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
1937年的初冬天气格外冷,没进腊月门,人们就把棉衣紧紧裹在身上了。一大早,两个伪警察吆吆嚯嚯来到二户来村西头的一户人家院内。“老白头儿,傍黑儿让你家老大去警察署堆柴禾,别忘了啊!”说完俩人转身走了。
“这帮狗仗人势的家伙!动不动就让人去出工。”屋内传出一个年轻男人气愤的话语。
“孩子,没法子啊!这些天那两个狗东西盯上咱们家了,不去不行!”炕上穿黑麻线大襟棉袄的女人边说边瞅着坐在炕沿上的儿子。小伙子叫白启明,身材魁梧,穿着带着补丁的黑粗布棉袄,腰间用绳子捆着,眉宇间透出一股倔强气。
“老大还是去吧!”老白头把着门框劝儿子。
小伙子气愤地说:“干活行,可那个地方不是人呆的地方。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总有一些人被五花大绑的运进宪兵队,还有女人和小孩儿。”
“到了那个地方还有个好?真是作孽啊!”启明妈望了望窗外,叹着气说。
天空乌云密布,大地好像被一只倒扣的锅底罩住,压得人胸口喘不过气来。启明迈着沉重的脚步朝村口走去,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不知今天又会看到什么场面。
警察署高高的围墙上罩着铁丝网,铁大门仿佛一张巨口要把周围的一切全部吞噬进去。门口站岗的两个警察看见启明过来,其中一个招手把他带到院内。院内靠墙的地方堆着一大堆柴禾,柴堆旁边站着个戴皮帽子的小伙子。启明一眼就认出:这不是同村的林三儿吗?往日林三儿爱说爱笑,性格很是开朗,可今天一脸严肃,眼神更有些异样。看那伪警察走远了,林三儿凑到启明跟前小声说:“坏菜了,最近抗联的密营被小鬼子盯上了。连那些和抗联有瓜葛的百姓也遭了殃。没听说吗?有家姓侯的给抗联送过一袋子苞米,结果全家老小七口都被鬼子给杀了。最小的孩子才三岁啊!密营附近的高俭地和仙人洞的老百姓经常被抓。这些日子鬼子抓到了几个抗联战士,听说都被送到县城宪兵队了,还有个大官被送到奉天军事法庭了。”
“别说了,咱俩赶快干活吧!”启明低声说。
干了约有三袋烟的工夫,大门外响起了汽车的马达声,启明与林三儿不约而同直起身子,惶惶不安地对视了一下,转身向大门外望去。只见一辆卡车开进院里,车厢板哐当一声打开了,两个人被日本兵从车上推搡下来。俩人身上捆着绳子,低着头看不清脸。一个日本兵向一个从屋里走出来的军官汇报,呜哩哇啦不知说什么。忽然听见那个军官一声喝令,说着用手指指那两个人,又指指不远处的狼狗圈。
“操你祖宗,丧尽天良的小鬼子!”“你们这些没人性的东西!早晚不得好死……”那两个人明白怎么回事后大声吼着挣扎着。随即上来几个日本兵,拖着两个人直奔狼狗圈。
狼狗圈里的狼狗听到声音仿佛知道晚餐来了,顿时狂吠起来。叫声瘆得启明和林三儿头皮发麻,心脏像被捏住似的窒息得喘不上气来。
“哎呀!妈呀……”狼狗的声音渐渐小了,撕心裂肺地惨叫声直往人耳朵眼里钻。启明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快要冻结了,有劲使不上。两人颤抖着身体瘫坐在柴火垛上,一步也挪不动了。
又过了两袋烟的功夫,狼狗圈里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剩下狼狗的撕咬和呼吸声。这时,启明才感到胸口的剧烈起伏。他不知道自己和林三儿是怎么把柴禾堆起来的,他下意识地看看狼狗圈,转身和林三儿逃也似乎地离开了这个令人恐怖的魔窟。
天阴得像泼了墨,冷飕飕的西北风刮在脸上也没觉出来疼。几片雪花飘落下来,惨叫声在俩人耳边响了一路。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
吱嘎一声推开院门,启明这才缓过点神来。进了屋内一头栽在炕上,嚎啕大哭起来。
“老大,这是咋的了?”启明妈放下手中的针线慌忙问儿子。坐在炕梢的老白头预感到了什么,忙说:“肯定是出大事了!”
“妈,太残忍了!我怕啊!”启明哭着把刚才的一切诉说一遍。
借着煤油灯,老白头点了袋烟,低着头大口大口吸着。
屋内沉寂下来。
“孩子他妈,赶紧收拾东西,准备搬家!这地方没法呆了,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送命!”老白头把烟袋锅往炕沿上一敲,没想到咔嚓一声烟杆断了。
第二天一大早,启明全家搬到深山里。不久,启明投奔了老秃顶子山上的抗联。后来听说,在一次攻打二户来警察署的战斗时,狼狗圈里的几条狼狗被一个抗联战士用柴禾全烧死了,惨叫声传出了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