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努力,就是想成为不负责任的人

2016-12-13 06:28文_美
读者·原创版 2016年12期
关键词:武侠安妮任性

文_美 亚

我这么努力,就是想成为不负责任的人

文_美 亚

前段时间收到某文化杂志的邀约,希望我能联系到安妮宝贝,给她做一个面访。

该杂志算是行业翘楚,按理说,他们拥有极广的人脉和精英记者,为啥要出动我这个724线记者呢?因为传闻安妮宝贝极其“难搞”,常年深居简出,除了一家她熟识的上海媒体,鲜少接受媒体面访,且对面访的要求也苛刻异常:不拍照、不录音,最终成稿要由她审阅。我曾在出版界工作过几年,该杂志认为我“上头有人”,可以走“亲友路线”。

作为一个被“光脚穿白球鞋,海藻般的黑发”影响过审美的资深文艺青年,面对这样对胃口的活儿我欣然接受,马上联系我在出版圈的朋友。

朋友和安妮宝贝认识10年有余,彼此是可以探讨人生和文学的挚友。于是安妮宝贝给足了面子,说让我写好采访提纲发过去。

彼时我手头还有其他事情,只能白天见缝插针地做功课,晚上挑灯夜战写提纲,就怕提纲做得不够出彩。

第二天我惴惴不安地把提纲发给编辑看,编辑称赞:“很少有人把提纲写成初稿的样子,发过去吧。”

我已经在喜滋滋地琢磨几号去北京了,结果等来的是安妮宝贝的一句话:“我最近行程有变,又要入藏一趟,可能没空接受面访了,帮我谢谢你的朋友。”

朋友把这段推辞的话转述给我时,我沮丧了一会儿,心里难免有些愤慨:这种计划更改的推托之词,比简单粗暴地说我的提纲写得烂更让人生气。这不是不负责任吗?

朋友体贴地补上一句安慰:“蔡康永说过,他对于幸福感高低的一个重要的判断标准是,可不可以常常保持对很多不喜欢的事情说不要。”

我盯着这段话,明白了她的意思。安妮宝贝之所以推掉这个面访,最终还是因为“不喜欢”战胜了“给面子”。

她在微博里写下的一句话赫然浮现:一个作者不能总是负责为读者炮制他们心目中的作品,这是取悦。

一个作家,连衣食父母都不愿取悦,坚持按照自己的路数笔耕,何况是媒体。

甚至,她的字典里都没有“负责任”三个字—她不需要对媒体、读者、周遭的看法负责。

她的作品良莠不齐,修行被

嘲笑诟病,过去被扒皮痛陈……但无所谓啊,“那是你们的喜好,我只需要对自己的喜好负责就够了”。她只负责自己喜欢的写作,并付诸行动,然后声名鹊起。在这之后,她可以说:“我不取悦你们。”

有才,任性。

实际上,任性是有风险的,也不是每个才华横溢的人,都有资格任性。

提到狄龙,你可能不太熟悉,最多也就是知道《还珠格格》第三部里的皇阿玛是他演的。我也是在为采访倪匡做功课时,看了倪匡曾经编剧的武侠电影,才知道了这位皇阿玛的来历。

狄龙,原先是名满香江的武侠巨星。

20世纪60年代,香港盛行阳刚的武侠电影,邵氏影业捧红了诸多武打巨星,风度翩翩、高大威武的狄龙算是个中翘楚。后来的Jackie Chan,也要恭敬地喊他声“爸爸”。

如日中天的武侠电影和狄龙,到了20世纪80年代,遭遇了灭顶的转型波澜—电视开始普及,电影人纷纷签约TVB电视台。狄龙却坚持拍电影。很快,他从炙手可热的红人变成了烫手山芋。

曾经每天找他吃饭的导演,现在他打电话过去都是由秘书接听;他几次登门拜访TVB董事方逸华都吃了闭门羹;他在其他公司拍的武侠电影也惨遭滑铁卢。

沉寂了好几年之后,他才再度以《英雄本色》中的落魄黑道大哥的形象走红。但彼时的世界已经不再是狄龙的世界,武侠电影有成龙,大哥形象有周润发,他在海报上的位置,已经位于边角。

他曾风光无限、前呼后拥,但他没有及时审时度势,任性了一把,时代给了他回应。

狄龙的销声匿迹和安妮宝贝仍在文坛占有一席之地,个中区别在哪里呢?在于他们的坚持有没有顺应时代。

安妮宝贝以《莲花》为转折,开始摒弃那些哀怨缠绵、善男信女的故事,更关注内心的成长和禅宗的精髓。2014年,她改笔名为“庆山”。她不迎合读者,也不迎合时代,但她作为作家,拥有自主自发的敏感度和生命力。她的成长,和读者、时代的成长环环相扣,所以她才可以持续任性。

反观狄龙,他是个真刀真枪的练家子,自幼学习咏春拳,做戏里的高危动作从不用替身,他几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身的表演上。他没能意识到,一个武打演员的生命力是有限的,他自动停止了成长和探索。

而过去与他搭档的姜大卫的弟弟尔冬升,也曾是邵氏电影里的武打红星,可如今我们记不得尔冬升的银幕形象,只记得拍过《新不了情》《旺角黑夜》的导演尔冬升。

如今,鸡汤文一直强调“成就更高的人,拥有更强的自制力和责任心”,可光有自制力和责任心还远远不够,能不断成长并拥有对时代的敏锐感知,才能长盛不衰。

如此,你才有资格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执念,可任性。

说起来,在工作上我算是一个很靠谱的人,手头的专栏和约稿从不拖延,甚至会主动问编辑下一期什么时候交稿。我不怕三番四次地修改,就怕对方觉得我的文章乏善可陈。

论天性,我是浪漫主义者,生活里说走就走、说嫁就嫁的任性事都干过,就连开始写作都是出于偶然。

我对写作的负责、毫不任性是不得已之举—因为我的实力不够,如若惹恼了媒体,他们另寻作者,我将丢失读者,永囿于724线。

我出过书,学历尚可,也写过备受传统媒体欣赏的文章,但是我深知自己的劣势:我在而立之年想异军突起,和那些掌握着时代话语权并拥有时代敏感度的年轻人比拼,只能靠坚定的信念和自挖潜能。否则,就会沉浸在良好的自我感觉中,渐渐变成边缘人。

君不见,多少有才情、有情怀的传统媒体人感叹怀才不遇、时运不济,从此一蹶不振,消失于新的江湖。

试问谁不想兴会淋漓,玩完再说呢?谁又不想让写作只归于初心和偶得呢?可任性不得。

我们一生都在追求财务自由,无非就是攒够了钱和资本,不用奔波于生计,闲云野鹤或放浪形骸;我们也在追寻建功立业、名满天下,无非就是攒够了人脉和资历,有一言九鼎的旷达气度,不用再看人脸色,局促行事。

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努力,汲汲于本职工作,兢兢业业、战战兢兢?就是想有朝一日成为一个任性的人,有着“不负责任”的底气,让我们的人生只对自己和初心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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