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鑫业
阳春三月我们聊聊天
文/何鑫业
阳春三月,我们都闻到香味了,你还磨蹭什么呢!
昨天脱了棉袄,今天连毛衣也穿不住。你不就是那个身子圆圆的姑娘吗?性格特好。像蜻蜓那样,你一嘟噜嘴,就知道它要飞。翅膀那么透亮,那么轻,像上世纪我们父母的爱情。
春天最适合做的一件事,就是睡觉。当然,不是单纯地睡,当然是带着春意盎然睡,当然是跟着蜻蜓的翅膀一起睡。
譬如,你母亲就是很美的美人,嫁给了很俊的你的父亲。你母亲那种脸圆圆的感觉,真的是徒步去敦煌的美,高山流水的美,真的是火车月台的美,口琴吹起来的美。美得那么轻,美得那么透,美得春风万里,而且有肉,关键是。
你父亲是军人,军人在阳春三月只屯兵,不打仗,按兵不动的。
看你父亲,别的不用看,就看他的帽檐,就看他的敬礼。就看他凫水过河时,一只手举着冲锋枪的样子。就看他骑马时,屁股离开马鞍,斜着身子转过山去的样子。就看他对着你母亲,像对着一朵花,百般琢磨,出奇耐心的样子。
你母亲和你父亲见面那阵子,从上海到昆明,几乎一路的花海。你父亲的营房,甚至被花海包围,花海又被蜜蜂包围。阳春三月,整个云南,都像你父亲,刮了胡子,干干净净,规规矩矩,恭恭敬敬,迎接你母亲。
而且,你母亲的美,美得她不知道,不提条件,不撒娇,不作,浑然不觉,出奇安静,美得可惜,美得丧失了原本轻轻松松就可以的夸大和渲染。
口琴吹起来了,爱情让给了坦克。你母亲的花裙子,在坦克前面一站。你说,爱情太浅薄了,要天长地久干什么,要卿卿我我干什么,对啊!是这个理。你母亲的短发,几千万根的女性主义,可以让所有的军事主义哗变。
坦克,你知道吗?90后同志!昆明,你知道吗?一朵花和几十吨的重量,一朵花和集体英雄主义的较量,一朵花和蜻蜓翅翼一样薄的爱情!妹子啊!一朵花,它萝卜生根,它不是一朵花的问题呀。
那时候,单单一只茶缸就可以卖几亿只,单单一本书就可以印几亿份,单单一种印有牡丹的床单,就可以让国棉三厂开动所有机器,整年整年地印织。告诉你,那时候,你TMD谈钱我还不干呢!
我就不信了,怎么你那么胖,却那么好看,动人。你说,这跟春天有关,扯淡!你说,这跟信念有关,也是扯淡!你说,这跟花和花瓣有关,更是扯淡!想一想,花丛几乎可以把我们淹没,想一想,花丛它不是一个单数,想一想,春天它是靠什么吃饭的,就是靠花丛,妹子啊。
后来,你父亲转业了,可春天还在继续,春天最棒的依旧还是睡觉。睡觉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可以清晰地看清蜻蜓翅膀上的肌理,薄得吓人的每一次飞行。
你父亲从昆明回上海的沿途,花海是没有了,可蜜蜂还是在缠绕。这个中国,阳春三月,到处是蜂箱,到处是搬运蜂箱的卡车。这个中国,阳春三月,到处在排队,到处是读书和喝蜂蜜的人。你父亲身上的坦克机油,早已经被你母亲蹭得一干二净。整个云南,整个昆明,整个营房四周,两公分直径内的野花,都被你母亲采了,一朵也不剩。
一个酒鬼,拎着酒瓶,从八号车厢走过来了,走到你父亲的十一号车厢。他摇摇晃晃,骂骂咧咧∶“……什么,狗P,阳春三月,要那么多香干什么!……你们说,啊,香算什么!……到处香喷喷!”
你父亲说,他是中士,是机械师,他不愿意离开云南,他爱坦克。
我就不信了,你父亲那么俊,你母亲那么漂亮,你怎么就那么胖,那么爱作。你说,这跟没有花了有关,扯淡!你说,这跟缺少信念有关,也是扯淡!你说,这跟现在这个认钱的时代有关,更是扯淡!的确啊,后来,五元钱一把的口琴,让给了上万元的萨克斯,可妹子你,一点也没觉得浪漫,是吧?
后来,你父亲和你母亲离婚了,可他们还能相守到老。后来,从昆明到上海,全是飞机来去,看不见花海。
后来,你先生出现了,他天天给你送花。从昆明航空来的鲜花,直径都在十二公分以上。可,妹子啊!你太作了,怎么可能有坦克呢?你不难为你先生吗!坦克哪里是平常人家送得起的!好好嫁人,不要再说爱情好吗,求你了!不要再说蹭机油的事,和平年代,这坦克的机油哪里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