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英才高中学生核心素养的要素研究——基于使命陈述的文本分析

熊万曦

(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上海 200062)



美国英才高中学生核心素养的要素研究
——基于使命陈述的文本分析

熊万曦

(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上海 200062)

本文采用文本分析的方法，以泰勒经典课程理论为视角，对60所美国英才高中的使命陈述进行分析，试图从微观去掉的层面归纳出美国英才高中学生核心素养的要素。研究的结果显示：样本中所有的英才高中在使命陈述去掉中都包含了具体的学生核心素养要求，统计显示，约有75%的学校在使命陈述中强调了3-10条核心素养。这些素养按照编码频次多少排序依次为认知发展、学会学习与终身学习、服务他人、领导力、伦理道德、勤奋努力、责任感、身体素质、品格和创新、创造素养。本研究建议我国示范性高中应以国家提出的学生核心素养要求为依据，从学校实际出发，有针对性地重点关注未来杰出人才成长最为重要的素养。

核心素养；使命陈述；美国英才高中；文本分析

一、问题提出

学校教育从现代社会的“机器生产”到后现代社会“人”的发展，其关注点的转变说明教育正在回归其本源，而人作为社会公民的存在，应该具备何种素养？正是基于此问题，世界各国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到学生核心素养的培养。经过多年的基础教育改革，我国素质教育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毋庸讳言，素质教育的笼统提法使得教育改革缺乏明显的指向性。核心素养的提出正是针对这一问题的深度改革。核心素养围绕“人”的发展展开，具备“德”与“才”的内涵。因此，“立德树人”是核心素养培养的着力点。

目前学术界对于核心素养的关注点集中在国际组织或者国家层面对核心素养提出的要求以及课程和学科层面核心素养的实施。然而，构建学生核心素养体系需要通过顶层设计，全方位体现在学校的办学理念、培养目标、课程设置、课程实施、课程评价等各个环节。其中，起到提纲挈领作用的当是学校的办学理念和培养目标。美国著名的课程专家泰勒早就提醒我们，需要将包含办学理念和培养目标的教育目的(educational purpose)与适合学习的课程、有效的教学和关注过程的评价结合起来。[1]核心素养是培养目标的具体化，对一线的校长而言，如何站在顶层设计的高度思考学生核心素养的培养是当下办学的重要命题。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中国学生发展核心素养》研究团队[2]和《21世纪核心素养》研究团队[3]前期都曾通过国际比较研究归纳出不同国际组织、国家和地区的核心素养要素。这启发我们可以采用类似的思路，通过研究国外一流学校的顶层设计，探讨核心素养的学校应答。使命陈述(mission statement)作为学校顶层设计中对办学目的的正式表述，它和学校愿景同时被认为是核心素养研究亟待关注的三大领域之一。[4]

在教育部组织研究各学段学生发展核心素养体系[5]之际，我们有必要借鉴国外一流学校的经验，以其学校使命陈述中的核心素养理解与学校教育实践的关系分析学校的育人功能。探讨使命陈述、核心素养和学校育人，这三者是如何做到三位一体存在，共同服务于全面的(all-rounded)人的培养。与美国的英才高中相比，我国的高中教育在拔尖人才的早期培养方面做得远远不够，这一点从我国一些著名中学校长的反思中可以较为清晰地察觉[6]。因此，本研究的核心问题是：美国英才高中的使命陈述中突出强调了学生的哪些核心素养？对我国示范性高中个性化实施核心素养有哪些启示？

二、学校使命陈述的内涵

使命陈述又称“使命宣言”，最早由管理大师彼得·德鲁克(Peter Drucker)于20世纪70年代提出，之后普遍应用于企业界。目前在教育领域关于使命陈述的作用存在着截然对立的观点：有用论和无用论。有学者认为使命陈述没有用，因为绝大多数使命陈述模棱两可，含糊其辞，华而不实。但更多的学者认为，一个清晰的使命陈述能帮助组织成员区别哪些是适应组织的活动，而哪些不是；使命陈述还能激励组织成员，同时能向外界人员传达本校的历史、价值和特色。事实上，任何社会组织，不论其大小都应有自己的使命，并在明确组织使命的基础上，确定组织的目标和任务。一个组织在社会中的地位越重要，就越需要明确其使命。

使命陈述除了论述学校所提供的教育之外，同时也表达了学校对学生核心素养培养的价值追求。美国英才高中圣保罗学校(St.Paul’s School)赫斯切尔德校长很好地论述了核心素养与使命陈述之间的关系，他认为一个好的使命陈述应该有明确的学生核心素养培养指向。学校拟定使命陈述应考虑核心素养模型(Core Competency Model)即组织全体教师参与，按照优先次序罗列5-8个可测的学生核心素养，在形成共识之后将这些核心素养目标纳入使命陈述的文本当中。赫斯切尔德还特意强调了核心素养的数量不能超过八个，如果是面面俱到，就失去了讨论的意义。[7]戴维斯曾对16所大学的学生进行了大样本的调查，他的研究结论是使命陈述中包含明确的学生道德和品格素养描述的大学比没有相关内容的大学，对学生更能产生积极的影响。[8]这两项研究的结论支撑了本文的基本假设，即通过使命陈述的文本能够分析出不同学校对核心素养的应答。

三、研究的方法

(一)样本选取

本研究参考“寄宿学校评论网”(www.boardingschoolreview.com)提供的数据和《商业内参》(Business Insider)杂志的美国私立学校排名，基于建校的历史、学生SAT的成绩和社会声誉等关键指标，选取了60所英才高中作为样本。这60所英才高中都是私立寄宿制学校，其中既包括了有着百年历史的传统名校，也纳入了近几十年崛起的一些新贵。为了回避分歧，本研究不针对具体的排名顺序进行考察。在研究过程中，笔者通过浏览这60所高中的官方网站，查阅主页中的“使命陈述”，这些内容通常出现在学校简介、战略规划等栏目当中。

(二)数据整理和分析的方法

对类似使命陈述文本的研究，往往存在着四种不同的思路：一是通过内容分析法对文本进行编码(coding),这在国外的研究中采用得较多；[9]二是通过MS WORD软件对文本中关键词的词频进行分析；[10]三是通过构建一个分析指标，用量化的方式评判使命陈述的适切；[11]四是借用企业界常用的使命陈述“九大要素分析法”，对使命陈述文本进行研究。[12]本研究试图基于文本的意义进行编码提炼，而非仅仅基于词频进行统计。因此，本研究采取的是第一种思路，即内容分析法。

文本分析(content analysis)是“一种实证科学研究方法，试图以经验理论来界定分类范畴和分析单元，然后以人工编码来分配资料，将文献中的内容加以量化分析，得出有社会科学意义的研究结果。”[13]本研究通过对60篇使命陈述的文本进行人工编码和归类，试图寻找隐藏在其中的一些规律。

二级编码的形成结合了现有编码(existing codes)和新生成编码(emergent codes)。研究者参考了Young和Chapman从历史的角度归纳了58种学生的核心素养，[14]以及Stemler和Bebell通过文本分析对学校使命陈述列出的编码，[15]同时基于研究者本人对文本的理解进行了编码。在此基础之上，对二级编码进行归类，生成一级编码。

四、研究的发现

从一级编码“人格素养”几乎占了所归类的核心素养的53%可以看出，美国英才高中在对学生的培养上，首先关注的是“人”的属性。这其中的品格、勤奋努力、伦理道德、有责任感和服务他人等几项位列各学校使命陈述的重点内容，可见“人”的个体性与社会性在美国高中教育中是重点存在，这符合OECD对于每一个核心素养的提出设定的三个条件：(1) 对社会和个体产生有价值的结果；(2)帮助个体在多样化情境中满足重要需要；(3)不仅对学科专家重要，而且对所有人重要。[16]在OECD 确立的三类核心素养中，除了“交互使用工具的能力”外，另外两类就是“在异质群体中有效互动的能力，具体包括：与他人建立良好关系的能力、合作能力、管理并化解冲突的能力；自主行动能力，具体包括：适应宏大情境的行动能力、形成并执行人生规划和个人项目的能力、维护权利、兴趣、范围和需要的能力”[17]。这两类核心素养的内在逻辑显然就是人与社会、人与自我之关系。可见，学校教育对于学生作为个体和社会人的成功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所英才学校的使命就在于应该担负起培养具备核心素养的人。

表1 美国英才高中学校使命陈述编码统计

注：一级编码下的频次是将二级编码的频次相加得出

图1 美国英才高中使命陈述中的核心素养要素(主要部分)

美国英才高中的人格素养实质上就是我国强调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教育的内容，其围绕品格塑造和伦理道德建设展开，是对西方道德教育传统的复兴与发展，是一种扬弃。例如，其批判性认知了科尔伯格学说对于道德的一种近乎宗教化的抽象理解，对于道德情感和道德行为进行了肯定，也就是从人的社会角色角度有了很好的建构；同时，突破了价值澄清学派以个人价值观为核心而过于看重情感的理论界限，增强了道德认知。因此，在扬弃地发展人格教育的过程中，人的自我性、社会性有了进一步的提升。比如，乔特·罗斯玛丽中学(Choate Rosemary Hall)的使命陈述是：严谨的学术课程以及在师生和谐相处、师生相长的寄宿制环境中塑造学生的品格，这两个相辅相成的方面诠释了该校的使命陈述；而石溪中学(The Stony Brook School)更是从创校开始就秉持“品格重于事业”(Character before career)的理念来影响学生；菲利普斯·埃克斯特(Phillips Exeter Academy)在使命陈述中写道：“我们注重学生的道德素养和思维品质的培育。无知之善是苍白无力的，无善之知是极度危险的，友善之智是最高贵的。”这些学校的课程与教学、寄宿制生活、课外活动都是围绕学生品格培养。同时，美国英才高中通过社区服务等社会实践方式整合学校、家庭和社区的英雄、榜样等道德教育资源，形成一种全方位、多维度的品格教育。

再者，认知发展、学会学习和终身学习、创新与创造素养这三者是属于“学术与认知发展”一级编码的内容。可见，美国英才高中对于学生学习的重视，但是，我们也必须清楚认识到，一级编码和二级编码中对于知识的“无视”——素养是专属于人的能力表现，从人发展的角度看，是知识让位于能力。当然，这不是说知识不重要，而是讲一个能思考、会学习、擅创新的人才，遇到知识，自然产生成就。认知发展，核心就是思维能力，批判性思维和元认知是其触发知识，转化成就的基础；学会学习和终身学习则指向个体的学习素养，对知识掌握的能力；而创新强调的是个体能力的输出和转化。这三者的关系同美国“21世纪技能”异曲同工。美国“21世纪技能”有两个基本内涵：第一，它是一种高级技能或“素养”(literacy)，其对应范畴是“基本技能”(basic skills)，尽管它从不否认后者；第二，它是情境关联的，是知识和技能应用于 21 世纪生活和工作情境的产物。基于这种认识，P21项目开发出了详尽的“21世纪学习框架”。[18]因此，不难看出，美国英才高中对于学生的培养定位是高级素养在生活中的创新应用。

第三，领导力、身体素质和服务他人也处在英才高中特别关注之列。身体素质，很好理解，美国英才高中对体育高度重视，健康的体魄被认为是有效发挥个体潜能的基础。而学生的领导力则是关乎个体自身发展与完善的重要方面。学生领导力的培养不是把每个学生都培养成领导人，而是面对目前全球化的发展环境，需要培养学生的适应能力。环境的快速变化要求每个人都不得不进行主动、快速的自我决策和自我领导，从而适应社会竞争，获得自我发展。美国英才高中的使命陈述中强调领导力素养，就是在学生个性教育中融入领导力内容，从学生的社会交往、人际沟通方式改变入手，增强学生服务他人的意识。与一般的“领导”即“管理”，涉及到的是权力不同，这里的“学生领导力”更是一种基于个人品德与能力的服务型领导力。服务他人，影响他人是其中的内涵。菲利普斯·安多佛高中(Phillips Academy Andover)和伽文纳高中(Governor’s Academy)的校训都是拉丁文“不自私”(non sibi)，体现了一种服务他人的品质，而这些学校无一不重视学生领导力的培养。同样，马德拉学校(Madeira School)的使命陈述是培养改变世界的女性。学校非常注重学生领导力的开发和国际视野的培养，通过大量的课外活动而逐渐锻炼学生的领导能力。

表2 每条使命陈述中包含的核心素养的数量

从表2可以看出，在美国60所英才高中当中，每条使命陈述所包含核心素养的数量主要集中在3-10条，约占75%。虽然本研究所得出的3-10条的结论比赫斯切尔德提出的5-8条更加宽泛，但是从侧面论证了他提出的使命陈述中“核心素养模型”的理论价值。

五、研究的启示

自从《教育部关于全面深化课程改革，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意见》中将核心素养明确为：“学生应具备的适应终身发展和社会发展需要的必备品格和关键能力”以来，关于核心素养的探讨在国内已经开展得如火如荼。通过对美国英才高中使命陈述文本的分析，归纳出美国英才高中学生的核心素养特点，有助于反思我们的示范性高中教育以及如何在新时期落实国家的核心素养要求。

第一，对于我国顶尖的示范性高中，更应重点关注学生的人格素养，尤其是道德品格。

英才教育在当前这个追求教育公平的时代容易被误读，但英才教育的合理性在于国家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需要英才的引领。事实上，英才教育与教育公平并不矛盾，但我国现有的英才教育体系亟待完善，部分顶尖的示范性高中理应为社会承担起培育英才的重任。目前对这类高中的批评主要集中于没有很好地培养出国家和社会急需的英才，尤其是有灵魂、有信仰、能引领社会发展和进步的道德(品格)英才。[19]反观美国，英才高中在高中教育中依然是中流砥柱的原因在哪？对于英才的理解，我国国内社会，甚至教育界都没有走出应试教育固有的人才观——分数等于能力，分数等于素养，分数等于人生。如果真正从学生个体的发展角度看，个体的品格、修养、道德水平的融合就是社会的品格、修养和道德。学校培养学生的核心素养自然就是学生自我成就社会人的过程中的“人”的人品塑造。人格素养对于英才教育的意义不言而喻。

第二，核心素养是学校教育共同的基础，但是每一所学校可以有不同的侧重。

本研究出发点和归宿点是出现在美国英才高中使命陈述中的核心素养一定是学校经过深思熟虑，能够体现学校特色的对学生的素养要求。因此，每所学校都需要有选择地找到突破点，这也是当前“鼓励高中办出特色”政策的应有之义:学校发展特色化，学生发展个性化。褚宏启认为核心素养是“关键素养”，不是“全面素养”。它是素质教育、三维目标、全面发展、综合素养等中间的“关键少数”素养，是各种素养的“优先选项”。[20]这一点落在学校发展同核心素养的关系上考虑，是一致的。比如，普林斯顿胡恩中学(Hun School of Princeton)的乔纳森·布劳汉姆(Jonathan Brougham)校长特别强调：“使命陈述不需要陈述学校对学生发展的所有素养要求。相反，使命陈述需要让所有的教职员工明白他们关注的重点应该在哪里。使命陈述应更好地反映我们是谁，我们准备到哪里去。因为它就像指南针，是学校所有决策的指向，是所有发展的衡量标准。”[21]

第三，学习和借鉴国外英才高中通过核心素养模型来凝练学校的使命陈述。

如果说通过使命陈述来归纳出美国英才高中的核心素养这一思路体现的是结果价值，那么，反过来说，这些核心素养是如何产生的，有什么合理的方法来确定我们自身学校对学生核心素养的侧重，这可能更多地体现的是过程价值。福克斯的研究发现美国很多高中也是在追求分数和发展学生核心素养之间寻求平衡，因此他建议校长应该重新深度地审视学校的使命，而不仅仅是在既有的使命陈述中增加体现21世纪素养的关键词。[22]这也提醒我们的校长在落实学生核心素养培养时，不能仅仅做加法，更要重新审视办学理念、培养目标和校训等顶层的理念价值系统。比如，美国英才高中对“认知发展”和“勤奋努力”的重视，就体现了学术性是美国英才高中的重要属性。我国知名的校长王占宝曾提出建设“学术性高中”[23]的口号，而上海市七宝中学的仇忠海校长也曾提出建设“研究型高中”[24]的目标。尽管在西方教育界，学术性高中(academically selective high school)或者研究型高中(research high school)并不是常见的学术概念。但如果说这些高中都注重强调学术的严谨，注重对学生学术和认知能力的培养，提出这样的概念则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强调“认知发展”和“勤奋努力”更是体现了英才高中的现代转型。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学系可汗教授的理解是：“过去的英才依靠的都是资质，依赖血统、家族关系和上层文化建构他们的世界。而新一代英才通过构建具有优势的自我认知和交往模式来形成特权，也即是新一代英才更加相信自己的地位是通过努力得到的。”[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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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任编辑：王 俭)

The Elements of Students’ Core Competences in American Elite High Schools:Content Analysis of Their Mission Statements

XIONG Wan-xi

(Faculty of Education,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62)

This paper used content analysis techniques to analyze the mission statements of 60 American elite high schools under the perspectives of Taylor's classical curriculum theory. The paper explores how student’s core competency is developed and induction undertaken at the school level. The research finding shows that all the mission statements contain the specific student core competences, 75% of them includes three to nine items of students core competences. Based on the frequencies, intellectual growth, service for others, student leadership, moral ethical, hard work, life-long learning, physical development, character and responsibility appear to be the top nine codes. This paper suggests that for Chinese top model high schools, we should lay emphasis on the most important core competences for developing future talents according to the national policy and the school's context.

core competency; mission statement; American elite high schools; content analysis

2016-07-02

本文系全国教育科学“十三五”规划2016年度教育部重点课题《基于三方协同的中部农村高中学生核心素养培养研究》(DHA160358)、2014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项目(14YJC880090)的阶段性成果。

熊万曦(1983- )，江西赣州人，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育部中学校长培训中心副研究员，教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比较教育，教育管理。

G571.2

A

1672-5905(2016)05-010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