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残疾人理事的长

江泽明

当你面对这篇文章的时候，沙马友古或许已经从万里之外的英伦回到了祖国。

你要问，沙马友古是哪个哟？简答地回答你吧，他是我们四川省凉山州雷波县残疾人联合会的理事长。他本身就是一个残疾人，驼背，身高只有一米四四，但忙碌充实的工作为他带来的总是幸福的阳光。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当“官”，当的还是为与自己境遇相似的残疾人群体服务的“官”。

时常听人说，当官好啊，吃香的喝辣的，小车去飞机来，台子上叽叽呱呱，台子下有人捧场，风风光光，有头有脸有实惠，有劲扎的还要带携着三亲六戚鸡犬飞升，本分点的也会把自家小窝伺弄得温温暖暖四季如春。但是，你要是以这种心态和眼光看待我们的沙马友古，那你就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沙马友古同志从2007年4月27日生日那天“官”至正科级以来，非但没有享受到咱们想象的诸多“官本福利”，更多的时候是自己为难自己，无事找事干，不干成不罢休。为何？

他有自己的一番“理论”：理事长，理事长，只有理事，人才能长；理事长，理事长，只有理事，命才能长。粗粗看，这有点绕口令的味道，然而你要是当面听到，就好理解了。那句子中，分号前的“长”读涨，成长的意思，分号后的“长”读场，寿高的意思。这是他“四十不惑”的思想精华，是他说服自己和安慰家人的依据，也是回敬亲戚和朋友的“台阶”。

他的这个高论，其实早在2003年的那个生日，就忽然萌发了。就是那天，他调县残联工作，担任副理事长职务。兴奋和激动让他半夜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思前想后，就拿“理事长”三个字玩味了半宿。要是自己不好好地理着事情做，能走出莫红成为为全县残疾人群体服务的残疾人吗？

“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我坚信，扶残助弱是我一辈子的事情。”沙马友古这样说，眼眶中有晶莹的光泽。话毕，他的办公室又静悄悄的了。

2016年10月16日，是一个星期天。在与我独处的此刻，我知道他的内心很难平静。这样的采访，已经十次有多。而每次采访，他都要在自己历经的苦难长河里泅渡一番，继而从过往的坎坎坷坷中寻找“开弓没有回头箭”的源头活水……

“沙马骆驼”

沙马友古的出生地，是雷波县莫红乡马处哈村。那里山高坡陡岩石硬，地广人稀物产薄，寨子好像是挂在岩壁上的，早些年盛传，曾经有上海知青玩的篮球滚下千米掉到溜筒河漂到了金沙江。

沙马友古出世的1975年，正值“文化大革命”后期，“运动”不断，人心恓惶，村民们虽然口头上天天喊着“抓革命、促生产”，现实却是“抓革命、耍伸展”，开会喊口号学文件“斗私批修”，一晃就是一天。人哄地皮，地哄肚皮。苞谷、洋芋、荞子是主食，一年四季的当家菜都是圆根萝卜酸菜汤，过彝历年杀猪成为每个孩子最大的期盼，而请毕摩驱邪祈福宰羊则是再穷的家庭也要咬着牙操办的。猪牛羊马是一个家庭的主要财富，为了防止夜里被盗，就人畜共居一室，闹嚷嚷、臭烘烘，蚊子叮、跳蚤咬，白天的放牧就是每家小孩的当然事儿。上学读书？那是太遥远的梦想。

然而，沙马友古的母亲吉伙阿马不这样想。她好歹也是当地大户人家的女儿，尽管没有人告诉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道理，但心里清楚：娃儿不上学就不识字，不识字的娃儿长大后很难走出大山，就不会有大的出息。于是，她坚持要让自家的孩子去读书。何况，6个儿女中，排行老三的沙马友古自小机灵敏捷，人见人爱，说话办事，有板有眼，是这个家的希望。

令这个农村妇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沙马友古12岁时莫名其妙地患上了脊柱病，一家子耗尽经济和精力后，儿子成了驼背！背地里，她悄悄落过多少次泪啊，自己本已不幸，身患小儿麻痹症，行动不便，怎么厄运又降临到可爱的儿子身上？但她没有退缩，给自己打气，给儿子鼓劲，“好好读书，你的明天会比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要强。”

但是，在学校里，同学们拿他的残疾取笑，叫他“沙马骆驼”。他很憋屈，幸亏细心的老师发现后及时给他安慰和鼓励，才让他走出了心理阴影而专注于学习。“所以，我现在特别注意帮助我们的残疾朋友，让他们勇敢地面对他人的冷嘲热讽，不被那些绰号、小名扭曲了心理，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沙马骆驼，你爱叫，就叫吧，这是为我个性化定制的名称，非我莫属！”

我的未来不是梦

“妈妈不识字，但她有文化。她慈祥，伟大，是我最敬重的人。”沙马友古说。

1999年，沙马友古毕业后被分回雷波县莫红乡担任民政助理，主要负责救灾救济和办理残疾证的工作。他有着困难群众救灾救济发放的提名权，却把原本在名单里的母亲的名字给删掉了。母亲知道后，非但没有责怪他，还时不时夸奖他，“要是手里有了一点权，就忙着优亲厚友，那这种人迟早要摔筋斗。你的路还长，把脚步走稳。几十年都过来了，我不在乎那点补助。”

就这么一件小事啊，沙马友古时常在记忆里翻晒。每一次回忆，都是那么温馨。他深深地体会到：伟大的母亲，不仅在乎子女是否温饱、有无疾病，更在乎的是子女是不是具有一颗善良的心。

63岁，母亲的生命定格在了2010年12月4日。“我相信，你会用对待我的心，对待其他残疾人的，看管他们、照料他们，我在那边就高兴了。”母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留下了她的遗愿。

是啊，从参加工作开始，沙马友古就天天哼着歌曲《我的未来不是梦》，认认真真做着自己的分内之事。他一个人开展了“一站式”服务，免除了乡里各村残疾人办证件时到区工委和县城申请、交材料的奔波之苦；为了及时发放救济粮，在妹妹去世当天回家守夜后，他凌晨4点走几个小时山路赶回乡上……他的兢兢业业和无私奉献，大家看在眼里，记在心头，连续3年把他评为优秀干部。2001年，他被调到莫红区工委，担任文书工作。那年，他入了党；他开始用200元的工资，资助两名学生上学；他策划并主持了莫红乡通车典礼。2002年，他因成绩突出，被借调到县工商联工作。

“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的过每一分钟。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凭着这首歌，1993年还在读高中的沙马友古夺得了雷波县首届青年卡拉OK歌手大奖赛亚军。其实大家不知道，他满怀深情的背后，是头一年，他的爷爷奶奶相继病逝后，父亲也因病离世，他的心里充满了悲伤和绝望，打算放弃学业，回家帮助母亲持家。母亲却不买账，“你回去读书！不读书，你这辈子、还有我们家，就没希望了。”

沙马友古怀揣着村支部书记和村主任给的20元钱，回到学校，发奋学习。小时候，他就跟着母亲哼唱彝族民歌和当时盛行的红歌，渐渐的，练就了一副好嗓子，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一些唱歌的技巧。一听到《我的未来不是梦》，他就深深地喜欢上了这首歌，仿佛那是为他专门创作的。不管后来喜欢的歌曲如何的越来越多，他都在心底珍藏着《我的未来不是梦》。

制度的爱才恒久

“正因为我是残疾人，所以我更懂残疾人的痛和苦。我要帮助他们，并用亲身经历告诉他们，只要有梦想并为之奋斗，就有希望。”沙马友古用自己战胜苦难的经历，说服了一个又一个陷入绝望的残疾人。无论骄阳似火的夏天，还是雪花飞舞的严冬，他都挺着再也挺不直的身躯，率领县残联的同事深入雷波的村村寨寨，为残疾人群提供“量体裁衣式个性化服务”。就这样，他的双脚丈量完了全县48个乡镇。

前面说过，在2003年4月27日生日那天，沙马友古被调任雷波县残联副理事长。三更半夜的，他因为兴奋睡不着而玩味起“理事长”的韵味。就在此时，他开始问自己，事该从何理起？情该怎样表白？于是拟定了自己的“施政纲领”和方法、步骤，也预料了可能会出现的几种结果。

首先得“建家”，让残疾朋友能够有个说说心里话的地方。沙马友古把重点放在了基层残联建设上，通过与相关领导和部门反反复复沟通，在全县48个乡镇均组建了残联，并且由县委组织部任命了48个乡镇的专、兼职残联理事长，同时在全县各个村（社区）建立了残协，选配了残疾人专兼职的委员，完善了基层残联组织网络，让全县每个角落的残疾人都能找到“温暖的家”。

“不是领导不重视，而是我们少请示；不是领导不理解，而是领导不了解。”怀着这种认识，沙马友古经常往县政府大院跑，见领导一有时间就抓紧反映情况。而且，每次去之前，都把汇报的内容精炼又精炼，推敲再推敲，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达到下情上达的目的。

“我是在替全县近两万残疾人说情，不是谋私利、办私事，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今天你不理解，明天我再来。一定要让领导觉得‘嗯，这件事非办不可为止。”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沙马友古凭借这种任性和韧劲，换来了县上对残联进行机构单列调整、充实人员编制、加强办公硬件建设等等。

沙马友古不满足于这些，他要让全县每个残疾人都能感受到党和政府的温暖。那么，全县究竟有多少残疾人呢？他们都是哪种类型的呢？

他组织开展了对全县残疾人的摸底调查。调查结果，全县残疾人达18000之多。针对不同的残疾人家庭，县残联开展了康复治疗、教育助学、维权保障、危房改造、扶贫帮助、就业培训、文体服务等行动项目。

“我的心再好，也只有一个人的力量。我想帮助的人再多，真正能帮到的也有限。我最富裕的是满腔热忱，让每一个残疾人都能感受到制度性温暖的满腔热忱。”这，是沙马友古的肺腑之言，没有丝毫虚情假意。

2005年雷波县“两会”上，沙马友古游说联络92名人大代表提出了《关于征收残疾人就业保障金的议案》。同年，县政府常务会议研究通过了关于征收残疾人就业保障金的方案。仅2006年，县残联征收的残疾人就业保障金达40多万元，远远超过了十几年来在几万甚至几千之间徘徊的数额，为全县残疾人的教育、康复、就业等工作提供了有力的资金保障。

2006年，顺河乡瓦屋村患先天性侏儒症的邓云源考上雷波中学，因家庭贫困无力供他继续读书，他的母亲颜忠敏到县残联求助。沙马友古实地调查后，决定每年给予邓云源1200元的补助，直到他大学毕业。由此，沙马友古萌生了县里应该出台一部相应的助学办法，帮助更多残疾学子的想法。长期努力的结果，2013年，县政府通过了《雷波县扶残助学暂行办法》，仅当年受益学生就达361人。

2009年春节，沙马友古到刘万滕家慰问。这一家4口中，就有3个残疾人。刘万腾不能外出打工挣钱，家里收入很少，但一家人被他照顾得妥妥当当，院里屋内打扫得干干净净。“我非常感动，突然想到这种护理残疾人的精神应该用一种制度给予补贴，让他们更有信心更好地照顾残疾家人”。2011年，雷波县残联在四川全省率先制定并实施了《贫困重度残疾人生活护理补贴办法》。《办法》规定：持有肢体、智力、精神、视力4类一级残疾人证和肢体二级残疾人证的残疾人享受这一惠残政策，补贴标准分别为一级每月60元、二级每月40元。《办法》实施以来，全县4619人次享受了护理补贴，共发放补贴资金500余万元。2014年该《办法》已在全省推广。“在一个国家级贫困县，提出这样的方案，是沙马友古的勇气，县委县政府的大气，给重度残疾人带来了极大的福气。”同事龙机博如是评价。

沙马友古任县残联理事长以来，雷波县共完成残疾人危房改造473户、农村残疾人技能培训861人、扶持农村残疾人居家灵活就业2853人、城镇残疾人再就业138名，“新农合、新农保”残疾人覆盖率达94.2%。全县残疾人事业经费累计达到3200余万元，年均增幅59.8%，增幅居凉山全州17个县市第一。

下一步，雷波县残联的工作重心是推进残疾人生活救助金的出台。沙马友古说：“护理补贴是给残疾人家人的，救助金是给本人的，概念不一样。只要能够帮到残疾朋友，只能说越多越好。”他还说，关爱残疾人不能靠一时的心血来潮，一定要用政策、制度去爱，那样才能爱得长久。

不忘初心勇向前

2016年，康复国际（RI）第23届世界大会在英国爱丁堡举行，10月23日，沙马友古作为代表启程前往。他是大会进百年的历史上第一位彝族代表。

肯定不是为了荣誉工作，但沙马友古的工作赢得了各种荣誉：他多次被评为县、州、省直至全国的优秀共产党员，省“人民满意的公务员”，2013年度“感动凉山”十大人物之一，全国第六次残疾人代表大会代表，全国残联系统先进工作者，其家庭还获评四川最美家庭提名奖、凉山最美家庭光荣称号。

他三次到北京，走进人民大会堂；两次近距离地见到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全国残联系统先进工作者表彰大会时，习近平总书记亲切接见了与会代表，并同他们合影留念。

6月29日，沙马友古参加了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音乐会“信念永恒”。“习近平总书记和我们全场3000多人一起高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旗帜飞扬，歌声嘹亮。那场面令人激动无比，我当时就流下了热泪。”沙马友古说，“习总书记和我握手的时候，我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力量，鼓舞的力量，前进的力量。”

7月1日，沙马友古参加了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大会，现场聆听习总书记的讲话。

回味起这次北京之行，沙马友古依然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我将牢记习近平总书记的‘七一讲话精神，不忘初心，继续前进，热爱残疾人事业，做好本职，尽心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