而相继迁往大阪营业。1899年,大阪商船会社开通了日本通商口岸与渤海湾沿海港口的航线,渤海湾通商港口与日本的航运贸易迅速上升,从而吸引山东、天津等地一批新商人东渡日本,在大阪设立专门代理华商贸易业务的商栈,自营或代理各种日货和土产进出口贸易。烟台一些著名商号如益生东、中盛恒、长盛东、同大和、双盛泰、阜丰兴、万盛栈、万顺恒等,都在大阪设有坐庄*[日]外务省通商局(樽原陈政)编 :《清国商况视察复命书》,1902年,第129-130页。。随着这种变化,旅日华商两大帮系的地域分布呈现不同特点,形成了北帮商人集中于大阪,而南帮商人则集中于神户的格局。具体到鲁、粤二省商人,便是粤商集中于横滨、长崎、神户,鲁商则集中于大阪的格局。

20世纪前30年,上述鲁、粤两帮的经商格局基本没有大的变化。1917年,大阪的鲁籍贸易商有24家,而神户的粤籍贸易商有44家,另有福建帮21家、三江帮7家*[日]品川仁三郎 :《世界输出入大观》,1918年,日华新报社,第4-11页,35-56页。。据1925年的调查,大阪川口的山东、直隶、东三省的北帮商人共七百二三十人,南帮江浙、湖北、安徽以及山西商人约一百七八十人。他们大都居住于川口的华商行栈或华商经营的商号内,从事商品的采购*[日]满铁兴业部商工课 :《对满贸易の现状及将来》(中卷),1927年,第359页。。当地从事贸易的华商店号共约300家,其中北帮公所会员265家,属于南帮者26家。1927年,大阪北帮会员商共282户,南帮会员商30家*[日]大阪产业部编 :《大阪在留支那贸易商及び其の取引事情》,1928年,第8页,32-36页。。1925年,大阪对华贸易输出额为34000万日元,其中旅日华商输出额12550万元,占37%。当时“日纱北方交易,概操之于我侨商之手”。而以旅日鲁商为主体的华商所经营的杂货贸易,“尤为川口贸易之特色,输入我国者,几全部为我侨商,日商则瞠乎其后”*实业部工商访问局 :《大阪神户华侨贸易调查》,1931年,第32页。。

同一时期,神户旅日侨商以广东帮为最多。1927年,在126家华人贸易商中粤商占64家,三江帮为33家,福建帮为29家*[日]神户商工会议所:《神户商工会议所调查资料》第54号,1937年,第11页;大阪产业部编 :同上书,第161-163页。。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侵略东三省之际,神户共有华商贸易商98家,其中粤商48家,闽商18家,三江帮32家。1937年年底,华商减少至91家,其中粤商59家、闽商21家、三江帮11家。“七七”事变后,华商减至18家,此时粤商全部歇业,只剩闽商勉强维持*[日]企画院编 :《华侨の研究》,松山房,1939年,第345页。。

华商的经营活动和职业特点构成华侨在居留地商业社会的基础。旅日鲁人从事的职业范围偏于商业贸易,在服务业中较少;而粤商除商贸领域外,还广泛介入服务业和餐饮业。广东移民职业从最初的“三把刀”(料理、裁缝、理发),到后来发展到一百多种(1923年统计)。在商业领域,粤商分贸易商和零售商,有充任买办者,也有经营钱庄汇兑业、保险业者。经营进出口的贸易商属于侨商社会上层,零售商则有中药店、古玩店、食品店等,服务业有旅店、浴池、土木建筑、家具、乐器制作、印刷等,二者属于粤侨社会中下层。

大阪鲁商与神户粤商在贸易经营上也存在诸多差异,这些差异反映在区域市场、商品贸易类别、货源地、贸易方式等方面。

在贸易商品类别上,鲁商多为杂货商,在大阪主要从事日本火柴、棉纱及各项杂货的输入和柞蚕丝对日输出;粤商大多为海产商,海产商除交易海产品外,还兼营棉纱、棉布、火柴输出,同时向日本输出大豆、杂粮、豆饼、棉花等,“凡经营海产物商,较之他商,取引广大,资力亦裕”*《留日之华商》,载《实业杂志》第10期,1926年10月。。

鲁商、粤商在日本贸易的货源地和销货地都是与自身有着地缘关系的地区和国家。在区域市场上,粤商主要经营日本与香港、华南、南洋地区的贸易,而鲁商及北帮侨商主要经营日本与国内华北地区、东北地区的贸易。粤商的贸易对象主要是广东乃至华南华侨移民较多的南洋诸国,主要输出地为香港、曼谷、新加坡、槟榔屿、印尼、仰光、马尼拉、西贡、巴达维亚等地。鲁商则是以山东、东北地区为货源地和销货地,贸易对象多为山东、华北和东北地区的鲁商,主要输出地为烟台、青岛、奉天(沈阳)。1927年以粤商为主体的神户华商贸易额约8000万元,其中香港占2500万元,南洋区域3000万元,华南及印度等地2500万元*[日]大阪产业部编 :《大阪在留支那贸易商及び其の取引事情》,1928年,第169页。。30年代前半期,旅日华商年贸易额约四五千万元,其中与南洋地区的贸易就占3000万元。而以鲁商为首的大阪北帮商人经营的对华北、东北地区的贸易额约占大阪对华输出货物额的三成以上*[日]神户商工会议所 :《神户商工会议所调查资料》第54号,1937年,第9页。。这种贸易地域格局形成了一南一北两大区域贸易网络,商与华北、东北的贸易网络。

即旅日粤商与南洋地区的贸易网络,鲁奉天、山东、大阪华商三角网络关系表

资料来源 :根据[日]奉天兴信所编《满洲华商名录》第二回(1933年)编制。

这种跨国商贸网络以地域商帮的市场经营活动为内容,靠着商帮的乡缘、亲缘、资金等纽带关系来维系。例如,神户的粤商与香港南北行街上的数十家南北行有着密切的乡缘、资金关系,不少商家甚至是总号分号的关系。南北行专事爪哇糖、印支半岛稻米及云南锡的对日输出,他们给予旅日粤商以资金上的支持。旅日粤商负责联系日本市场的客户,充当着南洋市场和日本市场的中间商角色*渡边武史 :《南方共荣圈与华侨》,二松堂,1941年,第82-91页。。大阪的鲁商与国内市场的联系同样靠着这种关系来维系。东北奉天(沈阳)等城市的批发商号(丝房)由山东商人(主要为胶东商人)出资开办经营,这些商号通常除在上海、天津、营口等地采购商品外,还从日本大阪采购大宗商品,他们与大阪鲁商开办的行栈有着长年的固定联系。凭借乡缘、业缘关系,可以获得信用、资金结算、运输等方面的便利。例如,1881年在奉天开业的鲁商春发长,通常从大阪的鲁商行栈乾生栈以及上海大成泰、天津振兴号进货,然后销售于奉天、抚顺和北满各县,年销售额达65万元。据1933年调查,在奉天从事批发贸易的鲁商有三十多家是通过这种三角贸易网络关系从事经营*[日]奉天兴信所编 :《满洲华商名录》第二回,1933年,第26页。。下表所列反映了这种三角商业网络关系。

基于粤商、鲁商贸易网络、贸易对象及交易方式上的差别,大阪和神户华商在经营上表现出不同的特点。粤商在神户多为永久性定居经商,商家携带家眷一同定居于神户,在市街兴建店铺门面和仓库设施,也就是说“除少数例外,大都均在神户建有铺面,为永久独立经商性质”。不少商家有30年以上的移民经商史,在神户设立总号,在国内埠口或南洋地区开设分号或派驻坐庄*[日]企画院 :《华侨の研究》,松山房,1939年,第347页。。他们通常接受华南、南洋地区华商的订购合同,为之在日本采购棉纱、杂货、海产品、丝织品,代为出售米谷、棉花、药材等。作为合同代理商,他们即使与委托商无总号分号的统属关系,通常彼此间也有着资本互通(参股)、互为出资人的关系*[日]大阪产业部编 :《大阪在留支那贸易商及び其の取引事情》,1928年,第167页。。

与神户粤商经营不同,大阪鲁商的贸易经营以行栈为特色。行栈原指经营贸易代理业的商行,其职能一是为华商提供寄住寓所,并为住栈商提供贸易上的便利;二是自己经营行栈代理业,为国内各地的商家采买棉纱布、杂货。国内往日本的购买商寄住于行栈内,其中绝大部分为北帮商人。行栈商在日中贸易中居于十分重要的地位,与国内行栈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而山东的烟台、青岛等口岸城市的大商号,有不少在日本大阪、神户行栈内派驻站庄,经营日货进口。小行栈一般有客商十数人,大行栈寄寓客商多至五六十人。关于行栈的经营情形和作用,当时曾有调查机构做过这样的记述 :

经营行栈者,概皆久居日本而又熟悉日本社会情形者。……其所营业务,除供旅客及庄客居住外,并为之绍介交易机关,充当翻译,运送货物,办理保险,银行往来,及其他一切日常业务。如庄客归国,并为之代理交易。新往日本之商人,概皆不通日本商情,住于行栈,则不必支付食宿,由交易额提供给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五之报酬。*实业部工商访问局 :《大阪神户华侨贸易调查》,1931年,第18-19页。

南帮商人在日本的交易多通过粤商买办来进行,而北帮商人在日本的交易基本通过行栈来进行。所以,大阪、神户两地华商经营素有“行栈为川口之特色,而买办为神户之特色”*实业部工商访问局 :《大阪神户华侨贸易调查》,1931年,第19页,第62-63页。。这种特色反映的实际恰是粤商与鲁商经营上的差异。

五、鲁粤商人海外经营活动的意义

华商在东北亚沿海经营活动的意义,在过去显然被忽略了。实际上,华商在俄、朝、日三国开埠口岸开设商号,从事商贸经营的时间与这些口岸开埠时间几乎相同。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华商在东亚沿海贸易中实际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鲁、粤商人通过与俄远东地区、朝鲜、日本华商的密切联系,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着若干重要商品的贸易。从日本大阪、神户,朝鲜汉城、仁川,俄罗斯海参崴等城市,到上海、香港及山东烟台、青岛等城市,华商有一条完备系统的商品营销网络或进出口购销链,华商在这一链条中有极大的自主性和独立性。上述事实蕴涵着以下重要的意义 :

其一,无论在俄罗斯远东地区,抑或在朝鲜、日本的开埠港口,作为一具备市场开拓意识的商人群体,以鲁、粤商人为代表的华商对当时的市场变化做出了迅速而积极的反应。在俄远东地区,他们追随移民迁居的脚步,在各个城市艰苦创业,由小到大,将业务扩展至经济生活的各领域;在朝、日,他们抓住港口开埠通商的有利契机,以本国口岸为跳板,在异国组织商货贸易。由此可见,他们并非贸易条件的被动接受者,也非被唤醒的角色,而是海内外市场形势变化的主动适应者,且能为自身经营拓展新领域的开拓者。

从当时上述三国对华贸易的规模和内容上看,国外商业资本的经营实力显然尚不足以支撑起同期对应规模的贸易。大量国内商品的出口和外国商品进口实际是由华商组织,尤其是对南洋、华北地区的贸易,相当部分的商品系由华商组织输出入,这表明华商已成为近代早期东亚贸易圈中一支重要的力量。

其二,鲁商和粤商凭借自身的地缘、乡缘、资金纽带关系,构筑了一北一南两个跨国商业贸易网络。这种贸易网络并非仅限于单一的双边交易关系,而是同时包含着与国内外同帮商人资本相互关联的三角网络关系。在这一网络系统中,大阪的鲁商同时与国内烟台和东北的鲁商互有联系,而神户的粤商则同时与香港、南洋的粤商互有联系。同时,基于贸易网络中交易对象、地区、商品等方面的差异,鲁、粤商帮在东亚贸易圈中有着不同的市场活动方向,就商贸经营规模和影响力而言,鲁商在俄罗斯和朝鲜胜过粤商,而在日本则是粤商胜过鲁商。依照过去帝国主义模式论的解释,近代东亚贸易格局的形成归结为西方资本和日商资本的市场扩张,但按诸史实,华商经营活动所形成的商业网络担当着不可或缺的角色,与前两种力量相互交织,同样对东亚贸易圈的构筑起了重要的作用。

其三,鲁粤商人在国内和东亚诸国商贸的发展,使之逐步积累起经营资本和贸易经验,具备了相当的经营实力,从而在若干贸易领域取得主导性地位。由于在这些领域鲁粤商人与国内商人有着牢固的联系,在一定时期外商在贸易中尚不能对华商取得优势,贸易的消长在一定程度上以华商的经营为转移。

在朝鲜,华商与日商展开激烈的市场竞争,控制了相当比例的港口贸易份额,甚至在若干领域超越了日商。1898年,朝鲜仁川的商品输入总额770万元,其中日商经营的输入额为338万元,华商的输入额439万元,所以日人信夫淳平在其所著《韩半岛》(1901)一书中,尝谓“仁川贸易,概括言之,输出权在我,输入权则操于清商”。他还总结华商在贸易上胜过日商的原因如下:商业资本的主持,广泛使用信用交易,不受高利贷支配,注重商业道德,输入的商货价格低廉,不涉足商业投机,始终一贯的商业联系网络,坚韧耐劳的性格,不铺张奢侈等*信夫淳平 :《韩半岛》,1901年,第17-18页。。

19世纪末20世纪初,华商在日经济地位曾颇占优势,“盖其精计算,善理财,且复诚信不欺,大为欧美商人所信任”。神户华商进出口行家的年营业额达日金5000万元,大阪华商的贸易额则在1.5亿以上。经营进出口的行家与国内各口岸城市和海外商埠皆有联络,借助旅日华商贸易网络,华商在京都、大阪、神户等处直接交易妥当后,自行运往国内,摆脱了日商的垄断,形成一种新的跨国贸易格局。以东北地区为例 :

往昔东三省华商购货,多托日商代办进口,侨居日商从中取得用金,藉以发展营业。乃自民国二年以来,华商渐悟直接输入可省却用金之利,多嘱托京都、大阪之华商代办,或派人往该地代理店直接采办,致在东三省之日本贸易商营业日渐闲散,而以近年为尤甚。如棉纱一项,大部分皆由直接采购。*《东三省华商直接输入之现况》,载《中外经济周刊》,1924年第77期。

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到1920年代末,尽管由于国际环境的变化,华商在俄、朝、日三国的经营条件不断恶化,大批侨民被迫返回国内,华商的经营地盘也在不断收缩,原先的商品市场被相继侵夺。尽管如此,依靠多年苦心经营的营销网络和进出口购销链,仍有相当部分的进出口贸易要由华商经手,在这一商贸网络中华商保持了一定自主性和独立性,他们根据国内市场的需求状况、汇率行市和资金周转情况来决定每次的进货,而无须假手外商。

[责任编辑 :王 戎]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商事习惯、规约档案文献的发掘与近代中国市场制度研究”(13AZS015)成果。

庄维民(1956-),男,山东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K25

A

1003-8353(2016)011-00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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