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煤炭产业近代化特征及其绩效分析——以煤炭资源大省山西为例的考察

赵 超 周溯源

(1.山西大学，山西 太原 030006;2.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 1000836)



民国时期煤炭产业近代化特征及其绩效分析
——以煤炭资源大省山西为例的考察

赵 超1周溯源2

(1.山西大学，山西 太原 030006;2.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 1000836)

民国时期煤炭产业的近代化是中国近代化的重要一环。民国时期，山西煤炭产业的近代化进程大大加速，煤炭开采、运销等方面发生了重大革新，煤炭企业在资本组织模式、内部经营管理等方面也发生了一系列的制度变迁，并创造了良好的社会效益。

煤炭产业；近代化；特征；绩效

关于近代化的含义有很多种观点，一种看法用“资本主义化”来定义“近代化”，将接受欧美资本主义的程度视为中国近代化过程的历史特点与划分阶段的依据。而另一种看法则指出中国的近代化应具有其自身特殊的蕴意，必须与反帝和反封建相结合。还有一种观点不同意运用“近代化”的视角来囊括整个中国近代的历史道路。他们认为，“近代化”这个概念不够科学，主张使用“国体改造运动”来描述中国近代的历史变迁。本文所研究的近代化(Modernization)，是指用近代新式生产方式代替传统的生产方式，用近代新式制度代替传统落后的旧制度的过程，以及这一过程中所体现出的人的意识形态发生的相关变化①。

综合目前对于近代化的研究成果，给产业近代化作出了一个定义，因为产业包括产供销及其相关行业近代化生产方式和经营管理方式，因此，笔者认为产业近代化是指某一产业在生产、流通、交换、分配等环节所体现出的有别于传统经营方式的更为新式的运作方式和管理模式，具体到煤炭产业的近代化是指煤炭开采技术、运输工具、销售方式、资本运作以及管理制度等方面的近代化过程。

民国时期，煤炭产业近代化进程大大加速，煤炭的开采、运销等方面发生了重大的革新，同时煤炭企业在资本组织模式、内部经营管理等方面也发生了一系列的制度变迁。

一、煤炭开采的近代化特征及绩效分析

与之前的煤炭开采相比，民国时期山西煤炭产业在地质勘探、坑道采掘、排水通风、电力照明、坑道运煤、采煤方式以及安全保障等方面均取得极大进展。在发展的过程中不同程度采用新式生产方式，尤其是各类机床的使用以及电力的广泛运用，极大提高了山西煤炭产业发展水平，大大提升了煤炭开采的效率。同时伴随开采近代化程度的不断深入，煤炭企业在勘探开采过程中培养了大量技术工人。通过以上积极的示范效应，发挥了较大的正外部性，促进了山西工业近代化。

民国时期，山西煤炭开采的近代化最集中地体现在保晋公司、建昌公司、晋北矿务局、西北实业公司等煤炭企业在煤炭开采中的革新。

保晋公司采煤方式和采煤程序的近代化程度较高。保晋公司平定矿区各矿，煤层相对整齐，采煤方式均采用较为先进房柱法。房柱法是指先挖掘干道，每进100丈，在左右开两条巷道，用来通风与运煤。而分出来的左右两条巷道，依干道模式，每进100丈也向左右开两条巷道，这样通过开采形成许多长百丈的煤柱。在采煤过程中，“将丈八之煤层，平分为上下两层，先取其下层九尺，次取上层之底三尺，余六尺留作顶盖，以省支柱之工，兼作防水之用。一俟达到矿区边界，即行回采，由远而近，将其下层煤迹，用土石填塞，然后尽取其上层所留之六尺煤。再采煤方法，须将欲采之煤之左右底三边，先以人力用长柄之铁钁，刨成宽一尺深约八九尺宽之濠沟。惟底面边前面留煤柱尺余，以代支柱。及刨掘既成，先撤去底边之煤柱，再于上边用铁錾稍事钻凿，煤即由其自重自行坠下。如煤质坚硬，未能即自坠下，用炸药炸之使坠，然后用锤剖之成块，运出坑外”②。根据上述资料的描述，采煤主要使用房柱法，按照先下后上的方法，既实现了上层作为顶盖的功能，又可起到防水的作用。待开采到仅剩支柱之时，先撤去底边的煤柱，再在顶部稍事钻凿，不消费力，煤炭就在重力的作用下自行坠落。如果煤炭没有自行坠落，再使用炸药辅助，把坠落的煤炭用锤头分成块状，之后将煤炭运出坑外。

在开采煤炭的具体实践中，排水问题是一直是影响煤炭业发展的一大难题。山西作为产煤大省，对这个问题更是有切肤之痛。在近代化的过程中，出现了新式的排水机器，有效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这方面保晋公司堪称典范。保晋公司平定分公司共有6台卧式抽水机、1台立式电泵及1台双筒卧式抽水机；保晋公司大同分公司共有12台卧式抽水机；保晋公司寿阳分公司共有11台华盛顿式抽水机；保晋公司晋城分公司共有4台卧式抽水机。其中，保晋公司平定分公司第二矿厂的双筒卧式抽水机是最先进的，该抽水机每分钟排水量为502加仑，扬水高5米，出水管直径6厘米。保晋公司大同分公司的抽水机的数量最多，是因为大同矿区的地质疏松，在采煤过程中，出水量较大，因此，大同矿区所需的抽水机数量是最多的。由平定、大同分公司1928-1930年的煤炭产量，可以明显看出，这两个分公司在1928-1930年期间，每生产一吨煤炭，所支出的排水费用大致在0.0044元至0.0107元之间。

表1 保晋公司1928-1930年平定、大同分公司产煤每吨排水经费表③

在煤炭开采过程中，通风问题是经常困扰煤炭业的一大难题。山西煤炭业近代化程度最高的保晋公司也不例外。保晋公司平定各矿，除第一、二两矿已经安装了大风扇外，其余各矿坑内，均采用自然通风法。由于当时在建设煤矿时，已经考虑到了通风的因素，因此保晋公司平定各矿都留有足够通风口，所以自然条件下的通风足以满足矿内所需之空气。保晋公司大同分公司各矿内，也是采用自然通风的方式，风从第二井进入坑底，通过调节各地通风口的开关来满足坑道内不同地区的空气需求，最后，风从第一井排出。技术工人按照长时间的观察和测量，认为每个井下工人每分钟可以得到大约21立方尺的新鲜空气供应量，这符合普通人的最低限度的生存需要。

在煤炭的开采过程中，照明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在传统的技术下，经常有工人由于在井底用明火照明或者抽烟，而导致瓦斯爆炸。民国时期，由于山西采煤业的近代化进程大大加快，在照明方面也取得了明显的进步。山西煤炭业近代化程度最高的保晋公司在井底照明方面，各矿井底所使用的灯主要分为油灯、安全灯和电灯三种。保晋公司平定第二矿厂由于坑内蓄积着煤层气，极易爆炸，故而于民国七年(1918)改用电灯。保晋公司平定第一矿厂和第三矿厂也先后安装了电机和电灯。保晋公司平定其余各矿的照明虽然全部采用油灯，但均配置了随时备用的安全灯。

表2 保晋公司1928-1930年平定各矿使用灯的情况与支出表④

由表2可知，保晋公司1928-1930年平定各矿油灯的平均每日使用数逐年上升，三年共计3054盏，三年在油灯方面一共支出大约7万元。而电灯的使用数量大致稳定，三年总计使用电灯1212盏，三年在电灯方面一共支出大约7600元。安全灯在这三年的使用量增幅不大，三年总计使用安全灯145盏，共支出大约1100元。这三年在照明方面的支出共计大约79000元。

在煤炭开采的过程中，保晋公司各分公司的原动力输出分为汽机与电机两种，主要用于满足坑内外各类机械动力需求。机床是重要的挖煤机器设备，主要分为刨床、钻床和旋床3种。在保晋公司的各类采矿机器中，主要是以旋床为主，其次是钻床，再次是刨床。这些机器的规格也大小不等，规格较大的采矿机器还仅限于在较大的矿区使用，其他矿区安装的机器数量不多，规模与资金最为雄厚的保晋公司尚且如此，可以反映出当时的山西煤炭产业的近代化程度有限。保晋公司限于资金所限，所使用的机器数量虽然不多，但是所使用的机器门类较为齐全，锅炉、水泵、抽水机、发电机、汽机、旋床、钻床、轻便机车、辘轳等应有尽有。这些机器在山西煤炭业的使用是非常不容易的。首先，清末民国时期，中国国内的制造水平有限，这些新式的机器都必须从国外进口。其次，这些机器从国外购置之后，在海关要交关税，在内地要交厘金，税收额较高。第三，煤矿主要在交通不便的山区，把这些机器运到矿区要耗费大量的人力与物力。第四，这些机器的安装要依靠外国工程师，要支付一笔价格不菲的安装费用。第五，这些机器的操作与日常维护在起初也是完全依靠外国工程师。之后，中国工程师逐渐承担起了机器的操作与日常维护的责任。第六，这些机器为山西煤炭产量的大幅度提升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极大地提高了煤炭业的开采效率，同时也节约了大量的人力与物力。第七，这些机器为山西煤炭业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示范效应，发挥了重大的正的外部性。

二、煤炭运销方式的近代化特征及绩效分析

与民国以前相比，民国时期山西煤炭运输的近代化主要体现在改变了之前主要依靠畜力以及人员手工托运为主的运输方式，而改用铁路、新式公路和轻便铁轨为主。这些近代交通工具的广泛使用，大大提高了山西煤炭外运的能力和效率，极大提升了山西煤炭开采的产量，晋煤外运从此真正开始。但由于当时政治、经济和社会等因素的影响，新式运输工具产生的运输成本也起伏不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山西煤炭产业运输的近代化水平。

山西煤炭企业近代化程度最高的保晋公司的煤炭运输，大致以正太铁路为咽喉，以平汉铁路为躯干。但由于正太铁路与平汉铁路的轨道标准不一样，正太铁路是米轨，而平汉铁路是标准轨，因此，山西煤炭在外销时，必须在石家庄重新装卸一次。煤炭在这一装一卸的过程当中，会有较大的损失，同时运费也会上升。保晋公司甫一成立，就已经明显遭受到了运输费用高昂的苦楚。宣统元年(1909年)，时任山西巡抚的宝棻上奏请求减少山西煤炭的运费价格⑤。民国五年(1916年)以后，保晋公司通过内部的一系列制度变迁及人事安排变迁，公司的风气为之一变，煤炭产量蒸蒸日上，虽然运费价格较高，但铁路机车车辆的供给还可以满足煤炭的运输需求。民国五年(1916年)至民国十三年(1924年)期间，虽然爆发了直皖、直奉两次军阀之间的混战，但战争持续的时间均不长，而且战争对铁路及铁路机车的破坏不大，交通运输受战争的影响不大，因此，战争对山西煤炭的外运影响也不大。但是从民国十三年(1924年)开始，中国南北均是战争频繁，而且战争的规模与破坏性更是不断地升级，造成中国国内的政局动荡，对经济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除了正太铁路的铁轨为窄轨，铁路机车车辆没有遭受损失以外，其他的如平汉铁路、平绥铁路、北宁铁路，全部遭到参战双方的毁坏，铁路机车车辆十分的匮乏，铁路运输陷于困境。山西平定出产的硬煤由于铁路运输遭到严重的破坏，只能运到石家庄。以前，山西煤炭曾经利用平汉铁路将煤炭往南运至过广东顺德，以北曾经运至保定的情况已经比较少见，至于其它更远的铁路站点，比如往南曾经运至香港，往北曾经运销京津甚至经由天津港远销日本的情况更是已经几乎绝迹。山西大同地区的运输主要依赖平绥铁路，由于该路遭到严重的破坏，大同地区的煤炭运输陷于僵局。由于山西省外的运输条件急转直下，寿阳、晋城地区所生产的煤炭，则只能在当地销售。山西煤炭由于运输受阻而不能行销的问题，在当时成为人们关注的热门话题。“阳泉之保晋煤矿公司，大同口泉之晋北矿务局，虽系新法开采，然因正太、平绥二路运费问题，出口为难，至今货堆如山，销路停滞，此亦为本省经济雕(凋)敝之一大原因。”⑥以西北实业公司、保晋公司、晋北矿务局为代表的山西近代化的煤炭企业运费的焦点，主要集中在铁道部针对全国各煤炭企业所制定的运费不合理，特别是对山西煤炭专门实行价格抬高的措施。“正太路所定运费，对于各矿悬殊太甚，其最低者为井陉煤，每吨每公里运费为六厘二一四七，其次为宝昌及民兴煤，每吨每公里运费为一分八厘一五二七，再次为正丰煤，每吨每公里运费为(一分)九四一二，最高者为阳泉保晋各煤，每吨每公里运费为二分五厘，与井陉煤相比，几高四倍余，……”⑦

为了减少晋煤外运的成本，山西省当局和省内的煤炭企业制定了联合销售、分产合销、集体向铁道部谈判以及广泛在报刊上制造舆论以给铁道部施加压力从而降低运费等策略。民国十四年(1925年)，山西省政府在京绥铁路支线的口泉火车站设置了煤炭运输局，煤炭运输局的功能主要是协调煤炭企业与京绥铁路之间的关系，以此来克服大同地区的煤炭企业运输受阻的矛盾。经过煤炭运输局的积极协调，京绥铁路局所需用的煤炭，经由煤炭运输局之手向大同地区的煤炭企业买进，这一大订单有效地缓解了大同地区煤炭运输受阻的窘境。同时，煤炭运输局与民国政府铁道部经过磋商，双方议定的运输价格比山西的单个企业独自进行谈判的结果明显要低。而且，比之山西省单个的煤炭企业，煤炭运输局与民国政府铁道部的谈判成本明显要低很多。山西省内的煤炭企业向民国政府铁道部支付运费，必须经由山西煤炭运输局来办理⑧。1932年6月15日，山西省当局和晋北等各大煤矿企业一起合组大同煤业公司。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大同煤业公司改名为大同矿业公司，专门办理煤炭的运输事宜。大同矿业公司的股东由山西省营业公社、同宝公司、保晋公司、晋北矿务局组成。大同矿业公司的固定资本为30万元，流动资本为70万元。该公司的总办事处起初位于大同，后来为了推动煤炭的外销，将总办事处迁移至天津⑨。同宝公司、保晋公司、晋北矿务局所生产的煤炭，除了一小部分在矿区就地零售外，其余的部分，全部由大同矿业公司向外运出和销售，等煤炭销售完毕之后，再分配各自的销售收入。大同地区其余的小煤窑生产的煤炭可以委托给大同矿业公司运输和销售。大同矿业公司限定每一天运输煤炭的配额为：同宝公司150吨，保晋公司400吨，晋北矿务局800吨，其余的小煤窑共计150吨，总计为煤炭运输1500吨。但实际上，大同矿业公司每天运输的煤炭却低于这个数量⑩。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大同矿业公司向民国政府铁道部申请降低平绥铁路的运费。南京国民政府铁道部于是下令平绥铁路局对大同口泉煨炭的运输价格，同意按照山西煤炭的出口特价，每吨煤炭征收三元七角的运费，从1936年3月1日起正是施行，先行临时征收一年时间。

山西大同煤炭运输局与大同矿业公司依靠其政治的、军事的特权，垄断了大同地区煤炭向外的运输与销售。这种行为有利也有弊。有利的一方面，大同矿业公司集中了大同地区所有的煤炭向外运输和销售，有利于提高大同矿业公司与南京国民政府铁道部谈判的能力，事实也确实如此。经过大同矿业公司的努力，铁道部下令降低平绥铁路局对大同口泉煨炭的运输价格，这有力地促进了大同煨炭出口日本，赚取外汇。这对当时财政极度困难的民国政府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其弊端在于，他利用手中经济的、军事的、政治的特权，在煤炭运输配额的分配方面，明显偏向于山西省当局经营的晋北矿务局，而对民营的保晋公司、同宝公司实行打压政策。

交通运输对一个地区煤矿业发展的重要性，通过保晋公司大同矿区的发展变迁可以看出来。起初，保晋公司大同矿区由于距离平绥铁路有上百公里的距离，运输成本过于高昂，因此，保晋公司大同矿区被迫于民国五年(1916年)停工。后来，平绥铁路展修至大同，在口泉设立了火车站。口泉火车站距离保晋公司大同矿区只有7华里。因此，保晋公司大同分公司铺设了从矿区至口泉火车站的轻便铁轨，购买了小机车来运输煤炭，极大地降低了煤炭的运输费用，保晋公司大同分公司的经营状况由此大为改观，一度成为保晋公司唯一盈利的分公司。

从民国十四年(1925年)到民国十七年(1928年)，以阎锡山为首的山西当局先后与国民军、奉军发生了较大规模的武装冲突。这严重影响了正太铁路和平绥铁路的正常运销，不仅铁路路轨受损严重，而且铁路机车也受损严重，山西煤炭的销路几乎完全停滞，各煤矿生产的煤炭堆积如山，煤矿工人大量失业。

同时，煤炭的销售方式也体现出了若干近代化特征。与以往主要以本地民用和解决部分就近工矿业消费的格局不同，民国时期随着开采技术的提升和交通运输业的发展，山西煤炭在销售市场和销售方式等方面均呈现出近代化特征。诸如煤炭的行销范围大大拓展，国内常年销售于内蒙古、北京、天津、河北、河南、山东、上海、江苏等地，往南最远销售至香港；国外借助天津的塘沽港，漂洋过海销售于日本、北美。山西的煤炭业在全国多个城市设立了销售点，与上海、天津等地的多家企业签订了供货合同，同时通过博览会等展销方式，大大提升了山西煤炭的业内知名度。

三、煤炭企业的近代化特征及绩效分析

民国时期，山西煤炭企业的近代化进程明显加快。山西煤炭业经营管理的近代化主要体现在，山西新式的煤炭企业设立了股东大会、董事会、监事会等机构，用来规范企业的经营管理。同时，山西新式的煤炭企业在记账方面，采用的是西方的复式记账法而不是传统的流水账。在企业员工的招聘方面，山西新式的煤炭企业逐渐从传统的荐举制转变为近代的考试制，这有效地提高了企业员工的专业化水平，减少了外行领导内行的发生，提高了经营管理的效率。在对煤矿工人的管理方面，由传统的封建把头制转变为近代的工人制度，减轻了煤矿工人的负担，提高了煤矿工人的生活水平。在煤炭企业资金的筹集方面，出现了股份制这一当时较为先进的投融资制度。

(一)煤炭企业管理的近代化特征及绩效分析

民国以前，山西煤炭的经营管理类型有三种。第一，由地主直接经营，经营者是地主，同时又为窑主，这被称为“一字号”。第二，由窑主向地主租地经营煤窑生产，这被称为“堂主制”。第三，由窑主向地主租地开煤窑，然后雇佣具有封建性质的“人伙柜”经营煤炭生产。清朝中期以后，以第三种经营管理方式在山西地区最为普遍流行。

民国时期，山西煤炭企业经营管理方式的近代化进程明显加速。这从山西最大的民营煤炭企业——保晋公司的经营管理方式可以明显体现出来。保晋公司在成立之初，就制定了《保晋矿务总公司简章》。从该简章可以看出，保晋公司在企业管理方面，已经具备了若干近代化的因素。保晋公司的制度设计较为先进，权利与责任的边界较为清晰。保晋公司学习西方的股份有限公司广泛筹集社会资本创办企业的经验，在公司内部设立了主权机构、领导机构、执行机构，区分了各个机构的权利、责任、义务。保晋公司的主权机构是股东大会，公司规定每年召开一次股东大会，凡购买公司的股票者，均是公司股东，均可以参加股东大会。保晋公司的领导机构是董事会，由股东会选出13人组成，每月15日举行常会一次，处理公司的重大事物；董事会中还设监察8人，每年查核公司账目一次，处理公司重大事物；执行机关为公司，由总公司、分公司、分销处、各矿厂组成。总公司在正负经理以下，设稽核总务处、营业会计两课及文书、股票、庶务、材料、测绘、修械、供给、收发等股，负责协调分公司、分销处及各矿厂的生产经营关系。各管理层均有章可循，责权分明，运作漏洞小，效率高。

1916年，崔廷献改革，主要针对全公司统一核算，各分公司相互依赖扯皮和大量使用不懂煤炭经营的旧商号等问题。改革的的内容：一是变全公司统一核算为各分公司单独核算，辞退外行的旧商号人员。二是在1932年，主要针对公司内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官僚习气及把头作风等问题，精简机构，撤换不称职的矿厂长，在大部分矿厂取消把头等等。

在保晋公司的人事任用方面，保晋公司经理了从草创期的推荐制转变为成熟期的考试录用制。保晋公司在成立之初，公司章程的第二十一条明确规定：“本公司既以商务为宗，则所用号友自宜多用商人，一依晋商向例，须取有确实铺保，如有侵挪款项及窃资逃走等事，惟原保是问，并无论何人，公司均按商人看待。”按照这条规定，加上保晋公司早期的大股东以山西票号商人为主，因此保晋公司在成立初期聘用职员时，只有极少数的高级职员是由经理和协理酝酿研究提名，经公司董事会同意聘用的。保晋公司的一般员工，除了少数几名矿师和测绘师之外，所聘用的员工大多数是昔日票号的伙计。这些票号的伙计只要被有身份有地位的上流人物推荐，一般就会被保晋公司所录用，有的票号伙计还被公司委以重任。但是，由于票号伙计出身的员工不懂得矿业理论知识，缺乏矿业的实践经验，因此，他们的工作效率较低。1925年，白象锦担任保晋公司协理之后，认为在用人制度方面，单凭推荐是不行的。因为仅靠推荐，对公司对员工的道德情操和实际业务能力均无从了解，公司很难真正录用到德才兼备的员工。因此，从民国十九年(1930年)开始，保晋公司决定对普通员工的招聘，由原来的推荐制更改为考试录用制。保晋公司规定：“凡有荐举职员者，必须用函件通知公司，先行登记。遇有急需人材时，由公司定期召集，分别考试，如能合格，再行录用。”由推荐制到考试录用制，是保晋公司在人事制度方面的一大进步。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保晋公司从根本上杜绝了请托的现象。由于山西军政两界的要人经常向保晋公司推荐员工，对于这些军政方面要人的推荐，保晋公司只能被迫同意。

民国时期，山西煤炭企业的专门人才逐渐增加，管理方式逐渐向近代化的方向进行。由于保晋公司较为注重矿业专门人才的运用，故此，保晋公司员工的知识结构不断发生变化，矿业专门人才逐渐增加，具有大学本科及以上学历的员工数量也在逐渐增加。从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保晋公司的员工花名册可以明显看出，当时保晋公司的经理、协理、总稽核和总工程师以及各矿场的坑务主任，都是大学毕业生。在保晋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中，总公司经理常旭春是山西大学的教授，协理白象锦是英国南威尔士大学的矿科毕业生，总稽核杨仁显是英国伦敦帝国大学的毕业生，总工程师兼工程课长张景良是英国威尔士大学的毕业生。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保晋公司总公司各机关共有员工75名，其中，大学毕业生17名，占总人数的23%；保晋公司阳泉各矿厂有员工68名，其中，大学毕业生15名，占总数的22%。

在对煤矿工人的管理方面，传统的方式是封建把头制，即煤炭企业不直接与工人发生关系，而是通过封建把头与工人发生关系。煤炭企业把生产指标下发给封建把头，封建把头从煤炭企业那里领取工资并招募工人，再将生产出来的煤炭上交煤炭企业。随着社会的进步，封建把头在越来越多的煤炭企业被取消，煤炭企业直接招募工人，直接给工人发工资，减少了封建把头这一中间环节，有利于煤炭企业降低生产成本，也有利于煤炭工人生活水平的提高。

(二)煤炭企业资本运作的近代化特征及绩效分析

近代由于西方股份制思想在中国的广泛传播，山西的煤炭企业广泛采取了股份制的融资方式。由于煤矿业在购地、地质勘探、购买机械设备、铺设煤矿至火车站的轻便铁轨、购买机车、支付员工工资的过程中，均需要大量的资金，采用股份制的集股方式能够使得山西的煤炭企业在较短的时期内积累较多的资金，还能够有效地降低投资人的投资风险。山西煤炭的投资者从传统的以商人为主，逐渐转变为以政府、官僚、商人、地主等为主。

资源型重工业对资金的依赖程度是相当高的，源源不断的资金供给对资源型重工业的长期发展是不可或缺的。以保晋公司为代表的近代山西煤炭企业，在创设之初也面临着资本匮乏的问题。保晋公司作为一家具有近代企业性质的股份有限公司，公司最初设定的股本额为白银300万两，每一股为白银5两。公司的股份分为公股与商股两种类型。公股是指山西省政府的财政拨款，当时山西巡抚将本省的亩捐拨给保晋公司，作为公司的公股。商股是指保晋公司向山西省内外的商人募集到的股份。保晋公司在草创之际，面临着巨大的资金压力，山西省政府在1906年、1907年两次共拨款20万两白银，以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转，这20万两白银也是保晋公司的公股。1908年，山西巡抚同意保晋公司发行股票。保晋公司计划分两期发行股票，第一期发行100万股，第二期发行60万股，每股按照白银5两计算，计划两期股票共融资800万两。但由于当时前期的宣传工作做的不到位，招股效果并不理想。“……惟当时风气未开，对于新创实业，多抱怀疑，虽经意图劝募，迄未足额”，据刘大鹏的《退想斋日记》记载：“吾邑集一万五千金，纷扰闾阎，万民咨怨，在局绅士，办得不得平，富者集股反寡，而饱暖人家集股反多。”为了尽快筹集股份，山西实业界在报刊上发表了大量的鼓励招股的宣传文章，但效果并不明显。从1907年到1914年，保晋公司一共募股193万两白银。

保晋公司在募股之初，便遭受种种挫折，之后，所招募的股份被山西省政府挪用长期不归还，这使得保晋公司在创立之初，便面临着巨大的资金压力。但随着近代金融业的发展，当时的山西省银行为包括保晋公司在内的新式企业提供了巨额的贷款，使其在渡过难关的同时，有充足的资金为公司购置各项机器设备。矿师侯德旺曾在保晋公司工作30多年，他说：“(大同分公司)到民国十年(1921年)，窑底见炭后，白象锦冒险由山西省银行借款12万元，才逐渐发展起来。”“民国十八年(1929)，白象锦继任阳泉保晋总公司协理，仍兼大同分公司经理，……欠省银行贷款120万元(原系赵铮和白象锦负责借的)，于十九年(1930)阎锡山战败后，省银行票价跌落，以所贷款的半数现洋就能还清。于是着大同分公司预售煤炭10万余吨，收到现洋30余万元，又措借现洋10万余元，就把欠省银行的贷款还清了。”从中可以看出，保晋公司为了公司的信誉，积极归还了其所欠山西省银行的贷款。一方面，这有效地维护了公司信用，为公司的长期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另一方面，公司抓住中原大战之后，山西省钞票发生剧烈的通货膨胀的有利时机，为公司节约了60万元左右的资金。

四、结语

民国时期，山西煤炭产业的近代化进程明显加速，创造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在煤炭开采过程中，机器使用的逐渐推广使得社会风气进一步开化，煤炭开采效率得到空前的提高。铁路和公路在煤炭运输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煤炭的销售市场也扩大到铁路、公路延伸之处。山西的煤炭企业如保晋公司、晋北矿务局、西北实业公司下属的西北煤矿第一厂、第二厂等企业在融资、经营管理、招聘职员与工人方面均具有了若干近代化的因素。银行对煤炭企业的贷款极大地促进了煤炭业的发展，银行自身也获得了较为丰厚的回报。

山西最大的煤炭企业，如保晋公司、西北实业公司等，在新中国成立后仍然是山西省规模最大、设备最先进的煤矿。时至今日，煤炭业仍是山西一部分地区经济发展中的支柱产业，并带动着区域经济乃至中国经济的整体发展。

注释：

①高翔：《论清前期中国社会的近代化趋势》，《中国社会科学》，2000年，第4期，第178-189页。

⑤《邮传部奏议复晋抚等奏运煤减价办法折》，《政治官报》，1909年，第565期，第158-163页。

⑥《运费桎梏下的山西煤矿》，《民报》，1933年5月15日。

⑦《晋煤无法推销》，《中行月刊》，1933年第7卷第5期。

⑧(日)《支那矿业时报：第57号》，日本大正十四年二月六日(1924年2月6日)，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地质调查研究所，第86页。

⑨《地质专报丙种：中国矿业纪要》，《大同矿业公司》1934年第2期，第86-89页。

⑩(日)《支那矿业时报：第73号》，1935年。

[责任编辑：赖 力]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国民政府禁烟与财政政策研究”(14CJL004)。

赵超，山西大学晋商学研究所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区域产业投资史；周溯源，历史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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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6924(2016)11-138-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