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莉华+沈文科
摘要:俄罗斯在叙利亚危机中的博弈态势有一个变化过程:旁观期一被动期一主动期。从战略层次来看,当初俄出兵有着多重考虑,出兵既是对叙局势朝向自己不利变化的回击,也着重应对俄在地缘政治上面临的恐怖主义威胁和北约的军事压力。俄出兵从实际效果看的确取得了巨大成功,当然我们也要看到出兵潜在危险,而且出兵并没有使俄摆脱与西方国家的紧张关系,对油价的影响也微乎其微。
关键词:俄罗斯;军事介入;叙利亚
2016年3月15日,俄罗斯宣布从叙利亚撤兵。至此,长达近半年之久的军事介入正式告一段落。在叙危机中,俄如同一位象棋大师,持久而耐心地与西方大国周旋。随着内外环境的变化,博弈过程逐渐从不利于俄转向有利于俄。俄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出其不意出兵,从而在解决叙问题上成功扳回一局。因此,对俄在叙的军事行动,很多国际观察家褒奖大于批评。俄的行动不但使巴沙尔政府转危为安,也让俄在解决叙问题上获得更有力的发言权,扭转了俄自兼并克里米亚以来的外交颓势,并且利用叙这个抓手,成功地在叙乃至中东站稳脚跟,恢复了苏联时期的军事存在。但任何政策都并非完美,军事政策的负面影响尤甚。俄的军事介入也为俄带来很多不利影响,在俄整体对外战略上,此次军事行动的作用还是有限的。特别在应对北约国家咄咄逼人的压力层面,俄的军事行动并未真正转移西方国家的视线,未能缓和与北约国家的紧张关系。
一、俄在叙危机中博弈态势变化
从2011年3月开始到2016年3月俄宣布撤兵为止,俄在叙危机中的博弈态势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俄旁观期,时间从2011年3月叙危机爆发到2012年5月;第二个阶段是俄被动期,时间从2012年7月到2014年4月美国出兵;第三个阶段是俄从被动转为主动时期,时间从俄出兵到现在,并还会延长很长一段时间。
(一)俄在叙博弈旁观期
从2011年叙危机开始到2012年初的一年多时间内,尽管叙反对派从无到有,直至揭竿而起,但由于叙政府拥有压倒性优势,双方力量相差悬殊,叙危机开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并没有出现失控迹象,因此外界观察家普遍对叙局势保持乐观。据此,俄罗斯判断叙利亚不同于突尼斯和埃及,因为叙反对派力量非常微弱,只要阻止外部势力干预,就不会重蹈利比亚覆辙。尽管危机后不久4月29日奥巴马下令对叙进行部分制裁,欧盟也于5月6日开始制裁叙利亚,并在5月23日将巴沙尔列入制裁名单,然而俄认为这不过是西方国家对他国镇压国内反对势力做法的正常反应,对巴沙尔政权不会产生太大影响。俄只要在可能会对叙局势造成实质性变化的问题上坚守住底线,在其他问题上都可以妥协,从而既不与西方发生激烈对抗,也可避免国际舆论的指责。因此,在4月29日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上俄投票反对美国提出的谴责叙的决议草案,8月23日再次投票反对人权理事会关于叙问题的决议。10月4日,联合国安理会就法国、英国提交的关于制裁叙的草案进行表决时,俄依然明确表示反对。而在11月22日联合国大会负责社会、人道和文化事务的第三委员会关于谴责叙的决议上,俄选择弃权,紧接着在12月2日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召开的关于叙问题的第三次会议上,俄又对涉及叙问题的决议表示反对。这种看似前后矛盾的态度反映了俄在处理叙问题时灵活应对、张弛有度,一方面对可能会根本影响叙走势的决议坚决表示反对,另一方面对一些象征性决议持缓和态度。这样,既阻止了外部势力的干预,也不会让自己在国际社会中过于孤立。可见,这一时期俄主要利用联合国这一平台,阻止西方国家对叙可能的干预,而俄基本也没有插手到叙国内。
(二)俄在叙博弈被动期
这一时期,叙发生了两次比较大的危机:一次是人道主义危机,2012年5月25日发生的胡拉惨案和6月26日发生的哈马惨案;一次是2013年3月出现的化武危机,叙政府与反对派双方相互指责动用化学武器,挑动国际社会的神经。美国试图利用危机形成的舆论攻势,复制利比亚模式,军事干预叙利亚危机,推翻巴沙尔政权。同时,乌克兰危机开始酝酿,俄不得不将主要精力集中在与自身关切更大的乌克兰,因此一方面叙危机转向不利于巴沙尔政权的方向,一方面俄在外交上陷入乌克兰难以抽身,导致俄在叙问题上的博弈态势相当被动。2012年惨案发生后,美国态度开始变得强硬起来,7月11日美国国务卿希拉里首次表态巴沙尔政权失去合法性,8月18日美国总统奥巴马也首次表态巴沙尔必须下台。12月11日,奥巴马正式承认叙反对派之一的“全国联盟”,12日在摩洛哥举行的第四届“叙利亚之友”会议也正式承认“叙利亚反对派和全国联盟”为叙人民的合法代表。而俄一直坚持的在联合国框架下通过外交途径解决叙问题的政策,也因8月2日联合国及阿拉伯联盟和平特使安南的辞职陷入困境,并遭受质疑。同时,在叙国内,政治高层中也出现裂痕,8月5日叙总理里亚德·希贾卜(Riyad Hijab)叛逃加入反对派,此时叙危机出现失控迹象,开始向着美国主导的方向发展。
虽然在2012年就已经有很多关于叙内战中存在化学武器的消息,但问题并未凸显。直至2013年3月,由于相继发生几起大规模化武致死事件,化武问题才演变成危机。美国情报机构指责叙政府很早就已经开始使用化学武器了。由于叙政府确实公开存有化学武器,因此随着事态发展,形势开始对叙政府不利。面对世界舆论的批评,俄竭力缓和局势,派出调查组进行调查。调查结论称叙反对派也使用化学武器,然而美国拒绝接受。此时,美国已经开始决定绕开俄行动了,8月31日奥巴马正式向国会提交议案,要求国会授权对叙进行军事干预。化武危机让美国仿佛回到了2003年初对付萨达姆时期,似乎叙正在重演当时的伊拉克。直到普京9月9日提出“化武换和平”建议,美国对叙军事打击威胁才解除。
总之,这一阶段美国借助人道主义危机和化武危机,频频出击,希望能借此直接干预叙利亚,推翻巴沙尔政权。虽然局势发展到几乎令巴沙尔政权致命的地步,但是俄巧妙地利用软硬两种手段,化解了美国的出击,显示了高超的外交智慧。2014年4月,“伊斯兰国”(ISIS)问题凸显后,美国开始将重心转移到打击ISIS等极端恐怖组织上,叙危机进入一个新时期。
(三)俄在叙博弈主动期
从美国出兵到俄出兵中间相隔长达一年时间,就叙局势而言,俄完全有机会和借口出兵。然而,这期间因乌克兰东部顿涅茨克州和卢甘斯克州宣布独立以及马航MH17被击落等事件,俄被牵制在乌克兰。一方面乌东部地区的紧张局势难以让俄将主要精力用于解决叙问题,另一方面如果贸然出兵他国会加剧外界对俄外交政策扩张性的担忧。所以直到乌东部地区反对派和政府达成停火协议,西方对俄的怨气稍有消减,俄才适时打出军事干预的外交牌,既不过分刺激西方,又达到了在叙扭转不利博弈态势的目的。在俄出兵干涉叙利亚之前,俄并没有直接参与叙危机的调解,“叙利亚之友”也不包含俄罗斯。俄更多是依靠联合国这一多边平台参与叙危机的调解。然而,利用打击恐怖组织的机会在2015年10月1日出兵之后,俄逐渐在叙问题上掌握了主动。美国等西方国家已经无法将俄排除在外,借助军事干预,俄成功在叙站稳了脚跟。比如在解决叙问题的会议中,西方破天荒地邀请俄罗斯的准盟友伊朗加入,同时美国在巴沙尔下台问题上态度软化。西方国家的举动表明在叙博弈态势中俄已经摆脱了此前的被动局面。在俄的主动参与下,叙局势逐渐好转,和平进程进展顺利。12月18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叙停火及政治对话协议,即联合国第2254号决议,2016年2月22日,俄美宣布就冲突各方参与停火达成协议,26日安理会再次通过第2268号决议,要求叙冲突各方按期停火。此后,叙政府军在战场上渐渐挽回败局,在打击ISIS等恐怖势力方面,重新夺回叙北部重镇巴尔米拉,取得三年以来反恐战争的首个重大胜利,而在镇压反对派方面,也开始围攻叙反对派战略重心阿勒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在叙取得一系列胜利后俄高调宣布撤军也显示其在该阶段对叙局势掌控的一种自信。
从俄在叙危机中的博弈态势变化来看,俄在不同时期采取不同的应对策略,既证明了俄审时度势的外交决策能力,同时也看出俄在中东地区政策的机会主义倾向,俄从国家利益出发,最大限度维护了俄在中东地区的利益。
二、俄军事介入的战略考虑
分析俄军事介入叙危机的原因,可以从几个角度入手。首先,从叙局势来看,在危机爆发四年后俄才选择正式军事介入,而此前巴沙尔政权已经岌岌可危,选择这一时间节点表明俄并不希望巴沙尔政权倒台。其次,从整个中东反恐局势来看,ISIS在2014年席卷伊拉克北部,在叙也频频得手,已经成为中东地区最急需解决的问题,对俄来说这一问题对俄南部地区安全构成了直接威胁,这是俄出兵的又一原因。最后,从俄国内外环境来看,2013年爆发的乌克兰危机、同年3月俄兼并克里米亚事件使其遭到西方国家的严厉制裁,加之石油危机,进入2015年俄无论在国际还是国内都面临巨大压力。国际上俄被踢出八国集团,遭到西方国家孤立,北约在临近俄的东欧地区不断军演,对俄构成严重威胁;国内卢布汇率暴跌,经济陷入萎缩。因此,俄急需采取能够扭转局势的举措,这可以视为其出兵的深层原因。从上述角度审视俄的军事介入,可以归纳出俄三个方面的战略考虑。
(一)维护俄在叙利益
叙与俄一直交好。早在苏联时期,叙利亚就重视发展同苏联的关系,成为第二个接受苏联援助的阿拉伯国家。而在埃及转向西方国家后,叙得到苏联重点援助,并一度成为苏联的重要盟友。苏联解体后,尽管叙在俄外交中的地位有过短暂的下降,然而普京执政以来,随着俄推行全方位外交,在中东推行积极进取的外交政策以扩大影响力,俄叙关系从冷战结束之初的冷淡状态重新回归密切。俄在叙拥有巨大经济利益和大量侨民。一方面,叙是俄重要的贸易伙伴,俄在叙拥有很多投资,并且叙还是俄武器的第三大买家。另一方面,长期的友好交往使俄在叙拥有近10万侨民,保护海外侨民是俄维系俄罗斯民族感情的重要手段。此外,叙地处五海三洲之地,叙的塔尔图斯港是俄在独联体之外的唯一军事基地,是俄在中东地区以及地中海地区重要的战略支点,在应对北约在其东南部的战略威胁上有重要意义,因此叙对于俄具有很高的地缘价值。自从危机爆发以来,在叙反对派和ISIS的进攻下巴沙尔政府丧失了很多领土,政权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在同反对派的关系上,与西方国家不同,因支持巴沙尔政权,俄与叙反对派关系紧张。俄已在叙问题上苦撑四年之久,付出了大量的外交成本,在没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让巴沙尔下台是俄不愿意看到的,这意味着俄在应对叙问题上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二)打击恐怖主义以维护俄南部地区安全
俄是当今遭受恐怖主义袭击最多的国家之一,早在ISIS出现之前,俄国内就存在恐怖主义伊斯兰化的倾向。因此,2000年、2008年和2013年的《俄罗斯联邦外交政策构想》都提到了应对恐怖主义威胁的问题。2015年4月,俄联邦国家安全局第一副局长在塔什于参加上海合作组织会议时说,ISIS已经开始“渗入”俄国内恐怖组织中,并且估计有超过1700名俄罗斯人为ISIS而战。所以俄出兵打击ISIS,这并非只是俄的借口,其实也是俄的真实意图之一。2015年6月发生了俄女大学生投奔ISIS事件,引发俄对恐怖分子招募俄公民的不安,因此俄非常担心这些人日后回国制造恐怖袭击。从地缘来看,叙离俄高加索地区并不遥远,而高加索地区一直是俄境内分离主义和恐怖主义的主要源头和高发区。俄通过两次车臣战争,付出了血与泪的代价才稳住该地区局势。长期以来,俄对该地区的稳定时刻保持警惕。2016年阿塞拜疆纳卡地区爆发军事冲突,俄紧急斡旋,及时控制住了局势。因此,俄担心若放任ISIS发展下去,其负面影响很可能会外溢到高加索地区。据报道已有1500多名高加索人加入ISIS,这无疑是俄南部未来安全的隐患。美国等打击ISIS联盟一年多的行动并没有取得成效,俄只好亲自出马。尽管ISIS对俄还不构成军事威胁,但基于未来安全考虑,俄不得不提前予以防范。
(三)改善乌克兰危机后俄面临的不利国际战略环境
自乌克兰危机中兼并克里米亚后,俄遭到西方国家的严厉制裁,面临冷战后最恶劣国际战略环境,俄美关系也跌入低谷。这对实力相对弱小、又力图实现强国梦的俄罗斯来说是亟待解决的问题,叙危机让俄看到了转圜之机。俄的国际战略环境变化是与俄美关系波动相联系的。当俄美关系缓和时,俄国际战略环境总体良好,而一旦俄美关系恶化,俄国际战略环境也随之逆转。从战略矛盾讲,美国一直通过北约东扩挤压俄战略空间,防止“俄罗斯帝国”再起,而几百年的帝国历史记忆令俄不甘屈尊美国之下。受全球层面和地区层面等系统矛盾的影响,俄美关系在冷战后延续了美苏时代“冷暖”交替的周期变化。这种不可调和的结构矛盾,在乌克兰危机的催化下让俄美关系急转直下,重新跌入谷底,欧洲上空开始笼罩“新冷战”的阴云,严重影响了俄的国际战略环境。俄对此非常明白。在2015年12月31日发布的新版《国家安全战略》中,俄明确将巩固国防作为首要利益,并指出北约是俄的首要威胁。虽然俄面临过几次这种境遇,但不同于以往的是,由于自2014年年中世界石油价格进入暴跌期,从每桶100美元狂跌至每桶50多美元,俄难以继续利用能源牌与西方斗法,必须审时度势,变换应对策略。叙危机中,俄看到利用打击ISIS与西方寻求共同利益契合点的机会,从而实现解乌克兰之围、扭转俄国际战略环境的目标。另外,石油危机不仅使俄外交失去一张王牌,而且对俄经济造成严重冲击。俄经济以石油等能源为主,石油等大宗商品价格下跌,造成其经济下滑,欧美国家的经济制裁加剧了俄的困境。这种经济影响成为俄“向东看”的催化剂,让俄积极与中国等东亚国家开展经济合作。其次,如俄学者费奥多尔·卢基扬诺夫所言,俄不愿意将过多精力浪费在乌克兰问题上,这等于落入西方的陷阱,毫无前途,而应该关注像中东这种具有世界影响的地区对俄才有意义。俄在叙的行动,不但能遏制美国近年来在叙以及阿富汗的影响力,还能侧击北约南部,遏制其东扩的势头。最后,乌克兰危机让俄意识到西方国家图谋染指独联体内部事务,威胁其战略利益,必须予以回击。从威慑角度来看,虽然俄不断进行军演回应北约的军事威胁,但最好的军演是实战,通过在叙军事行动俄表明了维护其战略利益的决心和能力。
三、俄军事介入叙后面临的挑战
俄军事介入叙利亚的确取得了很多成绩,比如扭转叙战场形势,检验了军事改革成果,扩大了俄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等,但也要看到俄军事介入为自身带来很多挑战,这些挑战成为俄撤兵的负面原因之一。
(一)面临ISIS直接恐怖威胁,俄成为ISIS恐怖组织的主要袭击目标之一
俄公开出兵打击ISIS,还面临着ISIS恐怖报复的危险。自从俄出兵后,ISIS对俄恐怖袭击频率增多。2015年10月14日,ISIS通过网络发表音频号召全球信徒对俄发动圣战,这是ISIS首次公开将俄列为袭击目标。10月31日,在西奈半岛俄民航客机遭遇恐怖袭击,共造成224名俄公民遇难,ISIS西奈分支随后宣称对此次袭击负责。2016年2月7日,俄联邦国家安全人员在叶卡捷琳堡逮捕部分ISIS武装人员,并警告ISIS将可能袭击莫斯科。3月30日,ISIS恐怖分子对达吉斯坦共和国一警察局发动炸弹袭击,造成一人死亡、两人受伤。因此,随着ISIS直接将俄视为袭击目标,ISIS可能会加大渗透力度,勾结俄境内其他恐怖主义势力,使俄反恐局势更加严峻。从近来欧洲频发的恐怖主义袭击来看,ISIS在一国内发动恐怖主义袭击的手段非常专业和残忍,常常依托当地伊斯兰极端分子作案。目前,俄经济持续下滑,贫困人口增多,俄国内又有2400多万穆斯林,这为ISIS进行报复提供了很好土壤。
(二)影响俄与土耳其、沙特等地区大国关系
土耳其从叙发生动荡开始,就希望能利用土叙亲密关系说服巴沙尔政府做出实质性改革,从而扩大其在中东地区的政治影响。但当2011年8月土外长亲自到大马士革磋商失败后,土开始公开反对巴沙尔,并支持成立了“叙利亚全国委员会”。因此,在解决叙问题上土与俄立场相左。在历史上土俄兵戎相见十几次,俄再次用兵土周边,这让土不能不感到威胁。俄出兵后,土就不断指责俄进犯土领空,并在2015年11月24日击落俄一架苏-24战机。之后两国摩擦不断,在经济上相互制裁,两国贸易往来受到很大影响,这对经济本来不景气且深受西方制裁之苦的俄来说不啻于雪上加霜。沙特由于对叙过于亲近伊朗抱有成见,同时害怕叙危机外溢到海湾国家,因此与土一样在叙危机中没有选择支持巴沙尔,而是利用阿盟持续对叙施压,施压无效后不但很快召回驻叙大使,还带领海湾其他国家推动阿盟开除叙成员国资格,对叙实行经济制裁。在沙特看来,叙问题属于阿拉伯国家内部问题,最好能由阿盟主导解决,但俄出兵无疑使叙问题更加复杂化,它“使中东秩序从地区群雄的政治和宗教派系之争发展为两大巨头的主导与影响力之争”,因此并不欢迎俄的军事行动,在俄展开行动后沙特就发表声明呼吁俄停止空袭。从宗教角度来看,俄的举动代表它站在伊朗和巴沙尔政府等什叶派一边,而反对派大多属于逊尼派,因此在审视俄的行动时沙特也可能会掺杂进宗教情绪。要知道当年苏联入侵阿富汗时,沙特曾因积极援助逊尼派抵抗组织而与苏联发生间接对抗。在世界石油价格暴跌之际,沙特等OPEC中的石油大国坚持不减产,让人怀疑沙特有趁机惩罚俄的意图。在中东,俄与叙和伊朗关系亲密,但也同以色列保持良好的关系,两国高层有着密切往来和默契。俄出兵之前就同以商讨建立防意外冲突机制,而俄对以在叙打击真主党空袭行动同样保持沉默。对俄的军事介入,以并不反对,唯一让以放心不下的是俄援助叙的军事装备可能会流入真主党手中,显然这一点俄无法给予保证,这同样令以感到担忧。
(三)打击恐怖主义须长期进行,俄经济难以持久支撑下去
据保守估计,俄在叙每天花费230万美元,而实际花费可能还比这一数字要高出2倍多,如果俄持续在叙以现有规模行动,一年内花费至少占俄2016年军事预算的3%。另据估计,自2015年11月24日土击落俄罗斯战机后不久,俄每日开支急剧上升,高达800万美元。不过,今年3月普京公开承认俄在叙5个多月的军事行动中花费了330亿卢布(约4.8亿美元),平均每天300多万美元。相比美国在叙行动的支出而言,俄罗斯的开支并不高,然而俄经济从2014年后遭遇严峻挑战,经济增长陷入停滞甚至衰退。据世界银行统计,由于受世界原油价格暴跌以及国际制裁的影响,2015年俄GDP萎缩3.7%,国内总收入减少10%,贫困人口增加了310万,达到了1920万,预计这种情况可能还会持续到2016年。因此,考虑到俄国内实际情况,这一数字无疑增加了国防部的压力。2015年初俄宣布将军事预算首次削减4%,今年3月再次宣布将继续削减5%,并且此前俄在乌东部干预以及为回击北约军事演习威胁而增加的演习中已经花费不少。2013年时任总理普京宣称要重振俄军队,2014年还曾表示到2020年俄武装力量中现代装备比例不能低于70%,军费的额外支出无疑会影响俄军事装备革新的进程。目前,中东地区恐怖主义泛滥是同当今世界非传统安全问题恶化联系在一起的,逐渐变成一种常态性安全问题,仅仅一次军事行动的打击很难奏效,必须进行长期努力。短期内俄军事介入可以借助近几年打下的经济基础和连续17年的军费增长维持一段时间,但是随着国内经济持续恶化,俄显然没有能力长时间维持这一水平。事实上,俄也不愿意充当打击ISIS等恐怖组织的先锋,将过多财力物力耗费在中东这个无底洞中,因此俄一面积极呼吁建立反恐联盟,将打击范围限定在叙境内,一面积极磋商叙国内各方停火,待局势稍微稳定就宣布撤军,以降低军事介入程度。
四、俄军事介入叙影响的局限性
综合来看,俄军事介入叙确实在战略层面上达成了很多阶段性、局部性目标,特别在解决叙问题中为自己争取到有利地位,然而战争的结果往往出人意料。
(一)对缓解俄的国际困境效果有限
俄罗斯出兵叙利亚一定程度上是希望乘机转移西方国家的注意力,将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从乌克兰问题上转移,为俄外交打开局面。但是俄与北约的矛盾属于结构矛盾,很难通过地区性事件得到彻底解决。北约会将俄的出兵视为对西方国家的示威。实际的发展也确实如此,西方国家并没有减弱对乌问题的关注度,依然不肯放松对俄遏制。除了继续援助乌之外,还在东欧和波罗的海地区加强军事部署,开展大规模军事演习,并延长对俄经济制裁。2015年11月生效的美国2016年国防授权法中,拨款3亿美元用于援助乌,在2016年的综合预算中,美对乌援助从5.14亿美元增至6.58亿美元。今年,共和党还计划在2017年预算中为乌额外提供1.5亿美元军事援助。在军事上,2015年10月3日,北约举行了自2002年以来最大规模军演“三叉戟接点2015”,有30多个国家、约3.5万人参加。11月23日,美军按计划开始训练乌士兵和特种部队。2016年美为了加强在欧洲的军事存在,2月2日国防部宣布将驻欧美军军事预算翻两番,达到34亿美元。3月30日,美国防部还计划在2017年2月向欧洲派遣一装甲战斗旅以应对俄威胁。4月26日,美又在黑海地区的罗马尼亚部署了两架F一22“猛禽”战机。同时,北约也继续进行高强度军演。3月3日北约在挪威峡湾地区举行“寒冷反应16"军事演习,4月30日又在拉脱维亚举行“夏季盾牌XIII”军事演习,这两个演习均直接针对俄罗斯。从4月开始,北约还将陆续举行75场演习,随着局势变化,还会有其他军演加入其中。在经济层面,2015年12月15日欧盟决定对俄制裁延长半个月至2016年7月31日,12月23日美又扩大对俄制裁,对34名个人及实体实施金融制裁。今年3月2日奥巴马签署法令,将对俄制裁延长一年。
(二)对国际原油价格的影响不大
有分析认为,俄出兵叙有影响世界石油价格的考量,然而对2015年10月以来世界石油价格走势的分析表明,尽管俄出兵叙后国际原油价格小范围回升,然而这只是市场对中东局势的一种正常反应,很快原油价格回落,继续呈下跌趋势
对比美国出兵时的世界石油价格走势(见图2),不难发现战争对石油的影响几乎相同。虽然短期内由于地缘风险的增加,市场会发生一定的动荡,但是只要基本面不变,这种波动不会延续太久。从图1和图2可以看出,尽管美、俄出兵导致油价上涨,但很快市场回归理性,继续下跌。就油价的影响因素而言,地缘风险属于非基本因素范畴,在市场供求基本因素保持不变的情况下,非基本因素范畴对油价的影响不具有决定性。石油属于商品,从经济学角度来看商品的价格由其价值决定,但受到市场中供需关系的影响。2014年6月中旬开始的新一轮石油价格下跌根本上还是由国际市场中石油供给过剩造成的。目前,国际市场中明显存在产能过剩和过量石油储备,因此整个市场可以说相当宽松,这种供给过大的情况成为油价暴跌的主要因素。因此,在石油供给宽松的基本面下,地缘政治因素对国际油价的影响有所弱化。如果说俄出兵对油价有影响,就是俄参与打击ISIS使中东地区相关国家不得不考虑俄在解决叙问题上的重要性,从而使油价和叙问题发生联系。作为石油大国沙特必须接受叙问题国际化这个事实,在油价问题上会斟酌俄的建议。比如今年2月16日沙特、卡塔尔、俄罗斯以及委内瑞拉在多哈会议上决定暂时冻结石油产量到1月11日的水平,从而向稳定并改善石油市场的方向迈出一步。
五、结语
俄宣布出兵比较突然,这种突然源于俄自苏联解体后没有在独联体以外用兵的历史,即便是科索沃危机时期,俄也是以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名义进行干涉。因此,虽然在叙利亚危机开始时俄就已经将军舰开赴叙附近海域,但这不过是俄强硬阻止西方军事干涉而避免利比亚模式在叙重演的举措。在美国出兵叙空袭ISIS一年时间里,国际关系学界鲜有关于俄军事介入的讨论,可以说俄的军事行动出乎很多军事专家的意料,而俄国内也因阿富汗综合症对出兵叙在态度上保持谨慎,因此俄军事行动被视为俄外交战略发生重大转变的标志。出其不意的军事行动为俄赢得了一定的战略优势。虽然俄宣布撤军更加突然,但也在情理之中,因为俄并不想完全为巴沙尔买单,只是希望叙局势能够在俄接受的范围内演变。俄已经利用军事介入在叙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俄撤军的象征意义大于实质内容,它只是降低了俄在叙军事介入程度。未来俄军并不会完全退出,并将继续在叙保持军事存在,甚至有可能会根据局势再次增兵叙利亚。至于俄在叙危机中的主动期维持多长时间,这既受叙局势变化中的偶然因素影响,也与俄外交技巧有关。俄须步步为营,不但要小心处理同域内国家的关系,防止外交资产由正变负,同时还要与美国等域外国家耐心周旋,抓稳反恐这面道义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