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帝权的非领土权力维度浅析

李哲夫

在使用领土权力的时候，美国最强调的是所谓海上通行自由，而在使用非领土权力的时候，美国需要的则是非政府组织在别国的活动自由。

卡赞斯坦对美国帝权的研究可谓鞭辟入里，入木三分，他既指出美国帝权包括领土权力和非领土权力这两个维度，又进一步指出这两个维度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时代条件和不同的国内政治联盟状况下会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从而呈现出一主一辅，交替突出，轮番充当主角的现象。但他也明确认为，就总体而言，美国帝权的非领土权力在大多数的时间和范围里发挥着核心作用。

在卡赞斯坦看来，这是因为，美国是世界政治中的一个例外，推行普世主义的美国制度和价值观，是它神圣而不可移易的独特使命。因而它的着眼点就不是要日益扩大自己的国土和建立大量的海外殖民地，而是要“普世共国”，开启所谓世界民主国家不断扩展的新纪元。正由于此，在美国历史上，曾因完成了在美洲大陆开疆拓土事业，被称为是“美国俾斯麦”的詹姆斯·波尔克总统，居然在华盛顿广场上连一座纪念他成就的纪念碑都没有，并在美国的集体意识中被几乎完全忘掉。而世代相袭的却是美国要“给人类树立一个崇高的新榜样”（华盛顿语），要建立“一座人权的丰碑”，让圣火“从这里出发点燃地球上的其他地区”（杰斐逊语），从而使美国成为这个世界新的“耶路撒冷”，新的“山巅之城”。

我们还真不能低估这种价值观和目标指向对美国政治的影响力。诚然，在美国，历来存在所谓现实主义和自由主义两种政治传统，现实主义毫不掩饰地声称，一切以美国的利益为取向，而自由主义则表明，他们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以美国的价值观为最高原则。以往，我们总觉得后者有些虚伪，是挂羊头卖狗肉。现在看，这种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无孔不入地渗透进美国非领土权力的方方面面，成为它在世界各地攻城掠地的一个利器。这已经是一种货真价实的政治目标，而不能简单地把它看成是一种可以随时转向的政治手段和政治策略。

这种非领土权力本质上具有无限的向外扩张性。只是由于时移世变，美国将不能再仿效昔日大英帝国用直接军事控制和建立殖民地的办法来维持帝权，而更多的是采取根植于相似的价值观于他国，并相应地建立一些体现美国意志的国际制度来实现。

向他国根植价值观，当然不能无足而行、无翼而飞，它要依赖于一定的渠道和载体，这就是美国无所不在的各类跨国组织，正是它们承担着价值观传播的使命。“这些跨国组织都是从美国的各种政府和非政府组织演变而来的”，从这一意义上，“与其说美国扩张的基础是对外国人民和资源的控制，还不如说是对美国人员和资源的部署”。现在我们应该明白了，打着各种旗号在世界各地进行各种活动的诸多美国非政府组织，它们的核心使命是什么了。我们当然无须对它们一律拒之门外，但在同他们进行交流和交往的过程中却不应失去应有的警惕。

卡赞斯坦说得十分清晰：“美国扩张一般不谋求获得外国领土和控制权，而是要渗透到外国社会，并获得在那里自由活动的能力。这种形式的扩张是美国扩张的精髓，呈流散状和多元化。”在使用领土权力的时候，美国最强调的是所谓海上通行自由，而在使用非领土权力的时候，美国需要的则是非政府组织在别国的活动自由。可以说，两个自由相互配合，彼此援手，共同保证美国帝权的实现。

建立国际制度，是实现美国帝权的又一重要支撑。过去大英帝国在帝权制度上投资甚少，以致在维持其帝权秩序的时候，要么成本太高，耗力太大，要么捉襟见肘，力不从心。美国总结了这一教训，在制度建构上十分用力，企图用制度规范帝国秩序。这些制度包括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等，有学者甚至将这些制度称为是美国的“宪政秩序”，它们是美国帝权在国际层面的基础架构。卡赞斯坦认为，“通过这些制度，世界政治中最重要的民主资本主义国家‘应邀加入了美国帝权”。由于它把“自由主义价值观和帝国统治融合在一起”，因而把它称之为“帝制共和国”也是“非常恰当”的。

对此，我们应当用两分法的观点来看，既要看到这些国际组织和国际制度为美国帝权所操纵、所服务的一面，也要看到它在维持当下国际经济和政治秩序方面尚有不可缺少的一面。作为后发国家，我们只有加入其中，利用其与我有利的一面，才能更好更快地发展自己，只是与此同时不要忘记它本质属性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