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逸尘
面对21世纪初年文学的种种颓败之相,不能不有一种愧对先锋文学之感:一方面是我们屈从于世俗大众文化话语对先锋文学艺术实验和终极关怀的遏止、批评甚至清理;另一方面是理论界对历史转型所必然要出现的价值观念的变异和文化道德的丧失缺乏应有的预判、阐释和引领,以至于轰轰烈烈的先锋文学在遭遇冷落之后陡然间便土崩瓦解,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湮没无闻。愧对之后便是难以言说的怀想。或许并不是怀想先锋文学本身,而是怀想先锋文学曾经呕心沥血构建的寓言时代。寓言不应该成为昔日衰败的黄花,它的光彩足以辉映21世纪初年中国文学的救赎之路。
对西方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文学的批判已经无法补救地证明了我们的无知与浅薄,而将中国一九八五年前后崛起的先锋文学等同于西方的后现代主义文学则不免失之于简单与粗暴。新时期先锋文学与西方后现代主义文学的本质区别在于,西方后现代主义文学所表达的是“存在”的“毫无意义”,以及蛰伏于其中的“地狱”“虚空”“无”,是失去了安全感后的惶惑与痛苦,这是二战后整整一代,甚至两代人的普遍心理与情绪。在语言探索中表现了语言外表意义业已丧失,成为一种无法解决的不确定的游戏,从而彻底拒绝了宏大叙事。而新时期先锋文学在背弃传统的同时却极力构筑文学的寓言城堡,而且与宏大叙事保持着异质同构状态,其深度模式的营造使得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理性空间得以从未有过的拓展。进入21世纪,当我们面对以消费为主导、由大众传媒所支配的、丧失了时代主流话语的颓败的文学世相的时候,我们确实不能不愧对先锋文学,无法不怀想文学的寓言时代。
萧潇是典型的80后,敏感、感性甚至略带矫情的气质在她的小说中显露无遗。故事层面并不出奇,也谈不上好看,甚至于有点寡淡的味道。她的独特并不在于题材的怪异与主题的超验性探求,而在于以独特的艺术感受触摸物象,用细腻入微的感觉方式去描绘肖像,以至于叙述语言也形成了自己的个性。所谓的“乔张造致”,并不停留在小说的能指层面,而在于所指的寓言化深度模式的构建,这使得萧潇的小说具有了理性化色彩和哲学思辨的品格。无论是《大悲咒》中对二人转演员现实生存状态与精神心理空间的带有悲悯情怀的逼视和拷问,还是《白雪》中对精神/肉体、高雅/凡俗、历史/当下、传承/变异等等对立存在的重新拆解与建构,都是为了表达对人类生存的终极关怀以及寻找家园的近似于乌托邦的精神。萧潇小说文本与外在世界的深刻遇合,传达出尖锐对立却又浑融一体的隐喻效果,这无疑是一种高级的小说趣味。