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侯顾成墓悬疑释解

2016-12-09 10:51杜应国
贵州文史丛刊 2016年3期
关键词:通志安顺墓志铭

杜应国

摘要:明代镇远侯顾成去世后,其墓冢多次多地发现,孰真孰伪,随着上世纪五十年代扬州顾墓的发掘,早已有了定论,但顾成疑冢现象是如何造成的、为何到了八九十年代贵州学界和贵州顾氏后裔还在寻找顾墓?本文做出了合理的分析和解释。

关键词:镇远侯顾成墓

小引:顾成,字景绍,明代开国名将。曾为普定卫(今安顺)首任指挥使、贵州都指挥同知,镇守贵州五十八年。永乐帝即位后获封后军都督府右都督、柱国、镇远侯,食禄一千五百石,颁铁券,准世袭。并命还镇贵州。永乐十一年(1413),因思州、思南二宣慰司(世袭土司领地)发生变乱,顾成奉命统兵五万威压其境,并将为首的二人解送京师。朝廷以此废二宣慰司,分其地为八府四州,随即设置贵州布政司,贵州由此成为大明王朝的第十三个行省。故史学界多认为,顾成此举,为推动贵州建省投下了最后一块基石,顾成乃贵州建省的一大功臣。终明一世,顾成家族一直与贵州保持紧密关系。顾成长子顾统,袭父职任普定卫指挥使,后被建文帝诛杀,子顾兴祖袭任。顾成次子顾勇,任贵州都指挥佥事,从征麓川战亡,此后子孙一直世袭其职,镇守贵阳,直至明亡。然就是这样一个与贵州关系极其密切的历史人物,其身后去向却成悬疑,存在多种误说,以至有的错误竟延续四百年之久。顾成墓的所在,也因此成为贵州史学界的一大悬案。八九十年代,省内文史专家曾为之连发数文进行探讨,犹未获其详,至今亦尚无定论。本文根据近年国内披露的相关资料,确证顾成墓早在1958年即在其故乡江都(今扬州)被考古部门发掘,墓中出土的顾成墓志铭证实,顾成唯一真身墓在扬州而不可能在其他地方。以此解开贵州历史上一桩久悬未决的公案。

六百年前(1413年),当贵州作为大明王朝的第十三个行省,出现在历史的版图上时,一个与贵州建省有密切关联的重要人物,已进入了他生命的倒计时。第二年也就是永乐十二年(1414)五月,这位与贵州结缘已达五十八年(自洪武八年(1375)即派驻贵州)之久的耄耋老人,就在他的镇守之地贵阳城中安然谢世,时年八十有五。

他就是由皇帝钦点以特进荣禄大夫、镇远侯、后军都督府右都督(正一品,约当于今之战区司令)等高阶职衔镇守贵州的顾成。讣闻传至京城,永乐帝为之罢朝一日,并遣使往祭;追封夏国公,谥武毅,赐建夏国公祠(在贵阳城南)配春秋之祀。

直到划上生命的休止符为止,顾成的生平、事迹皆载之甚明,没有任何疑点,唯其逝后归宿却成悬疑,史籍记载既莫衷一是,所见墓茔又惊现数地。据已故文史专家唐莫尧先生《顾成墓所在争议》一文,仅他所见的文献记载就有三说:一为普定亦即安顺九溪说,如万历曹学俭的《贵州名胜志》。一为贵阳说,如康熙《贵州通志》、乾隆《贵州通志》均谓在贵阳法云庵后(吴中蕃《敝帚集》有“夏国公顾成志石叹(在厉祭坛)”一诗,经莫老考订,厉坛(即厉祭坛)与法云庵相近,应归为一说)。再为江都(今扬州)说,如谈迁《北游录纪闻》“顾成墓”记云:“镇远侯顾成葬江都县官河之东岸,乱后为逆仆所发。讼于官,逆仆论死,追黄金十两,白银五十两,铜炉等物。冢骸朽尽,仅骨在。”并有《镇远侯顾成墓被发》一诗:“百战埋金甲,鱼灯灭墓门。酬恩殉剑去,委化朽骸存。岂有兰亭迹,将无望帝魂。汉家陵寝在,玉匣不堪论。”至于现实墓地,除安顺九溪村的顾成墓外,在贵阳市党校附近之松林坡(又称顾家岗岭)又出现一座墓碑明确的顾成墓,但莫老疑此为当地顾氏族人为纪念顾成所立,而非真正的顾成墓。

事实上,有关顾成墓在安顺的记载,还有嘉靖《贵州通志》:“本朝镇远侯顾成墓,在治(普定卫)东四十里”;万历《贵州通志》:“镇远侯顾成墓,在城东四十里”。现存明代贵州四大志书中,另二本弘治《贵州图经新志》、万历郭子章《黔记》均未见载。不过,此说随着九溪顾成墓的被盗而已遭否定。据《安顺文物》载,1989年九溪顾成墓被盗,有关部门从墓中清理出一方墓志铭,题为《顾夫人俞氏圹志》,全文约四百字。撰文出自京口(镇江)胡纲,时间为永乐八年(1410)。据圹志言,俞氏乃“故普定卫指挥使顾总威公之妻”,总威即顾统字。时逢“靖难之役”,顾统因父顾成被俘投于燕王朱棣帐下而被建文帝逮赴京师,所以圹志未便言明,只含糊曰:“洪武庚寅夏总威公被召,未几夫人以疾卒于寝,时七月初一日也。”“洪武庚寅”实为建文二年(1400),圹志撰于永乐新朝,自不敢再用建文年号,又不能用永乐年号,只好继续延用洪武年号。俞氏病故时,顾统尚未被斩,故特浮丘以待,谁知这一等就是十年,直到永乐八年(1410),方“礼葬于普定(今安顺)九溪之侧,与总威公合圹焉。”这里说“合圹”,可能仅是象征性的衣冠冢之类,因此时顾统被难至少已经九年,加上南京城破时曾经一片火海,其遗骸已不可能寻得。总之,被误会了数百年的这座顾成墓庐,终因俞氏圹志的出土而水落石出。姑按下不表。

而更富戏剧性的是,这边厢贵州学者们正为顾成墓的真正下落四处寻访线索而又未得其详时,另一边,在顾成的家乡扬州,至少早在三十年前,顾成墓的发现就曾轰动一时,成为众所周知的事了。那是1958年,在扬州柴油机厂(位于扬州城南)建设工地施工过程中,突然发现了一座古墓,经考古部门的抢救性发掘,出土了一份完整的顾成墓志铭及部分金银器物。2011年《扬州时报》邀请到一位当年参加发掘工作的老考古队员述说当年事。据他介绍,这是一座夫妇合葬墓,形制为一椁二棺。出土时,男棺明显曾遭到破坏,棺内尸骨已残损不堪;而另一侧的女棺却奇迹般地保存完好,不仅肉身未腐,且面目如生,肤色淡黄,手、脚关节尚能转动,顿时引起轰动。后由上海自然博物馆收藏保存。墓中出土的墓志铭题为“明故征南将军镇远侯顾公墓志铭”,撰写者为“将仕佐郎扬州府儒学教授蔺从善”。其基本内容与《明史·顾成传》、大学士杨士奇撰《镇远侯赠夏国公谥武毅顾成神道碑》、大学士金幼孜撰《夏国公祠记》等传记材料大体相同,也有部分新信息。此墓志铭的出土,不仅证明谈迁《北游录纪闻》中关于“镇远侯顾成葬江都县”的记载属实,坐实了顾成墓的确切位置,而且更可纠补不少史书记载的漏误。如顾成逝后为何不远千里归葬故乡江都而不就近葬之于贵阳或安顺九溪?内中即有明确交代,谓云:“其子勇暨孙兴祖等,奉旨归葬于江都永真乡笊篱湾之原,附先垄也。卜于永乐十三年正月七日掩圹。”可知顾成死后还乡,是“奉旨归葬”。皇帝有旨,君命难违,仅此一语,就可完全排除顾成葬于它处的可能;扶柩归葬者主要为时任贵州都指挥佥事的次子顾勇,和袭父顾统之职任普定卫指挥使的孙顾兴祖。巧的是,据台湾顾庭铭先生网上公布的墓志铭释文(扬州双博物馆庄志军提供),其后还附有一段文字云:“此志乾隆已巳曾出土,旋埋故所,越百六十五载,志再出口口口南,又壹载,始致之所。(耿)鉴庭记。”想来当是收藏单位扬州博物馆的附列说明。撰写者耿鉴庭(1915~1999)是扬州著名的老中医,介绍称他是耳鼻喉科专家、医学史家、文献学家等。其中,“乾隆已巳”即乾隆十四年亦即公元1749年,“越百六十五载”即1914年。若此说无误,那就意味着在1958年出土之前,此志已于1914年、1749~度面世,倘再加上谈迁《北游录纪闻》中关于顾成墓“乱后为逆仆所发”的记载,则已是三度出土了。据前述《扬州时报》的报道,三度出土,受惊扰的居然都只及于顾成,与之仅一棺之隔的顾妻却从未受到扰动,以至尸体完好如初,作为夫妻合葬墓来看,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亦堪称奇迹。

但不管怎样,顾成墓在扬州已是确定无疑的事实。对贵州而言,这个迟来的信息至少为顾成墓的争议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至此,这个延续了数百年之久的历史悬案终于真相大白,尘埃落定,实乃贵州史学界的幸事,值得为之浮一大白,可喜可贺。生前曾为此牵怀不已的唐莫尧老,若地下有知,当也会为之额手称幸的罢。

行文至此,还有一个疑问萦绕于胸,令人不解:顾成墓当年在扬州轰动一时的发掘和发现,为何没有引起贵州学界的注意?以至三十年之后还在为之而“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仔细思考一番之后,忽而明白,这会不会与时代背景有关?1958年正是举国疯狂的大跃进之年,风靡一时而又最引人注目的,是各地争相高调放出的所谓“高产卫星”。顾成墓的发现再了不得,又焉能与洪流滚滚的大跃进运动、人民公社运动、大炼钢铁运动等等相比呢?再者,对知识界来说,刚刚经历过恶梦般的反右运动,无数的知识分子被劈头盖脑,打入另类,不是以带罪之身战战兢兢,就是心有馀悸而噤若寒蝉,哪还有心思去关注一个几百年前压迫剥削人民群众的封建统治阶级反动官僚的信息呢?如此两个因素的叠加造成某种信息屏蔽,扬州的发现未能引起贵州的关注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罢?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也需要面对,即史籍上关于顾成墓的错误记载从何而来?为何会出现安顺说与贵阳说的不同记载?对此,似也有必要作些厘清,以释疑惑,以正视听。

关于安顺说,笔者认为,导致嘉靖志、万历志等错误记载的原因,主要还是出在九溪墓问题上。据前引《安顺文物》郑正强《俞氏墓志铭》一文介绍,该墓前原并立有石碑三通。“第一碑已断残,尚馀二段,拼接起来可见‘保镇远侯顾公、大太夫人俞氏墓数字;第二碑为清嘉庆十九年二月重立,碑首横书‘恩垂后裔四字,中刻‘皇明太子太保镇远侯顾公讳成、俞太君之茔墓;第三碑立于外,民国三十三年十二月立,中刻‘明镇远侯晋封夏国公谥武毅顾公成字景韶、明诰奉一品夫人顾母俞老太君之墓。”其中,最关键的第一碑,因残缺而信息不足,未知立于何时,但可以断定并非原碑。因为据墓志铭,此墓既是俞氏与顾统合圹,“镇远侯”之称就不能用之于顾统。明代袭爵自有定制,子袭父爵须在父亲去逝后并须经皇帝恩准,顾统死在顾成之前,自不可能袭父爵位;更何况,顾统死时,顾成封爵仅为镇国将军(从二品初授),获封镇远侯已是永乐帝即位之后。尽管永乐帝对顾统之死格外关照,特命其子顾兴祖袭任父职(明制卫指挥使(正三品)以下武职可世袭),但兴祖获封袭镇远侯已是顾成死后之事,如大学士金幼孜撰《夏国公祠记》言:“明年春(即顾成死后一年),公之子勇、孙兴祖自贵州入谢。兴祖袭封镇远侯。”故早此六年的《俞氏圹志》也仅言兴祖“见(通现)任普定卫军民指挥使”而不言其爵,亦可作为旁证。在规制甚严的明代,若前述第一块碑是原立之碑,断不会出现如此违规逾纪甚至是僭越朝制的错误。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顾统因子兴祖显贵而获追封。万历《贵州通志》“恩典”条下有记:“顾统,以子兴祖贵,封夏国公。”此说或有误,因“夏国公”乃顾成死后所封,为最高爵位,兴祖袭爵及后来显贵,均未获此封号,何况其早逝之父?倒是郭子章《黔记》在《贤宦列传三》“镇远侯顾成”中透露了顾统获追赠事:“孙兴祖,永乐十二年(1414)嗣侯,赠父统侯。”明代封爵,有荫及三代之制,如顾成墓志铭中所言,顾成封镇远侯后,“曾祖、祖、父追封侯爵”。因此,顾统因子兴祖袭爵而获荫及追封,可视为常制,只不过,似此孙袭祖爵而荫及父的情况实在少见而已。据此,顾统爵位的来历已无疑义,但载明其爵位的这块碑当为此后重立——即为重新明确顾统的新身份而立,也应当没有疑义。唯一存疑的是碑文中的“顾公”二字。因为,照一般情况,“顾公”之后应镌有墓主名讳,如“统”或“讳统”之类,而此碑不知何故未镌墓主之名,如此,时间一久,就有可能形成误导。弘治《贵州图经新志》未受误导,或是因为略知其情之故,比之仅晚五六十年的嘉靖《贵州通志》失察,首次将之误为顾成墓载入,反过来又对后人形成误导。万历《贵州通志》之误恐即袭此而来。及至百年之后再立的嘉庆碑,更是将错就错,弄假成真,干脆就凭臆断将“顾公”认定为顾成,由此犯下了更加荒唐的错误,硬将公媳扯到一起,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九溪本是顾成后人的聚居之地,时间隔得再久,族人们难道竟不知晓顾成的原配为彭氏,继配有穆氏、李氏?何来的俞氏之说?就算不知,为何不查查家谱?

那么,如此荒唐、离奇的错误究竟是怎样犯下的?内中又有何曲隐?对此,只要对九溪一枝顾成后裔的来历稍加梳理,似不难找到答案。

据《顾成墓志铭》,顾成膝下共有八子,依次为统、勇、铣、铨、锐、亮、三圣保(乳名)、源等。其中铣、铨、锐三人在靖难之役中与兄顾统一并被建文帝诛杀,顾勇因是庶子免诛。明李维桢《大泌山房集》“镇远侯世家”记云:“建文征其眷属入京,忧病死者六人,至是又诛十六人,以幼获免者九人耳”。可知仅此一难,顾成子孙损失之惨重。其中,顾亮及三圣保虽获幸免,但都早逝;顾源因年幼得免,然其后情况不详。八子之中,唯顾统、顾勇二支最为显达。今之安顺及贵阳顾氏后裔,主要出自顾勇一脉。

顾统有二子二女。长子兴祖,字世延;庶子长寿,字景略。顾统殁后,兴祖获袭父职,任普定卫指挥使,但兴祖在黔时间不长,仁宗(洪熙)即位后,广西发生叛乱,兴祖被任为总兵,率军征讨,此后即久驻南宁,佩征蛮将军印。后又随英宗(天顺)北征瓦刺,逢土木之变,脱归后参与保卫京城,抵御也先。兴祖一生历永乐、洪熙(仅一年)、宣德、正统、景泰、天顺诸朝,先后两次下狱,两次复起,颇多传奇。晚年守备南京,葬亦南京,其墓及神道碑至今尚存。墓地现已被列为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神道碑则为南京市博物馆收藏,碑文为“大明征蛮将军协同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事镇远侯顾公神道铭”。因此,兴祖一枝主要繁衍在外。

顾勇为顾成庶子,曾任贵州都指挥佥事,长期驻扎贵州。正统四年(1439)从征麓川战亡,追赠镇国将军并都指挥同知。顾勇有子四人,依序为能、琮、琦、玹。顾勇亡后,长子顾能“请袭父职,兵部以勇原系流官,例不承袭。上曰:‘勇有军功,且死于王事,不准其子承袭,何以示劝,其令袭之。”至是顾能获袭,任贵州都指挥佥事(正三品)。然顾能无嗣,殁后继由顾勇次子顾琮承袭,琮传子昂,昂传子宣,宣传子恩,恩传子继先等等,大约一直袭自明末。据万历《贵州通志》载,顾恩、顾继先两代,皆获晋贵州都指挥使。由此推知,这承袭世职的一支,应主要居于贵阳。如郭子章《黔记》有云:“夏国公有祠在贵阳城中,子孙环而居焉。予于其家取故牒观之,太祖、成祖与之坐谈如家人父子。”可知历经数代繁衍,万历时贵阳城中的顾氏家族已是人丁兴旺,不仅聚居一处,而且还存有族谱。除此之外,顾勇后人中没有功名的支系,则多在安顺居住。据安顺《顾氏族谱》(1998年新谱)载,安顺支系自顾勇以下至今,已传至二十二三代。

另从顾统夫人俞氏殁后迁葬九溪村看,顾成生前恐就有部分亲属居此,后虽历经巨变而风流云散,但顾氏毕竟是安顺一大豪门,这个家族中一些没有功名的孑遗包括顾统庶子长寿(字景略)等,都有可能留居于此,他们与顾勇的后代一起,世代繁衍而终成望族。但就是这样一个欣欣向荣的世家巨族,却在明末清初遭到重创。时逢吴三桂镇滇,以诛杀明代功臣邀宠,顾成家族因此不幸蒙难,传当时族中为官者三十六人,家口悉遭杀害,仅遗十二世孙年仅三岁的顾金锡,在母亲娄氏掩护下逃过一劫,留下香火。金锡后配邓氏,育有子七人,以后方又逐渐繁衍成族。而九溪顾统与俞氏夫人合圹的墓碑,估计就是在此次大劫难中被毁坏的。据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何第二块碑迟至一百多年后的嘉庆朝方得以再立了。后世凋零,元气大伤,只有历经百五十年的休养生息,方可能有人力、物力再来兼顾先祖墓庐,这也是情理中事。但顾氏家族遭此浩劫,纵有再多的家族史资料也当毁损殆尽,现存于九溪的《顾氏族谱》(老谱),也是其后人顾启文(顾成十八世孙)于1898年创修的。因此,可以推知,顾氏族人在嘉庆十九年(1814)重为顾、俞墓立碑时,确乎无从获取更准确的祖上资讯,反而极易受到某些史籍如嘉靖志之类的误导,由此铸下大错,也为顾成墓的所在增添了更多的疑云迷雾。

至于贵阳说,窃以为,最关键的错误应源自康熙《贵州通志》(乾隆版通志之误可能即袭自康熙通志)。但康熙通志有前后两部,一为贵州巡抚曹申吉主修,成于康熙十二年(1673),凡三十三卷,称为前志;一为贵州巡抚卫既齐重修,凡三十六卷,后任巡抚阎兴邦补纂一卷,共三十七卷,刻于康熙三十六年(1697),是为后志。巧的是两部书的主纂之一都是吴中蕃,所以前引唐莫尧先生之文中,即认为是吴氏“在康熙志中记上一笔‘镇远侯将军葬于府城西门外,法云庵后”。因手边无书无从查对,不知莫尧先生所引出自哪一本康熙通志。但从吴中蕃《夏国公顾成志石叹(在厉祭坛)》一诗看,其中“西风吹土土花碧,野寺墙阴积片石。闲搜细扪读未尽,知是前朝隧中碣”等数句,实已道出他所叹咏的“志石”出自被毁的“野寺”,而“隧中碣”三字也不一定说的就是墓碑或墓志铭,而更大的可能是由大学士金幼孜撰写并刻立于夏国公祠中的“夏国公祠记”碑文?明末清初的贵阳曾累遭兵燹,除天启初的奢、安之乱外,还有南明时入黔的大西军兵祸,两次大乱都曾给贵阳城带来浩劫,夏国公祠很可能就在这两次大乱中被毁(乾隆志载已毁)。所以吴氏所见到的“顾成志石”已是掩埋在一片废墟乱石中,并因此而将之误认为是顾成的墓葬所在也未可知?不过,吴氏既是贵阳人,又焉有不知夏国公祠及其记文之理?似此,则真不知康志之误从何而来?“法云庵后”之说据从何出?姑存疑俟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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