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荒山
——读苏乙长篇小说《十里荒山》

2016-12-08 06:27傅小丽
湛江文学 2016年6期
关键词:荒山小说

※ 傅小丽

那一片荒山
——读苏乙长篇小说《十里荒山》

※ 傅小丽

有幸参加廉江市文联组织的文学青年茶话会,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胖墩。说是一个肉团一点也不夸张,你看那圆圆的脸蛋像一只猪仔,肉嘟嘟的,把两只眼睛挤成一条小缝,嘴巴则被挤成一个小圆圈,活像一个句号。

你不能想像,长篇小说《十里荒山》就出自眼前这个矮小敦实的肉团,犹如茨威格笔下的侏儒——托尔斯泰。是的,你没有听错,主题深刻的《十里荒山》就是这个胖墩——苏乙的处女作。

之前只看过他的短篇《农民老杨》《屠夫九叔》,还有散文《安铺老街记忆》,被他朴实而深刻的文风吸引了,于是很想看一看完整版的《十里荒山》。苏乙答应送我一本,但茶话会上没有带来。后来有一同事上廉江,便托她给我捎了一本。素雅的封面,打开扉页,“小丽女士雅正”,呵!我迫不及待地粗略翻了一遍,意犹未尽,又回过头细细品味书中的精彩片段。

小说以粤西山区的发展变化为背景,叙述了雅嘉学校的三十年沧桑。

人物是小说的重要要素之一,《十里荒山》塑造了柯柏才,还有以校为家的曹有法、得了血癌仍念念不忘给孩子们上课的郑丽涛、宁愿舍弃爱情和优越条件投身乡村教育的孙燕、舍身救人的林木森,还有反面人物季日清、全董等形象。

小说的主人公——普通的民办教师柯柏才是一个正直的汉子。负责大队计生工作的时候六亲不认。后来做了教师,先人后己,两次将来之不易的民转公指标让给了更需要这个铁饭碗的同事郑涛、何一健。工作上尽职尽责,通过课余家访了解孩子的家庭情况,并尽己所能帮助他们解决生活、学习上的困难,甚至拿出自己可怜的工资替孩子抵学费。在风雨交加中护送留守孩子回家被崩塌的墙体压埋导致截肢,后来装上假肢后又重返讲台。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一生。

值得一提的是,苏乙笔下的人物并非十全十美的英雄形象。比如柯柏才做计生工作时鲁莽的土匪特质,连不孕不育的老百姓也要捉去结扎,捉不到人就把值钱的东西搬走。刚走上讲台时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了无辜的学生一巴掌,处理问题简单粗暴。态度有了转变是后来参加了教学教育工作培训,开始认识到以鼓励为主的赏识教育在教学中的重要性。之后把这种教育理念运用于工作实践中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后来做政教工作更是游刃有余。这是一个优秀教师的成长历程。

而林木森在大家的眼里也不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而是出了名的“留学生”“林木头”“木头林”,他老实憨厚,甚至有点迟钝,上讲台做题引起满堂哄笑。但他是个热心肠,经常在河岸发大水时背比他小的同学过河,在同伴落水的一刹那果敢入水,没有犹豫。

苏乙刻画的是普通的平凡人而非神人,这些人物身上的小瑕疵非但不会影响他们在读者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反而使人物更加真实丰满,更能打动人,如鲁迅笔下那个在床上摆“大”字的长妈妈。

茶话会上,青年作家谢振问小说里的人物在现实生活中有没有原型,苏乙说主人公柯柏才有他堂兄的缩影。其实作为一名人民教师,苏乙也是这么做的。当他看到学生在饭堂里只打了一块米饭淋点菜汁而偷偷躲在饭堂角落里吃的时候,当他看到学生失去双亲而跟随年迈的奶奶一起生活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帮助他们,在物质上力所能及,在精神上给予更多的关心和鼓励。

小说对季日清、全董俩人的讽刺是显而易见的。全董对教育是全不懂,一起学生宿舍失窃案的简单处理暴露了他的无知。季日清把精力放在“研究人性弱点”和拍马逢迎上。他蹩脚的国语常常在当众讲话时引来满堂哄笑,与校长公费旅游嫖妓还闹了笑话。季日清、全董的言行正是社会上教授化身禽兽猥亵女童等败坏现象的反映。

小说朴实的语言反映的主题却是发人深省的。十里荒山,荒芜的是教育。正是山区教育资源的贫乏,在鸟不下蛋的山旮旯才出现了研究种植的、畜牧的来搞教育,季日清被贬到这里来竟然是因为作风问题来此避风顺便“净化心灵”的。让完全不懂教育的人来搞教育,后来季日清做政教主任时以暴制暴的方式不仅不能处理好学校的政教工作还闹出了人命,这是教育的悲哀,也是来自十里荒山的叩问。

小说的人物描写不乏精彩之处。管区书记刘同庆的秃头、林木森的瞎眼母亲,对马(冯)校长的马脸更是有一段生动的描写:“校长的脸特别长,嘴离鼻子远,两瞳的距离大,像马眼一样长在脸的两侧,走路时大概因为无法看清前面的路,所以头永久性保持45度斜着走”。

苏乙在小说中也很注重环境描写。在林木森等被大水卷走后这样写道:“清清河流,夏天的晚风在轻轻地吹,白天着火的太阳一下子直射进河床里。河水一浪浪推到沙滩上,然后一点点地把沙子带走。”此处环境描写表达了对三个年轻生命逝去的叹惋。曹有法在风雨夜中查看破烂不堪的教室不幸倒下了,“那支手电筒在雨中闪亮着……那根旗杆上烂蕉叶似的五星红旗高高在飘……”悲凄的气氛不言而喻。何一健迫于柯丽丽土匪父亲的压力不得不忍痛向恋人提出分手时,那首山歌又回荡在河面上:“阿妹过来,爱涯唱山歌你就过来……涯一见妹心就会开,梁山伯也爱祝英台。阿妹过来,梁山伯也爱祝英台。”“天空无边无际……只飘过几朵无精打采的云。桥底下的水流哗哗而下……”矛盾和无奈的心情可想而知。郑丽涛带着对孩子、对恋人、对生命的无限不舍走了,“如同含苞欲放的花蕾,还没绽放就匆匆凋谢。”“墙壁上一只蚂蚁被蜘蛛网网住了,它垂死挣扎,始终表现出对生的强烈渴望。”表现了对生命无常的无奈和深深遗憾。

小说朴实的风格还在于作者善用口语和俗语,如“有情饮水饱”“人情紧过债”“山高皇帝远”,说季日清被贬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说民办教师“穿着龙袍不像太子”,还有“外面的龙床不如家里的狗窝”等等,这样的俗语在苏乙的小说里俯拾皆是。

在茶话会上苏乙与大家探讨写作技巧的时候说到一点就是少用成语。成语在苏乙的作品中也确实少见,比如柯柏才第一次走上讲台遭调皮捣蛋的几个小鬼拆台时,书中是这样写的:“在我们唱读的过程中柯柏才三次偷偷看了手表……十指紧扣放在胸前,然后放下来,再扣上去……”这一细节描写仅仅通过几个动作就把人物手足无措的尴尬形象地表现出来。

苏乙很注重文章的细节描写,《屠夫九叔》中精明的九叔秤肉的细节给人深刻的印象,也可见作家观察的细致。苏乙的小说写得真实感人,跟他善于细节描写是有很大关系的。

苏乙还是个善用比喻的高手。小说中这样形容九娘“身体像熟透的稻谷饱饱满满的”,这样形容九叔的初恋“特别是那灿烂的笑容,仿佛那一片油菜花一样美”,这样形容小草“绿得发光,像待嫁的姑娘一样令人赏心悦目”。还有冬天里,耕牛拉出来的粪便“像刚从蒸笼里蒸出来的馒头,正冒着烟圈”。苏乙对乡村生活之熟悉,连比喻也沾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写大爷爷大奶奶年轻时的云雨之欢不乏精彩,“就像家门口那张池塘被无雨的夏天干涸龟裂了……绻缱一夜,几番风雨……大地就像经过一个晚上的暴雨扑打,干硬的黄泥吸收这一整夜的雨水,变得松松软软了。大爷爷早早起床……睡眠不足却显得格外精神,像雨后的天空总是干干净净的,空气格外清新,周围万物都充满了生命力。”写九叔初恋的感觉“当他粗大的手碰触到她嫩滑的小手的时候,他立即感到一股寒流从脚尖传到后脑门,像闪电一般极速,仿佛身体每个感官神经都经过强烈的震荡,那感觉难以形容却很美妙。又像一条神经闪电般快速由她的心脏直接穿过他心脏,令他心脏怦怦狂跳不止。” 曹鹏弟弟“鼻孔里的两根伸缩性良好的像蜂蛹一样的‘二龙吐须’有节奏地忽隐忽现。”季日清在学校开学大会上发言,底下的孩子们“把肚子憋得鼓鼓的……接着又像一个大气球被针刺了一样,‘嘣’的一声笑爆。” 柯柏才护送孩子们行走在风雨中“雨衣是用肥料袋做成的。风很大,体型偏瘦的人走在公路上,像武侠小说里描绘那些懂轻功的武功高手一样,飘走在水面上……”像这样的比喻在苏乙的小说中随便都能找出来,这些比喻使小说的语言更显生动了。

苏乙朴实的语言中不乏其特有的“苏式”幽默,即使是写山区村童的荒寒也是如此,如牛汉回忆他的童年“就像德国卜劳恩的《父与子》,不过看了让人很难笑起来”。读来是辛酸。幽默运用于反面人物就变成了辛辣的嘲讽。说季日清空虚无聊就爱“研究人性弱点”(背地里说人坏话)。人民公社化时期说集体劳动时不学会抽水烟筒就找不到偷懒的理由,苏乙这样调侃:“据说前些年农药杀不死病虫,反而在庄稼里集体抽烟能杀虫,那几年的粮食还增产了。”

廉江市作协主席董坚这样评价苏乙的语言“平实而幽默诙谐,行文潇洒而有节制,朴素而不乏机智”是再中肯不过了。

我将把苏乙的这本《十里荒山》与那本书页已经泛黄的旧版《红楼梦》珍藏起来。

长时间的读书写作加上肥胖,苏乙犯上了严重的颈椎炎,据说他是趴在床上完成了这部长篇的。愿他有个健康的身体,才能更好地继续他的文学创作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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