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
北平和平解放背后的故事
□王悦
在平津战役纪念馆的战役实施展厅,陈列着一辆普通的“飞利浦”牌女式自行车和一台老式发报机,它们的主人是中共地下党员。斑驳的文物上依稀可见历史的沧桑,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它们的主人在解放战争中那段为北平和平解放而冒险工作的难忘岁月。
情报工作是党的地下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当时,在北平开展情报工作的主要有晋察冀中央局城市工作部(后改为“华北局城市工作部”,简称城工部)系统和中共中央社会部系统,也有其他解放区派出的系统。
1941年6月,代号“老头儿”的刘仁开始领导华北敌占地区城市的地下工作。其实,这位同志们口中的“老头儿”一点儿也不老,时年才32岁。
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军驻守平津部队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在共产党人面前展露无遗。当时,为了配合解放军解放平津,刘仁根据中共中央和华北局的指示,周密部署地下党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立足于打,发动和组织群众,开展护厂、护校等各种形式的斗争,尤其注意争取一部分国民党军在解放军发动总攻时做内应;另一方面,为了保护北平的文物古迹,减少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特别花大力气去做华北“剿总”总司令傅作义的工作,争取和平解放北平。
早在1948年春,刘仁就指示北平地下党,大胆利用能对傅作义开展工作的各种关系,尤其要通过傅作义的亲信和亲属直接做傅的工作。在解放军迅速完成对平津的分割包围,特别是新保安战役全歼傅部嫡系三十五军之后,北平国民党军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北平地下党抓住时机,利用一些上层关系开展工作。时任北平学生工作委员会秘书长的崔月犁,分管上层高级知识分子的统战工作。为策反傅作义,刘仁指派崔月犁尽快联系“能跟傅作义说得上话的人”。很快,崔月犁圈定了三个主要人物:傅作义的恩师、高参(中将总参议)刘厚同,傅作义的女儿、地下党员傅冬菊,傅作义的副手、结义兄弟、“剿总”副总司令邓宝珊。
这一年,崔月犁的工作状态是一大早出去,骑一辆“飞利浦”牌女式自行车四处转,天黑才回家。此时,由于崔月犁的共产党员身份已从秘密变为半公开,置身明处的他,危险环伺。国民党便衣早已盯上他,特务组织交代:一旦将其捕获即押送南京。
刘仁不断提醒崔月犁“提高警惕”“绝对保密”“严格遵守组织纪律”。崔月犁也做了最坏的打算——随时献身。他清理了住处的马列著作、进步刊物,烧毁了写有电话号码的纸片。幸运的是,机警的崔月犁多次虎口脱险。
1948年秋的一天,崔月犁会晤了66岁的刘厚同。崔月犁的公开身份是同仁医院的“李大夫”。学养深厚、见多识广的刘厚同会晤这位青年才俊后,感觉相见恨晚。尽管两人相差近40岁,但刘厚同很快与崔月犁成了忘年交,并送给崔月犁一张全家福,以示对他的欣赏与接受。刘厚同约“李大夫”每周见两次面。
鉴于当时国民党特务活动猖獗,每日每时都在捕杀异己,心思缜密的刘厚同叮嘱:“如果一星期不见你来,我就认为你被特务逮捕了,我会请傅先生派人到监狱救你。”
一次,崔月犁因有急事爽约,刘厚同果然要傅作义派人到各监狱查问有没有同仁医院的“李大夫”。崔月犁得知此事后,感叹刘厚同“对共产党是友好的,也是讲信义的”。
刘厚同不负崔月犁厚望,隔三岔五劝傅作义早做和谈决断。
1948年11月29日,解放军包围张家口,此役彻底击破了傅作义割据一方的梦想。刘厚同告诉崔月犁,傅作义研读了毛泽东的《论联合政府》后,想与共产党组成联合政府。很快,毛泽东就这一想法致电平津前线领导人:与傅谈判必须以他们放下武器为基本原则,在这个原则下给傅以宽大待遇。
1949年1月中旬,解放军一举攻克天津,傅作义的嫡系主力基本丧失殆尽。崔月犁请刘厚同力劝傅作义丢掉幻想,莫失和谈良机。此时傅作义虽心向和谈,但因自己出路不明而顾虑重重。崔月犁请刘厚同转告傅作义:“只要共产党和平接管北平,共产党是不会亏待人民功臣的。”
崔月犁与刘厚同一周见面两次,与傅冬菊却是每日上午见面。在平津形势发展的关键时刻,因傅冬菊是地下党员,所以,崔月犁直接派任务给她——了解傅作义的心理活动,观察其情绪的细微变化,研究怎样做傅作义的工作。
《大公报》记者傅冬菊,此番变为深居将军府邸的“大小姐”,随侍在四面楚歌的傅作义身边。这使傅作义感到莫大的安慰。此时的傅作义,也只能向自己的女儿倾诉心里话了。于是,傅冬菊伺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说自己的父亲,并将他思想矛盾的焦点、举棋不定的疑虑,甚至有过自杀的念头,以及华北“剿总”的军事部署、与南京蒋介石的联系和争议等等,都密报给崔月犁。崔月犁又将情报转送到中共中央华北局城工部和解放军平津前线指挥部,使解放军对敌情了如指掌,运筹帷幄,能在29个小时内全歼天津守敌13万人,活捉国民党六十二军中将军长林伟俦、八十六军中将军长刘云瀚、警备司令陈长捷和市长杜建时等高级军政大员,创造了被毛泽东称为武力解决的“天津方式”。
1949年2月,周恩来和前来西柏坡协商国共和平谈判的傅作义(右三)、邓宝珊(右四)及谈判代表的合影。
1948年11月的一天,傅作义要去南京开会,傅冬菊猜想该会可能与平津战局有关。她怕父亲再继续从蒋之命打内战,于是对父亲摊牌:“今天我见到一位老同学,他希望你接受和谈。”
傅作义立即问:“你的同学是毛泽东派来的还是聂荣臻派来的?”
傅冬菊答:“是毛泽东派来的。”
傅作义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是件大事,我要好好思考后才能答复你。”
11月7日,傅作义从南京回来。10日,他将蒋介石令他扣留卫立煌的电报给了卫立煌。11日,傅冬菊向崔月犁汇报了此事。
崔月犁请傅冬菊设法让其父亲阅读山东《大众公报》11月8日、9日刊登的解放军俘虏王耀武的《告国民党官兵书》和《告国民党党政军机关书》。
11月17日上午,傅作义问傅冬菊:“你的那位同学是真共产党还是假共产党?”
傅冬菊回答肯定:“是真共产党,是毛泽东派来的。”
傅作义遂让傅冬菊替他致电毛泽东。电报原文大意如下:“我已认识到过去以蒋介石为中心统一国家、复兴民族和随蒋戡乱是完全错误的,决计将所属的约60万军队、200架飞机交毛泽东指挥,以达救国救民之目的,请求派南汉宸来北平商谈和平事宜。”
崔月犁及时把地下党、平津前敌指挥部、中央军委直至毛泽东的指示,口授给傅冬菊,指示她对傅作义应讲什么话、如何有针对性地做思想工作。这种在父女亲情气氛中进行的政治策反,产生了特殊的效果。
和谈后期,傅作义指派能为共产党接受的人物——副总司令邓宝珊进行和谈。时年54岁的邓宝珊初见28岁的崔月犁,便说:“我是了解共产党政策的,我有个孩子在延安学习过,我见过毛主席,陕北电台我经常听。”
恰巧,崔月犁携带有陕北电台的宣传材料,他顺势送给邓宝珊。交谈中,崔月犁乘机劝说:“以你和傅先生的交情,望奉劝他抓紧时间和谈,眼下时间不多了,争取为人民做点儿好事!”
邓宝珊爽快应承:“谁都不愿当千古罪人。”
崔月犁二见邓宝珊时,围攻北平的包围圈大幅缩小,炮声隆隆。此次邓宝珊情绪焦躁,直截了当地对崔月犁说:“你能不能通知你们军队先不要打,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与傅先生深谈一次。”
崔月犁坦诚交底:“我军已包围北平,傅先生的军队已经走不了啦,再不下决心就晚了。”
匆匆话别时,邓宝珊得知崔月犁欲步行回家,便说:“最近特务活动很厉害,你要多加小心,我用汽车带你一段吧。”这个意外的举动,让崔月犁感觉邓宝珊对和谈是有诚意的。
崔月犁第三次见到邓宝珊,未曾开口,邓已笑意在先:“傅先生的问题解决了,他决定同共产党合作。”接下来,邓宝珊提出要见共产党更高级别的人士。于是,崔月犁派人将邓宝珊带到解放军平津前线指挥部。至此,地下党的任务告一段落。
1949年1月7日和16日,傅作义两次派代表与解放军平津前线领导人谈判。1月21日,傅作义宣布接受共产党和平解放北平的条件——放下武器并接受和平解放北平的协议。
1月31日,解放军进入北平,北平宣告和平解放。这座驰名中外的文化古城完整无损地回到人民手里,创造了著名的“北平方式”,成为之后和平解放湖南、四川、云南、新疆的范例。
(摘自《党史博览》,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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