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性保护”的实施与困境
——以花丝镶嵌工艺为例

2016-12-11 10:09:37
艺术评论 2016年1期
关键词:花丝首饰生产性

崔 衡

“生产性保护”的实施与困境
——以花丝镶嵌工艺为例

崔 衡

“生产性保护”是非遗遗产保护重要的理论之一,是指:“在具体生产性质的实践过程中,以保持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真实性、整体性和传承性为核心,以有效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艺为前提,借助生产、流通、销售等手段,将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资源转化为文化产品的保护方式。”[1]即非遗资源通过文化产品的生产、流通和销售最终实现非遗的保护与传承。这一理论旨在激活具备一定市场潜力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潜力,不再将其视为某种需要全方位保护的“文物”,而是加强其自身的“造血能力”,使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在社会生活中保持活力的“活化石”。

目前,“生产性保护”已经在我国非物质遗产保护工作中得到落实。然而根据笔者的实际调研,“生产性保护”在具体落实过程中仍然存在着不少问题。本文试图通过对我国对花丝镶嵌工艺“生产性保护”的实践的考察,说明“生产性保护”在实践中面临的困难与亟待解决的问题。

一、花丝镶嵌工艺保护的现状

花丝镶嵌工艺是我国金属细金工加工工艺的重要种类。自2014年以来,笔者对京津、成都、云贵地区的花丝镶嵌首饰产品市场进行了调研,发现以强调保护、传承为前提的“生产性保护”实践取得了一些成果:京津、成都、云贵地区的花丝镶嵌生产在非遗政策支持下进行了市场化和产业化的运作,尤其在旅游产品生产上,实现了批量产业化,市场表面呈现一片繁荣景象。然而在繁荣的背后,却隐藏着危机,过度产业化、后继乏人、贵族化、创新不足等等问题严重困扰着花丝镶嵌技艺的保护与传承。

当前,京津、成都、云贵主要花丝镶嵌首饰生产最大的问题,是两极分化现象。一方面首饰产品走高端定制性生产路线,严重脱离大众生活,成为精致高雅的“新文物”。以京津地区为例,该地区是传统的首饰花丝镶嵌工艺加工区域,明清时期盛极一时,特别是首饰产品,深受各阶层妇女喜爱。20世纪60年代由于出口换汇的需要,也生产了大批以出口为需求的工艺高超的花丝镶嵌产品,使得花丝镶嵌工艺不仅传承了明清传统而且在此基础上推陈出新,成为花丝镶嵌工艺发展的一个高潮。但随着出口创汇需求的消失和体制变迁,京津地区花丝镶嵌产品生产经历了艺人或改行或散失,工厂倒闭重组等过程后,重新形成了以原美术工艺厂为班底的个人领衔的私人作坊式生产,但花丝镶嵌用材昂贵、工艺复杂,成本高企,虽然国家给予一定的支持,仍举步维艰,生存困难,更惶论发展创新。产品也主要以高端定制或复制为主,虽工艺精妙绝伦,但产品设计陈旧,和现代生活格格不入,价格昂贵,无法实现批量生产,最终也只能沦为精致高雅,供人观赏的“新文物”。

另一方面,花丝镶嵌工艺也存在着盲目产业化,以降低成本为宗旨,简化工艺,固定设计款式,市场批量生产,但销路不畅,产业化也最终也难以实现。以云贵地区为例,生活在云南和贵州的多个少数民族都是花丝镶嵌首饰传统的生产和消费地区,至今,在云贵地区的银首饰生产中仍然大量使用花丝镶嵌工艺。但随着快速消费理念的流行,花丝镶嵌这种以手工为主、费工费时的加工工艺正日益被模制、机器加工所取代。笔者调查的云贵地区的银首饰加工和消费市场大量充斥着模压产品,品种单一,工艺粗糙但批量大,价格低,适应了当地低消费需求。而花丝镶嵌首饰由于手工加工,工艺相对复杂,产量小,成本高,市场上的花丝镶嵌首饰常常是叫好不叫座。更有甚者,为了降低成本增加产量,解决缺乏熟练工人等问题,花丝镶嵌首饰采取简配的方式实现量产,即通常只生产几种固定款式,工艺简化。这种量产出的首饰产品迅速沦为市场上滞销的高档大路货或吸引消费者眼球的“摆件”,反过来进一步挤压了花丝镶嵌首饰生产加工的生存空间。

值得注意的是,无论花丝镶嵌工艺是走高端路线还是低端路线,近些年以“生产性保护”为理念的的非遗保护项目,并没有解决传承人和从业者“人亡艺绝”的现象。虽然国家的非遗保护项目确立了一批花丝镶嵌工艺的传承人,在政策和资金上大力扶持,为他们创造了良好的平台,但正如韩澄在其博士论文《北京传统首饰技艺传承研究》中谈到的,有些花丝镶嵌传承人在面对纷繁的市场时,失去了定力,早已脱离制作一线,成为生意人,失去了非遗保护的初衷。而首饰加工从业者更是没有动力生产这种缺乏销路、费工费时、工艺复杂的生产。年轻一代在强大的市场面前也更多地选择快速机械加工的学习,以便挣“快钱”,即使传承大师本人愿意无保留地传授技艺,工作室也是常常招不到能够沉下心、下苦功的年轻人。

高校培养现状更不容乐观。院校培养系统多年来早已被改造成为以包豪斯为范本的西方设计体系,很少有院校设立原来的传统工美技艺的培养,大量有美术基础的设计学习者缺乏认识、了解和学习的机会,造成花丝镶嵌技艺学习的困难。笔者在从教的南京工程学院工美专业也尝试和传承人联合培养方式,院校中学习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工作坊实习的方式联合培养花丝镶嵌制作人员,虽有收获,但由于培养周期长,学习过程辛苦等原因,多数人最终选择放弃。因此,人才培养的问题始终是个困扰花丝镶嵌技艺保护发展的难题。

那么,究竟该如何保护和传承花丝镶嵌技艺,如何让这门古老的技艺发扬光大?难道“生产性保护”真的不适合花丝镶嵌的保护,如果不是,我们又该如何做呢?面对着一系列的问题,恐怕还要回到“生产性保护”的原意和实践中寻找答案。

二、花丝镶嵌工艺“生产性保护”对策

“生产性保护”试图通过文化产品的生产、流通和销售最终实现非遗的保护与传承,而我们现在的市场化和产业化的努力却是截然相反,保护与传承成为了市场化和产业化的幌子,一切以实现最大利益为最高诉求。这使得很多学者表示“强调原汁原味地继承传统技艺的精髓,不能创新和变通”[2],担心挣“快钱”的资本冲动会快速摧毁原本就艰难生存的文化遗产,使其沦为致富的遮羞布。另一方面,如果没有市场化和产业化的过程,恐怕花丝镶嵌技艺过不了几年,随着一代身负绝技的传承人的过世,花丝镶嵌技艺将面临成为博物馆展品的结局。生存还是死亡,对于花丝镶嵌技艺的保护是个两难选择。我们以为,不如在市场化和产业化的道路上闯一闯,或可寻出一条生存之道。因此,我们应该坚决地进行产业化生产,只有坚持花丝镶嵌技艺生产实践才能保持文化遗产的真实性、整体性和传承性。

花丝镶嵌工艺的“生产性保护”应该根据花丝镶嵌技艺的独特性进行探索,走出一条符合其自身条件的产业化、市场化之路。

花丝镶嵌工艺形成于民间,兴盛于皇家,是我国金工工艺重要代表之一。明清花丝镶嵌工艺更是一种皇家艺术,大量的产品来自于皇家御用,随着市场需求的转向和审美趣味的变迁,花丝镶嵌技艺已经失去其发展的土壤,再加上纯手工的工艺,昂贵的材质,它天然是市场的弱者。花丝镶嵌技艺是手工技艺的代表,至今传统的手工工艺流程仍无法实现完全的机械化、规模化。综合以上特点,笔者认为花丝镶嵌技艺的“生产性保护”首先是一种现代产业生产,但同时又是一种基于小批量,多品种,控成本,立足生活产品的产业化生产。

(一)花丝镶嵌的“生产性保护”应该走个性化、多品种、小批量生活产品产业化道路。

花丝镶嵌工艺批量生产并非不能实现,随着3D打印等高科技技术的采用,纯手工技艺最终可以被替代。现代制造4.0的核心是个性制造,所以,最终小批量甚至单品生产成为未来市场常态。小批量绝不是高级定制,而是个性化定制,针对不同的消费者提供差异化设计产品,其高昂的成本也会随着技术的应用而降低。

而多品类和小批量是紧密联系的,品种不仅是产品种类,还包括装饰手法的应用,如花丝的填、堆、叠、烧蓝、嵌宝等工艺的使用,唯其如此,才能完整地保护和传承花丝镶嵌技艺的多样性。

此外,传统花丝镶嵌技艺多用于首饰等实用器和工艺摆件等工艺品上,现代生活中,这类产品仍然存在。而文创产品近几年在旅游市场的成功也为花丝镶嵌的产品设计、开发指明了道路。

(二)多形式培养花丝镶嵌设计、制作、研究人才。无论何种技艺,没有一支年龄结构合理的人才梯队就谈不是保护、传承和发展,而花丝镶嵌技艺,包括对其他一些类似的技艺而言,保护的前提是人才,当下就是要动员一切可能的力量培养花丝技艺的制作人才、设计人才、研究人才等等。

国家政策层面需要继续加大对传承人、工作室的扶持力度,让传承人和学习者能在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中实现技艺的教学。同时要加强对人才培养的管理,使得大师工作室真正成为花丝制作人才培养的摇篮。

在高等院校设立传统工美技艺学习工作室,对学习者进行政策和经济支持;设立实习基地,使学生能够全方位地学习传统技艺,促进花丝产品的设计。如可以在课程教学中直接建立花丝镶嵌专业,设置详细花丝镶嵌工艺学习内容如烧蓝、镶宝等,以文创产品为最终呈现品,同样思路也可以推广到其他工艺美术门类,形成独立的工艺美术课教学程体系。

此外,院校加大和企业的合作,鼓励企业投资文化创意产业等等措施。许多的企业已经在行动,如潮宏基和公益组织合作的“稀捍行动”成为一种有益的模式。

(三)文创产品设计开发可以成为花丝镶嵌工艺保护与与创新的突破口。

近年来文化创意的产品的市场成功使得非遗保护与传承看到了一条可行的道路。花丝镶嵌技艺也同样可以走文创产品开发的道路,它具有更丰厚的资源可资利用。

考虑到花丝镶嵌技艺本身具有高度手工性,是传统手工技艺的代表。即使是当今现代机械高度发达的情况下,花丝镶嵌的部分工艺仍然是无法替代的。而且花丝镶嵌技艺是一种皇家艺术,其“龙凤”艺术是传统文化的核心,容易激发文化共鸣。对传统的继承上,我们可以对其文化核心价值——宫廷艺术进行解构处理,将其延伸为现代精英艺术。即在设计实践中对传统文化符号意义进行打散,将传统图案进行分解,将其较具象意义抽象化,转化成符合现代审美的设计元素,进行重构,能更好地呈现传统与现代的隼接。

就产品种类而言,花丝镶嵌工艺主要使用在首饰等生活实用器和工艺摆件上,其典型装饰如平面、立体装饰经验比较容易移植到现代生活实用器中。

从花丝镶嵌艺术这一案例来看,“生产性保护”不是让我们肆意产业化,也不是让我们无所作为,而是应该通过小批量、多品种的生产,运用3D等高科技手段,采取多渠道的人才培养模式,发掘传统工艺精神的现代性。

注释:

[1] 朱以青.传统技艺的生产性保护与生活传承[J].民俗研究.2015(1):81-82.

[2] 朱以青.传统技艺的生产性保护与生活传承[J].民俗研究.2015(1):81.

*南京工程学院校级教改项目《任务驱动教学模式——在金银饰品设计实践课程中的应用(JG201435)、江苏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课题“现代设计教育体系中的本科类工艺美术专业应用型人才培养模式研究”(T-c / 2013 / 060)

崔 衡:南京工程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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