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亮

□邵昌玺

圆月亮

□邵昌玺

刘阿姨老来俏，年轻时素面朝天，老了竟描眉画眼。老伴儿宋春生看不惯，说：“作吧。”

刘阿姨不屑地说：“你懂啥？这叫生活，生活本身就是五颜六色的，跟年龄无关。”

老宋话少，低头不语。

刘阿姨没能成功点燃老宋的斗志，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话语间也软了下来：“咱这一辈子啊，还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年轻时苦点累点，老来得福，谁不羡慕咱？一儿一女，双双出国，事业有成。”

确如刘阿姨所说，老两口现退休在家，小日子过得很滋润：早上晨练，晚上遛弯儿，一日三餐，荤素搭配。儿女也争气，都拿到外国的绿卡。用刘阿姨的话说：“这么舒坦的日子，必须作。”

一天晚饭后，老两口一起去遛弯儿，遇到同事老孙。老孙也遛弯儿，牵着一条狗，一身雪白的毛，很是可爱。

刘阿姨抱起小狗，跟老孙聊起来：“这狗很招人喜欢。”

“是啊，女儿平时工作忙，不能经常过来，就给我买了这条狗，说是陪我逗乐。”老孙咧嘴笑着，满脸的幸福。

刘阿姨眉头微皱，还是客套地跟老孙道了别。

第二天，老宋正在书房练字，就看到刘阿姨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赶回家，提着一只笼子，里面趴着一条雪白的小狗。

“你咋把老孙的狗带来了？”

刘阿姨撇着嘴说：“你仔细看看，这能是老孙家的土狗吗？这可是纯种的萨摩耶犬，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我找熟人买的，还花了一万多呢。”

老宋摇摇头，无言以对。

此后，刘阿姨就把描描画画的心思全用在了小狗身上。她给狗取名雪球。白天抱着，晚上搂着，如果不是喂狗粮，她恨不得把吃的放在嘴里嚼嚼，再喂给狗狗。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刘阿姨的精心照料下，雪球茁壮成长。又一次遛弯儿他们跟老孙相遇，两只狗一比，果真不是一个档次。

老孙说：“这狗好啊，从哪儿弄的？”

“女儿从国外寄回来的，纯种。”刘阿姨张口就来，然后迅速给老宋递了个眼色。老宋欲言又止。

“到底还是外国的好啊，这皮毛又滑又亮。”

听着老孙的称赞，刘阿姨嘴角微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回到家，老宋问刘阿姨为啥撒谎，刘阿姨辩称：“没骗他啊，这狗本来就是从国外空运来的。”

老宋无语，转身回屋睡觉。

刘阿姨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把雪球抱在怀里，拍打着说道：“雪球乖，洗澡澡，洗完澡，睡觉觉……”

自从有了雪球，刘阿姨遛弯儿遛狗成了习惯。老孙也遛弯儿遛狗，两人经常能碰上。可是，有一天，老孙遛弯儿时没带狗，被女儿搀扶着。

刘阿姨关切地问道：“咋了？”

老孙说：“唉，看来真老了，前几天血压突然升到一百九，幸亏女儿住得近，把我及时送到医院，医生说是急性脑血栓，如果送得晚，可能就没命了。”

老孙之后出来遛弯儿，都是由女儿搀扶着。刘阿姨依然热情地打招呼，然后，呆呆地盯着父女俩的背影老半天。

也许是受了老孙身体变故的刺激，刘阿姨果断办了一张健身年卡，每天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一个月下来，成效显著，不仅脸蛋红扑扑，身材也更加苗条，用老宋的话讲就是“看背影就像是十八岁”。

刘阿姨听后不服气：“就是看正面，咱也不怕。”说完，她拿起化妆包，描描画画，拍拍打打，不一会儿，还真捯饬得鲜眉亮眼。然后，套上大红收腰的风衣，穿上高跟镶钻的皮鞋，戴上墨镜。

老宋说：“这是要跟地下党接头？”

刘阿姨扑哧笑了：“接啥头？走，遛弯儿。”

老宋就像遭绑架似的被刘阿姨挽着胳膊。深秋的公园里人影绰绰，一轮明月当空照。

月光洒在刘阿姨婀娜的身段上，迎面走来的老孙父女俩竟然没认出来。老孙高呼：“老宋，女儿回来啦，陪着遛弯儿呢，好啊。”

老宋刚想张口，刘阿姨狠狠掐了一把他胳膊上的肉。等老孙父女俩的背影越来越小，刘阿姨抬头望天，开口道：“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老两口慢慢走着，耳边不时传来秋虫若有若无的吟叫……

回到家，刘阿姨脱掉一身时髦的装扮，甩掉高跟鞋，坐到阳台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天空，轻声道：“外国也有圆月亮吗？”

（原载《百花园》2016年第3期 黑龙江姚志德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