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与“肉”的挣扎

2016-12-20 22:24李静
北方文学·下旬 2016年9期
关键词:现代性

李静

摘要:安德烈·纪德,法国20世纪上半叶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20世纪初,其作品因强烈的反宗教倾向引起人们广泛注意,《田园交响曲》正是这个时期的代表。笔者尝试对小说人物进行原型分析来揭示纪德的内心世界。

关键词:纪德;现代性;纳喀索斯情节

一、纪德的现代性

所谓现代性,即质疑传统的精神,表现为一种与时代主流逆向而动的趋势,它是“植根于时代精神的土壤而又以反叛和质疑超越时代精神的一种品质。” 具体到文学领域,现代性与时代主流的逆向性表现必然结合了作家鲜明的个性方式,之于纪德,他的现代性并“不是单纯的反主流,而是以新的形式表达出当下人们生存状况及其在历史长河中初显的意义。” 这恰恰契合了波德莱尔关于现代性的观点:“关键在于从形式中提炼出历史中可能包含着的诗意,从暂时性中引出永恒。”

纪德的每部作品都力求能兼具“现实中的诗意和短暂中的永恒”,他总能在内心和时代的交响之外敏锐地探听到异样的协奏,再将其以全新的审美形式呈现于欣赏者眼前。纪德曾说过:“没有什么比对现代性的焦虑更让我惊奇得了,人们感到这种焦虑压住了科克托(比纪德年轻些的法国作家)全部的思想和决断力。[......]对我而言,唯一重要的是,不能以一种普遍性取消了现代性,我不寻求存在于我这个时代,我要实现的是超越我的时代。” 可见,他在推崇现代性的同时也清醒的认识到现代性意义只能存在于未来。

二、纪德的美学观

阐述纪德的美学观,必须先要了解希腊之神纳喀索斯:他因相貌出众赢得众多女神的爱慕,但纳喀索斯始终不为所动,一个偶然机会让他对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萌生了爱恋之情,从此他每天都坐在水边凝望自己,这段虚幻的爱折磨着纳喀索斯直到他死在了河边。爱神阿弗洛狄特出于同情,将纳喀索斯变成了一株长在水边的水仙花,达成他依然可以俯视自己倒影的心愿。

众所周知,纪德有着深沉的纳喀索斯情结。童年的纪德,父亲给予他天性的、自由的发展机会,而母亲却充当着习俗礼教、道德规范的捍卫者,面对性格截然相反的父母,矛盾的种子已悄无声息地埋入他的心灵;成年后的纪德,面对代替母亲的妻子玛德莱娜,始终徘徊于恪守道德和释放天性的两难境地。西班牙哲学家乌纳穆诺曾说:“生命便是矛盾”,生命或生存的矛盾性激发的是矛盾的情感,情感的宣泄对于作家而言,不仅是天性,也是心灵的补偿。弗洛伊德曾说:“一切文艺作品和梦一样,都是欲望的化妆。它们都是一种‘弥补。” 纪德在矛盾中寻找出路,为自我寻求解放,这种叛逆的存在促使他质疑传统,却不能亵渎道德,只能将这种“肉”的冲动与痛苦转化为“灵”的释放与解脱。

三、《田园交响曲》中的人物原型分析

纪德曾宣称这部作品是“对一种自欺行为的批判”。从史实角度来考察不难发现:纪德就在酝酿《田园交响曲》时与妻子产生了感情危机,导火索正是他和少年马克的畸形之恋,那时的纪德正在“灵”与“肉”的挣扎中,面对传统威严,纪德反叛的行为便成了凄美无奈的控诉。

(一)牧师

牧师,维护传统道德,宣扬世俗礼教是他们的天职;黑色的道袍诠释了传统礼教凝重的威严。纪德安排这样一个主人公用意很明显:介于“神”和“人”之间的牧师同样徘徊于职责与自我的矛盾之中备受煎熬。为了心中的欲望,他为这份畸形的爱不断寻找世俗的借口,牧师心知肚明,却仍然选择自欺欺人,使这份感情从开始就背负起沉重的枷锁,这很容易让读者联想到现实中与少年马克在一起的纪德。可没有传统何来叛逆?要想使其存活的更久,必然要找到合乎传统的掩饰。纪德与表姐玛德莱娜结婚即他对传统道德的尊重,而天性的蠢动却驱使他不断挑战,深陷“灵”与“肉”煎熬之中的究竟是纪德还是牧师,仿佛二者合二为一。

(二)盲女

盲女,可解读为两层含义。首先,她是小说人物,因逾越了与养父之间的父女之情注定不为世人所容。这样的异性恋也是对道德的挑战,那么现实中的纪德,钟情于悖逆自然法则的同性之恋势必会更加艰难,他与马克的情感只得无疾而终。其次,她象征着未开化、未世俗的爱情。女孩在失明状态下与牧师萌发的爱情是“盲”的,不受世俗的牵绊,道德的驯化,即便对他人对自己都造成无形的伤害,也只为了自己的存在而竭力存在着;而女孩双目复明的那刻,意味着这份爱情褪掉了谎言的外衣,赤裸裸地接受着世俗的考验与评判,影射现实中纪德与马克爱情的终结。

(三)大儿子

小说中,这个时隐时现的形象却是纪德真实的自我。他一向我行我素,挑战父亲的权威,直至最后的改宗,叛逆的行为到达极点,恰恰符合了纪德现实的叛逆。牧师及大儿子同时喜欢上盲女,这一情节的安排影射了畸形的爱恋对纪德的吸引已经深入到了灵魂,是本性使然。不同于牧师的是,大儿子没有选择成为自欺欺人的伪君子,去寻求谎言来延续这段爱情的生命,他正视这段爱情,换来的是盲女复明后的倾心,即使在女孩死后,二人也能在天堂得到精神上的契合,真正化解了“灵”与“肉”的冲突。也许,纪德在决定塑造“大儿子”时,就已经料到了这段畸形之恋的凄美终结。

(四)妻子

妻子也是小说中必不可少的人物。牧师努力寻找借口,不仅为了麻痹自己,很大程度是为了取得妻子的信任。妻子,就是纪德选定的代表传统道德的符号:牧师背叛自己的职责爱上养女,是对它的恨;牧师竭力寻找借口,盲女复明后自杀,是对它的爱,这种爱恨交织的情感正如现实中的纪德与玛德莱娜:妻子作为道德化身,无形地压制着纪德的天性,而他从妻子那里得到更多的却是情感上的慰藉。因此,每当纪德放纵自己去寻求感官刺激时,反而是灵魂更加空虚之时,笔者认为深陷这种矛盾的纪德,反叛行为过后留下的只是凄美的痛楚。

四、小说结局新解

《田园交响曲》以盲女的死亡为结局,因此常说这是部悲剧。虽然“死”是个黑暗残酷的字眼,可笔者认为纪德不仅以“死亡”拯救了小说中的爱恋,也解脱了现实中他与少年马克的情感。既然不被世俗接纳,那就另辟境地让它继续存活,何必无休止于矛盾的漩涡呢?只有释放了灵魂,肉体的枷锁才会卸下,“置之死地而后生”,恰如其分地诠释了肉体与灵魂的完美契合,笔者认为这也许是纪德于《田园交响曲》之所悟所得。

注释:

朱静,景春雨:《纪德研究》,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310页

朱静,景春雨:《纪德研究》,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297页

Gide et la tentation de la modernité,Gallimard,2002:468.

Gide et la tentation de la modernité,Gallimard,2002:469.

乌纳穆诺:《生命的悲剧意识》,蔡英俊译,北方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14页

朱光潜:《变态心理学》,《朱光潜全集》卷II,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192页

参考文献:

[1] Gide et la tentation de la modernité, Gallimard, 2002.

[2] (古希腊)柏拉图 著,刘小枫 译.柏拉图的《会饮》[M].华夏出版社,2003.

[3]乌纳穆诺.生命的悲剧意识[M].蔡英俊,译.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87.

[4]张若名,著.纪德的态度[M].三联书店,1994.

[5]朱光潜.变态心理学,朱光潜全集卷II[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

[6]朱静,景春雨.纪德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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