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一个不老的传说

文/萧晓红

毛姆：一个不老的传说

文/萧晓红

二十世纪的文学天空，群星闪耀。毛姆不是那颗最亮的，却是日月经天、江河流地中恒久璀璨的那一颗。他有如银河系里的白矮星，不以一时的光亮来耀人眼目，却以高密度、大质量来许诺未来，越来越灿烂。

毛姆一方面高调声称，文学创作是“最迷人的人类活动”；同时也毫不含糊地坦承，自己无非一个二流作家。恐怕毛姆也无法预料的是，时间流转之下，他未被湮没，反倒被不同时代读者的热爱模塑成了不老的传说。有几个基本事实，大致可以描述毛姆的文学影响：在世之时，他受追捧的程度足可媲美他所崇拜的狄更斯，长久地稳居一流地位。过世之后，他跨越时空的影响力更是超前显著。在日本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全民阅读调查中，最受欢迎的作家莎士比亚居首，毛姆位在其次。美国权威机构发布的世界范围最受欢迎的作品榜单中，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傲然百强之列。他的图书已在全球畅销近五千万册，好莱坞还在不断改编他的作品。

如果说，受得起时间淘洗的作家与作品方能位居经典之列，毛姆当是世界文学当之无愧的经典作家，他的作品无疑便是经典之中的经典了。毛姆在中国的影响极为深远，不乏超级粉丝。著名作家张爱玲一无避讳地说：毛姆是她最喜爱的作家；她的力作《沉香屑：第二炉香》就是以毛姆的笔法与文风为典范创作的。中国作协副主席、茅盾文学奖得主王安忆也对毛姆推崇备至，说他是史无前例的故事家，尤其激赏他细腻、简约的笔法与幽默、讽刺的文风。著名学者刘瑜和毛尖在批评界向以毒舌著称，对毛姆却网开一面，情有独钟。在刘瑜看来，毛姆对人性的深刻洞察无人能及，对人性鄙陋的辛辣嘲讽却能温暖人心，让人始终不舍对生活的热爱。毛尖说：“毛姆在传统和亲切之间做到最好，可以当你在文学上的亲戚。”毛姆不是那种让人敬畏的天才，却绝顶聪明，根本不缺让人着迷的天分，是人们无法不去亲近与喜爱的作家。

作为史上最受欢迎的多产作家，首先，他是个超级故事家。乔治·奥威尔说：“现代作家中对我影响最大的就是毛姆。对于他直言不讳、毫无矫饰地讲故事的能力，我是无限钦佩的。”他的作品有着黏人的特性——他像智慧调皮而有几分刻薄的老外公，娓娓道来的故事往往一气呵成，悬念自然，结构精巧，具有催眠般的神奇功效——就像一个魔术箱或是万花筒，令人无法掩卷。《赴宴之前》讲述了一个中产家庭等候司机接送他们赴宴的几十分钟里发生的故事，转瞬之间、不动声色之下，眼前风云突变。岳母戴上女婿送的带羽毛的帽子时不免睹物思人，却发觉女儿并无同感。妹妹提及世家关于姐夫死于感冒的疑问，要姐姐备好答案。姐姐不得已颠覆了丈夫在大家心目中好男人的形象，爆料他不过是无可救药的酒鬼的真面目。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酒鬼死在了姐姐挥起的兵器之下。斯人已逝，生活仍将继续。《穷乡僻壤》说的是好友意外过世，妻子无法忍受之下曝光了自己与他的私情。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两个家庭的平静和幸福就灰飞烟灭了。毛姆就像是湘西密林中的蛊师，他的故事有着蛊惑人心的诱人动能。

其次，他始终关注人性，对人性之陋、之恶极尽批判与讽刺之能事，同时又不无分寸，抱有情怀，以人性的成长与进步为指归。因此，总能在刻薄与辛辣之中让人心再得温暖。《贞德》讲述的是一个妻子肉体忠诚、精神出轨的故事。其中关于爱情与欲望关系的探讨，让人回味。在厌倦了的爱情面前生了欲望，却又将对欲望的恐惧视为贞德。殊不知，这种所谓贞德才是人生痛苦的真正祸首。《现实生活》说的是未成年的儿子离家后对老爸口授的人生三大金科玉律逐一加以违反，却意外全身而回的故事。这让老爸懊恼又无解：人生的准则到底是什么？

再次，如果你对下述名言不甚陌生的话，喜欢毛姆的第三个理由就诞生了：“月亮和六便士都在眼前，是为一份六便士的生活疲于奔命？还是为仰望心中那轮明月而有所放弃？”毛姆是欧洲文豪里少有的具有出世思想的人，乐于塑造这样的主人公：听从内心召唤，将对生命意义、自由价值等人生终极问题的追问进行到底，也就是毛姆说的那种将“美德”进行到底的人。在窘促的现实人生里寻找理想的出路，这是毛姆为我们设置的人生理想。在毛姆的小说里，我们容易以代入的形式，超越平庸琐屑的现实以哲思，试图超脱其中，试图找到自己的内心，找回曾经的理想。在《爱德华·巴纳德的堕落》里，高富帅爱德华·巴纳德因为家族破产，被迫来到太平洋的塔西提岛。本想努力奋斗后荣归故里、抱得美人归，未料逐渐厌弃了世俗的成功标准，追求起真善美来。未婚妻伊莎贝尔伤心之后，很快投入好友贝特曼的怀抱，过上了她想要的贵族生活。爱德华真的堕落了吗？成功仅仅只是物质的丰盈与充沛吗？或许，精神生活与物质生活的追求本无高尚与否的区别，只要你忠于的是自己的内心。

只要你不认为文学与人生无关，只要你不曾厌弃了文学，最好不要错过毛姆！

如果你恰好在心中有一片自留地，内心深处多少还对人生保有梦想和期待，请你一定不要错过毛姆！

如果你是那种洞明世事、眼光毒辣，尚且不曾厌世、对生活与人生仍有余爱之人，我相信，你无法不爱毛姆!

顺便说及的是，跟毛姆的小说一样，毛姆的一生跌宕、精彩、富有传奇性。“毛姆是下述一切的总和：一个孤僻的孩子，一个医学院的学生，一个富有创造力的小说家，一个巴黎放荡不羁的浪子，一个成功的伦敦西区戏剧家，一个英国社会名流，一个一战时弗兰德斯前线救护车驾驶员，一个潜入俄国的英国间谍，一个同性恋者，一个跟他人妻子私通的丈夫，一个当代名人沙龙的殷勤主人，一个二战时期的宣传家，一个自狄更斯以来拥有最多读者的小说家，一个靠细胞组织疗法保持活力的传奇人物，一个企图不让女儿继承财产而收养情人兼秘书（男性）的固执老头子。”也许可以加上一句: “一个尽享人间盛誉的超级自由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