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于佳乐 实习生 李 可
朗佳子彧:面像艺术,回归生活
文/本刊记者 于佳乐 实习生 李 可
《花季》
一位中学生端坐在课桌前,课桌上是堆积如山的教辅和试卷。他神色疲倦但腰背仍然坚挺笔直,因为他的双手和脖颈是从课桌里面穿过桌面的,就像被戴上了镣铐,所以无法放松。但在不被注意到的课桌下,两只脚丫偷偷蹬掉了鞋子,两只脚顽皮地搭在了一起,这是他对索然无味学业的默默反抗。这组面人名为《花季》,是郎佳子彧就读高三时创作的代表作品之一。
郎佳子彧是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面人郎”的第三代传人,是已故著名工艺美术大师郎绍安先生的孙子。《经济》记者初见郎佳子彧时很难想象,一米八的身高,如此强壮,竟痴迷于坐在桌前对着小面球精雕细琢。更难想象的是,一个侃侃而谈的在读大学生,早已被北京民间艺术家协会破格吸纳为会员。虽然年纪尚小,但他的作品中已经透露出隐隐约约的匠人风范和传承自艺术世家的精湛技艺。
旧时的北京城,街市、庙会、胡同口常能见到捏面人的摊子,前面放着各种颜色的熟面、颜料和工具箱子,上面插着一排制作完成的面人,孩子们经过时准要团团围住看上好一阵儿。不同颜色的面团在捏面人的师傅手里走上一圈儿就变出了孙悟空、猪八戒、兔爷儿等各种各样憨态可掬的面人。若是有几个零碎能换个头戴长翎威武的孙悟空一路举回家,可要招来伙伴们羡慕的眼光。实际上,昔日街头孩童们手中把玩的面人本名叫面塑,其不仅有着悠久的历史,也是研究考古、民俗、雕塑、美学不可忽视的实物资科。
郎佳子彧告诉记者,面塑内容取材多为传统民间故事,人物造型占比较大,故俗称为面人。随着风俗的沿袭和技艺的成熟,渐渐出现了供人观赏的面人艺术。
“事实上面人的起源大概可以追溯至先秦时期。”郎佳子彧向记者说起了面人的历史,“宋朝的《东京梦华录》、《老学庵笔记》、清代的《扬州画航录》都有关于面人的记载。到了明清,就出现了专门走街串巷捏面人的艺人,从那时起面人也就彻底脱离了实用性只有纯粹的观赏性了。”
经过面人手艺人的长期摸索,现在的面人作品不霉、不裂、不变形、不褪色,因此为旅游者喜爱,是馈赠亲友的纪念佳品。外国旅游者在参观面人制作时,都为艺人娴熟的技艺,千姿百态、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所倾倒,一个个交口赞誉,称其为“中国的雕塑”。
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面人郎”第三代传人郎佳子彧
郎佳子彧的爷爷郎绍安先生师从民国“名人大王”赵阔安大师,是北京郎派面人艺术的创始人。
郎佳子彧告诉记者,他的技艺都是父亲传授的。“虽然我没有见过爷爷,但他留下非常精巧的作品始终影响着我。”
过去手艺传承世家有一种观念,就是家中的孩子必须学习其技艺。不愿意学就会被吊在树上打,一直打到学为止。但郎佳子彧告诉记者,他学习捏面人技艺并不是长辈的要求,而是源于兴趣。“毕竟现在时代变了,我父亲虽然也希望我继承他的手艺,但他的教育方式永远都是引导。”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引导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也或许是郎佳子彧身上本身就流淌着传承艺术的血液,他对面人艺术也达到了酷爱层面。
郎佳子彧分享了一个他和父亲的故事,“大概我四五岁的时候,喜欢看父亲捏面人,他一捏就是几个小时,我就一直站着看他捏,也不搬凳子。父亲见我在旁边看,他就算累了也会忍着捏下去,一直到捏完。”郎佳子彧说,“我觉得这都是一种相互影响的过程,一种双方的选择,我对这件事情有兴趣,而我父亲也在通过一种积极的方式引导我。”
在父亲的教导下,郎佳子彧六岁正式学习郎氏面人技艺,到如今已经积攒了很多自己的作品。
但他对艺术的表达却与父亲有所不同。郎佳子彧告诉记者,他的父亲更像是一名传统的匠人,一个手艺人。“父亲从开始学习到制作面人已经有40余年,主要以传统文化作为作品的主题,而每次进行创作和题材的开发也是以传统文化为范围,大多选取京剧和经典古籍中一些故事的人物和场景进行创作,几乎没有出现过着装比较现代的人物。”郎佳子彧说道,“而我平时的作品都是生活中我个人情感的真实表达,多数取材于动漫和电影。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贴合这个时代,也能够融入我个人对于面人艺术形式的理解与思考。”
的确,郎佳子彧和其父成长的时代不同,受到的文化冲击和刺激也必然不同。“但我很庆幸我的父亲足够理解我,他从来不会干预我的创作,只会给予充足的指导。”郎佳子彧开心地说。
《樱木花道》
《这个杀手不太冷》
自古沿袭下来的非遗,全凭传承人一代一代的口传心授。这些传承人,如人类传统文明的“活化石”,堪称不可复制的“国宝”,他们是传统文明在向现代工业文明转变过程中,不可多得并承袭了更多传统基因的一代。但遗憾的是,这一代人和他们的技艺目前正逐渐没落,濒临消失。
“就像我爷爷的作品,几十年过去,尽管神韵仍清晰如昔,但娇艳的色彩已经褪去,捏面人这项传统手工艺也不如从前那般受大家欢迎了。”郎佳子彧表示。
不可否认,面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能给大家带来很多乐趣。但改革开放以来,人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种各样消遣方式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电视机和网络把沿街蹦跳的孩子们绑在了自家沙发上,面人摊前早已空空荡荡。“大家的视角现在更为开阔,更为挑剔,也更愿意将视线投入到充满现代化元素的各种事物上。那么,传统手工艺也就慢慢不再大众化了。”郎佳子彧说。
“这是不可避免的趋势,但这并不代表非遗不好。”郎佳子彧强调。
朗佳子彧父亲作品
朗佳子彧爷爷作品
在郎佳子彧看来,非遗受众越来越小的原因不是因为其技艺达不到大众的审美标准,而是过于曲高和寡了。“曾经的非遗备受老百姓喜爱,因为它不仅贴近老百姓的生活,更是从生活里走出来的艺术。而如今,非遗就像一件艺术品,虽然很精美,但离人们生活遥远的东西一定无法引起人们的共鸣。就像看古文一样,虽然它有很深厚的内涵,但现在人们都说白话文了。”
“那么,我们作为新一代的非遗传人,就不能固步自封,要有一些改变。创作出既符合大众的审美,又能贴合日常生活的作品,这样非遗文化才能够历久弥新。”郎佳子彧表示。
郎佳子彧告诉记者,面人作品物理特性相对比较脆弱,即使有独门秘方也不可能长时间保存,要想使得这项民族工艺的瑰宝流芳百世,只能依靠人的传承,而不是物的传递。而现在,面人技艺传承形势却十分严峻。
确实,所谓工匠老龄化问题,就是因为老一辈匠人变老的同时,新一代的匠人又不愿意守着这份清贫,耐着这份寂寞。不可否认,一个全职的手工艺人,在如今的社会,靠手艺谋生比较困难。“因为工艺品市场本身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市场,有很多手工艺品价格很高,但却有价无市。所以很多手艺人,在自己的艺术领域浸淫多年,手艺很精湛,但他们实际生活并不好,特别艰苦。”郎佳子彧说。
但是,为了改变这个现状,使面人技艺能够继续发挥它的文化价值,郎佳子彧向记者透露,待他大学毕业,会考虑结合当下的新兴产业进行面人创业,如果未来自己的孩子有兴趣学习,他也会用心把其培养成第四代“面人郎”。
“面人技艺最抢眼的是它俏丽的色彩、栩栩如生的神韵。但它的色彩会变淡,形体也会在岁月的磨砺下很快残缺。而唯一不变的是,我对面人艺术的始终追求。”郎佳子彧表示。
曾经,谈及90后,老一辈人说这是做事不踏实的一代。但是在郎佳子彧身上,记者却看到了专注、创新和精益求精。或许,就是像郎佳子彧这样的年轻手艺人,才是未来传统手工业繁荣发展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