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号

申平

他从部队复员回家乡的时候，除了穿回一身黄军装，再就是带回了那把闪亮的军号。

他说他在部队上是司号员，军号一吹，千军万马就会冲锋陷阵。还有熄灯、起床、集合、行军等等，都是他用军号指挥的。

村民听了都笑，当面说你可真是了不起，背地却说看你那点小个，还没有摞起来的三块豆腐高，除了按首长命令吹吹号，别的你还能干什么！

他的绰号就叫“三块豆腐”。

因为个头矮，力气小，干活俩不顶一个，生产队就派他到后山去护林。

在后山的林地间，靠着一面土坡，队里给他搭了一间小屋，他就在这里安了家。

每天早上，他爬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吹响军号。

每当号声从山里隐隐传来，村民就说：听，“三块豆腐”又吹号了。吹得真不赖！也有人说：什么不赖，他是拿军号在壮胆哩！如果没了军号，他连一天都不敢在山里待。

为了验证一下，就有人上山去把他的军号藏了起来。

果然，失去军号的他一下子变得六神无主。30多岁的人了，哭得鼻涕老长，完全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而当军号复归，他抱着军号那个亲呀，絮絮叨叨诉说思念之情，样子很像个精神病人。人们就说：这“三块豆腐”，全靠军号活着呢！

日子一晃过去了许多年。这时的他，绰号已经成了“老豆腐”。他仍在看山，这片山林成了村里唯一的“集体财产”。山上的树木都成材了，有人粗略算了一下，木材的价值至少过亿。这首先当然要归功于“老豆腐”，还有他的军号。

这天夜里，村主任破例带着酒肉来看他，吃喝一番。临走，告诉他说，你今夜不用巡逻了，我来替你值班。起初，“老豆腐”的心里还暖意洋洋的。吃着肉，喝着酒，直说村主任真是个好领导。后来他出来撒尿，却发现情况不对。什么地方分明有锯树的声音隐隐传来。

不好！“老豆腐”立即操起军号，拧亮手电搜索过去。还真有一伙人在那里伐树，见他过来竟然不慌不忙。

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谁让你们来砍树的？

哦，你是“老豆腐”吧？谁，是你们村主任呗，你就少管闲事，回去睡觉吧！

不行，没有林业部门批准，村主任也没有权力砍树……

“老豆腐”，你别找死啊，我们可是给你们村主任送了钱的。你敢坏我们的事，整死你！

“老豆腐”矮小的身影往后退去。回答他们的，却是一阵激昂的军号声。可以听出那是紧急集合号，急切、高亢，划破夜空，震撼山峦，势不可挡！

那些人先是呆住，紧接着猛扑过去。老东西，让你吹！一阵疯狂暴打。但是不管怎么打，军号仍然在响，上前去夺，却怎么也夺不下来，军号仿佛就焊在了他的嘴上一样，不停地响。

一个歹徒挥斧砍去，人倒了，军号没声了，但是手依然举着，号仍在嘴里塞着……

案很快破了，歹徒和村主任都受到了法律的严惩。人们厚葬了“老豆腐”，陪葬在他身边的，是那把依然闪光的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