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林 平
槐花红旗渠
文_林 平
编者按:“劈开太行山,漳河穿山来,林县人民多壮志,势把山河重安排。”这首激昂雄壮的歌曲,把我们带回到那艰苦创业的岁月。20世纪60年代,林县人民经过十多年的艰苦奋战,用一锤一钎在巍巍太行山上凿通了一条人工天河——红旗渠。如今的红旗渠自然风光奇异,人文景观独特,自然美景与民族精神完美结合,是现代工程史上的奇迹,更是当代红旗渠精神的摇篮。
槐花,一树一树的槐花,一串一串的槐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怒放争妍,有的隐匿叶间,有的热情洋溢,枝叶间闪着瓷白的光。一阵风吹来,花瓣纷纷扬扬,细碎的如雪花一般,簌然飘落。清新的花香弥漫着整条红旗渠、整座太行山,氤氲着山中的每一缕风、每一个人,真是五脏六腑都浸润于馥郁的清香中了。
那些白色的小精灵,飘落在渠水上,随水流向远方;飘落在画纸上,成为画面的一部分。写生人仿佛没有看见似的,继续画着水渠、山峰、树木、流水,如入无人之境。
这是我在林州的红旗渠创业洞前见到的情景。一老者坐在低矮的马扎上,静静地写生。一身深蓝色的衣服,头发稀疏,面庞黝黑,显然经历过长期的风吹日晒。膝盖上摊开一个大十六开的笔记本,一幅钢笔素描画已现雏形。蜿蜒的水渠,高耸的峰峦,层叠的岩石,苍翠的树木,笔笔勾勒出红旗渠的沧桑与活力。
画纸上的树木,该是槐树吧?那些摇曳的细碎儿,定是槐花了。
林州的大山,处处生长着并不高大、其貌不扬的槐树,多像太行山区生生不息的山民。一方水土养一方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林州人,骨子里该是有着槐树一样的品性吧?
早上才吃过槐花菜,上午即见槐花,且见槐花下的写生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攀谈中得知,老者姓牛,59岁,是平顶山的一个农民,打小酷爱画画,二十多年前发表过绘画作品,此后一直搁笔未画。最近他重拾画笔,独自来到几百里外的林州,第一次亲近红旗渠,一路写生,已画了四五幅素描。问他何意,答曰为以后创作积累素材。几瓣槐花飘落身上,老者雕塑一般凝重的身影竟然显得生动起来。
我不知道,时隔二十多年,老人为何重拾画笔,更不知道他重拾画笔后为何首选红旗渠。或许是听多了红旗渠的故事、感佩于那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吧?都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在世人的心里,眼前的流水却是有情的,它是滋养林州人生命的水源,也是滋养每一个听说过红旗渠故事的人心灵的水源。
不便过多打扰写生的老人,我默默地离开了。行了老远,转了几个弯,回眸间,透过槐树婆娑的枝叶,身披槐花的老人仍在一笔一画地画着,那么认真,那么全神贯注。只是不知,画上的树木有无槐树,缀着串串小白花的槐树,我早餐中食过槐花的槐树。突然就想,一条水渠,一群峰峦,漫山槐花,一个年届六旬的农民静静地写生,本身不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吗?
无独有偶,我想到了此前一天下午在林州遇到的另外一位老人,我下榻的太行春天酒店后面别墅区的一个保安。满口的林州方言,河南话掺杂着山西腔,淳朴、地道、土得掉渣,太行山的黄土一般,让人听得似清非清、似懂非懂,只能根据他的口音猜测他的意思。
老人告诉我:“你来林州,一定要去看看红旗渠。渠首很远,不过在这里也能看到红旗渠。出了酒店大门往右拐,遇到一个路口再往右拐,然后往左拐,再一直往前走,就能见到红旗渠了。”他特别叮嘱,这里的红旗渠不是景区,不用买门票。
当晚,我便与几个朋友踏着夜色,去寻老人说的红旗渠。不过两三里的路程,果然寻着了,在白板桥附近。只是,那段红旗渠与我心中的渠落差颇大,既不见巍巍崖壁,亦不见渠绕山腰,就连渠水也是浑浊的,不闻潺潺。我甚至对朋友戏说:“夜游红旗渠,山脚一水溪。”遂想,一定要找个机会去看看绝壁上的水、传说中的渠。
直到翌日上午,乘着习习凉风,来到红旗渠风景区,在悬崖绝壁上见到飘带一样的红旗渠、槐树掩映的红旗渠,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走进传说了。
红旗渠途经的悬崖,犹如层层梯田,每一层梯田都让人望而生畏。所有的崖壁,无一例外都是页岩,在水渠之上的山崖上堆积起来,层层叠叠,直立数十米乃至上百米,那么均匀,那么平整,仿佛神奇的巨手一层一层码上去的。有的页岩还探出身子,俯过水渠,似乎要飞身山下,惊险绝伦。有一处岩壁,从水面直立而上,足有五六十米高,我粗略数了一下层级,竟有46层之多,状如烧饼,层层叠加。倘有阳光洒落其上,再一点一点缓缓移动,不就是流动的时光吗?若用相机拍摄下来,图片取名“时光”或者“岁月”,该是多么恰当!
红旗渠,栉风沐雨,已然走过了半个世纪的时光和岁月。
时光无情,岁月不语,遗下这静默的山、静默的渠、静默的水、静默的风,以及水渠上下静默的槐树,那些寂寂绽开的小白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们就这样静默着,细数阳光,细数风雨,细数鸟鸣,细数流云,心中坦荡,与世无争。它们用静默表达着心声,用静默表达着夙愿,我似乎能听见它们怦然的心跳,和着我的心跳,在这大山深处的渠畔有力地共振着。
难以想象,当年的林县人在填不饱肚子的困难条件下,何以开凿出这条崖壁上的渠,艰苦卓绝,可歌可泣。一项宏伟的工程,往往靠的不是科学技术,而是人的意志。有了无坚不摧的意志,即便献出生命,都在所不惜,直至成功。
一路想着,已至青年洞前。见一烙画的小摊,能把留影烙印于瓷杯上,便跃跃欲试,在青年洞和山碑前拍了照。只几分钟工夫,照片便烙在了杯壁上,遂宝贝一样捧在手里,便觉一辈子都与这山这渠这树这花融为一体了,苍天不老,人生不衰。
入夜,倚在床头,忽闻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间或传来几道闪电,便想,酒店后面别墅区的那个保安老人,还坐在入口处吗?红旗渠畔作画的写生老人,又会栖息何方?漫山遍野无遮无拦的槐树,一树一树的槐花,该在风雨中零落了一地,或随渠水,已然流到我身边了吧?
这样想着,悄然入梦。午夜醒来,窗外黢黑,雨声已住,一首小诗冒了出来:
春末入林州,槐花笑山头。
雨夜谁低吟?渠水梦里流。
(作者单位:信阳供电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